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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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老弟,你怎么啦?”孙慕鸿拉着踌躇于路中的傅谦。

    短短半日时光,他们可算一见如故,已开始称兄道弟了。

    “孙大哥,你住这儿?”傅谦遥指“开源客栈”的招牌。几天前才轰他出门的客栈,算是他的伤心地吧!

    “非也!往这儿看。”孙慕鸿转了方向,指着对面“升平客栈”“这儿的食宿费要比对面稍稍少那么一丁点。我可是事先打听了几日,一待有空房就补缺搬进去。人穷嘛!就得机灵勤快些。”

    “小弟不解人事,往后请孙大哥多指教了。”傅谦感到赫然。他虽过得穷苦,却不懂钻营小利省钱,才提前花光了盘缠。

    “我也考了有三回,人也快入三十大关啦!能不机灵些吗?唉!这回要是落榜,我得另谋生路了,家里还有老婆要养呢!”想起老婆,孙慕鸿又是一脸向往。

    暗谦暗地好笑。他虽也有个未婚妻,是他力争上游的动力没错,但她毕竟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已,男儿志在四方,最重要的事业还没个起头,又岂有闲情将儿女私情日夜挂在口上?孙慕鸿是风花雪月过头了。

    也许是幽州贫瘠,傅谦所居的崎怜县尤其穷困,人人忙着填饱肚子,没力气风花雪月,民风纯朴且实际。不像孙慕鸿所居的连州,水土肥美、物产丰沛,民生普遍富足,民心也就常思及旖旎温柔了。孙慕鸿虽然穷,依然是连州人的性子,热情哪!他们在升平客栈落脚,将剩余的下午时光消磨去。

    “咦?傅公子,你也在这儿?”近傍晚,韶娥自外归来。

    见着她,傅谦像见着了故旧,喜道:“姑娘也在此?夫人可好?”他直觉不愿称她方夫人,彷佛称上一回便要委屈了她一回。

    听他提起夫人,韶娥陡地抽抽噎噎起来:“我家夫人打今早进了城就病倒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眼看就要到家了”

    “生病了?可曾看了大夫?”傅谦关切地问道。

    “看了,大夫也找不着病因,几名大哥已经去请更高明的大夫了。”韶娥抹着泪道。

    “在下想探望夫人,方便吗?”想起那覆面少妇苍白的面容,傅谦难忍一丝心疼。她弱质的身体哪经得起病魔折腾?

    “请跟我来。”韶娥点点头。如果夫人醒着,应该是愿意见他的。

    暗谦同系慕鸿解释一会儿,便随韶娥来到覆面少妇的卧房。卧房的门口还有两人守着,一见傅谦,他们朝他点点头,显然是记得他。

    “夫人可有动静?”韶娥的问句,得来两人的黯然摇头。

    那么夫人仍昏睡着了。韶娥向两人示意傅谦欲入内探病,两人对望了会儿,没问什么便由得傅谦跟着韶娥入内。

    “嘘,夫人大概睡着了,小心别惊动了她。”韶娥示意傅谦小声,领着他来到床前。床上的女子面纱已取下,散着一头秀发,使她年纪看来更轻了些。傅谦暗忖之前恐高估了她的年纪,她看来好小,像是才十七、八岁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是健康而不懂哀愁的,她却像已历尽沧桑,还得受病魔缠身之苦。

    少妇合着眼,紧眠着唇,面容毫无一丝血色,真教人担心她花样年华的生命还能苟延残喘多少时候。傅谦不由得暗叹心中。

    “你来的其实正好。”韶娥的话引去傅谦的注意“我得为夫人煎葯,不能离开一步,煎葯时又怕烟熏坏了夫人,不能在房内动手,得到厨房去,但又不放心找人代劳,所以,唯有请公子暂时照顾一下夫人可好?”

    暗谦惊愕在心。“外头那两位大哥”

    “他们既不会煎葯,又敬夫人若神,不敢靠近夫人,更不敢同处一室内,除非有我在唉!有时真是受不了他们的迂腐固执。”韶娥皱着眉。

    “那,姑娘不担心我呃”担心他有什么不轨念头?

