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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奇人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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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奇人怪事不在山高林密处,就在你我的眼前,只是我们见多了,也就见奇不怪了。

    三十二

    生命在于运动,高潮在于抽动,关系在于走动。太阳广场才是我最大的目标,现在最可用的资源就是蒋南,据说蒋南此人自诩是学者型的官员,一般并不喜欢去歌厅和洗浴中心这样的场所。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的人就会有缺点,有了缺点就会被我们利用。

    蒋南的最大爱好就是古玩字画,同时还喜欢去郊区钓鱼。我给王仕途打电话,说明意图。王仕途其本人如今也是有求于蒋南的,这种不花他自己钱的请客他当然是愿意的。我又问:"需要带女孩子同行不?"王仕途当然是愿意的,不过他犹豫着说:"要不你带上马丽也行,只为调节一下气氛哦。"我哈哈一笑,明白这家伙在个人职业起伏初定之后,色心又起。想想马丽也算是建筑专业人士,见识不凡,也颇有情趣,绝不是那种歌厅的庸脂俗粉可以比的,当下表示可以一试。

    关于请客也是有讲究的,上佳的请客为花公家的钱请自己的客,次佳为花别人的钱请自己的客,再次为花自己的钱请自己的客,最sb的做法是花自己的钱请别人的客。搞市场经营者多数在这几种请客之中轮回。请客者,只有请得越多才能深谙此道。

    周末,王仕途开车带着蒋南,我则开车带着马丽,在出城的路口边集合后一起驱车前往千岛湖。此湖离江州约3个小时车程。有着江州后花园之称。千岛湖水域壮阔,群山叠韵,碧波万顷,湖中岛屿星罗棋布,如玳瑁玑珠,点缀于明净如镜的湖中。据传湖中有岛1078个,故得名千岛湖。以前此地并不被人知道,后来发展旅游业,才渐渐被江州的有闲有钱一族光顾。我们驱车赶到千岛湖镇,稍事休息,即弃车登船向五龙岛进发。湖风猎猎,吹透我们的心胸。放眼望去,远山如黛,近水如妍,蓝天白云,水天一色。湖上舟行点点,水鸟轻盈。这种突然远离都市的安宁感让我仿佛间思绪停顿。人仿佛置身于水墨山水画中,那一瞬间竟然生出了远离世俗尘埃之感,想别管他妈的什么民工工资了,也别去管什么太阳广场了,老子就在此张网打鱼岂不快哉?

    马丽在身边捅一下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只顾自己发感慨去了,险些怠慢了此行的二位大爷。忙拿起一瓶水给蒋南递过去。蒋南可能刚才正与王仕途在谈湖中风月来着。他接过水并不喝,接着说:"此湖中还有几座千年前的古城,一些城墙、街道都保存完好,这对于研究我们江南的早期民俗文化有着相当大的考古意义。"王仕途当然是点头称是了。马丽由衷地赞叹蒋南先生知识渊博。蒋南妙语如珠,又开始说起五龙岛上的风物人情,什么民俗文化、锁文化、石文化等,他都讲得头头是道。我却倍感头痛,我这才发现,民工有文化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贪官有文化。民工有了文化,你蒙不了;贪官有文化,你更是没法糊弄。

    幸好马丽仗着人聪明漂亮,插科打诨,把这个外表清廉的规划局副局长、太阳广场的副董事长弄得哈哈大笑,很是开心——美女,总是能引得男人的喜欢。只看得在一旁的王仕途醋意连连,他一定很后悔让马丽出来。

    上得岛来,早就有人安排我们的食宿,宾馆建在岛上最高处,开窗望去,无边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自然最好的两个房间都给了蒋南和王仕途,我和马丽住在隔壁的单间。中午吃罢各自回房休息,好好消除一下疲劳。下午醒来,蒋南要去看看岛上的奇石展,而王仕途则表示要去钓鱼。这下我就为难了,他妈的,这两个鸟人我都得罪不起啊。蒋南大度地说:"你们先去钓鱼,我一个人去逛,没问题的。"最后决定我陪蒋南逛奇石展,马丽陪王仕途钓鱼。王仕途欢天喜地地随马丽钓鱼去了。如此机会,王仕途当然不会放过。我向马丽投去关切的眼光,马丽淡然一笑,做一个没事的表情。

    岛上这奇石展其实有些日子了,我当初专门派马丽过来看过,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其实早有安排。奇石展我想这个蒋南是一定会去看的,只要他不要看中那个号称"石中之王"的天然石屏风,我都得想法满足蒋南。

    果然蒋南一路走走停停,对这些确实颇有研究,他甚至还随身带有放大镜。终于他在一块名为"儒生月下读书石"前停了下来,此是一块青玉石,中有天然的花纹,为一个古代儒生坐在一株古树下读书,树上半轮明月挂在青色的天空中。那儒生长须飘逸,神态安详,栩栩如生,端是造化神奇。蒋南说:"此石实为和田玉,光泽圆润,当是不可多得,而这花纹更天然形成,颇有国画古风,更是神奇,难得啊难得。"

    我一看标价,差点没晕过去,竟然高达15万元!我忍不住疑惑地问他:"这块石头标价15万,是不是太离谱了?"

    蒋南微微一笑,在识者眼中,此石为无价之宝,在不识者眼中,则一钱不值。我自知不识,一块破石头,碰巧上面长了一幅似是而非的画就他妈的值15万元?不过,我不识不要紧,关键是他要识。我找一个机会躲在一处竹林后给楼长青打电话,如此大笔的开支要向他汇报才行,这也是楼长青从江州公司回去前给我交的底。我先向他汇报了对于太阳广场近期的跟踪情况,并夸大了说已经跟高副市长联络上了。楼长青问:"那么金中五呢?"

    我只好说还没有直接接上头。楼长青批评我说:"做事要做关键事,找人要找关键人。"不过他对于王仕途到天策公司这一事还是表示满意,说此人可再利用,要抓住不放。然后我提出这个电话的真正目的,我说蒋南看中一块石头。楼长青说多少钱。我说15万。楼长青毫不迟疑地说:"买!给那个王仕途也买一块吧,总价控制在25万以内即可。"

    我得到圣旨,浑身信心满满地出来,请蒋南在一处茶馆喝茶,泡上一杯青茶,看湖中万帆点点。我说:"你请坐一下,我去办点小事马上过来。"蒋南微笑颔首。我火速跑到奇石展的办公室,办妥一切事宜。给王仕途买了一个5万元的雪花石。经讨价还价总计花费21万,开票23万,因为老子这种拉皮条的事可不能白做。展出方表示明天会派专人把石头送到千湖镇上。我志得意满地出来,告诉蒋南石头已经被送到了千湖镇。蒋南一声不吭,说:"走吧,咱们也钓鱼去。"

    我回房间取来蒋南那杆昂贵的鱼竿,在路上我问蒋南:"蒋总,你这鱼竿可不便宜吧。"蒋南淡然一笑说:"没什么,也就800多块钱。"其实我在岛上的渔具店看到同样的一套鱼竿,贵达1万多元。只怕他这一生钓的所有鱼加起来都不及这杆鱼竿值钱。想我小时候只能在田间溪头光着脚丫干些扒鱼摸虾的勾当,那里我的脚还被石头划破感染了好几个月,至今那伤痕仍在。

    王仕途正与马丽在钓鱼台上又说又笑,面前的渔网上一尾也无。蒋南笑哈哈地说:"王总钓翁之意不在鱼啊,而在于美人是也!"

    王仕途老脸通红,马丽则也低头做含羞状,难不成这对狗男女真成了什么事不成?只看得我心中醋意大发。对于马丽,我自认并无特别想法,而且当初也是我把她推向王仕途的,但她一旦真的与王仕途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心想,他妈的这个王仕途凭啥喜欢什么,我都得双手奉上?

    蒋南同样对钓鱼知道许多奇闻轶事,讲起典故来听得我晕晕乎乎。蒋南说:"钓鱼也是有境界之分的,一杆在手,清风入怀,看云卷水舒,物我两忘!能否钓到鱼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寄情于山水之中。"这是虚伪的矫情!

    王仕途说:"钓鱼投之以饵,玩之以技,钓鱼的多少决定了钓技的高低。"这说的是实用主义。

    马丽则说:"小时候读诗,看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句,感觉分外的奇绝,只是可惜这样的意境只在古人的诗中,我啊,可从来没有钓过鱼,今天来感觉真无聊。"这玩的是纯真。

    蒋南哂然一笑说:"此诗当为千古绝唱,千、万、孤、独,两两对说,妙。寒江鱼伏,岂可钓得,此翁意不在鱼也。如可得鱼,钓岂独翁哉!当代学者也从不同角度对此诗作了深入探讨。有的认为'寒江独钓'代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有的认为此整首诗都表现出摆脱障碍的空灵自在,呈现出了一种不可言喻的禅说。不过古人毕竟迂腐,其实也用不着说这般孤苦,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坐在一个风景佳的场所,面对一池秋水,漫天残阳,一样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王仕途与马丽由衷地赞叹蒋南见识不凡,言之有理。我则黯然不语,想什么狗屁境界,在百公里外的喧嚣城市里,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乱哄哄的池塘,人们都是游来游去的鱼或者是都是手持钓竿的钓客。一方面都跟饥饿的鱼一样面对诱饵张开大嘴,另一方面又都想抛去诱饵去钓起更大的鱼来。钓或被钓,如此而已!

    三十三

    周公子主动打来电话,说是约我谈一谈。我意识到鱼儿或许上钩了,也或许是他抛出了鱼饵诱我上钩了,但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地点选在徐东大道一处幽静的茶馆中,茶馆名曰"伊丽莎白",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偷情的狗男女和谈不能上台面的生意而设计,老板竟然就是周公子的小情人沈佳。

    这一次周公子是带着另一个男子来的,这家伙一身名牌却又长得獐头鼠目,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形象没有自信的原因,因而要处处显示出派头来,手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掏出来的名片都是镀金的。我接过一看上书:吉盛商贸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高大盛。像这类的所谓商贸公司多数为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跟欧阳悦一样,什么好搞就搞什么。毒品枪支人口只要有人要,他们都是可以搞的,所以最不靠谱。但是周公子介绍说:这位高总就是高市长的亲侄子。我恍然大悟,像这样的人多数都有一个坚实的背景。这个高总就大大咧咧地说了:"昨天我跟我叔提起过这事,他还表示知道你们华建集团来着。"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如同两只贪婪的狼在看一块肥肉,当我是冤大头举着刀儿来割我了。当即我不以为然地说:"哦,感谢高市长的关心,只是这对我们承接太阳广场工程只怕还是作用不大。"

    周公子与高大盛对望一眼,高大盛接着说:"我叔叔这个人其实很平易近人的,也很容易说话,只要不违犯原则性的问题,他是愿意帮忙的。"

    我马上将他一军说:"这就太好了,只要高市长能打一下招呼,能顶我们跑十万里路啊,不知道你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和高市长面谈一下。"

    高大盛断然地说:"只怕不行,我叔叔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不是唐总的级别不够啊,也是叔叔他身居高位,盯的人太多,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请你能理解。有些事我和老周出面其实还好办些。"

    我点头表示理解,想事已经至此,还是挑开帘子说亮话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于是说:"那么我们要如何合作呢?"

