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关山月 > 第三章侯府护卫

第三章侯府护卫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随听门栓响动,有人开了门。

    转眼问,小院子里二前一后进来了三个人。

    前头一个是个年轻人,长袍马褂,穿着华丽、讲究,人也长得皮白肉嫩的,典型的公子哥儿,只是带着一脸邪气,恐怕是个纨绔子弟。

    后头两个中年汉,一壮一瘦,壮的一脸骠悍,瘦的一脸阴沉,一看就知道,是跟班、保镖之流。

    三个人一进来就看见了关山月跟中年女子,公子哥儿忙停步,说了话,话说得有点不高兴,也酸溜溜的:“我说怎么既不应声,也不开门,原来家里藏了别人!”

    这话可不怎么好听。

    中年女子怒叱:“你说话嘴里放干净点儿!”

    公子哥儿道:“我这已经算是好听的了,我说错你了么?他是谁?”

    中年女子道:“他是谁,你管不着。”

    公子哥儿道:“我知道他是谁,少爷我看上了你,怪不得你正眼不看少爷我一下,原来你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你可真没福气,真不识抬举,现成的荣华富贵你不要,跟这么样一个有什么好?”

    中年女子怒叱:“住口,我根本不认识他。”

    公子哥儿道:“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在你家里,大门关得紧紧的,少爷我叫门,既不应声也不开?”

    中年女子道:“他是找我来打听人的。”

    公子哥儿道:“他是找你来打听人的,找你来打听人就登堂入室了,你当少爷是三岁孩童?”

    中年女子道:“信不信在你,我疯了,犯得着跟你说这些,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找我来干什么,你都管不着!”

    公子哥儿道:“你看少爷我管得着管不着,来呀!把她这个男人给我带走!”

    一壮一瘦那两个,恭应一声就要动。

    关山月说了话:“慢着!”

    一壮一瘦那两个收势停住。

    关山月转望中年女子:“这位,想必就是芳驾所说,三番两头前来骚扰的人。”

    中年女子冷着一张脸,不看关山月:“不关你的事。”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事实上,这如同承认。

    关山月转望公子哥儿:“你三番两次来骚扰一个单身女子,如今更擅自派人翻墙进来开门强人,难道‘西安’没有王法?”

    公子哥儿冷然一笑:“好教你知道,在‘西安’,少爷我就是王法!”

    关山月道:“听口气,府上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公平哥儿道:“我家是既有钱,又有势。”

    关山月道:“这样的家,十九出纨绔子弟,大人不好好管教,只有由外人来代为管教。”

    公子哥儿道:“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碰上能代我家大人管教我的外人。”

    关山月道:“今天你碰上了。”

    公子哥儿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我!”

    公于哥儿仰天一声笑:“先保住你自己吧!”一顿,沉喝:“还不把这个男人拿下!”

    又一声恭应,壮、瘦那两个霍动,壮的那个抢了先,一步跨到,劈胸就抓。

    势猛,而且有劲,挺不错。

    关山月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腕脉,沉腕一扭,把他扭转了身,往前一送,同时松手。

    壮的那个跌跌撞撞,迎面撞向跟着扑到的瘦的那个。

    幸亏瘦的那个机警,反应快,身手也不慢,一闪躲开,堪堪擦身而过,不然非撞个满怀不可。

    真要那样,出的丑就大了。

    不过,如今出的丑也下小。

    瘦的那个躲开了跌跌撞撞,迎面撞来的壮的那个,微侧身,带着一阵风扑向关山月左侧,双掌并出,一挽关山月左腕脉,一扣关山月左“肩井”

    快而干净、俐落。

    武功、身手,比壮的那个更高了一筹。

    关山月往后退了一步,瘦的那个两掌同时落了空,关山月底下早腿,瘦的那个扑势不减,正绊在关山月腿上,真如绊在一根铁梁上,两腿迎面骨疼得他叫出了声,站立不稳,往下就栽。

    关山月道:“站稳了!”

    一把抓住了他后领,往回一带,往前一推。

    瘦的那个跌跌撞撞,直往壮的那个撞去。

    壮的那个刚站稳,来不及躲,让瘦的那个撞个正着,还好他壮,禁受得住,没倒下,不过也够他受的,撞得他龇牙咧嘴。

    中年女子瞪大了杏眼,一脸惊容。

    公子哥儿两眼瞪得更大,脸上的惊容更甚,叫出了声:“你”关山月道:“还要再试试么?”

