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墨跳过干涸的池塘上的几个石墩,指着池塘边上小亭子旁垮了半边的假山,“以前池塘里的鱼很多,每当我馋肉的时候,我娘就躲在那个假山旁边用小网子抓鱼。”
“你喜欢吃鱼?”迟无尚问道,从前在临霄峰时不提,这一路走来,二人走过许多地方,也点过不少美食,但他却从未见过褚墨点鱼。
褚墨摇摇头,笑道:“我从小味觉灵敏,这鱼腥味太重,说句不孝的话,我娘也不是下厨的料,能煮熟便不错了。”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褚墨仍记得,那烤焦的鱼在嘴里又腥又苦又涩,他娘一边啃一边哭,他都吓呆了,鱼刺卡在喉咙里,痛了好久才咽下去。
“改日尝尝为师的烤鱼。”
迟无尚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褚墨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忆起迟无尚方才说了什么,偏头问道:“师尊也会烤鱼?”
“自然。”迟无尚笑着将手抚上褚墨的头,一本正经道:“师尊什么都会。”
没理会迟无尚自吹自擂,褚墨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跨过月洞门朝后院走去,迟无尚临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已倒了一半的假山,才迈步跟上。
又穿过两扇门,二人来到后门前的小院里,这里的地板石缝比起他处更宽一些,石缝间的蒿草都快半人高了,褚墨下意识往通向后门的台阶上看去,却只见得一片郁郁葱葱。
站了片刻,褚墨正要伸手拨开面前的蒿草,却见它们如同受压一般从中顺从分开,正好开出一条一人过的小道,他回头正看见迟无尚朝自己笑,也对他回以一笑,才朝前走去。
褚墨没有立即出门,而先绕到院子西侧墙角下,在那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
木板呈棕褐色,约莫一尺半宽度,手掌厚度,材质看起来极其坚固,这么多年风霜雨露竟没有令它变色分毫。
抱着木板走出后门,褚墨意外发现,在满山满院的桃树具已枯死的情况下,后门外的桃树竟还活着,它比起十几年前还要粗壮许多,枝桠间成熟的桃子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树下的小土包此时也长满了荒草,褚墨当年落在树下的那把小花锄仍倒在原地,只是上头的木把手早已腐坏的不成模样。
“这里是我娘的墓。”褚墨把木板斜靠在桃树干上,蹲下来给小土包除草,一边对迟无尚说道:“当年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悄悄把她埋在了这里。好在这里风景不错,我便没想给她挪地方。”
褚墨将扯下来的草放到一边,望向他埋拨浪鼓的地方,笑了笑。
迟无尚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褚墨的头,蹲身在他一旁,动手帮他一起除草。
在师徒二人的努力下,小土包很快便变得干净起来,褚墨将木板拿过来,竖着往下一插,木板直挺挺向土里进了半尺,牢牢地立在地里。
褚墨剑尖划动,很快这道木板上一行字浮现。
‘舒景云之墓——立碑人:舒岁。’
“舒岁?”迟无尚念道。
见他好奇,褚墨一边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一边解释道:“是我母亲起的名字,寓意岁岁平安,小名岁岁。”
迟无尚点头,“那褚墨?”
“墨是褚家主起的,我娘说是他希望我腹有诗书有大才干的人。”褚墨笑了一声,“可谁都清楚,我名字里这个墨,是见不得光的意思。”
迟无尚靠近褚墨,轻声道:“可为师给你的墨字,却是机灵敏智,自有大道之意。”
褚墨侧头,正好对上迟无尚的眼睛,这还是他头一次在迟无尚眼里看到了失措,他突然笑了,伸手抱住迟无尚,在他颈边蹭了蹭,说道:“这些事我早不在意了,只是今日到了这里,便想和师尊倾诉一下。”
这动作是褚墨前些年常做的,只是近几年长大了,便再未如此亲昵过,倒是迟无尚吓了一跳,直至褚墨松开手走向一边,才慢慢回道:“嗯,无论何事都可以和为师说。”
“那是自然。”褚墨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才弯身去拿那把小花锄,并没有注意到迟无尚微红的耳根。
褚墨拿着小花锄在舒景云墓前三尺处开始挖,新鲜的泥土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味,红褐色的土块渐渐堆成了一小堆,可土下面却不见任何东西。
“找什么?”迟无尚问道。
“小时候的一个玩具,我埋在母亲墓前了,想来是被人拿走了。”褚墨笑着道,神色却不似在意,又将土填了回去。
迟无尚说道:“嗯,下面只有泥土。”
“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褚墨填好土,向迟无尚道:“师尊,走吧。”
一径进了小院,褚墨瞥了一眼院角的桃树枯干,径直推门进了舒景云的房间,房中的陈设依旧,桌上的茶碗早已干涸,留下半杯褐色的痕迹,杯底隐隐能看出粗糙的黑色茶屑,长凳向外歪斜着,彰示着主人离去时的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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