    高大盛腰身一正,我知道他将开始演讲了,果然他说:"其实嘛,我这人不太愿意帮人,只是老周——"他指了指周公子,"说唐总是一个很够意思的朋友,几次跟我说起你。既然你是老周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反正如今这世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哪天我在唐总门下做点小生意也是有可能的,哈哈。今天看到唐总果然是一个爽快人,我就喜欢跟爽快的人交朋友,有财大家发,有钱大家挣。给谁挣不是挣?对不对?"我点头表示认可他的理论。"所以呢这事我就留了心,我了解了一下,太阳广场是香港企业太阳集团与市政府的一次合作,我叔叔是这个项目市分管领导,太阳广场的班子组建都是我叔叔给一手点的兵。比如太阳广场开发公司的副总蒋南就是我叔叔的人,香港的那个老总金中五其实并不太管事,真正的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市政府说了算。蒋南我也认识的,前几天问了一下他,他说可能不搞公开招投标了,就是邀请招标然后直接进行合同谈判,说是按什么香港的菲什么克条约来谈。"

    高大盛侃侃而谈,我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在想他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从目前来看,他说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高大盛接着说:"老周其实在圈子内人脉也很广,华建集团在业内可也是顶呱呱的建筑企业,我想呢,通过我们几个努力,这个项目运作成功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我叔叔的意思也是要找几家实力大企业来做。"

    我想这时应该是提出条件的时候了,我说:"有了你们两个朋友的帮助,我肯定是更有信心了,只是如何合作呢?"

    周公子又与高大盛对望一眼,周公子缓缓开口说:"咱们既然是兄弟,说话就不绕弯子了,这样吧,唐总如果前期能拿出30万来就行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他妈的狮子大开口,影儿都没有就想要我30万。当下也面无表情地说:"钱倒不多,我想要不这样,你们如果能安排我和高市长见一面的话,我给50万也没有问题啊。"

    周公子脸一沉说:"唐总还是对我有些不放心啊。"

    我赔笑说:"哪里,只是一来这么大开支我需要请求总部,二来,来日方长。今天呢我请周哥和高总一起去洗浴中心放松一下,如何?"高大盛这一次竟然奇怪地没有附和周公子。当即我们出了茶馆,与沈佳告别,然后去了洗浴中心,给他们都安排了双飞。结账时正好是2500元,即二百五的10倍。

    我郁闷地给欧阳悦打电话,开口就骂她:"你他妈的到底是帮我呢还是坑我?鬼影儿都没有一个就敢开口要30万?你是不是跟周公子商量好的来骗我来着?"

    欧阳悦也是一愣,马上又冷笑说:"这是行规你不懂吗?你不出血,人家凭什么帮你?好心没有好报,以后这破事莫来找我。"

    我大怒正准备再骂她几句,她却不由分说地挂了机,我生气地打回去,她却关机了。我心头堆积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把车开得飞快,连闯了几个红灯。我把车开到江滩边,此时这座城市正欲沉沉睡去,江对岸的高楼景观灯也慢慢熄灭,留下一个个怪物般的剪影。我走出车来抽烟,抬头竟然发现半轮明月高悬在城市的上空,清冷地月光照着大江东去,远处的灯光隐隐隐约约仿佛失恋情人的眼。我第一次突然感觉到自己非常孤独,我与这座我为之奋斗的城市格格不入,或者说这座城市无人在乎我的存在。记得小时候我和姐姐常常在院子里看着在大山顶上的月亮心怀憧憬地说:我们将来一定要去看看城里的月光。然而我进城多年竟然很少有闲情逸致去看一看城市上空的月亮。

    我拧开车载收音机,许美静的声音如水般流淌: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市里,每一个都是孤独,每一个或许也是忧伤的。从没有人来在乎我们的所感,当然我们也从不会去在乎别人的孤独与忧伤。可是我们为什么会孤独呢?为什么希望在孤寂的时候想找一个依偎呢?

    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马丽,这样的时候我需要一个人一起分享我的寂寞。但电话通了很久才传来马丽压低的声音说:"喂,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我疑惑地说:"你在外面?"

    她迟疑着说:"是!"

    我突然明白过来,说:"你跟老王在一起?"

    马丽的声音听起来奇怪而遥远:"王仕途约我一起喝咖啡呢,我向他打听太阳广场的事。你有什么事吗?"

    我无比失落地说:"哦,没事,我挂了,别说我给你打过电话。"

    夜凉如水,江流无声,城里的月光映照着谁的寂寞,又照着谁的欲望?

    三十四

    送给蒋南的石头还是有一些作用的,他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欣然前往,他们的办公室在太阳广场对面的一幢写字楼中,包下了整整三层,其中高管层五个人就占据了整一层。太阳广场开发公司的高管层有三人来自市政府方面,包括蒋南。而最关键的财务总监与董事长则为香港人,看来香港人可不傻。金中五的办公室与蒋南的办公室遥遥相对,但是多数时候金中五并不在江州办公,所有一切日常事宜均由蒋南负责。其实蒋南本人在市规划局也还有一间办公室——我不禁感叹,难怪如今官员都喜欢养二奶,就连办公室都搞几个。

    蒋南热情地让我坐,并让工作人员送上纸杯泡的清茶。当工作人员有礼貌地退出后,蒋南说:"上次钓鱼真不错,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我心想,只怕是那个贵达15万的石头不错吧,当下说:"蒋总喜欢那还不简单,找个周末再去就是了。"

    蒋南哈哈一笑说:"没时间啊,唉,太忙。也不知道成天忙些什么,昨天高市长还专门打电话来过问了项目进展情况,要我们加快进度,为改革开放30年献礼啊。"

    我不露声色,蒋南并没有提到其他,看来我要尽快与副市长大人对话才是啊。蒋南又感叹说:"现在才知道越具体的工作越不好做,你来看看。"我站起来随他一起向窗外看,以前这儿是一片老式平房,有着杂乱的树和灰色的屋顶。如今却被推成了一片平地,仿佛是城市的一个巨大伤口。当然不久后,人们又会用别的钢筋混凝土把这个地方填满。这块空地中却还有两幢三层的小楼孤零零地立着,如同大海中的孤岛。蒋南说:"你看我们首先就是拆迁难,这是两个钉子户,说什么也不肯搬,让我们的工作受阻了。"

    我疑惑地说:"不是有相关政策么,怎么别人都拆了,他们不肯拆呢?"蒋南笑笑:"据说这两家有什么背景,无非是多要钱罢了。算了,不提他们了,总会有办法的。对了,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个石头是从哪儿搞来的工艺品啊。"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装傻呢还是我听错了?蒋南见我犯糊涂,进一步说:"如果你那块石头只是普通的工艺品,我就要了,要是太贵重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间明白过来,马上说:"是的,那就是一个一般的工艺品,值不了什么钱的。"

    蒋南严肃地说:"要不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呢给我加张发票什么的过来,我要给你钱啊。"

    我心领神会,强压想吐的感觉说:"好的,我一定会的。"

    这个蒋南就是如此贪婪却又小心的一个人,此后我每次送给他古玩字画什么的,他均要求开具发票,必须写明是工艺品或者仿制品,价格从300元到1500元不等。而他居然会真的依照这些发票上的数字一五一十地把钱数给我,表示这些都是他自己花钱买来的普通玩意儿,而不是什么名家真迹。但是他又是行家里手,你倘若真的拿假的给他,他一定会把你的东西摔出门去。与他更熟悉了时,偶尔去他家玩儿,他得意地打开家中的豪华书房,博古架上如此这样的古玩品琳琅满目,价值数百万以上,但他淡淡地说这全是假货,只值几万元而已。其中有一排架子上摆的全是石头,我送的那块"儒生月下读书石"赫然其中!更绝的是,在其博古架上我还发现一样特别眼熟的东西,因为这样东西也同样经过我的手——一尊白玉美人,这是我花了8万在宏观和尚手上购得,然后通过马丽送给王仕途的。这定然是王仕途送给蒋南的。我不禁微笑起来,王仕途是房地产公司的副总定然有求于规划局的副局长蒋南,不然又何必送厚礼于他?而蒋南也定然有求于别的高官,也定然会送礼给别人,于是城市里一张看不见却威力巨大的网就此织成。

    如果说贪官也分三六九等的话,那么他算是一个不错的贪官。其一他确实也是一个相当有才的人,写过许多关于城市开发、交通规划等方面的专著,对古建筑的研究也特别的有见地;其二,他还写得一手好字,系省书画协会的副董事会会员。其三,他家庭也算幸福,妻子在一所高校当老师,有一个女儿在北京大学读书,其本人也从不去什么娱乐场所,对下属也相当的和气,为人口碑良好。

    我告辞出来前,蒋南随口说:"金中五已经从香港回到江州了,此人喜欢去白沙会所打网球,而且信奉佛教。我想这可是很重要的信息哦,一块石头换一句话,专业术语叫"双赢"!

    从蒋南办公室出来,正好看到一队头戴钢盔的城管人员鸡飞狗跳地杀奔那两幢钉子户。围观者一下子多了起来,我也跟着看热闹,只见拆迁人员先到了一处小楼前,这幢小楼原本是一处临街的门面房,还挂着招牌"万氏放心早餐"。此刻门面卷闸门已经放下,楼顶上一个老头儿在破口大骂,手中还挥舞着一面国旗,声称这座楼是他们家世世代代的祖产,是受党和毛主席他老人家保护的,谁要是敢动他们家他就跟谁没完。

    拆迁队长肥头大耳,许多人认识他原是江州一混混,搞破坏工作原是他的强项。所谓不破则不立,他为江州这一带的拆迁工作立了汗马功劳,应该说加快城市的进程他是功不可没的。此刻的他头戴钢盔颇有大将军作风,他大力一挥,一声令下:拆!

    立即有几个队员手持撬棒大锤冲向卷闸门,只几下功夫,卷闸门即被洞开,一帮狼虎之师蜂拥而入,楼上的那个老者还在大声地骂,却已经被恐怖分子般按倒,然后被一帮队员们抬着,一分钟后,他又被抬出了门,他死命地挣扎,却怎能奈何七八个生猛的小伙子。有队员汇报说家中已经没有活人了。胖子队长说:"拆!"手一挥,一辆铲车轰轰隆隆地开来。然后高高地扬起铁铲,在这个老者绝望的号啕声中,挺立了或许有几十年的三层小楼积木一样垮成一片废墟。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胖子队长,胖子这些年总算学会了讲政治,业务水平在长期的拆迁工作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他面对电视镜头说:"城市化的进程必须进行破旧。旧城改造工程是市委、市政府为民办实事的重要举措,是得到了广大市民拥护的。对于个别的借城市改造企图漫天要价与政府对抗的顽固分子、不法分子,我们要坚决予以打击,毫不手软。"

    拆迁工作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现在还剩下最后一家钉子户了,队员们杀奔而至,却发现门面前端坐着一个模样冷峻35岁左右的汉子,其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他面前一个茶几,上摆一个壶一个杯,另还有一包香烟,他正坐在一片废墟中细细地品茶来着呢。这帮如狼似虎的队员们一见之下反倒都停了下来,仿佛看到一个狮王在前。接受完采访的胖子队长满脸堆笑向这个汉子说:"胡哥,你怎么在这儿?"

    汉子说:"老子坐在自己家门口喝点茶也要跟你这个死胖子汇报么?"

    胖子队长仿佛骨头都软了,再也没有刚才"坚决打击、毫不手软"的豪气,满脸堆笑说:"胡哥,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这房子是你家的啊。"

    胡哥说:"是不是我家的房子也要告诉你么?老子告诉你,老子昨天把这幢房子买了下来,谁要不经过我的同意拆我的房,老子就要拆他的人。"

    胖子面如土色,浑身上下跟从水中捞出的冬瓜似的出汗。他在领导前是打过包票的,他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这么一个爷,当即苦着脸说:"胡哥,这可让小弟我为难了,你要提什么条件才答应拆呢?"

