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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雨春天的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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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生活和生命因为有了诗歌,才拥有和展示出纯洁与尊严。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阅读和尽力分析着诗歌艺术多元并存背景下酒泉中青年诗人的创作态势,在他们凸现内向度和主体意识渐次增强的文本中,诗歌已变成了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变成了命运里不可切割的热爱,回响着铮铮的金属音质。

    在与物欲尖锋隔绝的地带,和泛滥的本能情感之外,酒泉中青年诗人经过艺术价值的健康剥离、语言的韧性造砌、文本的惟一性等精心梳理和持续自省后,我看到了沉埋于纸页下、网络中的锋刃:他们自主地站在诗歌的春天,站在诗歌峰会的现场,像雨水对着年年长绿的青草,默念着水晶般的诗经。

    人文会萃的酒泉,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有“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的名句,而酒泉的诗酒文风,则滋养了现代诗人的豪迈和豁达,铸造了他们血性的诗质而耀照河西大地。我相信酒泉的现代诗歌史,在产生了林染、刘惠生等诗人的同时,也将记住用真爱和智慧让诗歌不衰的新梯队:黑子、柏常青、孙江、妥清德、倪长录、于刚、方健荣、马旭祖、田世荣、湛社琴、万小雪。

    黑子。“一滴清泪。饱吸黑暗的一滴雨水/展开你洁白光明的裸体——/谁的歌声,自岁月深处迤逦而来/迎头扑住了沙海的四季”(阳关)

    明快、舒畅,像穿透力很强的编钟音质,句句闪烁着诗性的光芒。与黑子早年的西部高地:敦煌的拘谨不同,语言潇洒落落,笔意雄婉相存,在感性描绘中意象熔炼突出了鲜明的个性和独特的艺术视角。

    黑子诗歌语言呈现的简洁,是他所选择的抒情方式,在于视野上的纯净和修远,而不是依赖技巧的弹力。在现代诗行进到21世纪之初的时候,能够保持这种沉稳,将个人体验转化到外在语言——自然,这该当是一个成熟诗人的艺术原则,也正是黑子作为酒泉中青年诗人中最早的勃发者之所在,他的探索姿态,让我看到了一个在大地上漫游者的神思:

    “最后的歌者,把持天宇之后/盛开血花的胞衣/鸟群打开的屋项,漆黑一片/是谁高卧岩石,默诵往日誓言”(边地)

    语言不能够完全操持起流动的诗篇,只有神思能为它打开飞翔的双翅。黑子超越语言的表层,让诗歌在人生体验、思考的双轨上流动了起来。这“最后的歌者”在“盛开血花的胞衣”中,将边地的艰辛醒目地嵌入了纸页。在诗歌的前沿,那种孤独是超尘的,它唤醒了诗人的灵光,让他在艰辛里上升,在“高卧岩石”、“默诵誓言”中展开生活的深远和澄静。岁月有痕,是因为有爱、有思,有无以言说的倾诉。这位漫游者在边地的守候,让我想到了能够净化人精神的阳关、大漠以及一切以自然之态的原音。而这,必沥尽尘世的嘈杂和孱弱:

    “跨过四月的门槛。今夜/我摒弃所有尘土以外的宿缘/紧握的手,直抵花朵简朴的/居所。和秋天”(边地)

    在西部大地上,如果你不是一个有着深刻哲理思考的人,如果缺少发现,将不会从自然中捕捉到与音乐相喧映的诗美,更不能由自身的体察,将观念变为机敏,让语言艺术达到纯澈和隽永的风格。黑子在严谨与凝炼中,以和谐的独立性让生活与哲思步入了歌唱状态,这使他有别于自顾低吟的诗人们的格调,他回归到了诗歌的本身。

    柏常青。在酒泉这块文化积淀深厚,但又较为封闭的大地上行走,生活的经验积累,就是生命的内在本质。柏常青的诗路历程,较之后来者经历了更深的艺术探索与反思。现在我重新审视他的作品,发现诗歌这种独特的声音,已根植于岁月的皱痕中,成为礼仪命运的良药。

