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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回到大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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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回到大梁(七)

    “地救离了谁都会一样地转。”这是侯大勇近来常用来自嘲的一句话。侯大勇在郑州、凤州当一把手当久了,说一不二、一呼百应,每日里忙里忙外,众多的事情等着他最后拍板,虽说累点忙点,日子过得颇有成就感。

    到了大梁之后,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每天悠闲无事,即没有人来请示汇报,也没有重要事情需要亲自决策。他在朝堂中没有几个朋友,王朴、向训尽过地主之谊后,几乎没有人请他吃饭,他倒是跟着老丈人符彦卿混了几个饭局。

    七月以来,符皇后病情日渐加重,不仅侯大勇明白符皇后恐难痊愈,稍稍知道内情的人,都猜到符皇后的日子不多了。符皇后是符家的一个绝对重要的人物,魏王符彦聊也守在大梁城,侯大勇自然也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孟殊是侯府的常客,管家直接把他带入了小厅,孟殊进门的时候,侯大勇正在专心地翻看那本烂熟于胸的《太白阴经》,这本书是唐人所写的一本兵书,武器装备、战略思想等内容都符合蜀、唐、汉及大周军队的实际情况,侯大勇看此书,是为了增加对其他军队的了解,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孟殊行罢礼,道:“今天晚上约了苏文森和胡继,到穿云楼一聚。”

    穿云楼是富家商铺开的小酒楼,味道很地道,但是因为小且偏,大梁城内的达官贵人基本不到这里来,来穿云楼的人多是到大梁经商的外地生意人。店里的伙计都是飞鹰堂的人,这些走南闯北地生意人喝了酒,都喜欢神吹胡侃。店小二往往没费劲就能听到不少各地的消息。

    侯大勇听到孟殊只提到苏文森和胡继,没有提到王青水,就问道:“王青水不在大梁吗?”

    孟殊语调低沉地道:“王校尉在淮南战死了。”

    王青水是个稳重的军人,打仗相当谨慎,侯大勇没有想到他在淮南战死了,吃惊地把《太白阴经》放在桌上,抬头问道:“王青水战死了?”

    “殿前司禁军攻下清流关后,合围寿州。王校尉率领一营军士攻城,被城上流箭射中咽喉,当场就死了。”孟殊前几天就知道这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报告侯大勇。

    侯大勇听到此消息,沉默了一会,战争是要死人的,特别是校尉一级的低级军官,战死的比例相对高级军官更高一些。御驾亲征的淮南大战,死几个校尉,实在是平常地小事,他又问道:“苏文森和胡继还是校尉吗?”

    “是的,两人都是校尉。是殿前司老资格的校尉了,他俩牢骚也不少。”

    侯大勇站了起来,在小厅里转了几圈,对孟殊道:“王校尉虽说是殿前司的校尉。可毕竟是黑雕军出来的人,在沧州和高平曾经跟着我浴血奋战,你准备一些抚恤金,丰厚一些,今天晚上让胡继和苏文森带给王校尉的家人。”顿了一顿,又道:“和王校尉资历相当的山宗元、匡操,现在都是独领一军的将军了,王青水临死还仅仅是个校尉。殿前司对他们几人实在有些不公平。”

    “殿前司禁军在南征之时,立功甚大,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据我了解,近年来升官最快地都是赵都指挥使的旧部和他的十个结义兄弟,殿前司的要害职位都是赵都指挥使的人,其它地将校对此也颇有意见,包括赵文。只是大家不敢说出来而已。”因为是在十分隐密的小厅里。没有外人,孟殊就把飞鹰堂掌握的情况直接道来。

    这和侯大勇学过的历史相同。侯大勇点头道:“陛下亲命赵都指挥使整顿禁军,他安排自己熟悉地人担任要职,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一来,赵都指挥使在殿前司禁军中就根深叶茂了。”

    “都点检张永德极为信任赵匡胤,基本不管具体的事情,因此,都点检虽说是殿前司最高长官,他殿前司实际上是赵匡胤说了算,只有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韩通和赵匡胤有些格格不入,敢于提些意见。”孟殊说完后,从怀里取出薄薄的一张纸,双手递给侯大勇,又道:“这是殿前司和侍卫司两支禁军的编制情况和校尉以上军官的名册,校尉以上军官的基本情况也在上面。”

    侯大勇坐回桌子旁,仔细看了看这份名单,良久,抬起头,赞道:“飞鹰堂真是不错,孟郎你功不可没,只是在名份上亏了你,若你留在凤州,剌史之位是跑不掉的,现在,只能做个无名英雄了。”

