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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时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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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边给我钉鞋钉,一边和一女人唠家常。

    她说的是她的丈夫,病了,得的是直肠炎,很严重,完全不能做事了,她很辛苦,既要做事赚钱养孩子,还要伺候丈夫可是丈夫不好好配合,总拿她出气。

    说到这,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砸在她拿锥子的手上。

    她没顾及,手里还在忙活。她的手粗糙,常年和锥子、刀子、挫这些工具打交道,她已经没有女性的细腻肌肤。她常年穿着粗布脏衣服,满手油污,看不到她女性丁点娇柔。

    只有现在,她在哭,让我看到她的柔弱。

    她说:“他要去做和尚,我劝他不去,他就和我吵,我说一家人在一起就是穷也好啊”她泣不成声,手却并没有停下,只是迅速地囫囵地用衣袖拭去泪水。

    我不忍心,说:“你歇会,擦擦”

    她头也不抬:“我哪有时间哭?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做!”

    连哭都没有时间的女人!

    是,你看她小小的工作间堆满了要处理的鞋物,她一个人干起了过去两个人做的工作,还把家里装修成了小旅店,晚上她还要照顾生意。这个白天黑夜都要工作的女人,哪有时间哭?

    十来年,我找她修过无数次鞋,每次她都跟我唠叨唠叨,我从她嘴里知道她两个女儿都上大学了,大女儿工作了,她买房子了,房子买得很划算,等等,家长里短的。

    我总是听她说,很少插话。

    她让我知道她是幸福的,比起那些整天提着凳子在街上擦鞋的同行,她幸运很多:她和爱人很早就来到城市,早在城市合法地占了一席之地,能摆摊修鞋补鞋擦鞋,配钥匙给人开锁什么的,早就拥有了固定的客户,拥有了熟络的人际关系。

    她曾经是那么幸福,丈夫有好的手艺,为人实诚不缺精明,他们拥有属于他们其乐融融的空间,我常常看到她和邻里在一起说说笑笑,知足、开心。

    而现在,家里的顶梁柱病了,她独自撑起这个家。女人的坚韧顽强善良让她已经坚持了快两年。她的丈夫,那个病了的男人,见到他的人都唏嘘感叹他的形容枯槁,只见了一双眼睛在转,巨大,无神。

    一个家庭,一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就这样在这尘世中挣扎着。这个女人还能坚持多久?我不得不想到这个问题。

    她只是一个修鞋的女人,没有青春没有姿色没有知识的女人。街头巷尾有许多这样的女人,为了生计而在城市卑微生活的女人,给人擦鞋的,卖烤红薯的,卖甘蔗的,都是这样的女人。

    她们穿梭在城市的灯红酒绿里,没人把她们看成女人,像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像水草一样柔美的女人,像玻璃一样脆弱需要呵护的女人,在很多人眼里,她们是没有性别的。她们像男人一样地工作,生活,风里雨里,坚韧,刚强。她们没有时间悲悲切切,更没有时间顾影自怜,她们来去匆匆,像衔泥筑巢的燕子,用自己的每一滴心血浇筑着她们的家。

    她们生活的实实在在,做最脏的活,最苦的活,最累的活。从没听到她们抱怨,她们也没有时间哭泣命运的不公。

    对比起她们,我的忧伤和所谓的痛是那么苍白。我做一份闲适的工作,囿于工作,却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积累着失落,仿佛撞入蜘蛛网的虫子,挣扎着,找不到北。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破釜沉舟?纠结着我的是思想的烦恼,有窒息一样的感觉,沉重,透不过气来。生存也有压力,工资微薄,不足以随心所欲。又没有大女子的要强能干,能创出一片精彩的天空,只是小女子一个,徘徊等待观望,空悲切。

    其实我一直在思索,也认真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容懈怠。瓶颈似的日子,却一过这么多年。还是自身的惰性所致,也是拼劲不够吧。

    春节期间我看到我一女同事在大街上卖气球,卖甘蔗,有许多人就此议论纷纷,调侃、戏谑、不屑,我却微微的心痛。她是业务出生,还入选过人才库的人才,考征管能手总有她。何以她也在工作岗位上也找不到出路,而去做了街头女人,堂堂公务员做起了卑微的小生意人?我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能从容面对生活,坦然处之。我不得不汗颜自己的猥琐,真正卑微的是我这样苟且的人吧。对比起修鞋的女人,那个没时间哭泣的女人,我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思考,而误去了一节节美好的光阴。随着时光蹉跎了岁月,耗去了身上许多朴实的东西,那种真实生活的坚忍不拔,那种踏踏实实的安然慧心。

    我哪有时间哭泣?剩下的生命,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学习,思考,沉淀,厚积薄发,还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迎着春风微醺的夜晚,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第一次没有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