    公子哥儿惊怒道:“你竟敢对我的人动手?竟敢拒捕?”

    关山月道:“拒捕?”

    公子哥儿道:“你装什么糊涂?少爷告诉她了,你会不知道?”

    关山月道:“这位姑娘根本不认识我,又怎么会告诉我什么?”

    公子哥儿道:“你也把少爷我当三岁孩童?好,少爷我就再跟你说一回,少爷我是‘陕西’抚台大人的少爷,听见了么?”

    原来是“陕西”巡抚的儿子。

    怪不得,巡抚可是红顶子的封疆大吏呀!

    关山月淡然一笑:“原来是抚台大人的少爷。”

    公子哥儿道:“明白我为什么说你拒捕了么?”

    关山月道:“抚台大人的少爷不是官差,我不算拒捕。”

    公子哥儿一指那两个:“少爷我不是官差,他俩是。”

    关山月道:“他俩是家奴,也不是官差。”

    公子哥儿道:“谁说的,他俩在做官的人家当差,就是官差。”

    说得好,说得真好!

    关山月道:“有子如此,令尊抚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官,就可想而知了。”

    公子哥儿惊怒:“好大胆,你不但敢拒捕,还敢骂我爹抚台大人!”

    关山月道:“要怪只能怪,令尊抚台大人有你这么一个为他找骂的儿子。”

    公子哥儿气白了脸,抬手指关山月,手都发抖:“你给我拿下,给我带走!”

    他又下了抓人令。

    奈何,带来的两个人,没一个敢再动。

    这是明知道不行,也明知道人家手底下留了情,再有一回,会落个什么结果,那就很难说了。

    这叫公子哥儿多难堪?这叫公子哥儿怎么下台?

    他也没再下令催促,也没有恼羞大骂,那是因为他也知道他带来的这两个抓不了人,一旦逼急了,那两个撒腿跑了,那就更好看了。

    关山月给了他下台阶:“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也劝你不要再来了。”

    公子哥儿跺了脚:“你们这两个窝囊废!”

    跺了脚,说了话之后,转身往外就走,走得匆忙,走得飞快。

    有了下台阶了,先碰上这个女的,对他这个抚台大人的公子一点也不买帐;后碰上这个男的,对他这抚台大人的公子,也一点没放在眼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公子哥儿这一走,也给了他带来的那两个走的理由,那两个也忙跟了去。

    刹时都走了。

    中年女子凝望关山月,说了话:“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身手。”

    关山月淡然道:“夸奖,算不了什么。”

    中年女子道:“那两个身手不错。”

    关山月道:“要是真不错,就把我抓走了。”

    中年女子道:“那是因为你强过他俩太多。”

    关山月道:“再次谢谢夸奖,我倒不那么认为。”

    中年女子道:“你不这么认为,你要是承认了,也就如同承认自己好身手了,是么?”

    关山月道:“芳驾能看出那俩身手不错,足证也不等闲。”

    中年女子脸上立即又是一片冷意:“我只是个定江湖的卖艺女子。”

    她不承认。

    关山月也没多说,转了话锋:“他听了我的劝走了,但他一定不会听我的劝不再来;走也只是回去搬人去了,芳驾还是在告诉我大胡子的去向之后,赶快走吧!”

    中年女子道:“我也是这么看,惹他的是你,该赶快走的也是你。”

    关山月道:“难道芳驾不走?”

    中年女子道:“谁说我不走?我本来就要走。”

    还真是。

    关山月道:“那么,请芳驾告诉我,大胡子的去向。”

    中年女子道:“我真”

    关山月道:“芳驾何必。”

    中年女子道:“你”关山月道:“芳驾不是走江湖的卖艺女,就算是,也应该知道江湖人,我不以江湖人的手法对芳驾,就是对芳驾的一份客气,一份尊重。"中年女子道:“你怎么说我不是走江湖的卖艺女?”

    关山月道:“听芳驾的口音,芳驾应该来自京城,既来自京城,又认识出身权贵人家的大胡子,尤其连巡抚之子都不放在眼里,芳驾怎么会是走江湖的卖艺女?芳驾只是以江湖卖艺女为掩护。”

    中年女子道:“这么说,你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关山月道:“我不否认。”

    中年女子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个大胡子?”

