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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梧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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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记得故乡的村口有一棵棵梧桐树,其中一棵最古老的梧桐树正好对着我家老屋的窗口。梧桐树旁边有一口古井,紧靠着古井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小溪水哗哗地流着,梧桐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地着响,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树顶落下,飘在行人身上。

    回到了故乡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那天清晨,我打开窗户,一股清新自然伴着丝丝清香扑面而来,映入我眼帘的是梧桐树上结满淡紫色的小花。它迎着朝阳绽放,朵朵都是那么精神充沛,不遗余力。看上去很生动,很活跃。它们在晨风中摇曳,一朵朵酷似小喇叭似的小花竟相开放,那淡黄色的花蕊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更加娇美动人,在微风下轻轻摇摆着,迎着春风翩翩地舞出婆娑的倩影。

    梧桐花开的时候,我总爱坐在那梧桐树下,任那些粉紫的花朵“扑嗒扑嗒”落在我身上,我看着辽远的天空想我那些童年的趣事。

    梧桐树下有一溜长长的石凳,那全是一块块天然的大石头,只是上面已经被人们磨得光溜溜的了。小时候的我总是习惯捧着童话书坐在那棵树下的石凳上,阳光的光斑透过叶的间隙缓缓的照落在书页上,闪烁着,跳跃着,似乎在和你嬉闹游戏。风里是馨甜的花香,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枕着喜爱的童话,似乎能够见到安徒生笔下的白雪公主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猪八戒和孙悟空的故事。

    有时候村里的老人们也会坐在那里讲村里的一些往事,偶尔也讲一些评书里的故事。那些往事当然很老,像那些老人一样充满了沧桑的感觉,但我最喜欢听的是他们讲的那些评书里的故事,什么岳家军、杨家将啊,我最初所崇拜的那些英雄形象,就是从那些老人们的口中得知的。

    梧桐花不像其它花一样,一般在百花争艳的夏天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有春天在梧桐树长出新叶之前,首先看到的是满树的梧桐花,待到梧桐花全部凋谢后,梧桐叶才慢慢地长出来。梧桐花也算是春天的使者,它以自己的消逝唤来了勃勃生机。当轻风微拂,万叶颤动,那一片片绿叶好似千万只绿色的蝴蝶,在一开一翕地扇动翅膀,共同编织着伟大蓬勃的绿色希望。

    梧桐花应该不是那种娇弱的大家闺秀,她没有富贵雍容的姿态;梧桐花也不像活泼的小家碧玉,她没有爽快轻灵的身段。它没有像月季花那样,在美丽的五月以火红的色彩博得过路人的喜爱;也不像糯莎斑茹花那样用扑鼻的芬芳,从空中向四处散播,用那草绿色的花瓣和固有的美丽,赢得姑娘们的青睐;更不像长蕊合欢那样,喜欢开放在村前寨边,以那玫瑰红的花蕊,叫人们倍加赞赏,更没有像洁白如玉的玉兰花的华美,馨香。但它却有一副坚强的性格。她应该是那种男子气十足的乡野村姑,你看它皓白一片,就像层层堆砌的金字塔,不,应该是银字塔,矗立在大道边,自然显出十足的霸气。

    梧桐花它虽然开在高高的梧桐树上,但它没有炫耀自己的美丽,从来没有过装腔作势之势,也没有哗众取宠之意。它能忍受孤寂,它守着清贫默默地绽放着它的那分纯朴。她没有选择在万花齐放的阳春二、三月开放,她选择了在暮春时节绽露面容,也许她知道自己不能与大家闺秀比美,也不能跟小家碧玉争春,争芳斗艳原本不是乡野村姑的喜好。她只在那自然缤纷的色彩中选取了清淡的颜色,她只银装素裹在尘土飞扬的路旁。然而这种清淡的色彩并不影响她的美丽,飞扬的尘土也污秽不了她皓白的肌肤和光洁的容颜。

    我也喜欢夏天的梧桐,待浪漫的梧絮满世界飘飞游荡过了,赤裸的梧桐梢头便伸出柔嫩的小指头,那说明梧桐开始为自己着装了。没几天时间,小指头变成了小绿扇,整个树身都被树叶遮盖住了,树壮叶肥,冠大阴浓,阳光穿透层层梧叶,返照到窗台上,绿阴阴的,再毒的日头经过梧叶的层层过滤之后就少了火气,多了阴柔,凉咻咻的。微风一动,叶面翻了个身,把阳光赶下去,金泊飘飘闪闪起来。绿叶渗透着阳光,光与影不断地变化着,那叶色就绿得极有层次,给人一种绚丽的感觉。阳光侵进叶片的边缘,边上的绿色有一抹亮丽的鹅黄。阳光沿着叶脉的纹路往深处走,光的魅力就逐渐减弱,绿色于是就复返本色,凝重起来,浓郁起来。一片梧叶就是一个凉夏的象征,一片绿色就是一个绿色的希望。