    12年前,在以“大气、灵气、底气”三气合一的诗神上,柏常青以纵向的剖析,写下了修楼的人:

    “修楼的人是沉默的人/抓起一块砖/掂一掂它的份量/再看一看它的火色/才放心地把一块砖/嵌进一座楼里”

    “修楼的人嵌完最后一块砖/就回到乡下去/安抚他受到创伤的土地”

    深层次的思考和认知,让诗歌映射着哲思的火焰。柏常青所找到的这种表述方式,朴素、从容,而且又让我读出了反抒情时代的坐标。就当时的诗界方向来讲,或者要按艾略特关于诗歌声音的划分,该是第三种,他的对象不是自己,是对普通生活人群的关注,在冷静中有隐痛;在石头的核心中,让人听到了风暴!

    这正是震憾人的力量所在。

    诗歌平稳的推进,是创作者很难保持的自我拯救过程,它是潜在的。12年后,在“前卫、前倾、前进”的诗歌月刊上,柏常青以雪与血、从仓后街到仓门街等洋洋五篇章,向酒泉诗界证明了这种沉默和平静心态中所蕴含的非凡功力:

    “那美妙的时刻我已经错过;但是此时/大地遭受创伤,和内心宁静的爱情一样/我愤慨和无奈于遍地践踏的人迹与污浊/深深地担忧着漫漫月光,使人无限忧伤”(雪与血)

    内敛的语言,严峻的思辩,让人不能喘过一口气来。柏常青仍是客观,以至于我难于觉察到想像的痕迹,但你分明听到了一个亲历者刻骨的感受:在生活和命运的心脏里,是诗歌“带给了普通人民的庄重和气节。”

    凝重?是的。无处不在。柏常青的诗句容易叫人想到盐,来自大海的盐。对命运的拷问仍在继续:“作为一只被打翻的杯子或汉字/他被安置在一种隐秘的秩序中/甚至在排队,等待出售自己”;还将会继续“更深的东西是你了解之后所看到的东西”

    使生活经验化成为了诗歌纯正的主干。

    孙江。孙江有一句诗:“疲惫了的人们,请随我到玉米地边走走。”从乡土内质的蕴含和信息来说,能打开它厚积而博大之一角者,就能够具有强大的创造自主性,和严格的诗歌“现实性”以此为对象,或者说是主要的载体,孙江将乡土意识上升到了营造精神家园的高度。这位生长在黑河畔的诗人激情而凝重地划破了寂静的天籁:

    那些让土地开口说话的人/故乡的陌生人/我终于认出的你/是否从疲惫的浪子脸上/看见忍住的苦隐藏的疼/仿佛刚刚过了一个早晨/我们就衰老下去一生多少失败/都由家园扶起我愿意把死也交给你“(在一支歌中回家)

    面对这种忧患和孤独,乡土以宗教情绪的驾临,让诗人的审视与体察生活的理解、沉缅进入了诗歌文体。这种伸展的乡土开挖了更宏阔的心境:乡土惟一的尺度,是人生价值的平衡。“让土地开口说话的人,”让诗人在“一个早晨”就衰老了。而来自岁月、土地的磨难,终由“家园扶起”谁也不能够逃避,家园作为乡土的一个焦点,已让诗人的灵魂充满了雨声和雷鸣:“我愿意把死也交给你”

    孙江的乡土体验多了生命的属性和价值评价,他在梦幻式的表述中,忍受着一种清醒的刺伤:

    “鹰那只鹰灵魂深处的一个黑点/冥冥之中的一次指引/沿着苦苦搜寻的视线/越是贴近地面越增加了冲击的速度时光的丝绸发出一声惨痛惊叫”(那只鹰,还是那只鹰)

    孙江不是生活真相的记录者,作为一名诗人,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阐释和假定,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对生命的倾诉姿态和评价姿态。这是乡土的恩赐,和游荡于其间的神灵的指引:你必将热爱,才能痛;你必将痛,才有飞翔。这个“灵魂深处的黑点”让他敢于说出河西乡土的苍凉和坚硬。他的情感在燃烧,在加剧心灵所承受的裁判“真实”的砝码:

    “腾格里:闷雷般睡卧的/巨大的野蛮/宿命的庞然阴影/当你一再接纳我历经苦难/拾回丢失的一根根肋骨/我悟出了/死亡也在向上融入无限”(腾格里头顶的闪电)

    孤独的苦痛、高傲打造着心智,正在一步一步逼近人性的天平:谁给了孙江这样的沉缅?是生活留下的冰雪还是火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看到了诗人西西弗斯推石般不倦的练习。

    妥清德。与其指说妥清德的诗歌展现了想像的新奇与句式的情致,毋宁说是语境和情思在交融中的自如呼吸。自起先的“黄泥堡”篇什到后来的“雪花与绿洲”等草原系列的开掘中,妥清德始终保持着独立的语境构筑,他的宁静、轻盈有秩序的打开,沿着清晰的结构让我看到了现实与梦想结合的透明:

    “全部的黑夜/也不能拆散水桶中一双眼睛。”(冬天的鸟鸣)

    “民居佩戴自己的铜锁/月色打开它们完整的一生”(留住)

    这种魔性的语言,这种纯诗美的想像空间,让我更多地感受到妥清德悉心生活的观察和敏感的心灵颤动。一种由远及进,由近致远的意绪在袅袅升飘与拂拭中,透露出了散淡而不随意、现实而又超俗的关照,愈疏愈浓。而最终让人回味的,却是更加有形的冷静思考:

    “山风让少女轻盈/让羊群一步一步走远/一截石头垒起的短墙/有了阳光和少女的芳香/在山坡上我把自己放进牧场/想到羊群和远方靠得很近/想到蓝天就要被她们领走/一颗草籽就这样含着泪水/举起望远镜狠狠地望着春天”(去年秋天在肃南牧场)

    妥清德把心灵贴近了草原,以不可分割的生活体悟,绘织了一幅深情的画卷:秋天的肃南牧场上,帐篷、石墙、山风、羊群等西部诗中贯见的意象,经过行云流水的叙述,以“一颗含泪的草籽”带出了与众不同的空灵、自然、细致,以至于滴水不漏地还原了岁月芬芳的韵味。妥清德的视野让我再次遭遇到那种倾听草原,与草原对话的深刻:在由语言到诗歌审美价值的路途上,完成了一个诗人应该恒有的自醒思考和艺术向度,让诗歌真正抵达一种独特而实质的诗学品格。

    “一摊月光今夜不来/明晚也会爬上你的短墙”(去年秋天在肃南牧场)

    这样揪心的诗句不是风,是爱。这是一个草原哲人的散步,一个怀有悲悯之情的诗人对命运由衷的祈祷。

    倪长录。作为甘肃文学刊物的首刊,飞天在近10年间里,又推举出了一批青年诗人,这其中就有倪长录,一个在临水河畔,双脚沾满了泥泞和花香的奔跑着,一个怀了深深乡愁的奋笔疾书者。

    “我看见——/昨天的生活/刚刚从这儿经过/雨水里的村庄/像一朵被风揉皱的菊花”(我看见)

    “远远望去/炊烟是谁的新娘/五谷的身子青青/稻草的裙裾鹅黄/故乡的女儿/一个个都从娘心上揪走/揪不走的是那炊烟/迷离的守望”(炊烟是谁的新娘)

    临水的村庄、亲人在倪长录笔下,既是实在的主体,又是虚幻的情思,他以平和、恬静而雅致的笔触,绘制了山泉一样清澈的田园,让人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艺术温暖。倪长录在表述中没有物理化生活的具象,而是追求了语言的寓言功能和张力,因而读来颇有清新、清爽、干净之感。富于创造的、敏感的诗心借“一朵被风揉皱的菊花”、“一缕揪不走的炊烟”让根深蒂固的乡情,流露出了笔端。没有比葡萄更浓的汁液,没有比乡情更深的眷恋。倪长录以此贯注在诗歌精神里的灵光,使临水的乡情展示出了浪漫、关怀甚至是一种人格象征的力量,让乡土诗走向了心灵化、意志化。