    汉子慢慢地点燃一枝烟说:"你也配给我谈条件?不过你可帮我带话过去,老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当兵的出身,最喜欢讲道理,凭什么政府说拆就拆?给的那点补偿都不够老子喝一次茶的。"又指指对面阳光开发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说,"你去让那帮王八蛋下来跟老子说,不然给老子马上滚蛋,别他妈的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看着生气。"

    看来胖子不想惹他生气,胖子唉声叹气地只好撤退,汉子又喊住他说:"你记住了,我的房子要了少了一片瓦,老子就割你一块肥肉。"

    胖子支支吾吾无可奈何地带着拆迁队撤退了。路人一起跟着起哄,有认识这个汉子的人说:"这个人就是胡一刀,江州有名的狠人,这真叫做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10个胖子也不敢跟胡一刀斗哦,有好戏看了。"

    那个刚刚保卫家园不成的老者还在地上哭哭啼啼。胡一刀皱着眉头走过去,扶起他说:"老万,你这招不行的,拆终究是要拆的,不过我们多要点赔偿是没有问题的,你的这份我帮你要好了。"

    老万感激得要跪下,胡一刀说:"别这样,都是街坊邻居的,唉,以后可就做不成街坊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完这幕大戏。胡一刀目光巡视一番,围观者都嗖地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地散了。胡一刀冷冷地瞟我一眼,让我感到目光如刀,嗖嗖直冒冷气。我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走向他,在他的面前停下说:"胡哥,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但是很欣赏你,想请你喝一杯好茶,如何?"

    三十五

    关于胡一刀的大名,江州许多人都听说过,以我有限的与黑帮分子打交道的经历也是听说过此人的。胡一刀是江州真正的传奇人物,胡一刀当然只是他的外号,其本名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的。据说其早年在少林寺练过几年,后又在武警中干过特警,勇力过人。此人的传奇色彩足够写一本书,退役后其搞了一个修理摩托车的摊子,不想碰到七八个混混上门来收保护费,他赤身空拳将七八个混混打翻在地,混混们又召集数十人马前来报仇,胡一刀持一把锈刀与数十人当街对砍,他虽然身中数刀,浑身血流不止,却毫无惧色,厉声长啸,越战越勇,打得数十人抱头鼠窜。他仰天哈哈大笑,左手持一瓶白酒大口地喝,右手持那把锈刀大声地说:"有不服者尽管上!"

    他一战成名,成为混混中的英雄人物,被他打伤打跑的混混们掉头过来又成为他手下的小弟。几年过去,他门下小混混足够装备一个营的兵力。他自诩当兵没能当上官,没想到退役后居然能当营长!他治理手下模仿部队建设,按连、排分别建制,各管一块业务,比如有收保护费的,有帮娱乐城看场的。俨然成为一个教父级的人物,其下属有违犯经律者也都依照部队的处罚来,如跑步、罚站、关禁闭等。甚至听说他还专门开班训练手下有潜质的小混混。如此奇人在这股拆迁大潮中岂会袖手不理?

    胡一刀斜着眼打量我一下说:"你他妈的算哪根葱?"

    我满头大汗地递上一张名片说:"我不算什么,也与胡哥素不相识,只是仰慕你,才斗胆请你喝一杯茶,或许有些业务上的事我们可以谈谈合作。如果胡哥你没什么事,我的车就在那边。"

    胡一刀用两根手指夹着我的名片淡淡地扫一眼说:"看你这家伙长得还算老实样,你运气好,老子还真想喝一杯,走吧!"

    胡一刀的几个手下也开着一辆车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带着胡一刀来到沈佳的伊丽莎白茶馆。沈佳正好也在店中,见是我来,热情地迎出来。我把他们互相介绍,沈佳大方地向胡一刀伸了玉手说:"欢迎,很高兴能认识你。"

    对每一个客人均热情洋溢对沈佳来说不过是一种生意上的职业手段,但是刚刚独自一人面对一群拆迁队员还威风八面的胡一刀此刻竟然脸红了,面对沈佳伸过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正是客人不多时,沈佳为我们安排了最好的一间包房。我为胡一刀泡从宏观和尚那学来的工夫茶,胡一刀哈哈大笑,说:"我在福建当兵的时候,可是最喜欢喝工夫茶了,只是那时没钱,没有什么好茶叶。"说着便自己动手冲泡,比起我手法与水平高了不知多少。我说:"胡哥,我觉得你在部队的这段经历对你影响最大了,我个人感觉你其实有点像古代的大侠。"

    胡一刀可能感觉我这顶大帽送得有些过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操,什么侠客,老子没想过,这年头都不是为了生存而已,那个死胖子以前也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倚仗与政府有些关系混了一张虎皮而已。说实话吧,那房子也不是我的房子,而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不过有正规的房产证。老子气不过才出头的,无非是想从中捞些好处罢了。"

    我突然感到这个胡一刀其实很好打交道,为人相当的实在,于是我也决定有话直接说:"胡哥,谢谢你的真诚,我约你出来喝茶一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二来呢我们可以合作的。"

    胡一刀说:"哦,那么说来听听。"

    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第一,希望你能继续当好这个钉子户,顶得越久你得到的赔偿肯定越多。第二,但是这房子终究是要拆迁的,不过希望你到时候卖我一个面子,起码要让别人感觉到是我做了工作才让你拆迁的。"

    胡一刀冷哼一声说:"老子凭什么给你面子?就因为喝了你一次茶?"

    我哈哈一笑说:"我当然会让你得到比拆迁赔偿更多的好处,只要你相信我。这么说吧,我们公司很有希望承包到太阳广场的施工工程,到时我会让你成为我们的材料供应商。这么大的工程,你就凭送沙石材料就足够你和你的兄弟们狠攒上一笔钱了。"

    胡一刀看似粗野,实则心思缜密,他想了想说:"听起来倒还不错嘛。"

    我知道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是实话实说,把利益好处说在前头。我进一步引导说:"这个项目我们其实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并不一定能接到手,但是对胡哥来说,你并没有损失对不对?你要做的不过是到时卖我一个面子,好让我在他们面前多些筹码。"

    胡一刀笑着说:"难怪都说读书的人心思多,他妈的你这人很狡猾啊,不过我喜欢你。"

    我们伸出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算是初谈成功。其实我答应他的这些也不过是空头支票,能否兑现还很难说。而他其实也定然明白此点,但是好在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只要合作得当,这些利益并不是画在空中的饼,而是挂在树上的苹果,只要努力跳一跳是很有可能摘在手中的。无论是高居庙堂的高官还是混迹于江湖的混混,只要有利益这条金腰带,就都有可能捆绑在一起成为朋友。

    分开时,我让沈佳送上两条中华烟给胡一刀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沈佳送我们到门口时,我说:"你这店要是有混混来闹事,只要给胡哥打一个电话,他可以保你没事的。"沈佳夸张地说:"真的啊,那可要谢谢胡哥了。希望胡哥常过来坐坐哦。"胡一刀又脸红了起来,打包票地说:"一定的,一定。"

    胡一刀出来后问我:"这老板娘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哈哈大笑,我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她还是一个单身哦,不过人家是良家妇女,胡哥可别想歪了。胡一刀老脸一红说:"操,我能想歪什么。"以我的阅人无数,当然明白了胡一刀其实是有些喜欢这个妩媚的沈佳的。我突然心念一动,嘴角泛起了微笑,我说:"你如果喜欢她以后可要常来哦。"

    此后果然胡一刀常常来,如果我们相信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那么我想胡一刀对沈佳这人就算是了。不久后他果然与沈佳的关系更进了一层,说起来其实也很无聊,某日有帮混混在此喝茶,突然说茶中有虫子,砸了几个杯子还要求沈佳赔偿。周公子其时正好在店中,刚要出面说几句就被一掌打倒,英俊的脸上顿时出了难看的五指印。周公子吓得再也不敢言语,而此时胡一刀适时杀到,只几个回合这帮混混就退了。第二天混混们还送上了赔偿金。沈佳于是对胡一刀开始另眼相看。胡一刀私下对我说:"你他妈的做事还真卑鄙。"

    我说:"操,目的达到不就行了?"

    胡一刀哈哈笑着说:"我觉得要是跟你这种人交往时间长了,我也可能会变坏的。"

    我哈哈一笑之后开始感到有些后背发冷,难道我真的就是一个无耻的人吗?当我变得如此卑鄙时,谁还记得我曾经纯真?

    当纯真成为一种传说,当真爱成为过去,我又将依靠什么过剩余的岁月?2002年时,在江州的一场大雪中,赵雪拎着箱离开了我,她在留给我的字条中说:你的卑鄙让我无法忍受。

    我当时将字条撕得粉碎,然后又将这张字条一点一点粘起来,至今这张纸还藏在我们的相册中,每次翻开心底就阵阵发虚。那贴起来的裂缝分明是我不能再修复的纯真。

    我们总来不及对过去有太多的感悟,新的生活就已经将我们推得更远。繁华都市不需要人们的感慨,只需要人们的追逐。

    三十六

    蒋南突然打给我电话说:"你在搞什么名堂?竟然有一家什么新发公司插了进来!"

    我开始有点莫名其妙,蒋南说:"我跟你们楼总是多年的朋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市里有领导专门引荐了一家叫新发的建筑公司。"

    我啊一声,明白大事不妙,看来牛铁这狗日的出手了,一定是他通过欧阳悦搭上了周公子与高大盛这条线。我忙稳住心神,强压慌乱说:"蒋总,谢谢你的提醒,这事呢不方便在电话中说,晚上您如果有空,我想到您家来谈谈。"

    蒋南迟疑着说:"不好吧,我晚上还有事的。"

    我忙说:"您是长辈,我呢只是以一个后辈学生的身份来看看您,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

    蒋南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我忙打电话给周红兵,周红兵一听就开始埋怨我做事不牢,我耐心听完他的唠叨后说:"我准备晚上去蒋南家一趟,另外可能也需要向楼总汇报一下才是。"

    周红兵叹息说:"只能这样了。"

    我立即驱车去新世界百货,想找一件见面礼,我知道蒋南的爱好是古玩字画之类的,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在新世界百货买了两瓶茅台和一块欧美茄的女士手表,共花了3万多。丢在后备箱后,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决定打一个电话给欧阳悦。电话通了很久,她才冷淡地说:"什么事啊,唐总?"

    我心头冷笑,我就知道她肯定出卖了我,他妈的,以后有你好看的,但我仍然满脸堆笑地说:"马上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要不我来接你?"

    欧阳悦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我灵机一动甜言蜜语地说:"再过几天是你生日了,我想提前给你过一个生日呢。"

    欧阳悦果然有些感动了,说:"可是离过生日还有差不多一周呢?"

