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独步花间晏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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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性情为词所陶冶，与无情世事，日背道而驰。其蔽也，不能谐俗，与物忤。自知受病之源，不能改也。”

    周颐 蕙风词话

    大部分时候，我都以为小山和纳兰非常相象。

    但据我的猜测，小山以第七个儿子的地位，总该是小于纳兰身为长子所受到的重视。于是小山于仕途的抱负和为人的谨慎上，都少了些注重。起码大多时候他生活中具有的苦楚，都让人以为，即使受这苦楚也是乐意的，因为是他自己选了这路。黄山谷说他有四痴，第四痴就是“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他的心境始终保持着纯净和贵族。与之相比，纳兰的简单干净，是在其所坚持的内心和他实际的文化传承上。小山的干净却表现在其实际的生活经验中，这不免让看多了文字背后老奸巨滑的我们忽然羡慕起他的精神世界来。

    他的父亲在文字上的造诣显然远远高于明珠。时人亦常有父子齐名的感叹。但事实上父子两人的内心似乎完全不接轨。我不晓得别人说大晏“起于田亩，文章富贵，出于天然”的话中是否有些微的轻视：毕竟他对当下世界的珍视确有鄙俗的倾向。例如我自身就不喜欢大晏和柳永为“作曲子”和“针线慵懒伴伊坐”的词句启衅争吵。在这场争吵中柳永是被挑剔的一方，因此他有权力也有资格保持傲骨，但大晏的成心和柳永过不去的样子，不免让人以为是他对现今的生活状况和追求目标的强调。再由此想到这句可能也被时人强调的话“出于田亩”便有些想象他当时的富贵情态。如我这般人发现家世对一个人深层修养的重要时，也代表社会冶炼对我产生了一定功效。

    但是小山便没这种担心。先是出身。接着是他自己天分中的贵族性情。“花间遗老”的称呼让我们想起的，多是对美好事物固执而纯净的挽留——实际上花间做至晏小山时候，亦如情歌唱到辛哓琪的层次，不仅缺少当初对精神世界的开辟，反又把内心拉回到世俗的层面，开始唱“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了。众所周知这属于社会文化——“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的原则不免使花间越来越艳，最后发展为情欲的宣泄和世俗情感的出口。如柳永辈则另辟蹊径，从民间文化中找到词作的生机，以身世悲欢入词；而如小山这般，则竭尽全力将花间从衰败和颓废的途径上挽救出来。努力发展健康的欲望和美学意义上的诗意情感。

    他的词作里其实也不少身世和苦情的东西，因此显得比他的父亲凄艳许多，大晏的词从来难到极端或者顶峰。奉行世俗快乐者未免要有此缺憾，而小山艳情词作到精美处，已经如瓷器一般不可触碰，纯而又纯。不仅不可和花间的污浊并提，甚至后来人的花间都再难找到这种贵族而深刻的凄伤了罢？

    初读小山便只记得那一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晁补之说，读后便知此人必不生于三家村中。正是我当时想说的话。少年时候所理想的旖旎媚惑，大约全在于此。后来又看到周颐以大晏词为牡丹，小山词为文杏，当时以为极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