    侯大勇所说打中了孟殊心中的一个小伤疤,他是读书人出身,光宗耀祖地思想根深蒂固,执掌飞鹰堂和富家商铺虽说权钱皆有,可在社会上的名声肯定不如刺史、将军等职位好听,看着以前的同事们一个个官升数级,他看在眼里也谗在心里,可是,孟殊知道飞鹰堂和富家商铺这两个职务对于侯大勇来说,远比剌史或是将军重要,成、阶、凤、秦四州,剌吏和将军各有数个,而飞鹰堂和富家商铺都是独一无二的。孟殊对侯大勇一直存有报恩之心,他真心实意地说道:“节度使对孟殊一家有救命大恩,孟殊虽死不能报。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已者死,孟殊一介寒生,得到节度使的看重,这是孟殊的荣幸。”

    天微黑之时,侯大勇和孟殊带着四个随从,坐上两架马车,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来到了穿云楼。

    穿云楼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从外表来看,就和大梁城内成百上千地小酒楼没有任何区别,走进穿云楼,里面却别有洞天,后院有一个较在地花园,楼上雅间也装修得挺雅致。在穿云楼进进出出的人多是生意人,南腔北调地什么语音都有。

    左拐右转。孟殊停在一个隐蔽别致的雅间门口。苏文森和胡继两位校尉已等候多时,他们见到推开门的孟殊,立刻站了起来。

    侯大勇身穿他常穿地淡青色圆领长衫,留了很短的小胡子,这个时代的男子都留着胡子,只是太监的下巴才是光溜溜的,侯大勇可不想被人看作是太监,因此。他稍稍留了一些胡须,硬硬的胡须修饰得很短,极为精神。

    “拜见节度使。”苏文青和胡继见到侯大勇,翻身便拜。

    侯大勇坦然受了礼,然后扶起两人,笑道:“高平之战,一别两年,今日相遇在穿云楼。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黑雕军初建之时,不过千余人,苏文森、胡继、匡操、山宗元和战死的王青水是黑雕军建军之初著名的五校尉,侯大勇几乎天天和他们在一起训练、战斗、喝酒、玩乐,大家可说是亲密无间。高平之战后。黑雕军因为作战勇猛,特别是射杀了张元徽,给柴荣留下了深刻印象,柴荣为加强禁军力量。便把黑雕军一分为二,留下了一部归殿前司,苏文森、胡继、王青水便留在了殿前司禁军。当初,他们成为禁军,黑雕军还有不少人羡慕得紧,以后,侯大勇带着黑雕军屡破强敌,黑雕军校尉、队正们官升得极快。山宗元、匡操都相继成为将军,而苏文森、胡继、王青水仍是校尉,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地。

    侯大勇见苏文森、胡继有些拘束,笑道:“你们不必拘礼,今天,这里只有黑雕军指挥使侯大勇,没有节度使侯大勇,想当初。我们几人在一起。无拘无束,着实快活。想想都令人神往。”

    胡继是个直爽之人,他摸着后脑,嘿嘿笑道:“当初您是指挥使,我们是校尉,只差了一级,现在,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们想不拘束也难。”他说完,用力把手伸开,比划着校尉和节度使相差的距离。

    众人看着他的滑稽样,都笑了起来。落座之后,孟殊挥手让酒楼的小厮出去。

    侯大勇面容突然一整,站起身,亲自倒了三杯酒,严肃地举起,道:“这第一杯酒,我先敬黑雕军战死的兄弟们,从沧州、高平到凤州,黑雕军的老兄弟战死着实不少,这一杯酒,先敬他们。”说完,慢慢地把酒倒在楼板上。”

    孟殊、苏文森和胡继全部站了起来,也是满脸的严肃。

    “第二杯酒,敬伤残的黑雕军军士们,凤州、郑州已有上百地残疾军士,这一杯酒,祝他们身体健康。”

    “第三杯酒,敬黑雕军所有军士、将校们,祝他们好运当头,万事如意。”

    然后,侯大勇又倒了四碗酒,每人一碗,“叮当”一声,四个碗使劲碰在了一起。

    一道道好菜陆续传了上来,胡继是个小小的校尉,饷银也没有几个,平日里吃不到这么丰盛的宴席,碰了几杯酒后,他也就彻底放开了,吃了几口红烧牛蹄,感叹道:“今天跟着节度使,吃香的喝辣的,平日里尽吃军营里地大锅饭,嘴巴淡出鸟来。”

    他拿起一碗酒,对侯大勇道:“我能和从往一样喊你老大吗?”

    侯大勇也拿起酒碗,对苏文森和孟殊道:“黑雕军初建之时,你们几个校尉都叫我老大,没有外人的时候,但叫无妨。”

    胡继脸色微红,道:“老大,我敬你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后,胡继又道:“我最怀念的还是在黑雕军的时光,老大,我好想回黑雕军,在殿前司禁军,他妈地,我们几人实在窝囊。”

    苏文森为人沉稳,他听到胡继说话有些出格,用脚使劲地踢了胡继一下,胡继道:“苏郎,老大不是外人,怕什么怕,你说这两年,我们这几人过得窝囊不窝囊,数次大战下来,我们到殿前司的黑雕军军士没剩几个人了,数百兄弟现在只有不到两百人,这次打寿州,王校尉也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八岁,让这家人怎么活啊。”胡继说到后面几句。说语中已带着哭腔。