    我暗骂,要不是老子想从你嘴中套话,老子才不想管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呢,不过想起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也是送给我一部高档手机的,于是话中的温柔又多了几分,我说:"生日都是提前过的,我下周可能要出差,我怕到时错过了。"

    欧阳悦果然说:"那好吧,我们七点在红色恋人见面吧。"

    我又返回到新世界百货咬牙切齿地给她买了一条项链,又刷了我5000块,要服务员开好发票包好揣在怀里出来——这只能算在我的公关费用中。我然后慢慢开车到红色恋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去等她。我一枝烟抽到一半时看到她开着红色本田到了楼下,我看着她下车、关门,她显然最近是做过头发的,以前顺直的披肩发改成了一个大波浪形。我知道她有一家美容会所的会员证,有事没事就去整一下,女人天生就是爱折腾的动物,她们总是喜欢直的弄弯,再把弯的弄直。我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她还对着后视镜摆弄了一下这才在保安的注目礼中款款地上楼来。不管怎样说,这个女子是我生命中比较特殊的一个,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微妙,但今天我决定做一个好情人。

    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一方面我们认为在外面花天酒地是正常的工作需要。但是我们却多数不能容忍女人的背叛。她转过一个屏风,露出那张美艳如花的脸。但是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同样也是一个城府如海欲望丛生的女子。她看到我,嫣然一笑向我走来,我心中却泛起冷笑,但我表现在我脸上却绝对是欣喜的表情。

    我为她拖开椅子,她说:"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哈哈一笑说:"你这样说就不好了,我以前难道对你不好了?就算不好,我今后慢慢改还不行吗?"

    她笑得更好看了,如果你是初次认识她,你会认为扑闪的大眼睛中全是爱。

    我们帮她点了最贵的牛排,据说是来自英国的一种牛,每条牛只取其第8根到11根肋骨,所以要688元一份,而我则只点一份198元的套餐。她说:"你干吗不点一样的?"我微笑着说:"那个我吃不来,再说了,今天是给你过生日。"

    她感动地说:"亏你还记得,谢谢你了。"

    我说:"这是什么话,你跟我在一起有几年了,我都没有好好地送给你什么东西,我有些对不起你啊。"

    然后我就跟她谈我小时候的贫穷,感动得她眼泪汪汪。我说:"你看过一篇文章叫我奋斗十年只为和你一起喝咖啡吗?"

    我当然知道她没有看过,她有时间还不如去炒股呢,她多次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过她在股市挣了多少钱。果然她说没有看过。我说:"没事,其实这么多年努力拼搏还不是想给最心爱的人最好的礼物。"我边说边从怀里摸出项链来,递给她。我注意到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记得去年有一次在夜市摊上吃饭遇上推销玫瑰花的小孩,随手给买了两枝。她都高兴得不得了,插在花瓶中有几个星期了完全枯萎了她才丢掉。倒是她送过我不少东西,比如我今天系的金利来皮带就是她送的,那天她还开玩笑说:"我送你一条皮带就让你以后泡妞脱裤子时都会感到心里不安。"但我却一次也没有不安过,反而脱得更快,当然穿起来也方便。

    她不相信似的打开盒子,里面的铂金项链闪闪发光,我想,这可是要5000块啊,虽然不是我自己出的钱。我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本来想买一条更重一点的送你的,可是我最近因为降职,手头没有多少钱了,所以就"

    她眨眨眼睛,看来是要挤几滴感动的眼泪出来,果然她哽咽着说:"唐正,你真好,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我心头也有那么一刹那的感动,但是想到她竟然那么快把周公子卖给了牛铁我就心如铁石,我说:"别傻了,不就一条破项链么,等以后我挣了钱再给你买条更重的。"

    她眼眶潮湿地说:"既然你手头不方便,就不应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撒。"

    我叹息说:"唉,没什么,等我接到太阳广场我重新做项目经理了,这点钱算什么。来,我帮你戴上。"

    我绕到她背后跟一个最体贴的情人一样轻轻地为她戴上项链。她抽泣着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整天都想着如果哪一天谁能帮我戴上项链就好了,没想到这是真的!"我心中哼一声想道,真是一个势利的女子,就连做梦都想着要戴金项链,你怎么不做梦戴上红领巾唱"向着太阳,向着新中国,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呢。"

    我在她对面重新坐下。她说:"唐正,你可能不相信,这是我这么多来最幸福的时候,谢谢你唐正!"

    我也向她报以幸福的微笑,心想前戏也该演完了,该正剧上演了。我开始频频看表,果然她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苦笑说:"唉,没什么事?"却又看了一下表。

    她说:"你肯定有事,说说看,可不能耽搁了。"

    我叹口气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陪你还重要?只是我明后天要回总部去汇报太阳广场的事,本来一切都差不多了,但是今天太阳广场的蒋总打电话给我说有一家公司通过市里的高市长也插了进来,只怕我们有点悬了,我呢想今晚到蒋南家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搞我的鬼,不然我回总部不好交代啊,这事要是黄了,我铁定下课。唉——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越来越年轻漂亮。"

    我边说边注意观察她的表情,果然她有些发愣,脸色也在发白。她嚅嚅地说:"是不是牛铁的新发公司?"

    我说:"怎么会?不可能吧?上次他摆了我一道已经道歉了,未必这次他还要挖我的墙脚,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再说了,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市领导的?你以为市领导是街边卖菜的农民啊,你想见就见得了的?"

    欧阳悦又开始发愣了,用刀在牛排上划来划去,却不向口里送。我心底冷笑,如果你今天主动承认是自己牵的线,坏了我的好事,老子就原谅你,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老子以后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她一定在内心挣扎承认还不是承认,这对她而言是一个问题。我于是便感到非常的快意,但我出口的话更加甜蜜:"我本来呢想在太阳广场中标后就准备向你求婚的,嗨,原来是我没有福气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有清亮的泪水。我突然有些感动,如果她此刻承认是她在帮牛铁拆我的台,我会马上原谅她。而如果她仍然不承认呢?那么我将如何处之?真的从此一脚踢开她吗?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于是我紧张起来,心中既希望她哭着向我请求原谅,又想她拒绝承认。

    果然她说:"会有这种事吗?我今天还去了牛铁那儿,没有听他说起啊。对了,前几天他还问过我能不能通过什么关系认识一下市内的领导。我还跟他说我哪有这个能耐啊,他当时只是哈哈一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联系上了,要不我帮你查查?"

    我倍感失落,那一刹那间竟然连愤怒也有些心灰意冷,我们曾经以为的最好的兄弟、最亲密的情人都可以转过背给你一刀,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她隔着桌子握着我的手说:"唐正,没事的,你就算中不了标,也无所谓,凭你的才华,你还可以跳槽去别的公司,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回乡下去。"她的言语真挚,眼神清亮。我应该感动吗?可是我却一阵哆嗦,我冷冷地抽出自己的手说:"好了,别他妈的跟我演戏了。"

    欧阳悦先是惊愕然后就开始哭,她说:"搞了半天,你只是套我的话来着?你怀疑是我牵的线?唐正,你他妈的不是人。"正在就餐的人们纷纷回头看我们。我冷笑着说:"收起你这一套吧。"

    欧阳悦将脖子上我刚刚给她戴上的项链狠狠地扯下扑面丢在我脸上,大声地骂我:"你这个王八蛋,虚伪透顶的家伙,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然后拎起她的包掩面匆匆跑了。

    项链落在我面前还未喝完的紫菜汤中,我拎起来还滴水。我想老子正好省了这条项链呢。

    我匆匆赶到蒋南的家,蒋南皱着眉头说:"不是不让你带东西的吗?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我呵呵笑着说:"蒋叔叔,你这样说是在为难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啊?晚辈难得上门来打扰一下你,怎么能空手而来?"

    在此时我以晚辈自居,这让他多少好接受些,我知道他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喜欢的是古玩字画,只是我一时之间哪能找得到呢?如果仓促之间弄来了假货给他,他会有好果子给我?

    果然他脸色好多了,并喊来他的老婆给我倒茶。其妻是某中学的教导主任,外表看来也是气质过人的一个中年女知识分子,她用眼光扫了一下茅台酒,神情淡淡的。我就知道她看不上眼,忙起身接过她的茶,喊一声谢谢阿姨,然后从怀里摸出那块欧美茄的女士手表递过去。她果然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块手表价值不菲。她哈哈一笑接过说:"小唐你还真客气,这么好看名贵的手表我可不能要,再说了,这么时尚,我这个老太婆也戴不出来啊。"

    我忙说:"瞧你说的,这只是我晚辈的一点心意,你气质高贵,我还怕这块破表不配您呢。"中学教导主任笑得更是甜美了,满脸堆笑地说:"唯人家小唐么说话,我都老太婆了还什么气质高贵哦。"

    蒋南也微笑着说:"那是人家夸奖你呢,真是的。"

    蒋夫人很识相地说:"那好,你们先聊,还有点事要做。你蒋叔叔啊在家可是从来不做家务的,唉,真不知嫁给他图过什么。"

    我心想,图什么?你手上的大钻戒、脖子上的铂金项链,还有这装修豪华面积达180平米的大房子,仅凭你中学教导主任的薪水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吧?蒋南带我去他的书房,这个书房四壁都是巨大的红木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画与古玩,其中我送给王仕途的那个白玉美人也赫然在架,我送的那块"儒生月下读书"石却不在列,想必是在他文广路的古玩店内。圈内人都知道他在文广路开有一家古玩字画店,许多聪明的房地产商或者有求于他的人都会在他的店内花高价买来字画古玩再送给他。几天之后,人们会发现前几天刚刚被卖出的字画古玩又会出现在那家店中。请记住:你送给蒋南的都是"赝品",而同样的东西一旦到了他的店内就成了真品。此后我就是这个店的常客,蒋南对我很满意。

    我决定开门见山,说:"蒋叔叔,你今天上午跟我说的详细内情是怎样的?"

    蒋南说:"高副市长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是帮我引荐一家颇有实力的大公司参与太阳广场的投标,今天上午这家叫新发公司的驻江州牛铁就找上门来了。"

    我嗯一声,以退为进说:"既然是高市长引荐的公司,那我们是不是意味着要退出了呢?"

    蒋南嘿嘿一笑说:"你也知道,我是归高市长直接领导的,他的话我是不得不听的,但是有一个人却未必要听高市长的话。"

    我忙问:"那么是谁?"

    蒋南淡淡一笑说:"香港的金中五,毕竟这个项目他们占有70%的股份。"

    我沉吟不语,我当然知道这点,这也是我为什么到如今还没下决心通过周公子去走高市长这条路子的原因所在,但是我不走,却自然会有人走。如此说来,我对欧阳悦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呢?

    蒋南又说:"这个项目我们肯定是要选择比较有实力的总承包公司,你们华建、新发公司和江州城建等几家公司都不错,我想公关是公关,最终比的可能还是方案与合同条款。"

    我突然想起来问:"那么你知不知道新发公司是如何与高市长接上头的呢?"