    关山月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中年女子道:“什么理由?”

    关山月道:“恕我不能告诉芳驾。”

    中年女子道:“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他,我就不能告诉你他的去向。”

    关山月道:“我可以随便编个理由,但是我不愿意那么对芳驾。”

    中年女子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一般来说,不能跟人说找人理由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似乎等关山月说话。

    关山月没说话。

    中年女子道:“你不否认?”

    关山月说了话:“否认如同欺骗芳驾,我也不愿意那么对芳驾。”

    中年女子深深一眼:“可以欺骗我而不愿欺骗我,可以用江湖人的手法对我而不用江湖人的手法对我,你真是个正人君子,真是个侠义。我相信你找他的理由绝对正当,如果是过节、是仇,也一定是他不对。”

    关山月没有说话。

    中年女子脸色变了一变:“你又没有否认?”

    关山月说了话:“我要说的话,刚才已经说过了。”

    中年女子又深深一眼:“你真是我生平首见。”

    关山月道:“谢谢芳驾。”

    中年女子道:“你如此对我,我也只有如此对你,信不信由你,我不知道他的去向,连我也得继续找他。”

    关山月道:“他没有告诉芳驾”

    中年女子道:“没有,我不瞒你,就是因为我来‘西安’找到了他,他才走的,他是躲我,怎么会告诉我他要上哪里去?”

    关山月道:“他是躲芳驾?”

    中年女子要说话。

    关山月忽然双眉微扬,又道:“我没有料错,他没有听我劝,又来了,而且是搬了人来了。”

    中年女子脸色也一变:“我也听见了,只是在你之后;你我都走不了了!”

    话声方落,翻墙进来好几个,落在了小院子里:紧接着,砰然一声,大门遭踹开了,也闯进来十几个,带头的正是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还有他带的那两个。

    一进来,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指着关山月跟那中年女子就叫:“就是这一男一女,都给我带走!”

    他带来的那十几二十个,如狼似虎,轰然恭应声中,就要拥上前抓人。

    关山月还没动,也还没说话。

    中年女子先沉喝出声:“慢着!”

    不是那十几二十个听她的,而是她这一声沉喝震人,震得那十几二十个的扑势一顿。

    一个走江湖卖艺女子有这种修为,不简单。

    关山月没看错,她不是真正的走江湖卖艺女。

    中年女子接着冷然发话:“你等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抓人?”

    其实,中年女子这一问问得多余,从这十几二十个的装束打扮看,谁都看得出来,是官差,是捕役,而且是“巡抚衙门”的捕役。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说了话:“你俩不是说官差才能抓人,不让官差抓才算拒捕么?少爷我这回带了官差来了,‘巡抚衙门’的官差,你俩再拒捕看看!”

    关山月知道,要真落个拒捕之名,还是真麻烦,可也不能真束手就缚,正在想该怎么办。

    中年女子冷笑出声:“‘巡抚衙门’这个衙门还不够大,看看我是哪个衙门的?”

    她翻腕亮出了一面腰牌。

    关山月眼力过人,站的也近,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是一面古铜腰牌,横着四个字“神力侯府”四个字下头是一个虎头,他心头为之一震。

    “北京城”里的“神力侯府”普天之下没有不知道的。老侯爷是员虎将,功勋盖世,威震宇内,虽只是侯爵,一般亲王见了,也会矮上三分,皇上更敬之如兄,礼遇备至,对朝廷来说,简直就是一根金梁玉柱。

    师兄郭怀早年跟少侯爷“威武神勇玉贝勒”还有姑娘胡凤栖之间的恩怨情仇,关山月也知之甚详,他只认为中年女子是来自“北京”的大府邸,可没想到中年女子竟身怀“神力侯府”腰牌。

    那十几二十个看见腰牌了,可没看出腰牌上的字迹跟虎头来;虽然如此,一见中年女子有腰牌,还是没敢轻举妄动,冒失拥上抓人。

    只听一个问:“你是哪个衙门的?”

    中年女子道:“过来一个,拿过去给你们抚台大人的少爷看看,他识字!”

    她是故意这么说,这些个“巡抚衙门”的捕役都识字。

    问话的那个上前来了,当他接过腰牌的时候,他看清楚了腰牌上的字,还有那颗虎头,他陡然一惊,脸色也为之一变,急急叫了一声:“少爷!”转身过去就把腰牌递了过去。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接过腰牌也猛一惊,脱口叫:“神力侯府!”急抬眼,惊声道:“你,你是京里‘神力侯府’的?”

