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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只是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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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彼此的身份,谁也想不到,再见之时,却是在战场上。

    卿浅一身战袍,坐在战马之上,望着三军冷凛,望着对方领将那俊魅的容颜,一时间被那刀光剑影晃了眼,也乱了心。

    原来他竟是墨国的皇子,墨?h。

    她曾经有所耳闻,传言他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有仙君路过,断言这孩子不属于尘世间,须得将他送往隔绝之地修行。皇家最是忌讳,立刻将他送走,从此生死无尤。

    二十年里,墨国和黎国战乱不断,国内更是各种巨变。不久前墨国太子被暗杀,剩下的两位皇子自然是堂而皇之地争起了皇位。再加上皇帝病重,墨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万不得已,他们只好迎回了皇子墨?h。时间久远,甚至当初他出生时也没着下半点笔墨,所以大家几乎已经忘了他,连他是第几位皇子都没人记得。只是尊他皇子,赐他兵权,竟是将墨国的存亡重担都压在他的肩上。

    即使那块象征身份的玉佩不在他身上,他们也没有深究。

    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他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只是神色淡漠:“修道之人,不问世俗,不起战祸。然身为墨国子民,我无从推卸。”

    他终究是走下了绝尘峰,走进了俗世间,也走进了墨国波谲云诡的争斗中。

    此时,他就在自己面前,脸上仍是清寒难近的神色,仍是那般的风华无双。

    卿浅呆呆地望着他,不由得暗叹世事的无常。两个月前,她还和他坐在清风云霞里,吹奏着宁静的清心曲。两个月后,他们却各有使命,兵戎相见!

    她不是非此不可的,她有很多的选择。比如被父兄送走,比如嫁进黎国皇宫。但是当她看着被擒后父亲满脸沧桑,她毅然决然地说出:“愿代父兄出征,洗清冤情,赢回荣耀!”

    父兄自然是惊惶劝阻,她却是心意已决!父亲年事已高,兄长体弱多病。他们养育自己多年,如今遭人迫害身陷险境,她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她从小天赋极高,偷看父兄练武,偷学兵法之道,非但是为了自保,更是想着有一天能够为亲生父母报仇!或许,还能为父分忧,一洗黎国屡屡战败的耻辱。

    她的心中,或许并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也没有什么忠君爱国。她唯一的信念,不过是顺心而为。

    她解下红装,洗尽铅华,换上战袍,骑上战马。父兄搀扶着送她,两人皆是泣不成声。

    章邺坚定地起誓:“卿浅,我会等你,哪怕穷尽一生!”

    她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绝尘而去。

    战场之上,不容留情。然而她又怎舍得,与心中之人刀剑相向!况且,就算她使出全力,也决计无法近他半分。

    他的招数似乎也留有余地,并未伤人要害。

    她本以为,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然而看到他清漠的神色,她就明白过来,他不过是天性悲悯罢了。

    墨?h,你不属于这皇宫。你该回到那绝尘自在的清净之地,而非囿于这刀光剑影,任由污血染了身。

    她在心中这样轻叹,他却仍是寒漠难犯。

    就在她即将被挑下马的瞬间,他却陡转剑势,将她稳稳地送回坐骑上。

    她失神地看着他,多想时光就此倒退,回到她在他怀中的刹那。

    四周人影憧憧,喊杀震天,她却迷失在记忆之中,不愿清醒。

    身上被谁砍了一刀,她全力抵挡,终于安然而退。

    此后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各自手下留情,并不想伤人性命。都是温怀淡泊之人,又怎愿沾染鲜血无可救赎!

    半个月之后,双方陷入僵持。谁也不肯后退半步,却又无法再向前分毫。

    意外的是,此时墨?h收到皇城中的命令,让他速速撤兵回朝。

    墨?h并未深想,领着残余将士折回黎国。

    谁知道在半途中却遭到伏击,那些将士也有人倒戈相向。他顿时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他心中已然明白一切,却依然是沉默不言,冷沉地挥剑抗敌。

    然而一人之力,又怎敌千军万马!

    他的身上已是鲜血淋漓,手中的寒剑也是污血飞溅。

    就在这绝境之中,忽然一骑战马飞奔而来。风驰电掣的瞬间,战马上的少年对他伸出手,将他带到了身后。

    这少年他认识,正是每日与他交战阵前的卿少将。

    “为何救我?”他问。

    “你的剑,本该是行侠仗义不染尘埃,又怎能埋葬在皇宫污浊的阴谋之中!”