    倪长录的诗歌创作是多元的,除了乡土诗,还有爱情诗“禅体”诗及对河西边地的思考。爱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每一个诗人都吟咏过。但倪长录的爱情诗,则是有着雨滴一样的不经意和雨滴一样的深刻,前者是说意象和诗结构的散谈,后者指低调迥环的不可重复性:

    “往事列队而来总踩着/回忆的路线/却时有泥泞阻断归期/心与心对视/其实是一场哑剧”(哑剧)

    “不该在往昔的岁月里驻脚/让最后一声叹息/落入心灵的湖底/遥想夜暮下/矜持的诺言/枉织了一层情茧”(情茧)

    爱情的伤感更易让人触摸到诗人心灵的跳跃,他的痛在隐忍中,让诗句折射出着坚定的意志力。

    禅思的终结是道,道是自然。倪长录由此打开了另一类诗歌文本的核心:

    “愚蠢的稻草人/孤独的稻草人/可爱的稻草人/麻雀/一遍又一遍在稻草人肩上/翻晒自己伟大的发现”(认识的过程)

    大约是帕斯卡尔说的吧?“人是会思考的芦苇!”临水河畔这根充溢着智性和灵性的芦苇,用自然之声超越了思考,打开了新的诗学语言方向。如果现代汉诗空间能容纳这种禅体诗,我想,这是让临水河回到了大江。

    值得补充的是,倪长录的系列组诗鹰参考的西域,曾一度引起不少诗人的反响,这对“新边塞”诗的拓展,无疑也具有“参考”的意义:意境、意象,以及表现的视觉力,都有股冲击的味道。

    方健荣。在敦煌这个充满了诱惑力的盛唐的宅院里,说到过平凡日子,写简单诗歌的人,一定是方健荣自己。是自嘲还是自励,在他1994年给朋友们的送你一匹马油印诗集中已十分分明了。

    “你说以后会搬过来住/会在门前栽一棵小树/天天坐在树下/不怕风也不怕雨/再在院里种些花/让花/一直开到屋檐上/再养几只鸽子/让它们带着我们的想法/飞上天”

    “你说的我全照做了/树长大了/花凋零了/鸽子飞走了/你一直没过来”

    “以后以后/我老是一个人/站在门口”(以后)

    身在敦煌圣地能保持一份平和的心态,能固守生活的平淡,让人感觉方健荣超越现实背景后,像一尊默默为风吹动的树叶,一袭色彩浅浅的花雨。以后这首玲珑小作,可说是他全部诗歌的缩影,这个行走在敦煌盆地心脏里的行吟者,较外地诗人对敦煌的喧噪,那种粗砺且空泛的尊崇要冷静和克制。他的观察与呼吸,是经过梦想和血液滋养的,他没有被一种盛大的花环击溃。他在自己选择的平静的生活里,把诗歌游离出了人们的臆想中的“写敦煌”的标度。他像一个积习着功力的绅士,渐渐向自己的宅院里走去,朴实、细腻、温热有度。

    “文字的河流漫长/溯流而上的人/心灵一次次登高/又一次次下落/像石头对于水/一朵想像是一个过客/一个时代/容易在一颗文字里受伤。”(诗人不在天上)

    对敦煌的记录,无论是现实的还是梦境的,方健荣的诗里少有提及,倒是他一系列写敦煌的随笔,做了这些平静生活诗作的注脚。方健荣写道:敦煌有精神世界里的那些洞窟,那些灵魂的居所“;又写”遥远的敦煌离我那么近我多想跪在它博大而年轻的心上,不再起来。“这些灵动而飞扬的文字,让我窥见了敦煌在诗人心目中的迷信般的神圣,而正是靠着这巍峨的画卷,他用诗歌写出了沙砾,细小的世界和体味,,让平凡的生活中的诗人,更具有冲刺的准备和积累。

    在远离中更加切近,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对方健荣来说,诗歌的自觉、孤立,正是在敦煌这块圣地上不缺席,谦卑推进的写照。这是严谨的,如果不拘泥于敦煌这棵旷古的大树,方健荣的诗歌肯定开成遍地野花,以沙与沫,砥砺倚天的崖壁和深邃的历史。

