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挖坑时,麦穗没有一滴泪,她双手捧着土向阿公的骨灰盒撒去,就这样一把又一把地撒“飞出去的土打在阿公的身上,阿公不痛么?”小贝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穗儿站起来,一阵眩晕,她抬起头,努力睁开眼,迎接刺痛的阳光。阿公一定早就不晓得痛了吧,是的,一定是的,穗喃喃道,牵着小贝退到了一旁。鞭炮的响声,惊天动地,在为谁申讨着什么,又在期盼着什么。

    按这里的风俗,出殡后邀请诸位帮过忙的人吃饭以示感谢。席间是一样的喧闹,穗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她盯着女人问:“你相信人有灵魂吗。”女人往嘴里送菜的手悬在半空中,迟疑地看着她“晚上一个人睡不害怕吗?”穗的唇没有动,声音来自那旷古,在空气中飘荡,似一块寒冰把这里给封住了,像带孝的白绸布,勒住人的喉咙。众人以为这孩子必是悲伤过度,谁也没有看到那双眼睛在泣血。

    穗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跑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掀了那张桌子,恨自己的懦弱。姐姐,你怎么了?身后传来小贝的声音,我知道你很讨厌他们是不是,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们,说完她走上前,拉着麦穗的手继续往前走。姐姐,你说阿婆怎么没来?“阿婆——”穗想,是呀,阿婆一人待家中呢,于是她牵着小贝加快了脚步。

    穗轻轻地推开门,没有看到阿婆,来到堂屋,这里设着阿公的灵堂,阿公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还像以前那样对阿婆说,啊呀,穗儿来了,快去弄点好吃的。那时穗儿最乐意干的事就是跑腿给阿公打二两酒,阿公一边咂着嘴,一边说,还是我穗儿最好,能给阿公打酒喽。老人高兴时还喜欢用胡子去喳穗儿,穗儿用小手认真地摸着那些花白的胡查,硬硬的,就像阿公耿直的性格,阿公问穗儿长大以后干什么,穗儿说,要陪着阿公。阿公笑笑说,阿公不要穗儿一直陪着,穗儿要考大学,知道吗。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公见了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幸福的花儿在阿公的眼里开了花,虽然阿公有一只眼睛抗美援朝给打瞎了。每天阿公都要洗那只假眼和一排假牙,小小的穗儿觉得阿公像个法力无边的老神仙,能办常人办不到的事,要不为什么阿公每天笑得那样开心,吃饭是那样香呢,穗儿最喜欢学阿公吃饭的姿势,捧着一个大碗像老北方人那样蹲着吃,不论阿婆做什么,他都吃得那样香甜。爸爸告诉穗儿,那是劳动者吃饭的姿态,要像阿公一样才好乜。“穗儿,你怎么回来了”阿婆的声音打断了穗的沉思“阿婆”穗看到阿婆红肿的眼睛,很想安慰她,可话涌到咽喉处就给什么堵住了,声音倔强得很沙哑。阿婆老了好多,穗儿看到她以前的黑发一下子似乎全白了,心里很痛“阿婆,你吃饭了吗?”“唉——”阿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好长好长啊,阿婆什么时候开始也叹气呢,在穗儿的记忆里阿婆是不叹气的呀。

    这得从那个女人未过门开始说起了,当初媒人夸言,女人是个乡下人,心灵手巧会裁缝活,还特意给阿婆她们做了几件衣服,听说她做衣服赚钱供养出一个大学生弟弟,人是孝顺忠厚没得说的。重要的是穗那不争气的舅舅,许是老幺且身体不好故从小给宠坏了,老大不小的人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好,早些年染上赌博好好的一个家庭让他给拆散了,气的阿公高血压住院,爸爸他们忠言规劝他乘年轻多读点书找个好工作,不用急着再结婚,他听不进去,大半夜去桥边瞎转悠,吓得阿婆赶忙托人张罗。舅自身条件不咋样,只要找个人好的就行,阿婆他们这样想,于是年底便过了门。街坊四邻都愿意来女人的裁缝店唠唠家常,女人帮她们做些衣服,少点工钱,选块好布料什么的,彼此处得还算不错,家里呢,阿婆是最好说话的,只要她和舅能好好过日子就行。然而,平静的湖面就这样被一粒小石子给打破了,本来盼儿的出世应该是给一家子带来更多的福音才是,可是却成为女人称王称霸的资本,不,说的更准确点,应是女人本性暴露的一个导火线。