    蒋南说:"这还不简单?新发不是与天宝集团打得火热吗?听说高天宝私下里认高昌吉为本家兄弟来着。"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真是错怪了欧阳悦,后来我专门调查过,高昌吉在任副市长前任土地局局长,高天宝在那时就与其建立了较好的私人关系。等高昌吉升了官,高天宝的公司也越做越大。

    我辞别蒋南出来,心情反而好了许多。我想也有可能真是我误会了欧阳悦,而我们总是喜欢先入为主地认定一个人。我掏出手机打给欧阳悦,电话中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三十七

    宏观和尚曾说:人生有"七情六欲",人的一生都受七情六欲的控制,此生有"六欲"则表现为人生有"六苦",所以,出家人的修行实质是为"去情脱欲"之练习。成之则为佛,不成则为魔。此理论与西方信奉的上帝有相通之处,圣经也载有人类有七宗罪之说。现如今神佛升天,魔欲当道,因此这世道没有搞不定的人,关键在于你用不用心。一般来说,80%的人可以用金钱美色来摆平,这是因为这世道80%的人都在追逐金钱和美女。这样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好搞定,问题是越容易搞定的人越是有很多人在搞定。剩下20%的人则需要想其他的法子。但是我坚信,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有了欲望,就会有所求,有所求则定有所不足。

    白沙会所是一家贵族俱乐部,只针对特别会员开放,办一张会员证就需要5万元。金中五在江州期间均独自生活,租用睛川饭店一间套房,生活中无不良嗜好。唯每周六下午去白沙会所打网球,只带一个司机兼保镖前往。无数的人想请他出来坐坐,但是均不得其法,要与其接触的最好时机与地点只能是白沙会所网球场。

    我在江州体育学院的网球场外已经站了许久,用铁丝围成的网球场中一个约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在教一帮年轻孩子打球,她身着米黄色的网球服,头发束起,身材曼妙,曲线玲珑,短裙下的腿修长而充满活力。她一个人在与对面一对男生对决,她满场飞奔,轻盈而准确地挥拍,将那两个男生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她时不时停下来大声地斥责和讲解。她走到场边喝水,大颗的汗珠从她红润的脸上向下流淌,我微笑着想,女人最美的时候其实应该是因运动而健康的时候。差不多两个小时后,那帮学生向她挥手告别,她走到场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走到她旁边说:"能不能与你谈一下?"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紧身的网球服下一对高耸的胸脯骄傲地挺立,我想起一句广告词:跳动的不仅仅是球!

    我艰难地将视线从她的胸脯移到她的脸上,说:"我叫唐正,听说你是学校的网球老师,能不能耽搁你几分钟时间?"

    她一边擦汗一边说:"什么事,你说。我还要去洗澡的。"

    我想,她还是挺大方的,正好是我所要的,来前我已经调查过她,她叫周玲,原系省队的主力球员,又在国家队打过一年,但因伤退役后在江州体院当老师,于去年结婚,其丈夫是该校的理论课老师,她们家境并不宽裕。我说:"我是你们李院长介绍过来的,我想请一个网球私人教练,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咯咯地笑起来说:"你是自己呢,还是为孩子?"

    我说:"我自己请,我还没有孩子呢?"

    她咯咯地笑着说:"你都多大了?以前打过网球吗?"

    我老实地承认说:"以前读书时打过几次羽毛球。"

    她笑得更大声了,露出一副好牙齿,她说:"你这个年龄恐怕已经不太适合玩这个了,而且我比较贵,也比较忙。"

    我心想,只要你说要钱就好办,于是说:"钱不是问题,如果可能,我想跟你具体谈谈,我在学校对面的跨越餐厅订了一个小包间,我们可以慢慢谈谈,这是我的名片。"

    她犹豫着接过名片,我马上说:"你先去洗澡,我在对面等你。"

    她笑笑说:"好的。"然后挎起包走了。

    我看着她轻巧的背影想,那个金中五一定会喜欢这样类型的美女球友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一身休闲装很淑女地进来了,刚刚运动完又洗了澡的她看起来更是美艳惊人。这个跨越餐厅是她们学校后勤集团所开,她在此有许多熟人,对于初次见面的她来说,应该在其心理上会有一种安全感。我决定向她开诚布公地谈,我相信她看在钱的分儿上不会拒绝的吧。

    我点了两瓶啤酒,她摇头说运动员都不会喝酒的,我又点了纯牛奶。她说:"唐先生,你也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请讲。"

    我说:"周老师真是爽快,毕竟是运动员出身。好吧,我就直说吧,其实并不是我要学打网球,而是我的一个客户特别喜欢打网球,但是我如果不会的话,就没办法与他进行沟通,你一定听说'小球转动大球'的故事,我呢就是想请你来帮我一把。"

    她疑惑的样子显示出她的天真可爱,她说:"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什么客户我是不懂的,我只是懂一点打球罢了。"

    我笑说:"你不必懂,你只需要认真打球就行了。"

    她哦了一声,表示还是不太明白。对于她这种运动员来说,常年都是比赛训练,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绝对很难理解这世道的尔虞我诈,也很难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我说:"我也不会占用你的工作时间,只要你每周六陪我去练一下球就可以了。"

    她天真地说:"我可是很贵的,每小时收费300元哦。"她说完,脸就不自然地红了起来,她一定是来前仔细考虑过要狠狠敲我一下,也肯定向李院长求证过,所以才咬牙报出一个自认为的天文数字。

    我心暗笑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小时500元怎么样?而且我会预付20个小时的钱。"我说着从包中摸出一张信封来沿着桌子推到她面前,说:"这是1万块,你要觉得不放心可以跟你老公先商量一下。"

    她们体院的老师收入并不高,这1万块对周玲而言肯定是一种诱惑。她又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说:"那么说清楚,我别的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教你打球?"

    我说:"放心好了,只是教打球,别的什么事都不需要你做。"

    周玲歪着头在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呢?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来,说:"哼,不用跟他说,只是我们要先订一个协议什么的,好吗?"

    她最后一句"好吗"已经透着温柔和些许讨好的意思了。无论如何,钱终是好东西,而我将是她的老板。我向她真诚地伸出手说:"没有问题,但愿我们合作愉快。"她笑笑,与我的手握在一起,我感到她的手柔中带刚,这正是运动员才有的手。

    周末,我们驱车向城郊的白沙会所,她一见环境就大叫起来,"啊!你们有钱人可真是会享受呢。"当她听说仅办一张会员证就需要5万元时更是惊讶得叫天啊。我想跟她说这世道本来就是有钱人制订游戏规则的世道,但是这些道理还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去体会吧。

    整个会所中所有的娱乐体育设施一应俱全,仅网球场就有五个,我们在金中五长期定点的那个球场旁边开始练习,对于网球,我完全就是球盲,连基本的规则都不懂。周玲看在钱的份儿上教得很用心,就连一个如何握拍她就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动不动就说我好笨,然后咯咯地笑。

    两个小时下来我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她递毛巾给我,我看见她脸上出现一些细密的汗珠,如同刚刚洗过的红富士苹果,香艳不可方物。这种纯天然的无须任何化妆的美让我怦然心动,不免色心蠢蠢欲动。但想到我有更大的目标,只得强压胡思乱想。

    我和她在球场上一来一往,恍惚间我记得以前在大学时也与赵雪这样过。那时我们没有钱出去玩,下课后在校园中打羽毛球是我们最好的娱乐,球拍也只是几十元一副。可是那时的我们都青春年少,心中除了爱与梦想别无杂念,赵雪衣袂飘飘面若海棠,她输了会撒娇,我会故意把球打在她的手上或者故意不过网。但我有一次假装扭伤了腿,她却眼含热泪,当我笑起来,她扑在我身上粉拳雨点般落在我身上。然后,岁月如刀,将人世种种美好的面目毫无保留地残忍削去,只留下生活狰狞的本质。人生若只如初见,爱若只在春天,不过只是年华老去之后的无奈伤怀,等得再老些,生活会让我们连伤怀都没有时间。好比今天,我要花几万元来打球,一对球拍也要数千元,玩的却是心机,玩的只是投资。周玲见我发愣,远远地抛了一个球过来,她喊:"喂,你在想什么呢?你这个学生可不够认真哦。"

    但是下午时金中五并没有来打球,我打电话给蒋南,蒋南告诉我金中五昨天已经回香港了。我很失望,只好认认真真地学打球了,一旦真的懂得了打网球的皮毛,就会感到这项运动确实很好玩。周玲说男人打网球可以治颈椎、腰椎以及痔疮等,特别是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运动一下浑身出汗后更是说不出的舒服。诚如她言,我一整天就在认真学打球,虽然还只是皮毛水平,但多少也算入门了吧。下午在会所吃完饭洗澡后我开车送她到学校门口,她在下车前突然说:"唐总,以后我们能不能不这样喊,你不要喊我周老师,我也不用叫你唐总。"

    我笑着说:"那么喊什么呢?"

    她说:"就互相叫名字好了,跟朋友一样比较好。"

    我笑着说:"那当然好了。"

    她俏皮地向我挥挥手,说:"那么唐正,下周再见哦!"

    我心头一动,说:"如果平常时间你没什么事,我能不能也约你出来啊?"

    她狡黠地笑笑说:"你看你,终于露出狼尾巴了吧?"

    我面红耳赤,我这才发现,对付虚伪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和爽朗。她又咯咯笑着说:"没问题的,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呵呵,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还脸红呢?再见。"

    我看着她矫健而青春的身姿转过一丛树木后消失不见了,我开始胡思乱想,突然马丽发短信过来说:你的网球老师是不是特别年轻漂亮啊,玩得一整天都不照面。

    我笑笑,回短信说:世间美人太多,我穷其一生也难泡完啊。

    马丽回复说:我就知道你乐不思蜀了,快点帮我搞定倪不迟。

    我忙说:他又怎么了?

    马丽干脆打电话过来说:"倪不迟居然与太阳广场的香港工程师吵了起来。"

    原来我们已经拿到了太阳广场的邀请招标书,我们为此专门成立了投标小组,周红兵任组长,我任副组长。我让马丽天天在太阳公司盯着,想方设法与其招投部的人搞好关系。而倪不迟也被抽调到了小组中,专门负责技术与商务条款的研究。

    倪不迟多年潜心苦读终于派上用场。招标文件及相关条款多为英文原版,其良好的英文水平与过硬的专业素质让他很快就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有几个新招来的大学生对他崇拜得不得了。但是倪不迟一根筋的工作作风却让马丽头痛不已。在今天的甲方答疑会上,倪不迟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失误,这一次居然与其工程部的香港工程师吵了起来。那个香港工程师据说在英国读的建筑系,而且有着多年的实际经验,一向恃才倨傲。马丽对其使尽各种安抚工作才刚刚关系密切,不想倪不迟与之一顿大吵,让这个工程师很生气。马丽气急败坏地跟我打电话,坚决要求让倪不迟退出小组。不然,她就退出。

    我哈哈一笑,"这算什么事,等一下我请你吃饭吧。"还强调一句:"就我们俩。"

    马丽咯咯一笑说:"切,谁稀罕你的一餐饭啊?在哪?"

    三十八

    有句话这样说:你努力了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会成功。此话用在工程招投标也是如此:你活动了不一定能中标,但是你不活动则肯定不会中标!问题关键在于,当我们在想方设法活动时,我们的竞争对手也在活动。与我们同时拿到招标书的还有几家,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仍然是江州城建集团,他们倚仗地方企业的优势,活动频繁。比如蒋南与他们早就有联系,蒋南多次暗示我们,江州城建是市企业,按道理是应该照顾的。因此,所谓建设项目的甲方就如同多情而贪婪的风尘女子,谁给的钱多,就会倒向谁。我于是发一条短信给王仕途以表示不满,短信说:有三个女干部谈升迁,一个说,我之所以没有升,是因为我上面没人;第二个说,我上面倒是有人,但是不够硬;第三个说,我上面也有人,也够硬,可是我没有动,也没有出血。

    王仕途回复说:哈哈,有点意思,那你快活动撒,快出血撒!

    对于王仕途来说,他如今虽然不比在天宝集团时,但是仍然也是特别重要的人物,他将作为监理工程公司的首席工程师参加到评标委员会中来,而且日后的施工阶段他也将特别重要。他对马丽的追求也更加紧迫,马丽对他的这种追求似乎有些动心,也或许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与之敷衍,但是王仕途却乐在其中,充分地享受这种感觉。

    倪不迟这段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主要负责根据招标文件要求起草标书。上次与香港工程师的争吵让马丽很生气。我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只好一边安抚马丽一边做倪不迟的工作。我打电话给楼长青,楼长青亲自打电话给马丽,做她的思想工作。不久楼长青又亲临江州,一是为投标小组鼓劲,二来指挥决策。我私下向他汇报了新发公司接触到了市高层欲插手一事。他认真听完后说:"我们必须把事情做到方方面面,这是你的重大失误,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再接触一下市领导,起码要做到其两不相帮。"

    我犹豫着说出可以通过周公子对接到市领导的情况。他小眼一睁,盯着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搭上这条线,让人家给领了先?"

