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中那座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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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未深秋。
云南中越边境某地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
雨水将山林的沟沟壑壑填的满满的，黑灰色的云低低地盘绕在山腰，数日不肯散去。连呼吸都显得异常粘稠艰涩。
二
距反击战总攻击还不到三昼夜时间。我军正面攻击部队、某陆军师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提前四十八小时秘密进入预先选定的待击潜伏地域。
齐帅和嘉木就像两只蜷缩在密林中的猎豹，定定地卧在相距不到五米远的灌木丛旁。
前者是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新兵——突击连战士。
后者是突击连的向导——一个瘦小的当地彝族青年。
突击连的任务是：在总攻击发起前，借第一次我军炮火准备的时候。在第一时间快速通过敌前沿四百米的开阔地。时间限定不超过六分钟。也就是说，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要冒着敌我双方的猛烈炮火，以平均百米一分半钟左右的速度通过面前这片开阔地带，在大部队发起攻击前十分钟，突破和控制敌军的第一道防线。
三
浓浓的雾气中，相距不到五百米处敌方防御工事隐约可见。
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将潜伏任务的五条军规熟烂于心——其中第四条：第一次炮火准备前，任何情况下，任何人不得提前暴露我方企图；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处置突发事件。
嘉木脸色苍白，他把一粒红红的米椒送进嘴里借以消除渐渐漫上来的困意，而后，扭头紧张地冲不远处的齐帅裂裂嘴，样子仿佛是说，啥时能打响啊？我怕！
嘉木胆小。这是突击连进入潜伏地点前大家最担心的事情。他毕竟没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更谈不上战场上所要求的极佳的心理素质。因他对境外地形极熟悉的缘故，经当地政府推荐，部队严格审核，才得以随行突击连执行潜伏任务。
齐帅伸出两个指头朝他晃，意思是距攻击发起时间应该还不到两个小时。
齐帅左侧五米处是连长。
前方山林里不时穿来零星的枪跑声。
四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假如此刻浓雾消退太阳高挂，敌前沿工事的高倍望远镜就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我军潜伏地的一草一木。
距突击连潜伏地后延五公里的峡谷中，两个整编师的自行火炮集群脱去了炮衣，整齐排列的黑洞洞的炮口缓慢地慢慢抬起。
距离我军炮火准备时间还有一小时零二十三分钟。
五
齐帅用眼神向连长示意，顺着他的眼光大家抬头，远处二三十米的地方，半人高的荒草齐刷刷地向两边分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草皮在向这里游行。
嘉木轻轻地“啊”了一声，从他张开的口型上判断，是蛇的意思。
是条蛇。是条巨大的蟒蛇！
六
斑斓的蟒蛇接近头的一段直径最少在十厘米左右。那巨蟒紧贴着草皮慢慢地停在了连长和齐帅面前。头直直地仰起，幽蓝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一眨不眨直视着连长。
连长反手自腰间摸出了雪亮的军刀。
齐帅把54冲锋枪轻轻移到了身前。转头看着连长。
蟒蛇巨大的脑袋向前探，想试探着接触连长。
齐帅用枪口轻轻一触，那蟒蛇转头又朝向了他。
连长心里清楚，齐帅是想保护他，在将蟒蛇引向了自己。
连长的眼神里明显是在提示齐帅：第四条军规！
那蟒蛇眨眼间滑到齐帅身边，在他还来不及采取任何举动前，迅速将他的身体盘绕上。
蟒蛇像是有意在考验齐帅的耐性和胆量，只是用有力的蛇身盘上他的身体，脑袋左右游移。张开的嘴里一条血红的芯子在齐帅的脸上打探。
齐帅的呼吸愈发急促，手脚也不弹不得。
连长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淌下来。
七
忽然有“咕咕”的声音想起。