    从梧桐树下走下去就是一条小溪。小溪的水很清,小溪上还有那古老的墩步。我们常常在这夏夜里,在梧桐树下小溪边玩耍,那时,我们在墩步上追逐萤火虫,在梧桐树下透过树叶看那圆圆的月亮,月光也特别的亮,我们可以在月光下看清那些墩步,并且从容的从上面跨过去,甚至有时会看见小溪里游鱼的影子。梧桐树上还有知了,在炎热的夏天,我们一边坐在石凳上听老人们讲故事,一边听着梧桐树间知了的鸣叫。那时我常常幻想着去树上逮住那些知了,但树太高了,我没办法上去,经常看到它们看着梧桐树发呆。

    到了秋天,梧桐树上会长出一些细细圆圆的籽,它们长在一些果瓣上,那果瓣两头尖尖的,就像是一只小小船,每只船里躺着三四粒豌豆样的梧桐籽,只是颜色和豌豆不一样,表面还有许多的皱纹。梧桐树下的老井是村里唯一的井,村里人所有的饮用水都取自这里。井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井沿上长满了青苔,秋天梧桐树的叶子从树上落下,就覆盖在井沿上,那枯黄的叶子、浓密的青苔、苍老的井沿搭配得十分的和谐,似乎树叶和青苔就是为了古井而存在的,没有了树叶和青苔,井似乎就失去了生命一样。偶尔有片飘进井里的,漂在水面上,被井里那些不知名的小鱼当做了惊喜的所在。于是我常常看到那些鱼在梧桐树叶边上翻上翻下,似乎在游戏,也似乎在表演。

    后来我们上学了,当老师教那“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的儿歌的时候,我联想到的就是那坐在弯弯的果瓣里的梧桐籽。梧桐籽我们孩子是摘不到的,但大人们会摘下来,晒干了在锅里炒,无论是谁摘的梧桐籽,炒熟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分上一点,虽然我现在连梧桐籽是么味道也说不清了,那飘出的清香,似乎还萦绕在我的嘴边。

    现在有事没事,我总喜欢瞧瞧窗外的梧桐,瞧瞧梧叶在风里有点轻佻地翻动着身子,仿佛那叶子就在我的凝视中一点点地肥大起来,一线线地明亮起来。仿佛分明看见那一丝丝凉气从梧叶上滚过来,扑进窗口,扑到我的怀里。直面如此浓阴罩你的梧桐,直面如此妩媚的她,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再躁的心情也润了。

    窗前的梧桐是向窗外北边倾斜,梧叶从树干半人高的地方开始长出来,向着蓝天白云伸展宽大的手掌,时不时沙啦啦地翻起一片无人喝彩的掌声。树干上好像已经风化的树皮卷起来,卷曲成刨花的形状,卷曲成海螺的形状,好似里面藏着岁月的传说,藏着久远的历史。

    读一读吧,那是诗人对你的私语啊!“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是温庭筠的心声;“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是李煜的悲哀;“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是孟浩然的叹喟;“卧听疏雨梧桐,雨馀淡月朦胧。”是晏几道的闲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是李清照的凄苦。你是诗的灵魂,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在诗人的心中。

    梧桐,雨。远古的梦,将株株绿草摇曳得枯黄,南飞的大雁,萧瑟了亘古洪荒。雨,便从温厚的叶片上滑下来,晶莹的,润润的,一颗颗。敲响树下的石板路,发出串串滴滴叮咚醉心的韵。一连几天,雨下个不停。心灵的原野,也温润缱绻如梦。

    我回来了,梧桐。穿过清晨的时光,苍翠的林间飞奔向你。你看见了吗?我矫捷的身影,虽不再似蝴蝶般轻盈,却坚定自信。你听见了吗?我稳稳的跫音,越过溪水,一步步向你迈近。你感觉到了吗?我温热的手掌,穿过你潮湿的梦境,轻轻抚摩你依旧坚实的胸肌。无意间瞥见,树下那株淡紫色的小花,随着绿色雨水的跳动而摇曳,有种不可言说无处不在的洒脱与逍遥。

    雨停了,肥肥厚厚的叶子落了。飘飞的影子并不单薄,只是略显萧瑟。曾站在似落雨的树下,缄默无语,一任若即若离的果实洒满草地。从树下的一方草地上,拾起一片肥肥厚厚的叶子盖在脸上,不去洞破它。或许可以让依恋枝头的梦境渐渐便暖,不必在寒风中飘飞成久远的一片云儿。

    我回来了,梧桐。在清泓的倒影间,聆听山泉的倾诉,珠泪落满衣襟。千年的誓言,山岩上的字迹,铭刻在心。你可还记得锈蚀的青苔上剥离的足印,藤蔓间的裙裾。明眸回转处,蝶舞翩跹,春风恣意。那流逝的光阴,撕碎了的风声与鹤影。在夕阳穿过我的发鬓,紫蔷薇完全熄灭之前。暮色牵引着夜儿来了,湮没了老牛的喘息和牧童的蓑衣。我爱你,我故乡的梧桐树!

    不问清愁为哪般,却闻细雨兼梧桐。静听窗外风雨声,雨在风中,人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