    中年女子冷然道:“你识字,也看见腰牌了,是么?”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道:“你是‘神力侯府’干什么的?”

    中年女子道:“你何不上‘神力侯府’去问?”

    别看他爹是“陕西”巡抚,托土封疆的方面大员,就是给他颗天胆他也不敢,他爹也一样。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脸色忽然阴晴不定,话也说得犹豫:“你真是‘神力侯府’的?”

    中年女子道:“怎么?你不信?当我是混充假冒的?容易,那就把我拿下,然后派人上京去查证,不就行了么?”

    是个办法,可是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连他那个爹都算上,敢么?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道:“你既然是‘神力侯府’的人,上‘西安’干什么来的?还说是走江湖卖艺的?”

    中年女子道:“这你也可以上‘神力侯府’去问。”

    那位抚台大人的少爷不问了,把腰牌递还给他的那一个,道:“还回去。”

    递给他的那一个忙双手接过,他可不管递给他的那一个了,转身就往外走,走得更匆忙、更快。

    他一走,他带来的那些个,当然急忙跟着往外走,递给他腰牌的那一个,也忙把腰牌递还给中年女子,急急跟着走了。

    转眼工夫都走了,一个不剩。

    关山月道:“还就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好处。”

    中年女子道:“‘神力侯府’可不是仗权势压人的人家,我是不得已。”

    关山月道:“我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不知道‘神力侯府’的,要不是不得已,芳驾也不会亮‘神力侯府’的腰牌。”

    中年女子道:“我要不亮‘神力侯府’的腰牌,不是让他们抓走,就得把事情闹大。”

    这是实情,也是实话。

    关山月道:“我料芳驾不是真走江湖卖艺女,而是来自京城大府邸,没有想到芳驾竟然是来自京里的‘神力侯府’。”

    中年女子没说话。

    关山月道:“难道那大胡子也是来自京里‘神力侯府’?”

    中年女子说了话:“不错,他也是来自京里‘神力侯府’。”

    没想到那个大胡子也是——

    关山月为之心神震动,因为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是由“神力侯府”主导的,当年那位领禁城铁卫,统京师禁军的“威武神勇玉贝勒”还小,那么,主导当年事的,就是如今的老侯爷,当年的“神力侯”了。

    大胡子等是奉命行事,发号司令的是当年的“神力侯”那才是残杀义父的元凶。

    何止心神震动,简直血气翻腾,目眦欲裂,但关山月忍住了,道:“芳驾跟大胡子都是来自京里‘神力侯府’,芳驾千里迢迢来到‘西安’找他,他都躲避芳驾他去,这是”

    住口不言,余话没说出口。

    中年女子知道关山月要问什么,道:“事既至今,我也不想再瞒了,我跟他都是‘神力侯府’的护卫,他随侍侯爷,我随侍夫人,虽然我跟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他的武功、人品让我仰慕,日子久了,就成了一对情人,这,侯府上下没人知道。”

    说到这,中年女子不但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忸怩态,而且还脸色沉重,带些凄凉。

    关山月没好说话,他只听着。

    中年女子接道:“十年前,他奉侯爷之命,出了一趟秘密任务,那趟秘密任务是他极不愿意去的,但是他不能抗命,等到他完成任务回来之后,他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郁郁不欢,没多久,他就辞了护卫之职,离开了‘神力侯府’我是等他走了好几天之后才知道的。”

    关山月道:“他事先没有告诉芳驾?”

    中年女子道:“没有。”

    关山月道:“这么说,他对芳驾是不辞而别。”

    中年女子道:“正是。”

    关山月道:“芳驾千里迢迢来到‘西安’找他,难道也辞了‘神力侯府乙护卫之职?”

    中年女子道:“在我知道他辞职离去的第二天,我也辞了职,夫人没多留我,原来夫人知道我跟他的事。夫人为了我在外头做事、行走方便,还特准我不必缴回腰牌。没想到我找遍各地,找了十年才在‘西安’这里找到他,更没想到他会皈依佛门,带发修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他罪孽深重,叫我不要再找他了,竟又躲了”

    关山月明白了,道:“听芳驾这么说,我相信芳驾真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中年女子道:“谢谢你。”

    关山月道:“芳驾为他辞去‘神力侯府’护卫之职,还找他找了十年,令人敬佩。”

    关山月不好说十年的青春岁月断送了,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中年女子是个痴情红颜,关山月还真是由衷的敬佩。

    大胡子能让一个红颜女子如此痴情,难道他的武功、人品,真有可取之处?

