那一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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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奶奶出殡那天，小四妈哭得死去活来，几乎要跟着婆婆一起到闫老王那里报到去，任凭别人怎么劝也劝止不住。后来人们干脆不再劝了，都站在一边看稀罕，有的在心里暗暗地啐着吐沫骂：“人死了，你成孝子贤孙了；人活着时，你他妈的干嘛去了，真他妈的不要脸。”连小四也停止了哭声偷偷地看着这样想。当意识到别人都不再理她时，小四妈停止了哭声，不再要死要活，刚才的伤心模样灰溜溜地不见了踪迹，像被她施了咒语，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小四老婆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对婆婆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更为张艺谋当初发现了巩俐而未发掘出婆婆这样的艺术天才感到无比的惋惜。她记得小四跟她讲：
我还小的时候，需要人照看。“娘，小四留在你屋，我下洼去了。”妈说着，不管奶奶有没有空，同不同意就把我领进屋里撂下走了，头也不回。
我上学了，仍然跟着奶奶。奶奶每天早晨起来给我做好了饭叫我起床吃饭上学。妈似乎忘记了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儿子，扔给奶奶就不管不问了，我成了奶奶的命根子，奶奶也成了我的依恋。
一直到我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离开家乡时，依然和奶奶住在一起。后来听说奶奶对我的离她而去上学感到非常伤感，因为我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等于留给了她满屋子的空虚，她的心里就缺少了什么，做什么都不顺手，好长时间都像患上了老年痴呆似的。可每当我回到家，奶奶仍然和我当初离开家时一样，只是眼睛却掩不住她内心的喜悦和兴奋，放出奇异的光彩。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奶奶也老了。临我上大学走那晚，我仍不肯回家住上一晚，依然要跟着奶奶睡，我习惯了奶奶的呵护，更怕我走后奶奶会孤单。
那晚，我因舍不得奶奶，怎么都睡不着；奶奶却想看着我先睡去，执意不肯先去睡下。
我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我，谁也不肯先睡。最后我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发出轻轻的鼾声，奶奶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小心地给我盖了盖毛巾，又轻轻地坐了回去。我的眼里不争气的挤出了眼泪。
第二天，我提了东西到村口等车，奶奶也跟了来，我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眼圈黑黑的；我的眼皮肿了起来。“奶奶，你回去吧，我到了那一定好好学，等我学好了，把您也接到城里。”临走我大声对奶奶说，而我却怎么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我怕忍不住流下眼泪被人家笑话。
可小四却一直都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小四结婚了，在城里买了房，他多次来接奶奶到他那里去住，奶奶却嫌那里没有熟人，弊屈的慌，说什么都不肯去。
奶奶老了，体弱多病，需要人照料。
小四特地回来跟妈商量把照管奶奶的事托付给她。他也时不时地带老婆回来看望体质越来越差的奶奶。
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寒气逼得人不敢出屋。小四心里惦记着奶奶，想回趟老家。
这天，小四把手里的活计做完，和领导请了假带上老婆回老家去看奶奶。
奶奶仍是一个人住在老院，她不愿拖累别人，就像不愿到小四那里去住一样。
小四和老婆拎着煲好的鸡汤来到奶奶住的老屋。他们还没有进屋，从屋里传出奶奶发颤声音：“小四妈，我冷啊，给我盛点热的，我冷”