    “你会吗?”韶娥笑着反问,弄得傅谦一张俊脸窘红起来。

    他尴尬地笑道:“自然不会。只是,姑娘未免太信任我这个外人了吧?”

    “其实,刚开始我对公子并不存好感。”韶娥歉笑着,令傅谦想起昨日还被她暗地数落不像是善类,他不禁会心一笑。

    韶娥又道:“但夫人都告诉我,公子若不是善类,天下便没有善类了。我相信夫人的眼光,夫人处事永远是妥贴得教人心服,相信这回也不例外。”

    哦?凭什么认定他是个善类?傅谦虽觉得自己算是个君子,但没理由也要别人如此相信他吧?

    “请公子看顾一下夫人,如果夫人有什么不对劲的状况,你可通知门外两位大哥找我,我会立时赶到。”希望一点状况都没有,否则一离葯炉,又得重煎一帖了。

    “这”“麻烦你了。”

    简直赶鸭子上架嘛!暗谦眼睁睁地看着韶娥离去,无可奈何地呆立着。

    不是他不愿意照顾她,而是他实在不想与她有太多牵扯,引来日后人们的疑虑。孤男寡女的,她又是有夫之妇,若她的丈夫是某名高官甚至皇亲,又不幸与他往后的仕途息息相关,要让他知道了他傅谦曾于床榻边照顾过他的宠妾咦?她醒了?该不会是被刚才他们的谈话吵醒的?

    暗谦来到床边坐下,仔细注意她微微颤动的眼睫。

    “夫人?”他试探着轻唤她。

    她终于睁开了眼。

    漆黑的眼睁无神、茫然而怯弱,衬着那张苍白病容,狠狠揪住暗谦的心,扼住他的呼吸。

    方才没仔细瞧,此刻方清楚地见识了她令人屏息的容貌。她的美丽已是罕见,但并不是绝顶,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他未婚妻的二妹可是崎怜县之花,比较之下犹可胜她两分,但她那虚软病态、耗弱的精神,偏有股魔魅之力,才是夺他魂魄之因,直教地想将她纳入怀中,好好疼惜宠爱。

    正自荡漾着心神,她迷蒙的眼睛瞧见了他,立即睁得圆又亮,迸射出狂喜的神采,而后“嘤咛”一声飞扑至他的怀里。

    “夫夫人”别开玩笑好不好?傅谦全身僵直,吃不消这天外飞来的艳福,吓得动也不敢动。方才的绮念反倒被赶回了老家,这下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黄黄”她呢喃唾语,模糊得听不清唤些什么,卷曲着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挨挨蹭蹭,折腾得傅谦冷汗淋漓。

    “夫人,是我啊!”傅谦抖着声音提醒她,希望她睁亮眼睛再瞧一瞧。难道她不觉得他的怀抱和触感,与她所期待的不太一样?

    她果真抬了头,瞧了瞧傅谦后绽出欣喜笑容,再度抱紧了他,像是说了:这回绝对不再放手!

    “您来了萱梅好想您好想好想您真想快些回到您身边终于终于见着您了”她的轻声呢喃,可迷醉任何铁打的汉子,何况是一个文弱书生?

    “放手!夫人,你不能”傅谦冒着冷汗挣开她,终于将她推开自己的怀抱,却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漆黑迷蒙的眼中露出受伤之色。

    “您还是讨厌我不高兴见到我?”失望的语气伴着滚滚珠泪,凄绝地指控他,惊得傅谦慌了手脚。

    “没有!没有!我没有”他忙着摇手。

    “那您喜欢萱梅吗?”她怯懦的眸中漾着水光,闪烁焦急与期待,甚少得见的积极之色,令傅谦不忍打破她的美梦。他知道她认错人了。

    她的闺名是萱梅吗?

