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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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华,大哥说就快能有间店铺了。”十二岁的杜孟廉开心地拉住小娃儿的手说道。

    “店铺?像大哥卖面的那种?”七岁的女娃儿对店铺的概念只停留在自家大哥经营的小店铺上。

    “应该会大一点吧!大哥决定在咱们城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上,租一个大大的店面,卖我做的东西喔!”

    “好棒!廉哥哥的东西最漂亮了。”小若华崇拜地拍拍手。

    “等工坊赚钱了,我一定让你和你的父母过好日子。”杜孟廉认真地许诺。

    “真的?屋顶不会再漏水?”

    “嗯,让你家不再漏水。不,等我有钱了,一定替你家重新盖一栋又大又坚固的新房子。”

    “廉哥哥好好,我最喜欢你了。”小若华倚在他怀里撒娇。

    “我也喜欢你,若华,等你长大了,就当我的娘子好不好?”杜孟廉抱着她开心地问。

    “好呀!若华当廉哥哥的娘子。”她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回答。

    杜孟廉望着窗外,心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毕竟他们六兄妹可是熬过一段非人可以忍耐的苦日子啊!

    两年前,杜家父母在外出批货时遇到强盗,双双身亡,练武成痴的爷爷也不知去向,留下六兄妹孤苦无依。原本经营得不错的布庄一夕之间被人侵占搬空,而收不到货款的债主上门,更是狠心地将他们踢出家门,封了他们的房子拍卖抵债。

    六兄妹流落街头,迫不得已只能住进城郊没人的破屋,却已身无分文,景况凄惨。

    幸好住在破屋旁的何若华父母适时伸出援手,虽然何家本身也穷得可以,却总是毫不吝啬的喂饱他们六兄妹,这份恩情一直留在他们兄妹的心中,只要他们能翻身,绝不忘报恩。

    接受家中巨变的事实后,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杜家大哥决定要自力更生,绝不让人看轻他们六兄妹。

    所幸杜家老三从小就爱琴棋书画,绘得一手好画,杜家大哥和二哥带着小弟、小妹四处摆摊卖他的画,总算能糊口。

    只是这点小生意无法让他们翻身,有一回,杜家大哥瞧见杜孟廉随手以木头刻制的发簪精巧美观,才兴起制作饰品的念头。杜孟文能画而杜孟廉能制,两年间,杜孟廉已经做出不少令人惊艳的出色作品。

    所有见过他的作品的人们更是惊叹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而他只有十二岁。

    杜家大哥很能动脑筋,赚了钱就雇请工人,如今他手不已有十来个艺工,负责将杜孟廉做出来的饰品大量生产。

    而和杜家父母私交不错的雷堡堡主在得知杜家的变故后,更是伸出援手,主动将杜家工坊的饰品纳入他们的营运范围,多亏雷堡的大力推荐,如今已在扬州拥有不错的名声。

    杜家的灾难就要过去了,杜孟廉扬起嘴角这么想着。

    “廉哥哥。”何若华抬头望着他。

    “什么事?”杜孟廉低头轻抚着她粉嫩的小脸蛋。

    也不知为何,他就是和她特别亲,而她也黏他,经常一整天里都是她陪着他做饰品,有她在身旁,他就能安心地努力工作。

    案母骤逝让他们遭逢人生巨变,六兄妹身心都受到痛苦折磨,他却幸运地有她相陪,每每她用柔软又好听的嗓音安慰他,总让他重新获得无比的能量,有勇气挺胸走下去,这两年他是这么撑过来的。

    “什么是廉哥哥的娘子呀?”何若华虽满心高兴地答应了,却不明白自己答应了些什么。

    “就是和我成亲变成夫妻,将来生一堆我们的孩子,变成一家人呀!”杜孟廉对这种大人之事也只懂这点皮毛,可他认定她的心却是千真万确的,他无法想象他的身旁站着旁人是什么模样,也不愿意接受。

    “一家人呀!好好好!若华要和廉哥哥当一家人,我长大要当廉哥哥的娘子。”何若华开心地笑着。

    “嗯!一家人。”他也坚定地应声,一生的承诺就此定下。

    “这里好热喔!”八岁的何若华第一次踏进杜家新租的工坊,就见几个艺工正努力制作着饰品。

    “当然了,这里全是银饰,要熔、要打的,当然热了。”

    “为什么全是银饰呢?”