嘉木嘴里衔片草叶——他在用草叶吹出一种很独特的声响。
他在用独特的声音在吸引那条巨大的蟒蛇。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那蟒蛇迅速松开齐帅，转身向嘉木卷去，并瞬间将嘉木缠裹起来，并眨眼间将他从上到下，连手带脚地紧紧缠死。齐帅抽出军刀企图爬过去解救，但连长用手势制止了他。
齐帅也预感到，假如他用军刀袭击那蟒蛇，那巨大的蟒蛇势必要轮转挣扎，那样的话，其后果可想而知。
巨蟒越缠越紧，嘉木本就瘦小的身驱已经看不到身子的本来模样了。
他的脸愈显青白，青白中，额角的青筋凸显，眼睛像灯泡一样向外突出。他努力张开嘴巴，舌头伸出老长，样子狰狞的吓人。
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嘉木奋力地低下头，用嘴叼起鼻子底下那把近一尺来长的军刀，把刀柄含在嘴里，用牙齿咬紧，双足的足尖死死地抠着地面，使尽全身力气努力的向他眼前半米处的一棵木棉树移去。
一寸，两寸，三寸
蟒蛇的嘴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血红的芯子几次扫打在他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嘉木的头终于抵近了那棵粗壮的树木。
就在齐帅和连长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一瞬间，嘉木使尽全身的气力把头向前一努，将咬在嘴上的那把军刀“喀嚓”一下干净利落地贯穿在蟒蛇嘴巴下面半尺左右的位置上，并牢牢地将蟒蛇钉在了树干上。
蛇在扭曲，人也在扭曲。嘉木的两个足尖深深抵进了泥土，他身子半弓起，将那蟒蛇拼命抵死在树干上。
八
疾风似的炮火撕开清晨的浓雾，铺天盖地袭向敌方。
突击队员迎着冲天而起的硝烟，虎豹般扑向开阔地，直捣敌前沿。
九
二十一世纪初年。
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
一名游客来到云南，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子外向阳的山坡上，在一座略有些破败的坟茔前默默地献上一束木棉花。
而后，又将一只香烟点燃，恭敬地端放在大理石墓碑下。
他退后三步，默默地三鞠躬。说：安息吧！兄弟。
这游客清晰地记得，眼前沉睡在坟茔中的嘉木假如现在还活着的话，刚好和自己同岁。
因为，那名游客就是我。
我，是那个当年见证嘉木壮烈一幕的小战士：齐帅。
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未深秋。
云南中越边境某地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
雨水将山林的沟沟壑壑填的满满的，黑灰色的云低低地盘绕在山腰，数日不肯散去。连呼吸都显得异常粘稠艰涩。
二
距反击战总攻击还不到三昼夜时间。我军正面攻击部队、某陆军师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提前四十八小时秘密进入预先选定的待击潜伏地域。
齐帅和嘉木就像两只蜷缩在密林中的猎豹，定定地卧在相距不到五米远的灌木丛旁。
前者是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新兵——突击连战士。
后者是突击连的向导——一个瘦小的当地彝族青年。
突击连的任务是：在总攻击发起前，借第一次我军炮火准备的时候。在第一时间快速通过敌前沿四百米的开阔地。时间限定不超过六分钟。也就是说，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要冒着敌我双方的猛烈炮火，以平均百米一分半钟左右的速度通过面前这片开阔地带，在大部队发起攻击前十分钟，突破和控制敌军的第一道防线。
三
浓浓的雾气中，相距不到五百米处敌方防御工事隐约可见。
突击连八十七名勇士将潜伏任务的五条军规熟烂于心——其中第四条：第一次炮火准备前，任何情况下，任何人不得提前暴露我方企图；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处置突发事件。
嘉木脸色苍白，他把一粒红红的米椒送进嘴里借以消除渐渐漫上来的困意，而后，扭头紧张地冲不远处的齐帅裂裂嘴，样子仿佛是说，啥时能打响啊？我怕！
嘉木胆小。这是突击连进入潜伏地点前大家最担心的事情。他毕竟没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更谈不上战场上所要求的极佳的心理素质。因他对境外地形极熟悉的缘故，经当地政府推荐，部队严格审核，才得以随行突击连执行潜伏任务。