    于刚。诗性的直觉告诉我,这位惜墨如金者以骨感的语言张力,解答了现代诗的要妙。

    “风中,十片桃花落上屋顶/十位风中的少女/在屋顶,被树叶绿绿的/裙子叫醒/五月的乡村/麦子盖过老鸦盖过/汪着绿水的爱情风中的少女/你胸前喳喳鸣叫的两只喜鹊/向着哪个方向飞”(春天的少女)

    “一条草鞭上

    花朵在流情歌在流/转动的草裙/像唱片/一圈一圈播放香气/鹰翅的一双浆/划动草甸”(草原)

    犹似一支短笛,干练、强劲,每一句诗的语言都使了炼金术:紧凑而不雍肿,自然而不抽象,在视觉、意识的序列上,从容地削足适履,语言与诗情如影随形。于刚的干炼,独异于酒泉的其他诗作者。

    近来阅读他的作品,深感文思之精,不在一个图景,一个视点,他流动的影像以形、声、色映衬了一个深思者与行动者的画趣性情,这种恬淡,达到了诗即自然的境界。

    写意与抒情,是现代诗歌贯通传统审美的两只翅膀。但于刚将此做了空幻、意象、交感的修正,使诗句意趣兼具,使诗句产生了飞跃:“麦子盖过老鸦”、“风中少女被裙子(树叶的)叫醒”等等,更有诙谐增进了修正力:“少女胸前喳喳鸣叫的两只喜鹊”语言的魅力,成就了于刚。正是这样奇妙的语言,让写意与抒情,难以简单区分,它浑然一体,令人惊喜。

    “在故乡,西风巨大的翅膀/遮住秋天和阳光的花朵我无法守护一片叶子/深深的睡眠/我看见鹰的腋下/埋伏着十万大风”(西风)

    于刚的诗,在与妥清德、倪长录等有着强烈的“自然诗”意识的同时,还有一份意会中的顿悟,精微如丝,似有可触,但却无形。西风这首诗在传递自然中,也传递了这样的信号。而这些仅是一种初露,还需要他的开掘。同时,于刚也写到了“鹰”这个意象,但若能像海子的“铜”、叶舟的“羊皮书”在寓意上,将“腋下埋伏十万大风”的“鹰”由一个具象的符号,变成另类思考定位,则会有另一番开阔的视野,就不仅止于是于刚。事实上“鹰”在酒泉中青年诗人的作品中多有着墨,但缺乏深究,缺乏留心的剖析。在诗思中,这样的潜隐性,抑或就是诗人风格的“镜相”捕之即有,纵之则无。

    于刚的语言风格为我提供了一个新的文本表达形式,它符合当下现代诗的前倾姿态,比及“第三条道路写作”以及盘峰诗会上的沈韩之争,更具实质上的意义和价值:

    “一只蟋蟀躲在绿里/瘦瘦地叫。风中/一片端不稳露水的叶子/又惹我伤心”(芨芨草原)

    于刚已把语言的技巧溶解到了表现方式的最低限度。

    马旭祖/田世荣

    偏北肃北蒙古自治县的马旭,与农垦诗作者田世荣在诗学情境上大致处于一致,因而我将他们列在一起解读。现在见到的马旭祖的作品,是很耐读的,因为在他的诗句中,个性化的语言呈现了一股新的生气:

    “水波之上/野鸭子坎坎坷坷的羽翼/振落初绽的浪头/彼岸峰顶的野云和忧郁的芦花/走空了一生”(北海子)

    “雪域上刻骨铭心的驼铃/驼铃声中艰难引进的步履/履迹中义无反顾的真情/都需要温暖/需要你奔放而忧悒的唱”(三月飞雪)

    象征派大师马拉美说:“文学完全是个人的”这使我看到马旭祖的个人视角:“彼岸的野云和芦花”在鸭羽的起落中,竞“走空了一生”这似乎像一件事一样的叙述,让人相信只有个人化的视角,才有个性化的创造,也才有完全个人的艺术空间。在三月飞雪这个片断中,他与我神交着这场雪的精神意义,劝慰式的语调让人领受了如今写作者少有的思考和内蕴:在想像之野上,究竟守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态度!