    “喜欢”傅谦颤声勉强自己不要让她失望。

    “爱萱梅吗?”她殷殷企盼着。

    “爱”傅谦咬着牙点头,说出违心之论。

    “我好高兴”她喜极而泣,立即又飞扑入他的怀中,像是找到了家,再也不肯轻易放开了。

    天!谁来救救他!外头的人快快进来救命啊!暗谦真想大叫,又陡地实时住口。

    不行!这暧昧情状要让人见了,他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他功未成、名未就,可不能糊里胡涂成了牡丹花下的冤魂一缕啊!

    但他怕推开了她,不识郎君的她又误以为遭到嫌弃,他真是放也难、不放也难!

    暗谦僵硬着身子,心中经过千万次挣扎与交战,忽略了怀中人喃喃不成句的呓语。直到感受怀中的柔馥娇躯不再蠢动,呢喃娇声也不知何时歇住了,他才悄悄低头探看。

    瞧见她早已垂下不知多久的眼睫,他心中大石落了地,不意瞥见她眼睫下犹含着滴欲落未落的泪,才刚放下的心中大石,又痛砸了他一脚。

    他平缓着心袖,镇定地将她轻轻放平躺下,以免像丢个烫手山芋似地惊动了她的安眠。

    为她盖好被后,傅谦起身,始有机会拭去额上仍持续泛泊而出的汗。

    暗谦像只惊弓之鸟,远远离开了床边立着,提防她若随时醒来,他也可拔腿就跑。

    “伊呀”的开门声惊得心虚的傅谦一震。

    “夫人醒了吗?”外头的手下探头。

    “嗯,两位大哥可要进来坐坐?小弟担心等会儿夫人又醒,小弟要是照顾不周,怠慢了夫人”

    两名手下也觉得放他们独处似乎不妥,既然有第三人在,他们也不避讳了。

    三人对坐无语。傅谦闷闷地不敢直视昏睡中的少妇,仅漫不经心地偷扫了一眼,又疑心两人看穿了他的心病,便低头躲避他们的目光。

    他不解地在心中琢磨。

    沉迷于梦中的她,眉头不再紧锁,唇边还带着微微的笑。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应该是她的丈夫吧?

    暗谦突然怀疑起自己带给她一个好梦,是仁慈抑或残酷?醒来才知是场美梦,她会伤心吗?她的丈夫待她究竟如何?

    不论如何,他不会让她知道这段梦的实情,他更会强迫自己忘了这一切,他还有个未婚妻,她也有个丈夫呢!

    当孙慕鸿听说傅谦与某位夫人有着某种交情,他拍拍傅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傅老弟,男人若要三妻四妾,本是无可厚非,尤其待你功成名就后,也许更难避免。”已有了一个老婆,孙慕鸿压根不愿有此念头,他其实是说给傅谦听的。“不过,糟糠之妻不下于堂,可别忘了你的意中人未婚妻还在家乡等着你,她得排在第一位,你呢,将来就算要娶妾,可也别冷落了她,还有”以下才是重要的“虽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见傅谦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对劲,孙慕鸿亮出最终意图“你可别与人家有夫之妇有什么勾搭啊!”他低声说完最后一句话。

    暗谦满头雾水地听完,搞懂后终于忍不住苦笑。

    孙慕鸿在说什么呀!

    他忙着解释自己不过是照顾一个有恩于他的生病女人片刻,与她压根无任何暧昧瓜葛,实际上也确是如此。他们彼此间并不存暧昧,除了有个小小错误发生,当然他会永远隐瞒这小错误不告诉任何人,除此之外,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勾搭啊!

    听完傅谦的解释,孙慕鸿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晓得‘偷不着’是个极吸引人的诱惑。”他极具耐性地再度拍拍傅谦肩膀“但事关重大,一旦让你‘偷着了’,除了良心道义上过不去,也是犯了王法的,别再跟人家夫人走太近,省得麻烦。”

    “我没有!”傅谦喊冤。

    “我相信你没有,只是提醒你严重性,希望你往后继续‘没有’下去。”孙幕鸿说得严肃,目光亦是严肃地打量着傅谦。

    他那倾长的身形虽单薄了些,有着读书人最为人所诟病的弱态,但傅谦确实是个俊秀潇洒的翩翩公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温文儒雅的风范,眉宇却透着积极,两眼隐隐绽着犀利精光,虽斯文但不温吞,是个懂得进取的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月里嫦娥爱少年,爱的便是此等红颜美少年吧!