小四妈从屋里出来，迎头正碰上小四夫妻俩。小四老婆分明地看到婆婆手里的碗，在自己的脑海中已记不清是什么朝代里生产出来的了，又粗又重，布满了鱼网纹，更让人可笑的是碗只剩下了大半，而显得可爱又滑稽。大半碗里盛着僵成一个的稠稠的玉米粥。许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粥的中间裂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似乎在对着小四和老婆做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小四妈看到四夫妻二人，把碗朝身后缩了缩，却没有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小四老婆本来要和婆婆寒喧几句，嘴唇动了动，却挤不出一个字，于是没有和婆婆说成话，径自走向屋里；小四看了看妈，又瞅瞅她手里的碗，也没有说话，跟着老婆一起进屋去了。
“奶奶，你喝汤。我和小四转了大半拉城里才买到一只老母鸡，炖了半天，来的时候才出锅，放在保温瓶里，这会可能还热着呢。”小四老婆边收拾边说。
走的时候，小四很担心。他担心这一走，再也没有机会陪着奶奶说说话，再也看不到奶奶走出这间老屋。他老婆也心事重重的样子，跟随在他身后不情愿的走出老屋。因为小四的缘故，在她的心里对奶奶这位老人也有着深沉的感情，而现在她在看到婆婆手里的碗后，更为奶奶担着一份心。当他们迈出老屋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的回头望着老屋愣着出了神，久久后才不情愿的毅然扭头走了。
小四奶奶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小四和老婆从城里超回来时，老人已经入完殓，他们连老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小四用头咚咚地撞着地号淘大哭。哭完后，就一直望着被钉在棺材里的奶奶发呆，似乎能看透棺材板子，看到老人。
直到老人发丧完毕，小四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出完殡，收拾老人的遗物的时候，大家都在。小四妈拿着那滑稽的令人可笑的大半碗吩咐小四说：“四儿，去，把这破碗扔掉，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小四接过那碗，浑浑噩噩的朝外走。
碗，在小四手中，还是那天的那个，只不过沿着鱼网纹又多出一些新的伤口，使碗的容量越发显得小了，更显得滑稽了。
小四拿了碗朝外走，经过他老婆身边，小四老婆劈手从小四手里抢过那碗，不无紧张地说：“这宝贝可扔不得，将来兴许会用得着呢！”说着朝婆婆颇有含义的瞟了一眼。
小四妈也正朝这边看了过来，碰上了儿媳妇瞟过来的眼神，屋里并不冷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四奶奶出殡那天，小四妈哭得死去活来，几乎要跟着婆婆一起到闫老王那里报到去，任凭别人怎么劝也劝止不住。后来人们干脆不再劝了，都站在一边看稀罕，有的在心里暗暗地啐着吐沫骂：“人死了，你成孝子贤孙了；人活着时，你他妈的干嘛去了，真他妈的不要脸。”连小四也停止了哭声偷偷地看着这样想。当意识到别人都不再理她时，小四妈停止了哭声，不再要死要活，刚才的伤心模样灰溜溜地不见了踪迹，像被她施了咒语，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小四老婆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对婆婆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更为张艺谋当初发现了巩俐而未发掘出婆婆这样的艺术天才感到无比的惋惜。她记得小四跟她讲：
我还小的时候，需要人照看。“娘，小四留在你屋，我下洼去了。”妈说着，不管奶奶有没有空，同不同意就把我领进屋里撂下走了，头也不回。
我上学了，仍然跟着奶奶。奶奶每天早晨起来给我做好了饭叫我起床吃饭上学。妈似乎忘记了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儿子，扔给奶奶就不管不问了，我成了奶奶的命根子，奶奶也成了我的依恋。
一直到我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离开家乡时，依然和奶奶住在一起。后来听说奶奶对我的离她而去上学感到非常伤感，因为我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等于留给了她满屋子的空虚，她的心里就缺少了什么，做什么都不顺手，好长时间都像患上了老年痴呆似的。可每当我回到家，奶奶仍然和我当初离开家时一样，只是眼睛却掩不住她内心的喜悦和兴奋，放出奇异的光彩。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奶奶也老了。临我上大学走那晚，我仍不肯回家住上一晚，依然要跟着奶奶睡，我习惯了奶奶的呵护，更怕我走后奶奶会孤单。
那晚，我因舍不得奶奶，怎么都睡不着；奶奶却想看着我先睡去，执意不肯先去睡下。