    极不愿意接受当年那神秘任务,不能抗命不得已,事后又感到罪孽深重,皈依佛门,难道这就是他的人品?

    中年女子唇边浮现一丝令人心酸的笑意:“为他,能找到他,值得。”

    真是位痴情女子。

    关山月道:“只是,芳驾找到他了,又如何?”

    中年女子唇边又闪过一丝抽搐,道:“我知道,他皈依佛门以赎罪,不得已。”

    关山月转了话锋:“芳驾可知道,他当年那桩秘密任务,是一桩什么任务?”

    中年女子道:“我不知道,既是神秘任务,除了侯爷跟他之外,是不会再有人知道的:不过,由他当初极不愿意接受,事后像变了一个人,不惜辞去‘神力侯府’护卫之职,对我不告而别,又感罪孽深重,皈依佛门以赎罪看,那秘密任务恐怕是很罪恶的任务。”

    关山月强忍血气翻腾,道:“不错,当年他出的那秘密任务,的确是极为罪恶的任务。”

    中年女子微愕:“你知道?”

    关山月毅然道:“我知道!”

    中年女子凝目:“能告诉我那是桩什么罪恶任务么?”

    关山月双眉微扬,两眼闪现寒芒:“杀人!”

    中年女子道:“杀人?”

    关山月道:“一个贫病交加,卧床难起的老人。”

    中年女子道:“一个贫病交加,卧床难起的老人?”

    关山月道:“他还带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分别来自‘三藩’府,彼此间不相识,不知晓,合力杀了那么一个老人。”

    中年女子道:“为什么?那个老人是有罪,还是跟‘神力侯府’‘三藩’有仇?”

    关山月道:“老人无罪,也跟‘神力侯府’‘三藩’没有仇,不然怎会是桩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任务,而且几个杀手间互下相识、互不知晓?”

    中年女子道:“那为什么‘神力侯府’跟‘三藩’要杀那个老人?”

    关山月道:“只能说‘神力侯府’要杀那位老人,也派给了‘三藩’这桩任务。”

    中年女子道:“‘神力侯府’又为什么要杀那个贫病交加的老人?”

    关山月道:“因为那位老人是‘神力侯府’的朝廷眼中的所谓叛逆。”

    中年女子道:“叛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神力侯府’的朝廷,眼中所谓的叛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神力侯府’跟‘三藩’府的几个护卫,奉命联手合力杀那么个老人,这是要老人必死,那位老人想必是朝廷眼里,叛逆中的重要人物。”

    关山月道:“那位老人,是先明袁大将军帐下的一名副将。”

    中年女子道:“果然!”

    关山月没有说话。

    中年女子又道:“你想必跟那位老人有什么渊源?”

    关山月道:“那位老人是我的义父,视我一如己出。”

    中年女子道:“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找大胡子的道理所在。”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当年你还是个孩子?”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当时你一定不在,否则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

    关山月道:“不错,那是个大雪天,家里没火,老人家不能取暖,病重卧床的老人受不了冻,也不能受冻,我上山打柴去了。”

    中年女子道:“你福命两大,逃过了一劫。”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大胡子等没有达成任务,凡派这种任务,必对要杀的人知之甚详,怎么还有你这么一个,就回来覆命了?”

    关山月道:“当时有位邻家姑娘在我家,帮我照顾老人家,那些人把她跟我义父当成一家人了。”

    中年女子脸色一变:“那位可怜的姑娘替你遇了害?”

    关山月道:“我打柴回来之后,只见着我义父。人头不见,满床是血,未见邻家姑娘尸身。”

    中年女子一怔:“那怎么会?你可知道”

    关山月道:“当时我怀疑,那位邻家姑娘是遭来行凶的人带走了;十年后的如今,我找到那些残凶逐一逼问,证实了我的怀疑,一个个都指大胡子带走了她。”

    中年女子又一怔:“他带走了那位姑娘?”

