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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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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妍不知是高烧未退尽还是怎的,靠坐在病床上脸上红如熟苹果,慌张应道:“嗯?噢,你好。”

    下来又是对坐无语,只差泪千行的境界了。我努力调匀呼吸平稳心境,没话找话地开口:“那个昨天林芳一定很生气罢?我说了那么多得罪她的话。”说完暗奇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方妍显然也在努力平静心情,语声平定下来:“是,她昨天好像气哭了不过我没看清,她打完电话就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我我看到她眼睛里好像有眼泪。”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大是尴尬,忙转换话题:“我们以前好像没见过面对吧?不过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你很面熟呢?”

    她犹豫了半晌才蚊蚋般吐出句话:“我我见过你,你你应该没看到过我。”

    若非我为了补足视力的缺陷勤练了耳力,很可能会将她的话漏过,摸摸下巴:“这个好像有点儿难懂,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

    她再次犹豫起来:“我”却说不下去,脸上红霞不减反增,眼睛看着放在被面上不断互扭的十指,不敢移来。

    气氛又返回凝固的状态。我想了想,立起身来:“这样吧,我先去看一下另外一个朋友,等会儿再来看你。”不待她受惊的神情恢复便转身开门而去。

    让她打一下腹稿好一点,否则这么谈话什么也谈不出来。

    走到一拐角处再次与林芳碰面,后者拿着药惊讶地看我:“怎么了?要走吗?”

    我耸耸肩叹道:“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又怎么好意思逼她呢?现在我先去看望另一个朋友,他就在这层楼住院——对了,我希望你也去看看他。”

    林芳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好不容易来看人家一趟,就这么走了,你还有良心吗?!”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我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把药给我。”

    林芳怔道:“干嘛?”

    我伸手抓住药袋,用空着的手指着走廊另一边:“君止彦受了非常重的伤,现在躺在628病室,你最好去看看他——这样我也好找藉口单独跟方妍多呆一会儿。不要说我没有尽力,我知道你很关心她的。”

    林芳松开手任我拿过药来,沉下脸:“那个家伙会受什么伤?烦人得很。每天只知道胡说八道就跟你一个样儿,怪不得你们会走在一起归说,仍转身向那边走去。没两步,忽回过头来:“记得八点半给方妍喂药!”

    我哭笑不得:“知道了!”

    那女生又走了两步,开始禀承中国传统女性“八卦”的特点,再次回头:“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什么方妍会进医院?”

    我叹道:“我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你打电话叫我来,我根本就没跟她说过话,当然不了解她,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军训都累到这种程度,居然打了120。”

    林芳迟疑了一下,猛地下定决心般道:“她昨天下午和晚上军训拼了命一般,连晚饭都没吃。后来教官都看不过眼劝她休息,可是她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伤了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你一直没回她电话伤了她的心,她才那么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知道了吗?!笨蛋!”这才去了。

    心内微感震动。

    难道她真的如林芳所说,对我如此在意吗?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愣了半晌,才返身回走。

    方妍面向窗外地侧躺回床上,似在发呆,连我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未能惊醒她来。

    我轻轻走近病床,顺手把药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到窗外。

    外边是个不大的花园,中间有个小荷塘,漂着三三两两的荷叶,却没有半朵荷花的存在。再看远一点便出了医院院墙,高高矮矮的建筑此起彼伏错落而无致,行人车辆小如虫蚁,来往不绝。

    更远处可以勉强辨出是个广场,其内立着好几个巨大的广告牌。

    “芳姐,我还是不敢跟他说你说该怎么办呢?”床上女孩忽然发话,声音微显软弱。

    我从凝望中醒过神来,刚想到她把我当作是林芳取药归来时,她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好像陷进去了,可是我我不敢跟他说。”

    惊愕中目光落到她纤弱的背上,这才发觉她双肩微微颤抖着。与那日在火锅店相遇时的情景相比,此刻的方妍显得特别娇小脆弱,好像初生的花蕾刚被风雨袭击过一样楚楚可怜。凌散的长发顺着肩膀分洒在身前身后,与她侧身的曲线相衬,格外动人。

    她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这样类型的女孩子很难让我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只觉得应当给予长辈似的关怀。或者我眼光太高?凭心而论方妍样貌绝不丑,反而时时显出青春动人的风韵,令人难以不生出好感——但也只是“普通的”好感罢了,与“爱”之一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我根本还不了解这个人;“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向来不为本人所信。

    还是因为我已经脱离了少年式的思维境界?