    我解释说:"我只怕这些高官子弟靠不住。"

    楼长青说:"你还是太嫩,要知道,你先要搞清楚什么才是我们的目的,其他一切都必须为这个目的服务。"

    晚上楼长青又去密会蒋南,我则又给欧阳悦打电话,但这次显示的却是这个号码已停机。我有些愣,自从上次生日事件后,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难道她是真的从此不再与我来往了?也许真的是我伤害了她?又或者她本来就做贼心虚呢?如今牛铁的天宝酒店施工正热,她正在往这个工地送材料,以她的个性,绝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讨好牛铁。

    正好接到胡一刀的电话,说是要与我聊聊。我就知道他可能是快顶不住拆迁的压力了,我答应他开车赶到伊丽莎白茶馆。

    我一进茶馆,沈佳就笑眯眯地迎上说:"唐总,你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我说:"是啊,给我来壶上好的铁观音。"

    沈佳的眼睛向我后看,疑惑地说:"就你一个人吗?"

    我笑:"胡一刀还没到吗?是不是去泡妞去了?"

    沈佳轻轻一笑,把我引到二楼靠窗的一个小包间,我说:"你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沈佳在我对面坐下说:"不用客气,前段时间,欧阳悦哭哭啼啼地来过我这几次,每次都喝得醉熏熏的。我问她什么事,欧阳悦就骂你是混蛋。"

    我心头突地一跳,欧阳悦会是这种为了所谓感情而在乎的女人吗?当下不露声色地听沈佳继续说:"当时我劝了她,跟她说恋人之间争争吵吵是正常的。"

    我马上纠正说:"我们不是什么恋人,这个你要搞清楚。"

    沈佳冷笑说:"当时欧阳悦也是这样说的,她说你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友,那么我问你,欧阳与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欧阳只是你的一个玩物吗?"

    我想我们是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么?忍住气说:"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如今我们不合作了,所以伙伴关系也不存在了。"

    沈佳冷笑一声说:"你太不尊重人了,你其实与那个周公子毫无区别,都倚仗着手中的一点小权谋一己之私。你以为你是谁?就是欧阳傻,我当初也跟她一样,以为自己靠上周公子这个大树以后就半辈子无忧了,可是我就得接受关进一个鸟笼的命运。"

    我冷笑说:"这么说来,你现在倒是飞出鸟笼了,听说你跟了胡一刀,但愿别又是另一个笼子才好。"

    沈佳说:"那我也愿意,别看你混得人模人样的,还有那个周公子是高官子弟,其实你们都不如胡一刀,他最起码懂得尊重我们。"

    包间的门被人大力撞开,一个高大男人风一样地卷进来,一把抱着沈佳说:"谢谢你,我胡一刀能让你这样高看我,我可太高兴了。"

    来人正是胡一刀,他抱着沈佳旋转,沈佳脸涨得通红地说:"别发疯了,快放下我。"

    胡一刀放下沈佳,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家伙可真不是东西,你竟然在沈佳面前说我坏话,要不是看在是你让认识她的份儿上,老子一拳揍扁你的脸。"

    沈佳却说:"你看你,又发疯,人家说你是流氓,你还要证明人家说得对么?别老是动不动就动粗的。"

    胡一刀摸着板寸头,哈哈一笑说:"我跟唐正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揍我们的大媒人呢?"他说着就用手拥住沈佳,沈佳则轻轻地依靠在他的臂膊上。

    我说:"你们很幸福,但请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了。"

    胡一刀哈哈大笑,"这小子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听说读书多的人心理都阴暗。"

    我呸一口说:"别胡扯了,我还有事,你找我来什么事快说吧。"

    沈佳识趣地离开,只是走前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唐正你的花花肠子多,可别坑我家老胡啊。"

    我很生气地说:"啧啧,你还没进人家的门就开始一口一声'我家老胡'地叫上了,再说了,老胡不找我麻烦就千恩万谢了,我敢惹他?"

    我冷眼观察胡一刀,他爱怜无限地从沈佳身上收回目光,我轻咳一声说:"看来不久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老虎也有进笼的那一天啊。"

    胡一刀又呵呵一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接到这个工程,我他妈的真的快顶不住了,他们找了分局的人来做我的工作,你要搞清楚,我是有把柄被握在手里的。"

    胡一刀所说的分局当然是指辖区的公安局。胡一刀外表粗犷,实质他也清楚,他在这块地头上混饭吃,他再狠也不能与人民政法机关公然作对。他在上头也是有关系的,但是如果上头关系也调头来让他拆迁的时候,他就会顶不住的。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们并没有把握,我拉拢胡一刀其实也只是把其当我的一个筹码,到时可以向阳光开发公司方面提出,拆迁将由我们自己来负责。另一个原因是考虑到我们一旦真的中标,将会面临许多社会问题,而这也需要胡一刀的势力用非常规手段来解决。显然今天胡一刀是向我逼宫来了,我只能告诉他:"你放心,我们楼总今天也亲自出马了,晚上正陪蒋南吃饭呢。"

    胡一刀冷笑道:"我管你什么楼总,我是问你我怎么办。"

    我非常了解他们这种人,就算是一个再耿直的人在江湖混久了也会变得鬼精的。胡一刀当然不会轻易就看中我在空中画的那张饼。而如果我骗了他,他是不会有好果子给我吃的。我当即说:"你也知道这事,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中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希望最大的一家。"

    胡一刀冷笑道:"我怎么听说新发公司也有希望?"

    我大吃一惊,看来牛铁也与他接触过,就算是牛铁没有接触过他,以胡一刀的眼线之广也定然是知道牛铁已经得到了市领导的支持。

    我说:"不管你听到什么,但请再给我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到时你仍然不损失什么的。"

    胡一刀说:"看在沈佳的面子上,我同意。如果你们还搞不定我也没法子了。"

    我对他的支持表示感谢,从伊丽莎白出来时,沈佳又对我说:"欧阳悦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应该想法子去找回她。"

    我不置可否地走到街上,心念一动,想起以前周公子引荐给我的高大盛,此人不是自称高副市长的侄儿子么?或许这时再找他有些晚了,但是总胜过没有找吧。我当即停车路边把包中的数百张名片倒出来一张张地找,还终于给我找到了。我长出一口气,定定心神掏出手机按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许久无人接听,就在我快要泄气的时候,电话居然通了,电话中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男男女女喝酒划拳的声音,接着传来对面那家伙嚣张之极的声音说:"喂,你他妈的谁啊?这么晚打老子电话?"

    我谢天谢地,此人正是形象猥琐的高大盛的声音。我说:"高总,我是华建的唐正啊。"

    显然对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他:"老子管你华建还是中建,滚过来给老子买单吧。"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都给扔了出去,但我仍然满脸堆笑地说:"好的,没问题,高总在哪一家消费呢?"

    我当即赶到他正在娱乐的那家夜总会,一间大包房中十几个男男女女正在疯狂地喝酒,几个小姐更是半裸在陪。没有人理我,我在烟雾弥漫中找到了已经快不省人事的高大盛,挨着他坐下。

    我sb一样结账,竟然花掉了两万多。

    高大盛在黑暗中说:"你他妈的早几天跑哪儿去了?"

    三十九

    楼长青第二天组织大家开会,明确指示我们主攻shoppingmall卖场工程,放弃其写字楼和返建楼的投标工作。我想这肯定是蒋南给了他明确的信息。会议仍然强调了分工,我负责对接其高层,马丽负责对接其招标办人员及商务标的制作,而技术标及施工方案、合同细节等则由倪不迟负责。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我单独给楼长青汇报昨晚接触到高大盛的事。他凝神思索一会儿说:"其实此事关键在于港方投资人,你的重点是与金中五接上头,高这边你也去办,当然必须时我再出面。"

    我当即又打电话给高大盛,请出来喝茶。这几年,江州这种茶馆突然间开了无数家,当然没有谁会专门去喝茶,所谓喝茶之意不在茶是也。我给高大盛带了两斤好茶叶外带一个信封,内装现金5万,我后来想想又抽了2万揣在自己包中。虽说早就计划好了放血的,但是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呢,便宜了他不如便宜一下自己。

    我首先把见面礼送给他,他的脸色好多了,又开始夸夸其谈起来,猥琐的脸上得意之色尽现,我想那个高副市长让他这种人做其代言人迟早会出事的。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说:"你看什么时间能安排我们楼总与你叔叔见一面呢?"

    高大盛沉吟说:"这事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心中暗骂,真是他妈的胃口大啊,也够赤裸裸的了,不过你既然提到钱,这总归是一个好消息。老子不怕花钱,怕的是你小子还不敢拿呢。

    我们当即敲定了细节,如此我们各得其所而散,我相信有了白花花的钞票刺激,就用不着我来催了。这个世间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动力,也只有钞票才是最好的激励。

    果然三天之后,他就打来电话定下了接头时间和地点。腐败就如同谈恋爱,最开始时需要人来牵线搭桥,然后两口子亲热时当然是不能让外人围观的。我给已经飞回了总部的楼总打电话,他答应马上飞到江州,并指示,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绝不能让分公司的其他人再知道。傍晚五时,我在机场接到楼长青,沿机场高速直接飞奔进城。地点是高大盛说定的东湖听涛轩,此地处于湖边郊区,环境清幽,一座仿古的建筑,原是东湖风景区管理处的房子,据传被一个有些背景的人承包了下来开办茶楼,以价格昂贵闻名江州。

    我和楼长青订下218包间坐下,点了两杯清茶和一些点心,楼长青吃完后抽出一根烟来,我忙给他点上火。楼长青笑着说:"这世上既没有神也没有鬼,都是人,你不用紧张。"

    我笑笑,心定了许多。我干过许多这种事,但是对接这样的高官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楼长青一生与各种人都打过交道,他自然有自己的独特法规。在他看来,神和鬼都是人的变种,如果用一颗平常心来看这些也无非都是普通人,人或许高尚,但也应该有卑微。

    高大盛打来电话问哪间。我说了包间号。不一会儿,房门轻响,服务员推开门。身后跟着两个男人,前面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我们常常在本地电视台看到的高副市长,他一进屋自然就有一种压力扑面而来,此即所谓大人物的气场。他睥视四周,眼光自然地在楼长青的脸上停下。楼长青虽然其貌不扬,却怎么也算是管理着数万人大集团的老板,所谓腰有钱权气自贵,两个贵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眼前,于是都满脸堆笑向对方迎去。一个说:"高市长,久仰,久仰啊。"另一个说:"楼总,幸会,幸会啊。"接着两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如同久别重逢的战友。

    重新坐定,服务员又重新泡上新茶。一番寒暄之后,楼总向我使一个眼神,我心领神会,找了一个借口到了楼下。然后掏出手机给高大盛也发一条短信。不一刻高大盛也下楼来了,与我相对一笑。这个时间应该是"新人亲热时间"了,外人是不方便在场的。

    夜色四合,黑夜是一块巨大的遮羞布,将白天的喧嚣和道貌岸然都统统盖住。舞台上的华丽外表都在幕布之后悄然脱下面具,黑夜本身就是最大的面具。四下里秋蝉啾啾,已经快冬天了,湖风吹来,吹皱一湖之水,仿佛打碎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远处的灯光和高楼印在湖中散落成无数的碎片。我摸出烟来丢给高大盛一根,黑暗中他用打火机点燃,光亮一闪印出他狰狞的面目和狼一样的眼睛,吓了我一跳。

    黑暗中他说:"等这事搞成,我再给你们送点材料吧。"

    我嘿嘿一笑说:"你觉得能成?"