    关山月道:“另几个众口一声。”

    中年女子道:那年他回‘神力侯府’覆命的时候,没见他带个姑娘回来。”

    关山月道:“那就要问他了。”

    中年女于道:“不过你放心,他绝不会害那位姑娘,他不是那种人,绝不是!或许他带走那位姑娘,是为救那位姑娘。”

    关山月道:“这也要问他,但愿如此。”

    中年女子道:“你放心,他绝不是那种人,一定是为了救那位姑娘,否则他也不值得我仰慕在心,我辞‘神力侯府’护卫之职,天下奔波,找他十年左后了。”

    关山月总算心里得了些安慰,十年来还是头一回;只是,在没见着虎妞之前,他还不能相信,道:“也愿芳驾没有看错人。”

    中年女子道:“我绝不会看错人。”

    关山月道:“等找到他之后就知道了,果真如此,他算是已经赎了不少罪了。”

    中年女子道:“你说你找过另几个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只剩下他一个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那几个恐怕都还了欠你的这笔血债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望着关山月,神色忽一懔:“已经那么多个还了你血债了,你杀气还这么重么?”

    关山月威态微敛:“实告芳驾,不到血债全部讨回,我的杀机是不会稍减的。”

    中年女子转了话锋:“你说大胡子等人之间,彼此不相识、不知晓?”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他几人之间都互不相识、互不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几人的?”

    这确是任何人都会不解,都会问起的。

    关山月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

    中年女子道:“你既不能说,我也不能勉强,只是,你既为报仇而习武学艺,而到处寻找大胡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几分把握?”

    关山月道:“我已经告诉芳驾,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中年女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恐怕不知道,他跟那几个不一样。”

    关山月道:“他跟那几个有什么不一样?”

    中年女子道:“他有‘神力侯府’第一护卫之称。”

    应该是,否则当年的“神力侯”也不会派他统领那桩秘密任务。

    关山月道:“谢谢芳驾告诉我,那只有等找到他,动了手之后,才知道我有几分把握了。”

    中年女子又转了话锋:“你有没有想过,这桩杀人的秘密任务,不能怪他?”

    关山月道:“我想过,也不能怪另几个。”

    中年女子道:“你能这么样,不容易,我敬佩,他几个都是奉命行事,不得已。”

    关山月道:“他几个都是出身江湖,也都是汉人,以汉降汉,让汉人自相残杀,主其事者恶毒,但这些人若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不就不会遭人利用了?”

    中年女子道:“我也是汉人。”

    关山月淡然道:“是么?”

    中年女子道:“人各有志,人总要活。”

    关山月道:“人可以各有志,但活得要有骨气。”

    中年女子道:“谁都想活得有骨气,但各人的际遇,各人的命不同,不能活得有骨气,也不必为此去死,还是得活。”

    关山月道:“总不能遭人利用,残杀族类。”

    中年女子道:“上命难违,你让他怎么办?”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要看各人的命了,命大的,多活些时日:命小的,少活些时日;注定如此,莫可奈何。”

    中年女子道:“公平么?”

    关山月道:“无所谓公平不公平,芳驾所说那些要活命的,不也不断地残杀叛逆么?说起来,这是汉人的悲哀,河山变色,神州易帜,在人统治之下,就是如此。”

    关山月这话说得持平,也说得沉痛,不知道中年女子听了有什么感受,她沉默了一下,又转了话锋:“你要找他,我也要找他,咱们一起去找他,愿意么?”

    关山月道:“芳驾,你我找他的目的不同。”

    中年女子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关山月道:“我愿意芳驾找到他,芳驾也愿意我找到他么?”

    中年女子道:“愿意!”

    关山月道:“是么?”

    中年女子道:“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迟早会让你找到他,与其让你单独找到他,不如让我跟你一起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是说”

    中年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跟他谁能杀谁,不过我认为他不会杀你,你会杀他;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杀他,要是阻拦不了,我会为他尽最后一份心力。”

    倒是实话实说,不作隐瞒。

    而且又一次显示她的痴情,令人感动。

    关山月道:“芳驾认为他不会杀我?”

    中年女子道:“一个自感罪孽深重而皈依佛门以求赎罪的人,又怎么会杀人再造罪孽?”

    是理,说得通。

    关山月道:“芳驾又怎么尽所能不让我杀他?”