    我摇头甩走脑袋里古怪的念头。耳中再次接收到她的声音:“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当初要跟着他来这儿?每次都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可是”这次竟已经带上的哭音,我吃了一惊,既想打断她以免她陷入消极的情绪,又想听听她说的真心话,矛盾已极,一时没有动作。

    隔了良久,她发出半声哽咽多过叹气的叹息,双肩反稳定下来。我心中却生出不妥的感觉,再顾不得要听她多说几句,绕过床尾站到她面前,目光落处,轻微的刺痛感传入心底。

    她仍睁着的眼睛完全失去神采,泪水细流般流出,已顺势滑下光滑的脸颊在枕上汇出大团的湿痕。她完全没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是正因如此,分外令人心疼。

    方妍的目光慢慢上移直至触及我的脸庞才从涣散急换回集中,随即惊讶涌出,不及半秒后已被狂扑而至的羞怯盖住,一声又羞又惊的呼声奔出:“啊!你!”本变得惨白的两颊瞬息间浮上大片红晕。

    我强笑道:“我回来了。”

    方妍被我语声惊醒,慌张地四顾一圈未找着林芳的身影,再次惊呼一声。雪白的被子一闪间,她整个人都埋入了被内。

    我眨眨小眼,说道:“林芳有事出去了,让我代她来照顾你一会儿,你没意见罢?”

    被下无应。

    我伸手轻轻隔着被子在她头部位置处敲了几下:“喂?方同学,不要闷死了,不然林芳回来我不好跟她交代晓不知道氧气对人的重要性?要不要我跟你讲解一下,你现在这种行为是不对地,千万不要把自己拿来做二氧化碳与人体关系的实验哎,你听到没有?没必要勤于钻研科学到舍身取义的程度!”

    被下无应。

    我无奈道:“好吧,你不想跟我说话我就走好了。记倒不要再不顾自己的身体乱来了,等你好了回去跟我打电话——不过时间限在三天以内,三天以后再给我打电话不要怪我生气不接哦!”绕到门口打开门,然后重重关上,抱胸静立等待。

    不到三秒钟,被子迅速由内向外地掀开,露出一颗蓬头乱发的小脑袋。

    我促侠地冲她一笑。

    小脑袋一声惊呼,雪白的被子翻飞回去,仍捂个结实。

    我哈哈大笑着走近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见摆在床头柜的油条和保温瓶,自语道:“是吃早饭的时间了。”顺手取过一个纸杯,倒好牛奶小饮一口,咂得滋滋有声:“好,想不到这儿的牛奶这么好喝!”又取出根油条,铿锵有力地咬断吞入,脆脆的油皮破裂声鞭炮般响个不停,中间夹着赞叹:“好吃!学校里哪里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哦,油条都跟棉花一样,不像这儿的,嘿,简直是天下美味!”

    被子下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早膳完毕善后工作完成后,我看看表:“呃?八点三十了。”顺手敲了敲被面“出来吃药了!饭可以不吃,药不可以不吃。来,快点出来。”

    仍无反应。

    真有点儿拿她没法。我轻叹一声,换回平静的语气,淡淡道:“方妍,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出来吃药,从现在开始我绝不再跟你说一句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

    被子微微抖了抖,隔了几秒,一只纤手从被边伸了出来,摊开。

    我沉下脸:“要吃药就出来吃,不要躲在里面。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你自己看着办。”

    那只手缩了回去。接着被子略掀开一线,露出半边眼睛。几秒后被子慢慢由上向下地被捋下,露出满头的乱发和一张红晕流溢的脸。

    被子捋至下巴处定住,她的双手仍抓着被边,好像准备随时再盖回去。

    她怯怯地看着我下巴那一溜儿,不敢正视我眼睛。

    我已抓过药袋,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药半晌,尴尬地摸头:“忘了问林芳该怎么吃了”

    方妍“噗哧”一声失笑,顿时灭去两人间持续至此刻的异样气氛。

    我侧眼看着她因笑容而倍增美丽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觉。

    并非对她的外貌,而是对她的神情——总有似曾在哪儿见过这种神情的感觉,可是仍如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她时那般百思不得其解。

    脑中画面无由地忽换,变作另一张笑脸。

    茵茵。封如茵。

    从两年前她对我第一次说出那句话后直到她离开平乐,都再没见到过她的笑厣。

    是为我吗?

    我喟然一叹。真的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暗将方妍和她作比。不知是否因她已经离开了我而人总喜欢恋旧,总觉得前者比她差了许多,连笑容都逊色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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