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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舫在的夜里恍如熊熊着桧木松明的巨大火盆,只是没有燃烧的热度,人与灯火的影在软纱样的玉湖上穿梭纺织成,卷画刚织就便又破碎,仿佛场苦短的人生。

    室内静寂如死。夜风送来歌舞声乐似都是极遥远的。香墨只是出神的看着粼粼的湖水,麦色如金的脸庞,掩不住脸色上的倦意,透出丝暗青。

    又过片刻,丹叶见香墨仍在愣愣出神,起身端醒酒的酽茶,轻声道:“姑母,喝茶。”

    香墨才回神,挑张凳子坐,呼吸间荔枝蜜酿馥郁的渗入全身的所有肌骨。的只手仍旧紧紧攥着,攥得太紧,手上青筋毕露。此时,方渐渐松缓。

    香墨应声,丹叶端茶向前递,不想香墨伸出的手却错过,茶盏倾,溅小半碗出来。

    香墨本就不痛快,看着丹叶脸色沉。

    玉兰花垂帘上半遮层细密流苏,犹似花丛沙沙作响,暗影散乱筛在丹叶面不停地在波动,紧咬嘴唇,明艳的胭脂早没颜色。

    香墨手托着腮,双眼里露出的戾气层层压下,漠然含笑。万寿灯笼锦袖牙溜溜滑下,虾须般细若丝的金镯子,数个叠在腕子上,更衬得肤若蜜酿。道:“怎么?不称心?”

    丹叶垂眸,三九寒冰样的眼眸,用鸦翼的睫毛遮,似乎波澜不惊:“丹叶只是怕回去父亲会怪罪。”

    香墨不是不知道丹叶的心思,只是心痛的已经麻木,麻木到骨子里。

    “人家赌博压两方,反而没有赢的机会。可人生则不是博弈。”

    博山炉袅袅青烟在眼旁,蒙上琉璃宫灯浓艳的金,抹出靡紫,搅成团。

    香墨依旧含笑:“也许也是个有福的。”

    芸芸众生,苦海无涯,回头,有岸,却不能上。

    佛渡不得无缘人。

    丹叶下到画舫层,等着内侍备好小船送上岸。

    觥筹交错揉波光,恰似醉蒙的帘幕笼罩下来,精巧的湖上楼阁黄金样的倒影,便失去轮廓。

    玉湖绿沉沉的夜风扑面而来,好像微有寒意的秋日。

    丹叶个人在船舷边,静静的等着,曳地的薄纱衣,月白的衣袂在翻飞,不住纠缠在朱栏上。

    此时此刻,不像人,只像是个物件,包裹精美的呈放此处,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别人的取舍。

    风飒飒穿过耳边,湖水澄净,如同婴儿的眼,似能洗清切的脏污罪孽,丹叶不禁微微面露笑容,倾身向前。

    恍惚里有人扯住的衣袖,扬声道:“当心!”

    转头时,月白绡纱的袖迤逦绕在子橘罗销金的袖袍间,袖上翠锦宝相花镶边。他虽未拿着扇子,腰间却系着扇袋,极好的西番莲片金缎,莲花上绣着只青蛙,绣功精细灵活,跳脱的仿佛蛙声就在耳边般。丹叶只觉得是橘绿金的艳丽,满满几乎溢出,让黯然失色。

    子笑起来牙齿倒是像贝壳样耀眼,旁随侍宫婢们的脸不知何时齐齐跪地,面颊却比胭脂晕还要红。

    他灼灼盯着丹叶,丹叶的面颊不红反白,那是种近乎于半剔透的淡瓷之色,少些鲜活。

    也不知他在站多久,若是看去,又看到多少。

    丹叶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多谢昌王爷。可您看随侍么多人,怎么也不会傻到跳湖,是吗?”

    丹叶不动声色的去抽回衣袖,却不想越是使力,陈启攥的越紧。

    忽尔风过,柔柔的阵带飞衣袖,丹叶的甲因抚琴修剪得极为秀巧,别出心裁的贴金凤花,花叶小如豆,花分四瓣,层层如润在甲下肌肤里般。

    落在陈启眼中,别样旖旎。他才扬眉开口,隐隐带着笑音道:“倒是好样貌。是谁家的?”

    “佟家的。”丹叶反倒不去扯,另只手重新簪好鬓边歪斜欲坠的翡翠花,声音冰落水中,即清又冷:“原本是要献给万岁,如今赏给青王。”

    陈启目光微微凛不禁就松手。

    内侍划船过来,丹叶上小船。

    陈启望着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色已沉月朦胧,霏霏疏影。

    三层画舫上的香墨,倚在朱栏也在望着渐渐消融在夜色中丹叶。

    心里阵冷,阵热,时似掉进寒冬的冰窟,时又似塞到烈火的炉里。阵阵的翻涌,胸口好像快要跳脱出来。

    原以为里已经死,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死的干干净净。

    香墨唇角露出丝苦笑,道:“瞧背影都那么像燕脂。是不是见过的人,都会以为燕脂还魂回来”

    德保隐在灯火的阴影处,神情微茫,目光幽幽地直定在丹叶的背影上,直至再也望不见。

    德保轻轻叹声,眼里慢慢地又浮起湖水般的光来,过会儿,却又暗淡下去:“确实很像。”

    香墨闭上眼睛,那月白胜水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层又层,不断变幻着唤醒直沉淀在痛楚。

    燕脂,多么傻的人。

    直不曾得见,燕脂堕入生只那么次的爱情时,是怎样的炙烈和壮烈,又焕发出怎样光彩!

    燕脂用自己的方式纯粹地爱着,甚至明知穷途末路。冬花夏雪,却终究是镜花水月的片。

    那是属于燕脂和封荣两个人的秘密,其余无人得知,也无人能探寻。

    多么傻的妹妹,那么傻的妹妹!

    那么恨,恨个为爱凭叹场空的燕脂。可是又不得不原谅,原谅为爱情而抛弃自己的妹妹余留下笑颜如花,恍如大漠里的彩虹,衰败在最好的颜色中。

    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懦弱的燕脂是用怎样种勇气,跪倒在陈王的脚下,展露娇媚弃自己幸福,为

    不清谁亏欠谁,就是命!

    因为燕脂的死,而变得毫无退路,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在,哪里也找不到,只有不停往前走,千刀万仞踩在脚下,每步皆带着淋漓的血肉,咬牙忍着割裂的疼痛,以及步步为营,算进机关的恐惧不能回头

    “燕脂”德保眼里闪过慌乱,自知是失言,顿时侧开脸,静默几许,方又道:“太妃娘娘最期望的就是夫人好好活下去。”

    “定会活下去。”

    德保静默半晌,方又道:“所以即便是为太妃娘娘,夫人也须得慎重。次也急躁些。”

    香墨却笑:“个人挣扎不累,可是挣扎个月就累。小心年不难,小心辈子就难”

    笑罢猛然唇颤的不出话来,半才慢慢道来,吐字如针扎:“没瞧见他见到丹叶时的模样吗?他的样子好似见鬼”

    四下静谧,湖色光如纱流动,仿佛埋藏深不可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