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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阿姑别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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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多穿点衣服了,九月吹风渐渐凉啰。”

    卖牛奶的李嫂关切的提醒你,你依然浅浅地一笑,说声“谢谢!”

    你没听到,李嫂望着你不再轻盈的身影叹息了一声“真是作孽哦”两眼充满怜惜地目送你的背影。

    你吸着一杯酸奶开始了你的每日必修课,恍惚间,你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个晚上。

    一条淡蓝色的棉布裙,一双蓝晶晶的凉鞋,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一肩长发,披一缕夕阳在身上,本就僻静的小道将你装裱成一幅画,演绎成一个蓝色的小精灵,道路两旁的紫薇花一团团,一簇簇,静静的燃烧在枝头,这时,一个冒失的闯入者,被这绝美的画面惊呆了、震慑了,他怕这种美稍纵即逝,将你美丽的倩影定格在一张薄薄的胶片上,由此,也定格了你们浪漫爱情的开始。

    怎么,你的心揪了一下,很痛,是吧?那我们别想了,别再想他。他当初不该轻许诺言。

    今晚的你,其实心境不错。你的脸庞虽然苍白,可有一种很宁静的美哦。为了我,一肩长发已被你剪去,一头短发的你看上去更精神,身材嘛,是有点臃肿,背影已不再窈窕。不过,一袭淡蓝的孕妇裙将你装扮得很可爱,很甜蜜哦,路旁的紫薇花,只淡淡的挂着几朵,地上,已星星点点的洒上了黄色的落叶,秋天,已被挂上枝头呈现在脚下。

    是那首“秋日的私语”将你引进了“今生有约”你习惯性的要了一杯咖啡、一杯绿茶。其实,他不习惯喝咖啡的,可你说,你只和喝咖啡的男人约会,男人喝咖啡特显气质,于是,每次与你约会,他都喝咖啡,你窃笑,满足了你小小的虚荣心,他也确实是先天努力不够,相貌平平,脸比包公白不了多少,与你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相去甚远,不可补救。他虽自傲“腹有诗书气自华”但你只需嫣然一笑,他便心虚得慌,恨不得将你遣送到塔利班,别让你的美外泄丝毫。

    从你们相识、相恋、到结婚,五年间,相守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365天,他总安慰你:“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谈恋爱时,这间小小的茶室就成了你们的接头地点,他永远都是那么急冲冲的。

    “‘今生有约’我只有一个小时”

    “‘今生有约’我们只能见半个小时”

    你虽心中有气,可每次,总是屁颠屁颠的赶了去,你一杯清茶刚品了一口,他咕嘟咕嘟,咖啡杯就见了底,真个是秀女遇见兵,永远都没法说清。

    “‘今生有约’ 我只有”竟成了他的宿命语。

    你这才明白,做了军人的妻子,绵绵无尽期的等待成了生活的主旋律。

    在那个雪花飞舞的冬夜,你说:“晨风,我们要个孩子吧!”他抚摸着你一双柔弱的手,拍拍你单薄的肩膀说:“等我转业吧!”你将他绿色的前胸湿润了一大片,你说你一个人等太孤独了,你想要个伴。于是,我随那悄然飘落的雪花泊进你温暖的小屋,从此开始了彼此的血脉相连。只是不曾想,我们对他的共同期待竟然成为永远的诀别。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步履匆匆,再不会有一个带一头汗水,一身灰尘的绿色身影闯进茶室了。对面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模糊起来,你手中的一杯清茶被一串咸涩的液体浑浊了。

    我不安的骚动起来,如同几月前的那一天。

    雨后的早晨让人心旷神怡。你查完房,写好医嘱,9床那老太的病情很稳定,证明你的“支持疗法”很奏效,合上厚厚的病历本,洗洗手。你开始给我加餐,一边吸牛奶,一边轻抚着告诉我“今天有人要来看我们呢!”突然,两个绿色的身影站到你面前“啪”!给你敬了个礼,你睁大了漂亮的杏眼看着他们的嘴动,牛奶将地板染成医院的白床单。

    你如出了膛的子弹,不等车停稳,跳下车,冲进那个简陋的乡镇医院。其时,急救室里已不再忙碌,甚至静得可怕,楼道里静悄悄的,医生们已失望地停止了工作,护士默默地推走氧气瓶,推走输液架,推走心电仪,拔掉他四肢和躯体上所有的电线和他鼻孔、嘴中的插管。护士正准备撤走他身上的最后两根管子。

    “不许动”!

    你冲上去,将各种管子娴熟地插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旁若无人地继续无效的抢救。我提醒你“妈妈,(我也急得开了口)给他打一针,他就醒过来了,平时在医院,你不是只要给病人一打针,他们就醒了吗?”

    然而徒劳的动作除了将我折腾得翻江倒海外,什么结果也没有,奇迹没有出现。此时的你是那么无助,你绝望的瘫坐在地。

    “晨风,你不能走,快醒醒,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你不能把他丢给我不管不许你走!”你撕心裂肺的叫喊着,使劲地扇他耳光。

    我这才知道,躺在那里任你拍打却不作声的那个人就是你常给我讲的:“爸爸”!