    中年女子道:“不一定,反正不是以武相向就是了,我认为以武相向只会加深彼此间的仇深。”

    她恐怕不知道,就是以武相向,她也拦不住关山月杀大胡子报仇。

    关山月道:“芳驾还是不要跟我一起找他的好。”

    中年女子道:“怎么?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

    开山月道:“芳驾无辜,我不忍让芳驾见他被杀景象。”

    中年女子道:“你是认为我拦不了你,改变不了你的心意?”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很平静:“我不说了么,要是我阻拦不了,改变不了你的心意,我会为他尽最后一份心意;他死的时候,我要在他跟前,为他送终,为他收尸。”

    关山月道:“芳驾”

    中年女子道:“我也是江湖人出身,曾经是‘神力侯府’护卫,还会怕看人被杀景象?”

    关山月道:“这个被杀的人,跟芳驾的关系不同。”

    中年女子道:“又怎么样,正如你所说,这就是汉人的悲哀。”

    关山月心神为之一阵震动,道:“可是”

    中年女子道:“你不如我知他,不如我能料到他的可能去向,要是你我分开找,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他,到那个时候,你想找到他,恐怕要难上一些,也不知道要晚到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显然不愿意我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那是当然。”

    关山月道:“那么,芳驾又怎么愿意跟我”

    中年女子道:“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有一天你单独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说,我不如芳驾知他,不如芳驾能料到他的可能去向?”

    中年女子道:“不错,这是实情实话,你也应该相信。”

    关山月道:“芳驾既不愿意我找到他,又怎么会告诉我,或者带我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我只是不愿让你单独找到他,有我在一起,另当别论,我甚至愿意尽快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这是”

    中年女子道:“只他一个人,这种事他躲不掉,总有一天会让你找到他,其结果-不想可知;不如让你有我一起的时候早一点找到他,他或许有条活路。”

    关山月道:“芳驾还是认为能阻拦我,能让我改变心意?”

    中年女子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点头:“就算我让芳驾感动了。”

    中年女子道:“如今你都能让我感动,怎么知道往后不会再让我感动?”

    关山月道:“事不同。”

    中年女子道:“是么?看吧!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找他。”

    关山月道:“我是相信芳驾,为能早一点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不管是为什么,你总让我跟你一起找他了,我就该谢谢你,走吧!”

    她要走。

    关山月道:“芳驾,哪里去?”

    中年女子收势停住,道:“我问你,一般人知道有人为了躲他,不辞而别,是不是会认为那躲他的人一定远走高飞了,会上远处去找那躲他的人?”

    不错,是理。

    关山月不得不点头:“芳驾是说”

    中年女子道:“他也会这么想。”

    关山月道:“这么说,芳驾认为他不会远离?”

    中年女子道:“恐怕不会。”

    关山月道:“那么,近处又是”

    中年女子道:“他为赎罪,皈依佛门,在‘卧龙寺’带发修行,如今他虽然离开了‘卧龙寺’,但不会离开佛门,你认为他会到哪里去?”

    关山月道:“还是佛门清修地。”

    中年女子道:“而且是近处的佛门清修地。”

    关山月道:“‘西安’除了‘卧龙寺’外,还有”

    中年女子道:“还有几座丛林,大不了一个一个找,我认为你不会怕跑,而且愿意跑。”

    关山月当然不怕跑,也愿意跑,不过,他知道中年女子是话里有话,此时此地他不愿跟这么一个让他感动的痴情女子计较,他也听了,道:“‘西安’我不熟。”

    这是实话。

    中年女子道:“你不熟我熟,你跟我走就是了。”

    她迈步外行。

    关山月跟了上去,道:“芳驾自从到‘西安’来,在‘卧龙寺’找到他,他为了躲芳驾,离开了‘卧龙寺’,到如今多久了?”

    中年女子道:“算算有几年了。”

    关山月道:“其间芳驾找过他么?”

    中年女子道:“没有。”

    关山月道:“芳驾既认为他就在附近,为什么不去找他?”

    这倒是。

    中年女子道:“我跟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厮守在一起,那是最好;不能,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也就够了,不一定要形影不离,时刻腻在一起。多少年来,他知道我还在‘西安’,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也如同厮守在一起了;要是我去找他,虽然找到他了,可是他又躲了,而且躲远了,我还能上哪儿找他去?”

    原来如此!

    关山月又一次的感动,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