    如果傅谦时时刻刻看得见自己的脸,就该发现,每当提起那位夫人时,他的脸上总闪一抹几近难以察觉的红晕与光彩,是种相熟一段时日后才能发觉的不自然反应。

    孙慕鸿好死不死将他的反应全瞧进眼里。他相信傅谦与那位夫人也许还没过什么,但那么一丝情怀应该已萌芽,能早些警告他铲除恶根总是好的,他不愿这位前程似锦的朋友就此堕落下去。

    “是!孙大哥!小弟谨遵教诲!”傅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顺着他的口,反正他是问心无愧。过个几天,听说那少妇已康复,只是身子仍有点虚软,傅谦去探视了一两回,挑韶娥在场时,两人客套了会儿,少妇什么也没提,显然是忘了那天发生的事,傅谦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多虑了,她根本忘了自己的美梦。

    等待着放榜的期间,傅谦找了个时间到对面“开源客栈”结清之前的欠款。

    那轰他出门的小二还一脸狐疑地咬一咬手上的银两,大概奇怪他打哪儿弄来的钱,偷来、抢来还是讨来的?傅谦不理会小二仍是友善不到哪儿去的脸色,他无心揣测何以小二如此敌视他,结清了欠款后他便离开。

    当贡院贴出会试榜单,才正是恩怨结清时。

    “了不起!升平客栈内连有两名客倌上榜,一是第二名、一是十六名进士,真是了不起!”群聚在升平客栈前看热闹的一人道。

    “第二名?”一旁冒出惊呼:“那差点儿就是会元啦!也可算是状元候选第二人,升平客栈这下可跩了!”

    “升平客栈收费低廉,吃住虽差了点,有他俩做活广告,往后三年哪!‘升平’的老板非大发利市不可!”

    “是啊!开源客栈内的客倌据说全军覆没,证明有钱人家子弟不见得有出息。”有好事者努了努嘴,示意对面的门户冷清清。

    “门前冷落车马稀喔!”一闲人还附庸风雅吟了吟。

    马上被人敲了个榔头。

    “没读过书就别丢人现眼!那是给青楼女子用的词儿,不是一般店家能用的。”说得那闲人讪讪而笑。

    众人接着嘀嘀咕咕地探问两位进士的名字,直到报喜的差役们来到升平客栈门口,匡当敲了声锣,大贺第二名傅谦与第十六名孙慕鸿时,两人面带喜色地自内而出,众人马上蜂拥而上,道贺的道贺,攀谈的攀谈,无不以能和两位新出炉的进士说句话为荣。

    客栈内闹烘烘地挤满了人。

    哄闹许久,掌柜的想请傅谦挥个笔为客栈题字,好作为招揽顾客的招牌,傅谦自然是答应了。待挥完了笔,报喜差役仍迟迟不去,他们望着傅谦与孙慕鸿的笑脸已渐渐变质。

    暗谦提议要请顿酒饭,差役们终于回复点悦色。

    “不吃了,咱们兄弟还得赶报下一家呢!”领头的差役笑着拒绝。

    那正好省下一笔钱,傅谦数了数差役数目暗松口气。

    “咳!”那领头的差役又道:“咱们兄弟很忙,没有多少时间。”他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那就请便啊?傅谦与孙慕鸿面面相觑,四周围突然静了下来。

    首先还是虚长几岁的孙慕鸿世故些。他暗笑地掏出所有家当,交给那领头羞役“这是点小意思,给各位买酒喝,辛苦各位大哥。”

    又是趟穷差!那差役玷着份量皱了皱眉,转向傅谦:“那你呢?”显然耐性已到极点,连客气话也省略了。

    奥?傅谦这才醒悟。报喜的讨彩头本就是不成文规矩,他倒把规矩忘了,只是,孙慕鸿那二两银子都不能使人家满意,他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又能撑什么场面?拿不出手啊!