    小小的病床似乎承载不了他那粗犷健壮的躯体。他的沾满泥水的军装已被脱下,他赤裸着上身,健壮的胸肌骄傲的坦露着,两只糊满泥沙的大脚板从薄薄的白床单下伸了出来。就是这么健壮的一个躯体,此刻却平静的躺着,像是累极了在休息。是啊,他太累了,面对那脱缰野马似的泥石流,他魁伟的身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如疾风中的一棵劲草。此时他眼睛微闭,只有嘴唇微启,似乎还有什么命令将从那厚厚的双唇和整齐的牙齿之间迸出。宽阔的额头被一块浸透了鲜血的白纱布缠着,一头繁茂的头发被泥浆糊得失了颜色。那个被他从死神手里抢夺回生命的老乡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惶恐地望着嚎啕大哭的人们,一阵窒息似的绝望袭来,我随着你失去了知觉。

    你再次睁开眼,已躺在你熟悉的病房。你在这个医院一直忙于这间出,那间进,今天,你却躺进了其中的一间,我和你的生命被维系在两根细细的输液管上,你下意识的连忙用手在腹部搜寻我,穿白大褂的一个老医生安慰你:“我们一定尽力”!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那时的我,已经长到四个月了,平时你只要用手轻拍腹部,我就会条件反射的握起小拳头,可这些天,我饿得没力气捏小拳头,感觉自己在一点点的变小,我很害怕,害怕你也弃我而去,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的胎毛刚刚长出,还长了一对以后很听你话的小耳朵,对了,我已经会打嗝,可以让你感觉得到我的存在。你可得坚强起来,否则,我可就完了。

    你治疗了有一年多的“挨(癌)不死”老太太,给你送来了两个干瘪的石榴,那是隔年的石榴了。令人惊异的是,剥去那枯槁的皱皮,露出了一颗颗莹莹的红玛瑙,老太将它放进你嘴里,酸甜可口,味,还是那么醇。老太给你擦去眼泪,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人的心要像这石榴一样,把最美好的小心珍藏。”老太说,水果里面,她最钟爱于石榴,它贮藏时间长,而且一个石榴里面,即便有几颗坏了,可紧挨的颗粒只要没受损,必定是完壁一块,不会被腐蚀的。

    至此,你似乎明白了这个孤单的老太何以能与病魔周旋这么长时间。对了,老太给我做的那双虎头鞋,我很喜欢的,穿上它满地跑,肯定酷毙了。

    在病床上躺了30多天,你终于可以散步到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了,我也一天天茁壮的成长起来。长到九个月的我,估计身高约有四十五厘米,体重大约两千五至两千七百克左右了,全身圆润,称得上是一个beautiful baby。

    在你悦耳的朗读中,我知道了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三只小猪、小蝌蚪找妈妈还有那个美丽的白雪公主,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找她了,因为,我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我保证你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不过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我见你在织一件粉红色的小毛衣,我告诉你,我不要啦,我是男孩子耶。可你听不到,我就使劲一踢,把你放在膝盖上的毛线球,一脚踢到地下去了你皱着眉头说:“你真是头小牛呀,别淘气,乖一点,不许再劈里啪啦乱踢,妈妈会不舒服的!”也是,我长得越大,你就越不好受了,肋下经常被我顶得生疼,半夜,经常被我折腾得无法入眠,你只好披上衣服,在客厅里徘徊,有时也指着客厅的大照片给我讲你和爸爸的故事,我知道了爸爸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军人,只是他永远当不了一个好爸爸了。随着你沉重的叹息,我也伤心得想哭,可能你意识到我的伤心,就会放一些轻快的音乐给我听,多少个夜晚,我们都是在优美的“摇篮曲”中,悄然入梦。

    大家都说,有我的陪伴,你变得坚强了。今天,陈医生检查后告诉你就快“生”了。虽然你是医生,可你还是很紧张,回到家,你告诉了爸爸,看得出,爸爸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你的鼓励,当然,还有我。

    别怕,我也是像爸爸一样的男子汉,我将踏着轻快的小步圆舞曲来到你身边,陪伴你,我会像爸爸一样的爱你。哇,我想立刻就冲出来了,我激动得伸胳膊踢腿的。

    “哎哟”!你叫出了声,抱着我疾步往外走。哦,对不起!刚才我一定把你踢疼了,可我真的急着想出来,不过别慌,慢点,我只是不想你坐在那间茶室伤感了,快离开那让你心痛的地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准备迎接我对你的拜访“小王子”就要诞生了!

    你深吸了一口夜气,擦干额头的汗珠,慢下了脚步。

    别回头,走就走吧,千万别再蓦然回首,因为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对,往前看,一路灯火辉煌,将回家的路照得很亮。

    今夜,我们将好好睡一觉,因为,明天我们将一同迎来新生。说好了:流汗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