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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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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丝毫不能让自己欣喜,沉重的失望坠在心间,像是符咒,司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象着无数文字在指间流露出来,仿佛最美的舞蹈家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天分。这样想着,又觉得恼恨起来,恨他就这样又搅乱了自己的生活,亦恨这个世界弄人,给她两段生生裂开的人生,自己仿佛站在山涧的一头,遥看着雾岚茫茫的另一端,不知所措。

    她轻轻吸一口气,手边的书依然倒扣在桌面上。她努力凝起精神,让视线聚焦在那本书的扉页上。然而墨黑色的字晃了很久,却依然读不进去。窗外灯火明灭,她记得来在顾氏工作的那几天,听人说过这附近有一家蛋糕店,烘培的糕点出了名的好吃。

    司年想了想,对着镜子梳理了头发,扎起了马尾,然后出门。

    其实那一层就住了她一户人家。出了门口,就有人拦住了她。她丝毫不意外此刻受到的阻拦,只挑了挑眉梢,安静的说:“我想出去买些东西。”

    陈晨没有多话,只是说:“对不起。”

    司年立在那里没动:“怎么样我才能出去?”

    “除非林先生”

    司年轻轻的笑了,语调轻柔,一个字一个字的脆脆如玉珠落地:“那么,你打电话问他。”

    她在一旁静静的等了片刻,走廊里光线阴暗,她看着陈晨拘谨的拨了那个电话,语气恭敬,最后点点头,说了句:“好的。”

    “林先生说,您出去可以,可是我们必须跟着你,可以么?”

    司年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绕过他的身子,摁下了电梯。她一手扶了冰凉的扶栏,用力的抓紧。

    林季常那样一个叫人琢磨不透的人,她竟然隐约间窥见了他的内心,其实一样敏感而脆弱,并不像外表那么强硬。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负。刚才自己的话必然带给他突如其然的疏离和陌生感。那么现在,他又怎么可能依然一厢情愿的将自己困在原地?

    司年的指尖扶着冰凉的金属,温度一点点的暖起来。可是那点凉意,却仿佛钻进了心中,轻轻的四处撞击,却始终发散不出去。

    这么热的天气,寻到蛋糕店花了大半个小时,幸好起司蛋糕的色泽看起来如蜜般漂亮,大概能不虚此行。司年弯腰看了一会,又回头问:“你也吃一些吧?”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陈晨坐了旁边的一桌。她的目光望向街上,对面还站了一个人,半靠着电线杆,目光却是低调中带着警惕的,仿佛是蹑着脚步的猫。其实她知道,不止这两个人,或许转角处还有潜伏在暗中没有露面的,只是自己懒得去找。她怔怔的想到,是不是跟着自己的人越多,他在外边的麻烦就越大?

    店员端上了冰摩卡和切好的蛋糕,漂亮而精致。软软的一勺挖进糕点中,就像是切进了蜜糖般的酱汁当中,司年又用吸管搅了搅饮料,啜饮了一口,苦涩中带了浓浓的奶味。她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说:“我还想去超市逛逛。”

    陈晨提了剩下的蛋糕,走在她身后,到了超市门口,大概正好是下班的时候,来往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司年身边,低声说了句:“要不下次再出来吧?”

    司年不答,反倒加快了脚步,像是溜进了汪洋中的一尾小鱼,眨眼就进了大卖场。

    陈晨心中大急,顺着她的步子往前挤了几步,忽然被人拦住了。他条件反射的一甩手腕,轻而易举的把那人往身边一带,就要往里走。

    “哎,你干吗呢!把吃的存在服务台再进去!”

    超市的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大声喊了出来,所有的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陈晨尴尬的停下脚步,目光往后一掠,示意身后的同伴跟上,心中咒骂了一声,快步走向服务台。

    暮色将这个城市浓浓的包裹起来,林季常握着手里的电话,极缓的重复了一遍:“你们几个人跟着她?”又低低的冷笑起来“四个人跟着,人还是丢了?”