    女人自持生了个男孩便是家里的头等功臣,可阿公阿婆从来认为男孩,女孩是一样的,甚至有时对女孩还要好,但从没有偏袒过谁,穗儿和小贝他们难得去阿婆家,每次女人都板着张脸,故意拉扎不给电,走后便破口大骂,半夜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夜里鬼叫,白天嫌阿婆做得饭菜不干净,阿婆不愿同她吵,她更瞪鼻子上脸了,竟然嘛阿婆,阿公不愿受这份闲气想搬出去住,阿婆说,没的让人笑话,只当为了盼儿,以前老三离了,现在月这孩子多可怜啊。自有这么个母夜叉后,穗儿就很少去阿婆家了,妈妈说,少去,阿公阿婆过得也安宁些。可没多久,一位远方亲戚去看望阿公阿婆,女人又撒起泼来,惹的众人前来看笑话,耿直的阿公哪受的了这个呀,阿公阿婆不会和人吵架,老人给气昏了头,竟给那个女人跪了下来,求她,女人更是得意。那些“看客”们没有一个人去扶阿公起来,没有,这些穗儿是从大人们那偷听来的,穗儿真想拿把刀子去剜那女人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会如此歹毒。穗儿更气的是三舅,这个窝囊的男人,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三舅有胃病,女人早上睡懒觉,是阿婆每天起早给他煮鸡蛋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养育之恩呢?

    阿公抽的烟越来越多,每天咳嗽得厉害,好不容易劝阿公去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是暂时缓住了,三舅一直没有去看望过阿公,突然一天三舅来了,是要借阿公名义开一些药(阿公是公费医疗),穗儿站在门口,背后的风好冷好冷,阿公气得咳出血,血的颜色红得发黑,穗儿想阿公一定很冷吧,想用自己的温度去让阿公暖和点,可是,可以温暖阿公的身体,怎样温暖阿公的心呢,穗儿觉得自己好没用哦,真得好没用。

    年末,阿公住进了医院,妈妈带麦穗去看阿公,阿公一天都昏昏沉沉地睡着,醒来时也不认得穗儿了,穗儿说,阿公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穗儿还要给你打酒喝呢。阿公就这样在穗儿一次次的呼唤声中醒来,然后又睡去,阿公,就像冬天里一棵只剩下树皮的老树,婴儿般地蜷缩着,穗儿多希望阿公就这样一直睡着啊,那阿公会不会不再醒来呢?不,不会的,麦穗努力地说服自己,她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下一群候鸟往北飞,春天不远了,她一定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

    上午第一场模拟考,考试时穗儿头很痛,感觉好重。中午,昨晚值夜班的妈妈还没回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爸爸接过电话,不知道说些什么,穗儿模糊听见“火葬厂”三个字,听得不真切,也没多想,爸爸急匆匆给穗儿弄好午饭,说:“穗儿,午饭自己吃吧,爸爸有事出去了。”没等穗儿反应过来,爸爸早已下楼了,这时电话又响起来了,是妈妈的同事王姨打来的,嘱咐穗儿好好吃饭,去参加考试,穗儿正想问妈妈干嘛去了,电话里只传来一阵嘟——嘟——,难道穗儿扔了电话跑了出去,阿婆家的门是紧闭着的,穗儿拼命地敲打着门“开门啊,阿婆,开门,我是穗儿呀,阿婆”没有人回答,只有风,风带走了穗儿的呼声。

    春风吹苏了万物,却没有吹醒阿公,阿婆说,阿公临终时还喊着穗儿的名字,念叨着穗儿考大学,阿婆说,穗儿会考上大学的,阿公听了,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葬礼那天,穗儿本来不想去的,她痛恨那些人,可是阿公对她说过:“穗儿,要是有一天阿公不在了,小贝他们还小,阿公就希望你给阿公捧遗像,别的谁也不要。”穗儿从未想过这一天真的会到来,阿公是北方人,他生前最想回老家看看,是的春天来了,候鸟往北飞,阿公也要回家了,穗儿看着照片上的阿公,阿公还和以前一样,就像做了个梦。

    早上,三舅去买药,说是昨晚女人被吓着了,总觉的有人盯着她,穗儿偷偷地笑了,她推开窗户,春天的阳光生命的气息,天亮了,天亮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