    高大盛说:"关键要看你们楼总了。"

    我默不作声,他也不说话了。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枝烟的时间,楼梯响动,高昌吉下来了,向高大盛挥了一下手,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出门了,接着门外的轿车响动,他们的车灯把黑暗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他们向着万家灯火的城市行去。我愣了愣去吧台结账,接着楼长青也下楼,我们沉默着上车,发动也向市区开去。许久,快进城了,楼长青说:"你明天让财务打80万材料款到大盛公司吧。"我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一般来说,我们不太可能直接把钱付给高昌吉,而通过高大盛的公司用支持材料款的方式付过去则安全得多。而每一家建筑公司用多少材料则是根本没有办法查清楚的事。我忍不住问:"这是不是就算我们已经搞定了他们。"

    楼长青笑笑说:"当然不能算,这只能说是搬开了一个大石头,后面的关键还是要看如何与金中五谈判了。"

    我带他到酒店门口,他下车时又说:"我明早就飞回总部,你就不要对其他人说我来过。"我当然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我问了一句:"那么我明天来送你去机场吗?"楼长青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清早楼长青就飞回了总部,就如同他根本没有来过一样。我则起床开车去体院门口去接周玲,我得到确切消息,金中五今天将会出现在白沙会所。我和周玲提前去,仍然在上次的那个球场练习。周玲教得很认真,我却心神不宁,但是却又不能对她说为什么。后来周玲生气了说:"唐正,你再有钱也不能花着玩撒,你不认真学,我收了你那么高的学费也于心不安的。"

    我心中感慨,这个女子还真淳朴实在!我向她表示一个歉意的微笑,打起精神认真挥拍。一个小时后,网球场的门响,走进来三四个人。我偷眼一看,心中狂跳,金中五如同久候不至的梦中情人一样终于出现了。金中五中等身材,身材匀称,可能与他长期坚持打球有关,皮肤较黑,短发,约50岁,一身精干打扮,还颇有几分英俊,但无论如何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身后拎着一个运动包的高大男子定然是他的司机兼保镖了,因为其虽然身材魁梧高大却对金中五态度恭敬。另外两个年轻男女很可能是会所专为贵宾提供的服务员与陪练。服务员在太阳伞下的简易桌上摆上冰桶、饮料、毛巾等物,另一个年轻男子则手持网球拍在做热身活动,我认识其是陪练员。

    白沙会所依山傍水,体育与其他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湖边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来此的基本都是有钱人和政府高官。因此,会所还特别考虑周全地为许多来消费的会员们提供了陪练服务。他们正式开始比赛。我发现虽然那个陪练很年轻,但是却在球技上不是金中五的对手。金中五每赢一球都会紧握拳头,在胸前做一个加油的姿势。这一局又轮到那个陪练发球,他高高将球抛起,势大力沉地将球发在金中五的左下角,金中五早有预料,抢前一拍一个漂亮的直线回击将球击在对方的右下角而得分,金中五又得分。陪练说:"金总你的球技又长了哦。"金中五得意地哈哈大笑说:"你们可要好好练习啊,不然我打不到对手也很无聊的。"

    我喊周玲一起下场休息,指指金中五对她说:"你看这个人的网球水平怎么样?"

    周玲看了一会儿说:"还行,应该是业余选手中比较高水平的了。"

    我说:"我要多久才能达到他这个水平呢?"

    周玲说:"说真话么?"

    我说:"当然"。

    她说:"你要是坚持每周打,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时候应该会达到他的这个水平吧。"

    我说:"如果他跟你打,会怎么样?"

    周玲眯着眼又看了一会儿说:"他打球很猛,女子选手一般不适应的,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些,应该说我能赢他。"

    我笑笑说:"等一下你就去跟他打一场如何?你的出场费我会另外跟你结算的。"

    周玲笑着说:"什么出场费,别开玩笑了,我还得教你呢。"

    我说:"我想看看你和高手是如何过招的,这样更加有利于我提高啊。"周玲看来是技痒,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比赛接近尾声,我也上场训练,轮到我发球,我这一球发得有些离谱,居然一拍将球击到邻场的金中五身边,金中五快速地挥拍将我发的球击还给我。我向他大声地说谢谢,金中五点一下头表示不客气。

    金中五赢了陪练后在场边喝水擦汗,我注意到他在看我们打球,于是特别卖力,倒不是要在他面前挣表现,而是想让周玲有更多的发挥余地。果然我再一次气喘吁吁地休息时,那个高大的保镖很有礼貌地走过来说:"那边的金先生想跟这位小姐打一盘,不知两位意下如何。"我回头去看金中五,金中五向我们一招手。

    我向他招一下手说:"可以啊,不过我们加一点小小的赌注,不知金先生如何认为?"我们隔着一个网球场的宽度,约为11米。

    金中五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如此一说。在球馆打球的人都有一种想与高手过招的欲望,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请周玲来的目的所在,我知道只要金中五看过周玲打球,就一定会想来挑战切磋的。传说金中五年轻时也喜欢去澳门赌几把,看来也是一个好赌的人,果然他饶有兴趣地说:"却不知道赌些什么?"

    我说:"就赌今晚的一餐饭局吧,如果我们输了,晚饭我来请先生,地点就在会所餐厅中,如何?"

    金中五哈哈一笑说:"我看可以的,反过来,要是我输了,我就请你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地点你们定。"

    我哈哈一笑,心中美极,想老子设了半年的局这下终于要实现了。无论是谁输谁赢对我来说都是完胜。只要能与金中五一起吃饭,就意味着我们就能交上朋友,这才是我的关键所在。我悄悄对周玲说:"不能让他输得太快了啊。"

    周玲说:"嘿,我都不一定能赢他呢。"

    这是真正的高手对决,吸引了其他几个场地爱好者、会所的陪练等一起来观看。据我了解,金中五是香港网球运动协会的注册会员,也就是说他本身持有运动员证的。而周玲更不用说,曾经做过郑洁与晏紫的队友,她曾经离功成名就仅一步之遥。

    他们的每一个球都能赢得满堂喝彩,此两人也是多久都没有遇上水平相当的对手了,一上来就打得难解难分,一个明眸皓齿短裙飘飘,一个精明强干声名显赫,他们多次打成平局。他们根据网球规则打了短盘,最终经过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拉锯战,周玲胜出。众人为他们的精彩对决而鼓掌。金中五很大度地与周玲握手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真正的网球高手,在下表示佩服。"

    周玲也说:"先生的球打得也相当的好,我胜在比先生体力稍好。"

    金中五哈哈大笑说:"我输了,晚饭我来请,说吧在什么地方。"

    我冲过去说:"求远不如就近,在会所的餐厅就好了。"

    金中五哈哈大笑说:"也好,那么大家洗澡后见。"

    我们赶到餐厅时,金中五已经和他的司机在餐厅的芙蓉楼包间等我们了。金中五很热情地请我们上座,我们当然不会,相互客套一番后宾主坐下。金中五说:"今天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菜随便你们两位点。"我当即不客气,拿过菜单开始点菜。我对金中五的口味早有研究,当即点了几样金中五最喜欢吃的菜:银鱼炒蛋、清蒸武昌鱼、扒原壳鲍鱼等。金中五说:"哈哈,这位先生点的菜倒也合我的胃口啊。"我心想,那当然,老子费这么大事就是专为你而来。

    金中五的普通话中港味非常浓厚,他掏出他的金质名片来送给周玲和我。我恭敬地接过,说:"啊原来是金先生,不过我可没有带什么名片,我姓唐,叫唐正,这位网球小姐姓周,叫周玲。"

    金中五显然对周玲的兴趣比对我大,他问周玲师出何处,为何网球能有如此水准。我抢着回答说:"周小姐是江州体院的老师,我特意请来做我的网球教练的,她以前可是从国家队退下来的。"

    金中五十分惊讶地说:"啊,失敬,失敬,没想到败在国家队的巾帼英雄手下,如此看来我也是虽败犹荣啊。"

    周玲给夸得俏脸飞红,一个劲儿谦虚地说:"哪里,我以前在国家队也不过只是一个陪练而已。金先生的球技可也是少见得很啊。"

    那个司机接话说:"我们金总在香港也是正式的运动员,曾经代表香港队出战过,也算是国家队的代表了。而且我们金先生还在香港开办有一家金龙网球俱乐部的。"

    我和周玲一起赞叹,不过周玲的赞叹是由衷的,而我则不免夸张的成分居多。关于金中五的这些情况我早就知道,不过此刻要假装不知道罢了。首先要与他交上朋友,搭上腔对我而言就是胜利,千万不能让他感到我对他是早有预谋。从目前形势看来我之前的一切谋划都应该是正确的,套用一句官方语言:我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金中五与周玲正式聊起了网球,从网球的规则、技术一直到哪种球拍好,还聊到国际知名的网球名将奇闻轶事等。金中五还不时向周玲请教技术,他们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我心中窃喜,于是不停地与他的司机拼酒,他的司机姓陆,据说是从特种部队退役的,车技与拳脚相当厉害,对金中五忠心耿耿。我却想知道这家伙与胡一刀相遇谁更厉害些?我喊其为陆哥,这个陆哥表面看来很沉静,但其实也是极耿直善谈的一个人,见金中五高兴也不免有些放开了自己。我极力讨好他,几顶高帽送过去,他看来也很喜欢我了。搞市场营销工作的一条重要法则就是:能尽快地让一个陌生人喜欢上你,与你交上朋友!而老板的司机与秘书都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酒喝一半时,我假装不服陆哥,当场要向他请教。金中五与周玲也饶有兴趣地看我们要较量,陆哥大大咧咧地站在一旁说:"你就尽管抓着我的衣领或者抱着我腰什么的。"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我忙一拳向他脸上打去,却被他偏头轻巧地躲开。接着他一沉身,一手紧扣我的右手,另一手抓在我的腰部,我被腾空翻了过去,我在空中想这下玩完了,弄不好我会被他弄残了。眼见我要被他横掼在地上,却后腰一紧,我被他大力提起,稳稳地站在地上。我吓得面无血色,舌头伸出老长。金中五与周玲鼓起掌来。陆哥抱拳说:"唐先生,没伤着你吧?"

    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夸张地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说:"没事,这下我可服了,不过我有一个兄弟也是特种部队出身,在江汉区一带非常有名的,改天可以让你们切磋一下。"

    金中五却显然对这个胡一刀很感兴趣,问:"你说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

    我不露声色地说:"他外号叫胡一刀,在江州还开有武馆的。"金中五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这一餐吃得气氛很好。分别时,金中五主动问我们下周还来吗,我高兴地说:"当然要来!咱们还是赌这样一场饭局?"

    金中五哈哈大笑说:"我明知是输,也还是要赌的,那么说好不见不散。"

    四十

    我驱车送周玲回城区的时候,都忍不住高兴得吹起了口哨。周玲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高兴,我当然也不便对她明言,只说这是因为我们赢了他一餐饭哦。

    周玲说:"你们有钱人可真奇怪,平常乱花都不只这几个饭钱。你给我说实话,你请我做教练是不是都是为了这个金老板?"