    “现在我们还无法支付太多的成本,金饰当然无法大量制作。等我们生意稳定了,一定会全面性的制作各种饰品,加上各种玉石之类的。”杜孟廉带她在大工坊里绕了一圈,才带她进到他个人专用的工坊里。

    他在这里制作所有饰品的样本,再交由外头的艺工们大量制作。

    这一年来,杜家工坊收到不少订单,他想,他们几个兄弟是重新撑起杜家了,想回到当初爹娘在时的荣景,应该是指日可待。

    “这里好多了。”何若华开心地在里头跑来跑去的。

    “那是因为我没开炉火。”

    “为什么呢?”

    “今天要带你来看,有火太危险了。”

    “可是我想看,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炉子耶!”何若华蹲着研究。

    “不行,你小娃儿细皮嫩肉的,受不得一点点烫伤,再说那一点也不好玩,没什么好看的。”杜孟廉却很坚持。

    “喔!”何若华圆滚滚的大眼睛往外瞄,外头那座炉床更大,不如去那里看好了。

    “若华,不准你接近外头那炉床,知道吗?”知道她小孩心性爱玩,他连忙又吩咐道。

    “知道啦!那廉哥哥,你们以后就要住这边了吗?”何若华嘟着嘴问。

    “嗯,你家旁边的那间屋子毕竟是别人的,现在连同工坊和旁边的房子一块租下来,我们也好安心努力,一定要把我们原来的房子买回来。”

    “可是这样,我们就很难天天见面了耶!”这是她知道这件事后最难过的事了,虽然杜家几个哥哥能赚大钱,她还是很替他们开心。

    “你放心,我会每天去看你的。”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真的?”

    “当然了!一天没见到你,我可是会全身不舒服的。”不只是她黏他,其实真正黏人的是他吧!他好笑地想着。

    “你说的喔,不可以反悔!”她又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孟廉。”门外,艺工工头叫着。

    “什么事?”

    “那个头饰大家怎么做都做不出你要的样子,你再来教教大家吧!”工头搔搔头,他可是当了一辈子的艺工了,却头一回遇到这么厉害的主子,虽然他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就来。”杜孟廉应声道。

    “廉哥哥果然厉害。”何若华崇拜不已。

    “若华一个人在这里玩可以吗?”

    “嗯!”“不可以四处跑喔!”

    “喔!”她有点勉强地应声,她还是好想去看看那座大炉床的。

    “若华,这里很多东西都很危险,你真的要乖乖听话,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嗯!”她终于点头同意了。

    杜孟廉这才安心地出去教大家。

    何若华在他的工作台上东摸西摸,全是一些做了一半或是做坏的东西,可在她看来,却觉得比外头卖的要好很多了,她实在不懂为何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却是不及格?

    “所以大家才说廉哥哥是百年一见的奇才吧!他的眼光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她溜下椅子,蹲在门口瞧着在大工坊里的他。

    就见他专注地示范如何敲打出秀丽的弧线,如何完成那些艺工做不来的巧艺,只见一旁的艺工们不停地点头发出赞叹声。

    “咦?祥哥哥也在里头玩嘛!”何若华眼睛一亮。

    杜孟祥只比她大三岁,今年也不过十一岁,也算小孩呀!他都能坐在炉火旁敲敲打打了,没道理她连在一旁瞧瞧都不行吧?

    她吞了吞口水,站起身,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只去看一下下,廉哥哥应该不会发现吧?嘻”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工坊,还不时回头看他有没有发现她调皮的行为,愈接近炉床她的心愈兴奋。刚刚廉哥哥带她参观时,远远地痹篇它,她根本无法见识这座炉是怎么运作的,现在可以近距离观赏,真教人开心呐!

    她站在炉床边,瞧着艺工们不时由这里熔接着各种形状的银块,觉得好不可思议,瞧得浑然忘我,眼里只有那艳红的火焰。

    “喂喂喂!小心点!”

    一名艺工才把一块刚熔好的银块夹出来,却有另一个冒失的艺工差点撞上他,他连退了几步还一个偏身痹篇那艺工;没想到银块却扫向身后的何若华。

    “啊啊好痛”何若华惨叫出声。

    杜孟廉听见她的声音错愕地回头,就见她抱着左手缩成一团,跪在地上不停地惨叫。

    他大步冲过来抱住她,就见她左手腕上血肉模糊,被烧掉大片的皮肉,甚至可见到骨头。

    “若华?若华?”