我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我，谁也不肯先睡。最后我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发出轻轻的鼾声，奶奶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小心地给我盖了盖毛巾，又轻轻地坐了回去。我的眼里不争气的挤出了眼泪。
第二天，我提了东西到村口等车，奶奶也跟了来，我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眼圈黑黑的；我的眼皮肿了起来。“奶奶，你回去吧，我到了那一定好好学，等我学好了，把您也接到城里。”临走我大声对奶奶说，而我却怎么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我怕忍不住流下眼泪被人家笑话。
可小四却一直都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小四结婚了，在城里买了房，他多次来接奶奶到他那里去住，奶奶却嫌那里没有熟人，弊屈的慌，说什么都不肯去。
奶奶老了，体弱多病，需要人照料。
小四特地回来跟妈商量把照管奶奶的事托付给她。他也时不时地带老婆回来看望体质越来越差的奶奶。
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寒气逼得人不敢出屋。小四心里惦记着奶奶，想回趟老家。
这天，小四把手里的活计做完，和领导请了假带上老婆回老家去看奶奶。
奶奶仍是一个人住在老院，她不愿拖累别人，就像不愿到小四那里去住一样。
小四和老婆拎着煲好的鸡汤来到奶奶住的老屋。他们还没有进屋，从屋里传出奶奶发颤声音：“小四妈，我冷啊，给我盛点热的，我冷”
小四妈从屋里出来，迎头正碰上小四夫妻俩。小四老婆分明地看到婆婆手里的碗，在自己的脑海中已记不清是什么朝代里生产出来的了，又粗又重，布满了鱼网纹，更让人可笑的是碗只剩下了大半，而显得可爱又滑稽。大半碗里盛着僵成一个的稠稠的玉米粥。许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粥的中间裂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似乎在对着小四和老婆做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小四妈看到四夫妻二人，把碗朝身后缩了缩，却没有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小四老婆本来要和婆婆寒喧几句，嘴唇动了动，却挤不出一个字，于是没有和婆婆说成话，径自走向屋里；小四看了看妈，又瞅瞅她手里的碗，也没有说话，跟着老婆一起进屋去了。
“奶奶，你喝汤。我和小四转了大半拉城里才买到一只老母鸡，炖了半天，来的时候才出锅，放在保温瓶里，这会可能还热着呢。”小四老婆边收拾边说。
走的时候，小四很担心。他担心这一走，再也没有机会陪着奶奶说说话，再也看不到奶奶走出这间老屋。他老婆也心事重重的样子，跟随在他身后不情愿的走出老屋。因为小四的缘故，在她的心里对奶奶这位老人也有着深沉的感情，而现在她在看到婆婆手里的碗后，更为奶奶担着一份心。当他们迈出老屋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的回头望着老屋愣着出了神，久久后才不情愿的毅然扭头走了。
小四奶奶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小四和老婆从城里超回来时，老人已经入完殓，他们连老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小四用头咚咚地撞着地号淘大哭。哭完后，就一直望着被钉在棺材里的奶奶发呆，似乎能看透棺材板子，看到老人。
直到老人发丧完毕，小四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出完殡，收拾老人的遗物的时候，大家都在。小四妈拿着那滑稽的令人可笑的大半碗吩咐小四说：“四儿，去，把这破碗扔掉，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小四接过那碗，浑浑噩噩的朝外走。
碗，在小四手中，还是那天的那个，只不过沿着鱼网纹又多出一些新的伤口，使碗的容量越发显得小了，更显得滑稽了。
小四拿了碗朝外走，经过他老婆身边，小四老婆劈手从小四手里抢过那碗，不无紧张地说：“这宝贝可扔不得，将来兴许会用得着呢！”说着朝婆婆颇有含义的瞟了一眼。
小四妈也正朝这边看了过来，碰上了儿媳妇瞟过来的眼神，屋里并不冷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