    “唉!可惜不是‘开源’的客倌高中,否则啊!要多少赏钱都有呢!老天真是无眼!”

    生意冷清闲着没事干的开源小二不知几时来到大门口,闯入一室寂静尴尬的气氛,使得气氛更加尴尬了。

    “姑爷啊!这下老爷可不得不承认了你,也不枉我家小姐痴心守候。”韶娥自内而出,手上捧着银子一一打赏“我家小姐谢谢各位报喜,也谢谢各位捧场,请各位在场的朋友赏个脸一同吃顿饭吧!我家小姐请客。”

    欢呼声此起彼落,差役们终于满意地离去。

    尴尬万分的傅谦又成了大红人,第二名进士的故事立即多了几份传奇色彩。什么“穷女婿不得岳父认同,痴心小姐情贞不渝,终于等到良人高中翻身”之类的,比起含蓄的“后花园赠金”类的传奇戏曲,香艳曲折恐怕犹有过之。众人热切地传颂着,一脸青黑的当事人却拂袖入内,教喜气褪了些。

    “我们姑爷生就硬骨头,最讨厌小姐代为出头,男人总是要面子的嘛!”韶娥尴尬地解释。

    “不打紧、不打紧!”旁人好心地代傅谦找台阶下“从此你家姑爷便扬眉吐气,要多少面子都有了,也不差这一回。何况你家小姐为着丈夫打点,不愧是个贤慧妻子啊!”韶娥陪笑,孙慕鸿也帮着应付,两人心思却都挂在拂袖而去的傅谦身上。

    “哼!那只不过是他运气好,搞不好殿试上就落到最后一位,了不起也只弄个芝麻绿豆官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对面的小二依然独自忿忿不平。

    他对科举的极端排斥导致他孤陋寡闻,不知殿试只取前十名进士,即使傅谦到时由第二落至最后,也稳居第十名,若要赐封可也不只是个芝麻绿豆官啊!暗谦已笃定高官厚禄得偿了。

    她的手下们没见个影子,正好。

    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也忘了避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傅谦一见独个在后花园的覆面少妇,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揪住她往他房里去。

    “你是什么意思?”傅谦咬牙切齿地质问,而后重重甩开她的手腕。

    安面少妇揉揉肿痛处,怯怯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暗谦吼道:“你让那丫头代你出面,渲染得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我一个男子汉还得靠女人接济!你什么意思?”

    “我当你是朋友啊!朋友有通财之义”

    “朋友?还说了我是你丈夫呢!在丈夫面前戴什么劳什子面纱?”傅谦怒气冲冲地将之扯下,要她瞧清楚他有多么火!

    没了面纱遮蔽,少妇的怯懦无所遁形。

    她红着脸低头嗫嚅:“那是让大伙儿别再猜疑,我也才才有理由代你我并无露面,旁人不会晓得你我的关系。”她想求他的谅解。

    “你倒是挺会设想的。”傅谦不介意假夫妻的传闻。毕竟她一个有夫之妇都不怕了,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流言?“我不要你的施舍!你懂是不懂?”他介意的是这回事。

    少妇战战兢兢地抬头“我懂。但是你一样可当作是我送你的礼”

    暗谦立即打断“预送的贺礼已经送过了,换点新鲜的吧!这个理由不稀奇了!”他瞪着她失色的苍白花容。

    “或者,当是我借你的。”少妇见风转舵地改口:“往后待你领了俸禄,到时再还我不迟”

    暗谦冷笑:“到时你人在哪儿?难不成你真以为是我老婆,回家便找得着你?”

    权宜之计下的关系,为何他偏要拿来取笑?少妇苍白的脸色抹上红晕,现出不自在的羞赧,紧抿着唇不语。

    暗谦稍稍敛去火气,只轻哼:“有借得有还,再借才不难。请问‘方夫人’,往后我上哪儿还你钱?”