    我暗赞一声聪明,不过此时还不是明言的时候,当即开玩笑说:"说起这个金老板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我看他是看上你了,说不定你将来比我有钱哦。"

    周玲生气地说:"唐总,你这样说就不好了,我一个教网球的,能有什么被别人看上不看上的,你再这样说,我就不来了。"

    我忙道歉,心想,平常的女人他老金还看不上眼呢,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过我说的是:"你别误会,我是说,他说不定也会请你做他的教练,他的出价可比我高多了,他才是真正的大佬,我呢不过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的小喽罗而已。"

    到了体院东门口,周玲正要下车,却发现门口阴暗处冲出一位眼镜哥哥来。眼镜哥哥拦在我车前,周玲说:"咦,这么晚你在这儿干吗?"

    这位眼镜哥哥冷笑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来看看到底是谁把你勾引跑了。"

    我立马意识到这家伙定是周玲的老公来着,这家伙吃醋了。果然眼镜怒气冲冲地指着我说:"你这个混蛋,你别以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勾引别人的老婆。"眼镜很瘦削,长头发,脸因为愤怒而变形了。我哭笑不得,忙解释说:"这位先生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请周老师做我的网球教练而已,绝没有别的意思。"他的怒斥引来了许多进出校门的学生围观。周玲又羞又气地去拉眼镜。愤怒的眼镜一把打开她的手,骂她:"臭不要脸的,当初要不是我,你能进体院当老师?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

    周玲只好退在一旁哭哭啼啼去了,眼镜从车窗中丢进来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的臭钱,请带走!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混蛋。"我发一阵呆只得先发车离开了,边开边想这事有些扯淡,我这一生不知泡过多少女人都没出过事,第一次是对周玲以礼相待,却被误会成第三者。再一想到下周与金中五的约会就感到不妙,忙停车打电话给李院长。这个李院长之所以与我相熟是因为我以前施工过他们学校的第二体育馆,也就是说多年前他曾经是我的客户来着。我问李院长那个周玲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人来着。

    李院长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他哈哈大笑说:"你是不是被他误会了啊,这家伙是我们院里出了名的醋坛子,哪怕是学生跟周玲多说了几句话,他都生气的。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在打周玲的主意啊,我们学校想打主意的人都排着队呢,还是你小子这法子好,请教练?哈哈!"

    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说:"我真是在请教练,李院长你可别想歪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泡女人哪会这么费神费力的,现正在节骨眼上,她丈夫冒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院长说:"得了吧你,少装好人来着,你要仅仅是请教练用得着这么费事么?要不这样,我们学院会打网球的多得很,我帮你另外再介绍一个不就行了。"

    我一时无法对他解释为什么现在非要周玲不可,只好使出杀手锏说:"李院长,你再帮我一次,我不会忘记你帮的大忙,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想打周玲的歪主意,而是我的经营公关活动确实需要她这么一个网球高手。"

    李院长果然语气有所松动,他说:"哈哈,可是,我又不是周玲的老公,我怎么帮你呢?不然我就大度地送给你算了。"

    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学院有什么出差的机会让给这小子不就得了。让他消失一段时间如何?"

    李院长想半天才说:"有倒是有一个,就是到北京去学习高校智能化管理系统的培训,不过我们已经安排别的人去了,不好办啊。"

    他妈的,这摆明了是敲我的竹杠来着,我把车子调头,向学院的家属楼方向开去。我说:"可能是会让你为难,但是无论如何请帮一下忙,我呢这正好过来,你到时买些纪念品安抚一下那人不就行了。"

    等到了他楼下,我发一条短信给他,李院长很快下楼了,他上车,我开着车沿着校园慢慢地转圈。在车上我把刚才眼镜丢给我的信封塞给他,说:"让您辛苦了。"

    李院长还装模作样地说:"你真的只是想学打网球,没别的想法?"

    我再次保证,绝没有。李院长这才哈哈大笑说:"这就好,要不然我就成了他妈的拉皮条的了,传出去不好听啊。"顿顿又说,"真便宜了周玲老公这小子了,他几次主动要求去,学校都没有批准的,这下好了,学了这个玩意儿,是将来要派上大用场的哦。"

    果然,第二天学院即通知眼镜去北京学习,为期将是3个月。眼镜在体院是教文化理论课的,据说还写诗,出了两本永远也卖不动的诗集,其在体院并不受重视,因此一直想改行做行政管理,但是其为人木讷,凭嘴找领导的事又如何说得通!即使是领导想派他去,也会找借口不让他去的。他喜不自胜地把好消息告诉办公室的同事和周玲,却做鬼也想不到是我在背后帮他送了礼。眼镜虽然不放心娇妻独自在家,却也只能为了前程放下醋坛了。

    我得知消息后打电话给周玲,向那天的事表示道歉,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为了此事让她们夫妻不和。培训费什么的虽说她丈夫不要,但是我如果不给的话就会于心不安的。周玲马上说没事的,她丈夫是这样的人,不过他马上要出差了,所以做教练的事不用担心。而且她还记得与金中五先生的周末比赛。我强压高兴问:"真的没事吗?"周玲说:"当然没事,不过她真不需要我来接送了,以后她自己打的去会所就行了。"可是世事如棋,谁能料到,我的这项公关活动真的以破坏她的婚姻为代价,金中五真的看中了周玲,不过只是看中她的球技与敬业精神,力邀其到香港自己的俱乐部中任教,由此,周玲坚决地与眼镜老公离婚。当然这是后话,为此李院长还责怪我不已。但眼镜与周玲的离婚也未必是坏事,其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不久就任命为主任和教授,再然后又娶了一个更年轻的娇妻。

    我为此颇为内疚,曾去向宏观和尚讨教,宏观似是而非地说:"其实他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你不过是起到推一把的作用。不过佛家有云: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但是你如果把这尊观世音菩萨请回去镇于案头,早晚拜之,则可消弭你的罪孽!"

    我暗想,屁,你他妈的又来诳我的钱来着。当即假装身上没钱拒绝了他。宏观念一声阿弥陀佛转而去做起了金中五的工作。

    又到周末,周玲果然如约而至,不一刻金中五也到了,他们对决仍然以周玲胜出告终。晚上吃饭时,金中五果然提出了要请周玲去香港到他的金龙俱乐部任教的邀请。提出条件异常丰厚,周玲惊讶得口都合不拢。金中五忙说:"对不起,我这个要求提得可能有些唐突,请周小姐不要见怪,我可以给你足够长的考虑时间。当然了,也可能抢了唐先生的教练,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我忙表态:"说没关系,只要有利于周玲的发展,只要有利于香港同胞的体育事业,我是举双手赞成的。"金中五突然微笑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他慢慢地笑着说:"其实唐先生也并不是真的想打球,对吧?"

    我一惊,开始还以为他会说我不过是在泡周玲呢,哪知他又慢慢地说:"不知道唐先生在这办的会员证的费用,华建集团给报销不?"

    我几乎冲口而出,当然给报,不报谁他妈的有钱到这来烧啊?但突然之间我就明白了,原来金中五早就知道了我是谁,为什么要与他接触了。

    金中五果然说:"你的良苦用心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难为你了唐先生!你当是我在国内见过的最用心的市场经理了。"

    我面红耳赤,被人一眼识破就如同在闹市裸奔。同时也要飞速地想该如何是好,在老江湖面前我只能装老实了。金中五仍然在说:"你费尽心机想接近我,无非是为了太阳广场的工程是吧?我也清楚国内的一些做法,但是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的那一套在我这是行不通的,无论是钱还是女人,我都比你见过的多得多。要想承接这个项目,我只看实力,不看谁的公关能力强,不过我还是要佩服你一下,那么多人请我,也只有你能跟我在一张桌上吃饭,你打出的周小姐这张牌是成功的。"

    我结结巴巴地,同时一顶高帽送过去:"我早想到会有一天被您识破的,只是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你识破,在下真是班门弄斧,太自不量力了。"

    金中五哈哈大笑,果然有些受用,他说:"早就听说唐先生的马屁功夫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我还知道公司的几位副总也被你用潜规则搞定了,不过我清楚这是所谓的国情吧。"

    陆哥嘿嘿一笑,说:"唐正,你真以为我们是傻瓜么?上周一分开,金先生就叫我调查了你,你的资料在会所会员登记中很详细的,幸好你并不是要做出对金先生不利的事情,否则你死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金中五打断他的话说:"怎么可以这样说唐先生,其实我很欣赏你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居然能做出为了请出周小姐而不惜向院长行贿的事来。"

    同时惊得杯子落地的不只是我,还有周玲。周玲瞪着我说:"我老公能参加培训居然是你在背后在搞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依稀记得昨晚似乎有一辆车总在跟着我,原来是被他们跟踪了。看来我比之金中五这个老狐狸还差得远呢。

    金中五说:"周小姐也不必生气,唐先生虽然做法卑鄙,但是对你却没有恶意,他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是他的主要客户。唐先生听说我喜欢打网球,所以才费尽心机请周小姐做他的教练。不过,也幸亏了唐先生,我才有幸认识到了周小姐。"

    周玲这才恍然大悟,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看不出来,你怎么这样卑鄙?"

    我无言以对,想如果卑鄙能看得出来,那还叫卑鄙吗?你教我打网球,我教你世道虚伪,咱们两不欠也。

    金中五说:"唐正,我可以给你交一个底,关于太阳广场的招投标事宜,我是不会插手的,我只负责总投资与总回报,太阳集团派我来与市政府合作,我们不会不清楚其中一些做法,华建集团其实是挺有实力的一家建筑公司,只要你们认真投标,再加上唐先生你的运作,我相信你们是可以中标的。"

    我站起来,向他真诚地举杯说:"金总,我真心诚意地敬你一杯,感谢你给我上了一课。"

    金中五却说:"这么吧,大家一起来,无论如何大家也是朋友。我还是希望每周能与周小姐打一场畅快淋漓的比赛。"

    周玲确实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她已经不生气了,举杯说:"谢谢金总。"

    我们尽兴吃完出来,经过大厅时,赫然发现几个老朋友也在吃饭,当中一人高谈阔论的正是天宝集团的老总高天宝,其左一端庄娟秀的女子正是徐小月,右边坐着牛铁,再一个美艳的女子则是欧阳悦。正好欧阳悦抬起头与我的视线碰在一起,我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向她投过去一个微笑。她则有些发愣。

    牛铁也看到了我,他站起来向我打招呼,然后又跑了过来说:"江州真是小,没想到到哪儿都能碰上你。"

    我微微一笑,向他分别介绍金中五和周玲等。牛铁当即瞪大了眼睛,握着金中五的手如同握着一块金条不放,说:"原来您就是金总,真是失敬。"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出名片递给金中五,"请多指教,在下是新发建筑集团的,一直想与贵公司合作来着。"

    金中五淡淡地说:"欢迎啊,不过,我还有事,失陪了。"

    我也向他们告辞,高天宝装着没见,徐小月嘴角带着含意不明的微笑,而欧阳悦仍然在发呆,唯有牛铁依依不舍地追到门口一个劲儿地说:"金总慢走,金总慢走。"

    与金中五告别后,我照例开车送周玲回家,在路上我想欧阳悦好像是瘦了,美艳少了几分,但是憔悴却多了几分。周玲说那个坐着不动的女孩子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我吃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周玲说:"我可是女人,对这个可最敏感了。而且我还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还在爱着你。"

    我嘿嘿地笑起来:"爱?说不定她早就爬上了别人的床,或者就是狗日的牛铁的床。"想到这我就觉得心中窝火,于是一加油门,把车开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