    在我与马旭祖相识之前的近10年时间里,在阳关、飞天、绿风、星星等文学刊物上,我就读过他的不少诗作。他是用整个青春来翻译雪域草原的歌者,在宁静的行走和坚守中,让爱和祝愿,一点一点融进了这片孕育诗情的飞翔之地。一首首诗作打开,能使人摆脱城市的喧嚣,感受到来自纯净原野的气息,流动着的音乐像蓝天白云下的牛羊一样自由:“微风的鞭子/轻轻扬起/草甸临水说着雾岚和山峰/牧歌偏向西南微风弦上的白马/鬃毛的标向/指明遍地野花”(微风吹来)还有:“一笺历史的野云/飘荡在民俗之上/酥油灯和牛粪火的音符/在炊烟中上升”(石包城)。肃北,这片辽阔而美丽的雪域高原,接纳了这位年轻诗人的真情。在开腾郭勒,在盐池湾,在党河大峡谷,在祁连雪峰养育滋润的每一块草甸上,马旭祖放飞了思绪,白天徜徉于山野,黑夜秉烛书写,他面对平静而深情的草原,惟恐一段段诗行载不下一片细嫩的水草,挂不住一滴闪光的露珠。

    一个人在草原生活中的阅历,就是一部史诗的扉页。随着生活的深入,马旭祖的诗歌创作也接近了这块土地的命脉,诗歌中焕发出了一种自在、深信和沉思,处处跃动着对雪域草原的智性思考,是亲和着的心灵品性。理解是一种深入,而理解也是在压力中寻求突破的见证。只有把这片土地当成自己诗歌根植的土壤,这种思考才是有意义的、真实的,才能变成自然的语调,从诗人的心灵和笔端流淌出来。

    农垦一线上的田世荣,以一本薄薄的诗集红柳花开,向我打开了这在城市边缘行走者的真实踪迹和热爱生活的深情。可以想像,在矿区、田边、树林里跋涉、沉思过的田世荣,诗歌拨亮了他行进的烛火:

    “经常在暗处抑或/寸草不生的地段/倾听马的声音/能以这种日子的姿态/保持用心中的缰绳/拴住一切包括马的爱情/这不易所以/日出的方向总站着汗水与创伤”(沿马时想像行进)

    城市边缘生活造就的韧性,让田世荣多了对生活艰辛的思考,他以新历者的方式,在作品中一再强调了尖锐的、切肤的痛疼,在隐隐之中写就了他的执着和“硬汉”

    湛社琴。在诗的旅途上走过了17个年头的湛社琴,始终保持了女性的细致和耐心,尤其对自然的感悟与理解,充满了浪漫、柔情的曲调。她自己也说:在黎明的产床或漫漫细雨中,仔细地行走。

    “时节到了/一个湿漉漉的梦/被晨光之手/轻轻抹去寒意时/你们不必/再为冰的摩掌/躲藏在/没有阳光的洞穴”(春神)

    “一袭黑影惊醒沉睡的梦/残缺的风景上/一棵小草一只虫摇着头颅//滴血的夕阳嚼不动岁月艰辛/去太阳盛开的草原踏青”(露)

    “去太阳盛开的草原踏青”这是多么美妙的情思!我与社琴交往多年,她对细节绝少修饰,而通篇却闪动着灵气和秀气,这是以实点虚面向读者表明:她内心的表达时刻在为情感本身的激情和自由做准备。艺术的渴求完全是个人的回音,她敏感的不是普遍习惯的太阳,而是其中的一缕阳光;不是江河的奔涌,而是接近白云的一朵浪花。我思,故我在。在对自然的表述中,湛社琴个人的意念成了主体,走极端的思考,放逐奇诡的独白,让朗照诗歌意境的白描,成了最为丰富的闪念。诗人融入在浪漫的“细雨”中,她将是惟一在春天散步和沉迷的人。

    “在颤动的草叶丛中/露滴无声地撒落/惠特曼/阳光过后/在草叶集里/还能找到你的足迹吗?”(走向惠特曼)