    “好痛好痛廉”

    “四哥,快送她到古大夫那儿。”杜孟祥大叫催促着。

    “嗯!”杜孟廉抬头看了五弟一眼,马上抱着她冲了出去。

    “好痛好痛”

    杜孟廉倏地睁开眼,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屋里,原来是梦呀!

    他坐起身,轻抚着微冒冷汗的额头,怎么会梦见十年前的事呢?

    “是因为最近她都不太来府里的关系吧?”他叹口气。

    几次问她,她总是说家里忙,可她能忙什么呢?

    何家上下都是老实知足的人,所以他们和何家一直有如自家亲人般互动良好,几个兄弟总是一得空就过去向何家父母请安,若华也常来家里走动呀,可近几个月来,她却连一步都没踏进过杜府,为什么?

    何家的田是他买的,全请人耕作,何家父母可以安享后半生无虞的生活,何家大哥的饭馆生意很兴隆,也不需要她抛头露面,就连家里都请有佣仆伺候,她究竟能忙什么呢?

    十年啦

    这十年间,杜家工坊做出名声,成为全国属一属二的大饰品商,而他也实现诺言,允她有个安定的家。

    十年来,唯一未达成的是他们当年的约定,她还记得吗?

    他实在很怀疑,毕竟十年来她不曾再提过,甚至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之间有了点距离。虽然她每回来依然是廉哥哥长、廉哥哥短地叫着,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可一点都不希望和她之间变调,而且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他要及时纠正这个错误了。

    杜孟廉走向柜子轻轻拉开,里头是成套的精致优雅饰品,这是他今年为她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生日贺礼,届时就完成两人的约定吧!

    “咦?你在家呀?”何若华才踏进杜府大厅,就和杜孟廉撞个正着。

    “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杜孟廉没想到早上才梦见她,下午就瞧见她了,心中泛起一阵愉悦。

    “是来找你的呀!”她羞赧地微抿了嘴角。

    这真的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每隔一段时间见着他,就觉得他更俊美了。

    他绝对是杜家五兄弟中最俊秀的一个,虽然他也是五兄弟中唯一有副练家子身材的男人,但他的容貌真是出色得没话说。

    眉眼间充满英气,鼻管又直又挺,而他的唇形好美,每每瞧着他说话,都会到忘我的地步;可惜不讲话时,他总是抿着唇,而他大部分时间是不开口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唯有他露出微笑时,真的有大地回春的神奇效果呢!

    “用过午膳了吗?”他本来要上工坊的,既然她来了,他很自然地带她走回他的院落。

    “用过了。”何若华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因为他向来不许她走在他身后。

    他说什么男尊女卑根本是狗屎,他们是平辈,本就该走在一块。

    她微扬了嘴角,他的体贴全在无声里,可惜一般人不明白,只瞧见他的冷淡。照理说,像他这样半天不吭声又面无表情的人,通常都被归纳成木讷憨直之流,偏他生得太出色,反而多了那么一点忧郁的美感,更让人有种把持不住的心悸。

    “你很久没来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杜孟廉偏头瞧向她,想起早上的梦,目光往下移,瞧了她当年受伤的手一眼。

    “很久了吗?上回我不是送娘亲手缝的长衫过来?”娘亲喜欢亲手缝制新衣,也把他们六兄妹当成自家的孩子,总是人人有份。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杜孟廉有些不悦地睨她一眼,转进自己的院子后,很自然地握住她的左手。

    她诧异地扬眉望向他,偏他却神情自若,带着她走进屋里。

    “怎么?你不记得你有多久没来了吗?”他的指尖来回摩挲着她仍有淡疤的手腕。

    虽然后来擦了爷爷好友送的秘葯,她那饱受烫伤之苦的左手腕依然留有被烙印的痕迹,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唔感觉没多久嘛!”她的心跳变快了,偏他扣住她的手腕,这样连她紊乱的脉搏也摸得一清二楚了,她能不能缩回来呀?

    “是吗?相较于之前你的天天出现,我几乎要认定你是在躲我了。”他牵着她一块坐下,依然没放手。

    “啊?怎么可能?”何若华直接否认,偏偏闪躲的眼神证明了他的说辞。

    “若华,你当我们今天才认识吗?”杜孟廉难得地勾起一朵诱人的微笑。

    她没说谎的本领,更藏不住心事,这阵子的刻意疏离肯定是在躲他,而他还在猜理由。

    “若是今天才认识,你敢一直握着我的手?”她噘嘴咕哝着。

    以前她没意见是因为太熟了,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可后来才知道男女有别,他们已经长大了,难道不该避嫌吗?