齐帅伸出两个指头朝他晃，意思是距攻击发起时间应该还不到两个小时。
齐帅左侧五米处是连长。
前方山林里不时穿来零星的枪跑声。
四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假如此刻浓雾消退太阳高挂，敌前沿工事的高倍望远镜就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我军潜伏地的一草一木。
距突击连潜伏地后延五公里的峡谷中，两个整编师的自行火炮集群脱去了炮衣，整齐排列的黑洞洞的炮口缓慢地慢慢抬起。
距离我军炮火准备时间还有一小时零二十三分钟。
五
齐帅用眼神向连长示意，顺着他的眼光大家抬头，远处二三十米的地方，半人高的荒草齐刷刷地向两边分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草皮在向这里游行。
嘉木轻轻地“啊”了一声，从他张开的口型上判断，是蛇的意思。
是条蛇。是条巨大的蟒蛇！
六
斑斓的蟒蛇接近头的一段直径最少在十厘米左右。那巨蟒紧贴着草皮慢慢地停在了连长和齐帅面前。头直直地仰起，幽蓝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一眨不眨直视着连长。
连长反手自腰间摸出了雪亮的军刀。
齐帅把54冲锋枪轻轻移到了身前。转头看着连长。
蟒蛇巨大的脑袋向前探，想试探着接触连长。
齐帅用枪口轻轻一触，那蟒蛇转头又朝向了他。
连长心里清楚，齐帅是想保护他，在将蟒蛇引向了自己。
连长的眼神里明显是在提示齐帅：第四条军规！
那蟒蛇眨眼间滑到齐帅身边，在他还来不及采取任何举动前，迅速将他的身体盘绕上。
蟒蛇像是有意在考验齐帅的耐性和胆量，只是用有力的蛇身盘上他的身体，脑袋左右游移。张开的嘴里一条血红的芯子在齐帅的脸上打探。
齐帅的呼吸愈发急促，手脚也不弹不得。
连长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淌下来。
七
忽然有“咕咕”的声音想起。
嘉木嘴里衔片草叶——他在用草叶吹出一种很独特的声响。
他在用独特的声音在吸引那条巨大的蟒蛇。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那蟒蛇迅速松开齐帅，转身向嘉木卷去，并瞬间将嘉木缠裹起来，并眨眼间将他从上到下，连手带脚地紧紧缠死。齐帅抽出军刀企图爬过去解救，但连长用手势制止了他。
齐帅也预感到，假如他用军刀袭击那蟒蛇，那巨大的蟒蛇势必要轮转挣扎，那样的话，其后果可想而知。
巨蟒越缠越紧，嘉木本就瘦小的身驱已经看不到身子的本来模样了。
他的脸愈显青白，青白中，额角的青筋凸显，眼睛像灯泡一样向外突出。他努力张开嘴巴，舌头伸出老长，样子狰狞的吓人。
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嘉木奋力地低下头，用嘴叼起鼻子底下那把近一尺来长的军刀，把刀柄含在嘴里，用牙齿咬紧，双足的足尖死死地抠着地面，使尽全身力气努力的向他眼前半米处的一棵木棉树移去。
一寸，两寸，三寸
蟒蛇的嘴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血红的芯子几次扫打在他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嘉木的头终于抵近了那棵粗壮的树木。
就在齐帅和连长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一瞬间，嘉木使尽全身的气力把头向前一努，将咬在嘴上的那把军刀“喀嚓”一下干净利落地贯穿在蟒蛇嘴巴下面半尺左右的位置上，并牢牢地将蟒蛇钉在了树干上。
蛇在扭曲，人也在扭曲。嘉木的两个足尖深深抵进了泥土，他身子半弓起，将那蟒蛇拼命抵死在树干上。
八
疾风似的炮火撕开清晨的浓雾，铺天盖地袭向敌方。
突击队员迎着冲天而起的硝烟，虎豹般扑向开阔地，直捣敌前沿。
九
二十一世纪初年。
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
一名游客来到云南，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子外向阳的山坡上，在一座略有些破败的坟茔前默默地献上一束木棉花。
而后，又将一只香烟点燃，恭敬地端放在大理石墓碑下。
他退后三步，默默地三鞠躬。说：安息吧！兄弟。
这游客清晰地记得，眼前沉睡在坟茔中的嘉木假如现在还活着的话，刚好和自己同岁。
因为，那名游客就是我。
我，是那个当年见证嘉木壮烈一幕的小战士：齐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