    “苦涩的建筑呵/盘居在你身下的黄河/无法洗去你满身尘埃”(长城)

    这强烈的内在表现和睿智的语言,让人感受到湛社琴在不断向生活的纵深迈进,从语言到心灵,她在行走中唤醒了更深的自主,和世界的交流、融合。思考比写作重要,是思考支撑了湛社琴在创作上的秩序。

    湛社琴同时又是一名出色的石油诗人,在石油诗的发源地玉门,刘惠生曾这样评价她:她正在发现和揭示这个我们共同依赖的世界,并以个性化的方式,阐释着面对的一切。

    “世界被桂花树下的斧子/以特有的节奏凿开时/银色炼塔裸露出自己的梦幻一双印满油花的手/将桂花枝折开”(炼塔下的桂花树)

    “叶轮是操纵时间的艺术师机泵不会开花/也不能发出芳香/一群扎着蝴蝶结的女子/使叶轮旋转时间旋转”(泵房情思)

    与惯见的雄浑、条例化石油诗不同,湛社琴的石油诗多了人性的芬芳,多了一份女性的温情和浓厚的浪漫色彩。这种芬芳和温情,甚至浪漫成了她诗歌中漫溢的潮流,给石油诗注入了崭新的期待,也加深了女诗人用笔记录这个新时代工业时美丽操守。

    万小雪。这位70后女诗人在短短的10年时间里,已在飞天、葡萄园诗刊、(台)等发表了相当数量的作品。在她参加编辑的内刊走廊上,我见到了她雨点一般透亮的诗句:

    “缀满露水的梦/在柔情中颤栗//夜是命运的另一张王牌/它诡谲的变幻/爱的筵席/我哭过忧过苦过难过的姐妹/被新婚的喜轿/嫁向远方/如云的身子/重了”(缀满露水的梦)

    “中国花布一片古老的国色天香/铺展着红红绿绿的女子/她们拥有生活的动作爱情的动作/都与细碎的花纹一致”(中国花布)

    究竟是什么在我们的头脑中跳跃?一个如云的身子?一铺展的中国花布?万小雪呈展的这份优美、流畅的恣意的飞扬,以女性对女性的感知,没有造作,它是诗人对人生观察后的自省。她在作品中与姐妹的悲喜同呼吸,自然流动着美妙的憧憬,写得精心而精彩,其才气,在酒泉70年后诗人中,难得。

    有位诗人在评价万小雪的作品中,多次提到了两个词:纯情、纯真。我想,万小雪也正是睁着这两只眼睛看世界的,因而她有了独特的语言风格,最佳的意象切入和语境中与大众化诗歌的相抗。

    “风大极了锋利无比的下午/所有的手术器皿一步一步突围了我/突围了我用整整一个春天开放的理由/它们开始切割就从/花蕊开始它们以疼痛的方式/走向我曾经写成水的天堂”(落红)

    “珍惜这要蜡烛的光芒/这是我们激情的盐忠诚的盐/它引领我游动在你的领地/站在最古典的建筑上风情万种/是的我实在太溺爱光亮了/这是此刻惟一的光亮”(珍惜一根蜡烛的光芒)

    经历与感受,在渐渐成熟起来的万小雪诗歌中,有了多层次的反映。一方面,她在事无巨细的体验和感受生活中的精美;另一方面,她在潜心观察、思考中提炼了想象的积存,情、景交合,形、神相织,创造了一个纯粹的飞翔空间,诗思变得鲜活,且有很强的生命力。

    在“敦煌飞天”和“酒泉航天”之古今两飞天的故乡酒泉,青年诗人的创作异彩纷呈、华章流溢,在河西诗群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但由于掌握材料不够,阅读视野有限,难免有疏漏和偏颇,同时由于时间等因素,对李国庆、田小兵、张庆辉、刘学智、沈明光、张晓斌等未作论述。但通过对所评论诗人的认识,已基本廓清了酒泉中青年诗人的创作态势。

    酒泉诗歌仍在执著的进步中,在路途上,还会有加入者推波助澜,我在衷心期待和聆听一场春雨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