    “我是第一次握你的手吗?”他的笑意扩大了,至少她对他的碰触并不是无动于衷,这让他很满意。

    杜孟廉的个性偏冷,所有的热情全灌注在饰品制作和她身上,其它时间一点耐性都没有,更不喜欢说话,尤其是没好感又不相干的人绝对得不到他的好脸色。

    何若华偷瞄他一眼,却发现他一脸趣意地瞅着她,她的脸“刷”一声涨红,连忙别开脸去。

    “再说,我也只握你的手。”今生今世只有她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让她窘红的脸更加火烫,他干嘛每回瞧着她都说这种暧昧的话语呀?

    “今天是为什么来呢?”

    “唔”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啦!

    “嗯?”他偏头等着她说明。

    她不是那种天仙美人,而是小家碧玉、很顺眼的小可爱,也许第一时间无法获得多数人的青睐,可渐渐的众人的目光却会转移到她身上,是那种很耐看,而且盯上后很难再转开注意力的温柔小美人。

    这该是她的个性使然,她总是扬着柔美的笑容,凡事不计较更没脾气,她聪慧有主见,却懂得替人着想,高雅的品格散发在外,又拥有智慧的光芒,当然能吸引人了,而他一点都不希望过阵子出现一堆竞争者,那可麻烦了。

    “我”何若华更窘了,那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但也没人可问了,她才来找他,他会不会笑她呀?

    “至少我确定你不是因为想我才来的。”杜孟廉点明事实,多少希望勾出她的愧疚。

    “怎么这么说呀!”有多想他,她自己很明白,却绝不能让他知道。

    “那么这三个月来,你有想我吗?”他反问。

    “可前几天你才去过我家。”她从不觉得两人有很久没见呀!

    “我是去向伯父、伯母请安,和你没说上几句话。”他微微加重力道握住她的手,那天她躲到非出来不可,两人才短暂见着面,她还敢否认?

    “终究是见着啦,所以这阵子我虽然没来,可我们还是常见面嘛!那么常见到面,不必太想的。”她扮个鬼脸,就是不承认。

    “我和你不同,一天没见着面,我就会想你。”他一脸的认真。

    她瞪大眼,怎么他今天说话特别露骨?

    “嗯?想好了吗?”

    “想什么?”何若华呆呆地问。

    “想该怎么开口呀!你一副要说什么重大事情似的,如何?想好开场白了吗?”他逗着她。

    “唔的确是重大事情,先说好了,你可不能笑我。”

    “什么重大事情会让我想笑你?”他可想不出来。

    “就是嗯”她支支吾吾的,脸上又添新绋意。

    杜孟廉就爱看她娇美害羞的样子,而这诱人的神情全属他一人所有,这让他好骄傲。

    “那个嗯你觉得五福街那个卖字画的林公子如何?”

    “五福街?”他一头雾水。

    “嗯,林公子在那里卖字画好几年了,听说风评不错。”

    “三哥的画全江南无人能及,你想要字画直接开口向他要,要几幅有几幅,何必找旁人?”

    “那是自然,可我不是指这个啦!”她更窘了。

    “那是什么?”

    “他的人品啦!”

    “你以为全杜松城的人我都认得?”他更讶异了。

    “原来你也不认识呀!”她有点小小的失望。

    “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他干了什么好事?”

    “没啦,我是就说是听说嘛,街坊都说他的人品不错,我才向你打听的嘛!”这种事要她姑娘家说得这么清楚,很丢脸耶!

    “他的人品好关你什么事?”他的眉全打结了。

    “当然有关了。”

    杜孟廉微眯了眼,很可疑地瞧着她。

    “唔人家都说他嗯是很不错的对象。”她愈说愈小声,到最后几乎成了耳语了。

    “对象?!什么对象?”他没听错吧?她真是说了这两个字?

    “就是那个的对象。”她的声音更像蚊子叫了。

    “何若华,你该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想嫁那个什么街的林公子吧?”杜孟廉瞪着她低垂的头颅。

    她已经没脸抬头了,垂着头点了点。

    杜孟廉错愕地站了起来,她居然点头?!

    躲了他三个月,这女人居然敢告诉他,她想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