    身后的追杀声渐渐隐没在风中,她将他带到一个小山坡。已是月色初上,寒意逼人。

    她将他扶靠在乱石中,迟疑半晌,解开他的上衣。

    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森森可怖,她的眼中似乎有泪点闪烁。

    这样的情态他心中忽然一动,没由来地想起那个少女。

    她拿出药瓶,轻轻地给他敷上药,然后撕下衣角,细细地给他包扎起来。

    “疼么?”

    她的声音,竟在哽咽!

    “卿少将你”顿了半晌,他轻叹道“你不该来的。”

    “倘若我不来,还有谁可救你?那些人即使是你的亲兄弟也都想置你于死地”

    “我知道。可我与你——是宿敌。”

    “宿敌”她喃喃地念着,神色忽然变得悲伤“本不该是这样的”

    “卿少将”他怔怔地看着她,心神恍惚之际,问出一句话“你我可曾见过?”

    “没当然没有”她慌乱地说道“不过是感激你对我多番留情罢了。”

    “我并不想与谁为难,更不想伤人性命。只是世事如此,身不由己。”

    “墨?h皇子你可曾想过回到过去?”

    过去?他的过去只有青灯伴佛,每日潜心修炼,并无任何杂念。

    不他怎能忘记,那天夕阳的云霓风花,怎能忘记,那个少女的烂漫无暇

    许久之后,他怅惘地说出:“倘若能够回到那一天,我定会请她留下。即使只是坐在那里陪着我,那样就已经很好。”

    听到这句话,她心中不由得柔情涌动。原来,沉陷过去的人,并非只有她。

    看着月光下他的侧脸,她暗暗作了决定。

    他站起身道:“我不能连累你。”

    正要离开,她拿出一壶酒,各自倒了两杯,笑道:“这杯酒后,恩怨两断。你不必介怀,再见之时,仍是宿敌。”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浅浅抿过,温柔地看着他。

    就在这样缱绻深澈的眸子里,他沉沉地倒了下去。

    她抱住他,外袍紧紧地裹住他。两人相依相偎,寒意难侵。

    她不能看着他离开自己,任他孤身奔赴那既定的死亡。她选择自己承担,即使只能拥有这片刻的温暖。

    天尚未亮,喊杀声阵阵逼近。

    墨国和黎国的军队将他们紧紧围住,怒骂他们勾结叛国。

    他从迷/药中清醒过来,此情此境,已然明白。

    她看着两**队说道:“我不过是爱惜人才,所以才冒险将他救出。谁知道他忠于旧主,怎么也不肯弃暗投明。真是白费心机,害得我被你们误解。”

    忽然挑起缨枪,指着墨?h道:“你我本是宿敌,各为其主。既然无法和解,那就决一死战!”

    不错,他们本是宿敌。此时也只能拔剑相向,否则只会害她百口难辩。

    他抽出长剑,本想如往常一样留有余地,谁知道几招之后,她竟然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剑下,任由那冰寒长剑刺穿了她的心口!

    这一变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在别人看来,那是他主动杀死了她。只有他自己明白,竟是她自己求死。

    他错愕万分地看着她,想要问出一句‘为何’。她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对着黎国将士说道:“为国尽忠,为父尽孝,该还的恩情我已经还清请你们善待父兄”

    只是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为他而死。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完这句话,身子倒在了地上。

    有什么从她的怀里落下“叮”的一声,碎成两半。

    那血迹斑驳的玉佩,映在他的眼中,竟然似在泣血!

    他双眼血红,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玉佩,那是她曾经许给他的温暖。可是如今,竟然被他亲手毁灭!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用自己的死,换取他的后路。

    然而,她又岂可不明白他的心意!她如此为他,甚至任由自己死在他的剑下!心伤难愈,他又如何能够独活!

    墨国的将士忽然道:“二皇子已被立为太子。太子有命,墨?h通敌叛国,无论怎样都不可轻信。杀了他,太子重重有赏!”

    千军万马再次朝他逼近,他将她抱在怀里,望着她唇角宛如当初的浅笑,心痛如割。

    她说:“倘若可以,我多想永远留在这里陪你,再也不管那些世俗纷争。”

    伊人清笑犹在耳际,尸体却已经渐渐寒凉。

    乱箭齐发,他不躲不避,将她护在身后,神色寒漠地看着那一场浊世的萧杀。

    就在这退无可退的瞬间,紫光乍现,天地静止。他脑海中一片混沌,似乎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