    电话啪的被甩在了厚实的桌面上,他一手扶着桌子的边角,低低的喘气,似在懊恼,又似极度的愤怒。他承认在接到陈晨电话的时候,头脑轰的一声全乱了。仅仅是之前片刻的不忍心,答应了让她出去,竟然就是这样的后果。

    他站了几分钟,大脑像是停止了工作,白茫茫的一片,直到意识慢慢的恢复,才重新拿起了电话:“让他们继续找。”顿了顿,又说“安排车子,我要去见顾恒波。”

    手中的那支铅笔,轻轻的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夏风带了暑气,骚动人心。

    林季常步出关南,径直走向往常自己坐的车子,司机似乎等了很久,恭敬的替他拉开车门,又返回自己的驾驶座,亮了亮车前灯,驶向了石峰的方向。

    而就在后边,一辆接一辆的车子从一旁跟上。仿佛仿佛黑色的蛟龙,潜行在深海之渊。引擎低低的怒吼着,如同巨龙的咆哮,又似翻腾的波浪,正追随着龙神,一路逶迤行向上古的战场。

    石峰的市郊,本是这个城市最安静的一隅,却接二连三的被汽车轰鸣声打破。

    林季常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枪身算得上小巧,捏在手里,却有奇妙的安全感。他想起了很久之前,母亲去世的前几天,家中正被父亲的对头寻仇,于是屋子周围全是保镖。而自己枕头下就是这一把经典款式的勃朗宁,尚显稚嫩的手轻轻一探,会触到冰冷的金属。

    那把枪是父亲给的,他甚至没教会年幼的儿子怎样使用这样的枪械就匆匆出门。

    他一遍遍的拆卸,安装,对着虚拟瞄准,仿佛是游戏。偶尔几次回头,就看见母亲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中有自己看不懂的沉哀。

    在那之后,有一晚的枪战,有尖锐的子弹声滑破了寂静,仿佛撕裂耳膜。当时自己吓得忘记了枕下的枪支,躲进母亲怀里。其实母亲的怀抱很小,却很温暖,她抱着儿子一动不动,仿佛是在云霄飞车前安慰胆怯的孩子。

    或许是在这一刻,又或者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对父亲带给自己的生活生出了厌倦。

    此刻他坐在车里,握着冰凉的枪支,习惯性的将弹匣扣上,咔的一声,仿佛心跳。

    车子停下来,他低低对司机说了句话,独自一个人下车。

    咚咚的敲门声。

    单调,甚至缓慢。

    片刻之后,有人来应门,林季常清晰的看到了门缝中的那一道光亮。

    门甫一打开,他一言不发,脚步声显得沉重而厚实。

    客厅里有一对男女,林季常一手扣了枪,步子越来越急,狠狠的抓起沙发上男人的领口,另一只手迅速的用枪管支住他的下巴,语调狠厉:“她人呢?”

    顾恒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章殊尖叫了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林季常手上用力了几分,几乎将枪口戳进了他的喉结处,重复了一遍:“司年呢?”

    这股力道逼得顾恒波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他嘶哑着声音,似乎含了无限的怒意:“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两人几乎贴着脸,林季常手指压在保险杆上,凛冽如刀锋般的唇动了动:“我说过,你拿什么去取信那边我都没意见,除了她。”

    顾恒波几乎在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来意,脸色沉下来,不甘的挣了挣,似乎不可置信:“司年被劫走了?”他的眉宇轻轻一皱,心里知道麻烦大了,玩笑也大了。

    下午的时候,他见到林季常,确实对他提起过这件事。当时自己说了个想法,假装劫了司年,一方面取信林季飞;另一方面,既然知道林季常有软肋,倒不如由自己接手,既可以做戏给对方看,也替林季常省了麻烦事。这本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可是林季常淡笑不语,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想想也就算了,没有多说。

    哪知道这当口,偏偏人不见了。

    一切倒好像是自己安排了,生生的撞到他的枪口下,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