    如同往常,一提起夫家,少妇便现出为难神色。意料中的反应为傅谦又添上怒气:“你这不是摆明了施舍是什么?为善不欲人知吗?我傅谦不领这个情!”

    少妇教他猜中初衷,心虚地又低下头。她的确没想过要他还钱,没料到又激怒了他。

    “那么,找时间我派个人到府上去收”她颤颤地回避他的怒气。

    “好!”傅谦很干脆地收回忿意,点头道:“一言为定。待我名扬天下,相信那时找我不难,你随时可以派人来,我定数倍奉还!”此时他谈名扬天下已不算夸口,那是近在眼前的美景了。

    施恩不忘报,到了他身上反失去原有的美意,成了侮辱。少妇想说声不必还那么多,但又不想傅谦才缓和的脸色再有任何变卦,便强笑点了点头。

    平静下来的传谦,不偏不倚地对上她勉强的笑容,这才发觉他面对着的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去了面纱,秀丽的容貌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楚楚无依的模样,引人遐思

    “夫人,方才若有越矩处,还请见谅。在下谢过夫人,告辞!”他当机立断抽身而退,即使这是他的房间。

    自那时傅谦当众拂袖而去,孙慕鸿庆幸所担心的流言并未扩散。那神秘少妇根本不踏入前院一步,让上门关切攀搭的好事者无缘得见傅谦那位传说中的“贤妻”就连傅谦,似乎也没想再去“勾搭”人家了。等风声过了,殿试考完,榜单也公布了,傅谦正牌的未婚妻自然能顺利地移花接木,成为传闻中的女主角,一切将船过水无痕!孙慕鸿乐观地打算。

    丙真是太乐观了!

    那少妇的病没痊愈几日,就轮到傅谦莫名生了病,孙慕鸿忙于照料,皱着眉摇头又叹气。

    “她生病没几日,便轮你染上了,不是被她传染又是谁?虽觉得你倒霉,但我更想说你活该!”他没好气地瞪着床上的傅谦“还说你们没关系,骗谁啊?你醒醒好不好,人家是有夫之妇!”

    他好吵!

    暗谦的脑子昏昏沉沉,头疼欲裂,身子又忽冷忽热,已经够难受了,偏偏孙慕鸿直在他耳边嗡嗡叫,说得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他有苦说不出,更是难受,却没力气要他住口。

    “我没有”傅谦只能虚弱地声明。

    虚弱得让孙慕鸿不以为然。傅谦正年轻,身子应该还不差,离开个把时辰不看顾,应该不打紧吧?

    “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去替你煎葯,也许你睡醒就会好些了。”孙慕鸿吩咐完,又叹了口气才离开。

    路途碰上韶娥,她疑惑地盯着孙慕鸿手中的葯包。

    “孙公子,谁生病了?”

    “是傅老弟。韶娥姑娘,你来的正好。”孙慕鸿正愁不知该如何煎葯,她家夫人的病才刚痊愈,十之八九患的是同样的病,正好向她请教。

    韶娥仔细地告知煎葯的注意事项,孙慕鸿用心记下,而后他们一个煎葯去,一个怀着疑惑正要回房。

    韶娥猛然瞧见她家夫人站在门口,冷风又适时吹拂而过

    “夫人!”韶娥忙上前推着覆面少妇入内“您的病罢好,千万不能吹风受寒哪!”

    “我已经好多了。”

    “那也得小心!就连傅公子也染上了,可见得京中正时兴着,您得小心别又被传染了!”

    “傅公子生病了?”少妇愕道:“病况如何呢?”

    “这得去问问孙公子,不过他为傅公子煎葯去了。”

    那谁看顾他?“你煎一帖葯要多少时间?”少妇不经意问道。韶娥歪头想:“大概超过一个时辰。”少妇心中惦着傅谦的病,怔怔任韶娥大惊小敝地又为她多添了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