    苏文森有些无奈地道:“这就是我们的命,从当兵的那一天起,战死沙场就是我们的宿命。”

    “老子不怕死,可是,为什么每次打仗都是我们冲在前面,升官却没有我们的份,王青水若当了指挥使,他也不用冲到最前面去。凭什么我们就永远当这个冲到最前面的小校尉。”胡继说到此,瞪着眼,满脸通红。

    侯大勇见到这情况,道:“两位听我一言。”

    胡继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看着侯大勇。

    “高平之战后,调你们几个人到禁军,我实在是舍不得,但是。陛下开了口,我也是没有办法,今年和明年,我猜得没错,禁军主力还要南下和唐军作战。你们要各自珍重,我不想听到类似王校尉地坏消息了。至于王校尉的后事,想来禁军也发不了几个钱,我在这里有一个决定。凡是从黑雕军到禁军的数百军士,战死战残后都享受黑雕军的待遇,孟殊是黑雕军的军需官,你们相互间很熟悉,苏文森回去后,把阵亡军士的名单开出来,就到孟殊那里去领抚恤金,胡继把伤残军士的名单列出来。若他们愿意,可进入郑州和沧州所建的黑雕军荣军院去养老。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否则要惹出麻烦事,”

    侯大勇说完后,看了孟殊一眼,孟殊拿出来一个布袋,对苏文森和胡继道:“这是五百两银子,是节度使给王校尉地抚恤金。”

    胡继、苏文森听到此。双双离席。跪在侯大勇面前,胡继道:“我代黑雕军军士和王青水校尉谢过节度使。”

    苏文森是个感情沉没地人。他眼中带着泪光,道:“大恩不言谢,但有所驱,苏某万死不辞。”

    这一顿酒宴,基本达到了侯大勇所需要的效果,胡继和苏文森是布在殿前司地一颗棋子,说不定那一天就会产生巨大的作用。

    “赵匡胤离中枢很近,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他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他在禁军中安插亲信,只不过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是晚唐以来军队将领的一贯作风,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代强主柴荣会突然间患病死掉,更不会想到远在西北地节度使会布置一个大网来对付他,他在明我在暗,这就是我的优势。”侯大勇喝了不少酒,他靠在摇晃的马车上,朝南城区的张家大院奔去,想着自已的心事。

    张家大院是富巩暗自买地,富巩东窗事发后,回到了沧州,重新去当沧州侯府的管家,对于富巩来说,他曾经如此接近富家商铺的巨大财富,却因为贪欲,使他从财富的顶峰被打回了原形。钱向南从郑州回来之后,就悄悄地住进了张家大院,钱向南是黑雕军军情营地负责人,对外的职务是观察判官,在大梁城内,他这个职级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中牟县令王汀湘,是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侄子,也是郑州防御使王汀湖的堂弟,以前您在郑州的时候,王家也捐了不少粮食,现在王家在郑州势力大增,中牟县令霍知行费尽心力所造淤田,一半以上落入王家。”

    钱向南已找到长史符彦辉,了解到郑州的一些基本情况。

    侯大勇听罢,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雄胜军节度使,对于郑州之事鞭长莫及,但愿郑州风调雨顺,不遇荒年,让泽州、磁州过来的流民能够勉强吃上一口饭,我原想向陛下参上王汀湖一本,想想没有什么用,现在各地情况差不多,陛下精明得很,也知道这些情况,可是国家初定,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许多事情只能慢慢来。”

    孟殊掌控地飞鹰堂,创建得有些偶然,本是符英命他监视各地商铺所创建的组织,侯大勇得知飞鹰堂的情况后,慢慢接手了飞鹰堂,拓展了飞鹰堂的工作范围,增加了人手,在飞鹰堂内建了行动组、信息一组和信息二组三个机构,信息一组主要收集大周文武官员的情况,信息二组主要收集各地商铺的情况,侯大勇要求孟殊暂时不把飞鹰堂的全部内幕告诉符英,只是向符英通报信息二组的事情,毕竟飞鹰堂有些事情见不得光。

    军情营地负责人钱向南和飞鹰堂地负责人孟殊一左一右坐在侯大勇两侧,侯大勇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要把这两人身份互相挑明,他并不想让两个部门合作,而是让两个部门知道对方的存在,这样,不至于一方势力独大,这是侯大勇采用地互相制衡的策略,任何不受约束的力量,强大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必然会从内部发生变异,富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钱向南和孟殊在黑雕军中就相互认识,他们都没有想到,在对方的身份后面,还隐藏着另一种身份。

    “飞鹰堂主要对内,军情营主要对外,你们是我的左右手,今天给你们互相交底,主要担心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但是,这个事情只限于我们三人知道,出了这个屋,不准透露半句。”

    钱向南、孟殊都是侯大勇心腹,侯大勇悄悄建了两个情报组织,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一个节度使,真是需要两个情报组织吗。”钱向南和孟殊存在着相同的心思,心情颇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