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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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两人回到葛府时,已过了晚膳时间。莫雨桐喝了薄酒,此刻已微酿倦睡了。葛翊抱着她悄悄回府,行经书房时,不巧碰上了挑灯写奏折的葛翔。

    “翊弟。”葛翊唤住了正打算回房的弟弟,皱眉瞧着躺睡在葛翊怀中的莫雨桐。这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彻底被葛翊带坏了,不但在外抛头露面,还醉酒。这对夫妻委实愈来愈不像样。

    “大哥,有事?”葛翊知道他的不以为然,可还是很难产生丝毫的惭愧感。

    “嗯。”葛翊点点头。“有几句话想跟你谈,你送弟妹回房后,到书房来一趟。”

    “好。”葛翊应道,猜测不出葛翊突然这般慎重的原因。

    他将莫雨桐抱回房,轻轻放在床榻,瞧她仍然熟睡,不自觉扬起温柔笑意,为她掩上被子,蹑足出了房门。

    一路走到书房,葛翊翻转着折扇淡笑道:“大哥忙于国事,这么晚了还在拟奏折,委实辛苦。”

    两人都知道,葛翊言有未尽之处。葛翊漏夜辛苦拟了奏折,圣上却终日耽于玩乐,又何曾瞧进过一个字了?这就是葛翊不愿参加科举的原因,庙堂之上无处展抱负。

    葛翊只能微微苦笑。“翊弟就别挖苦大哥了。”

    “大哥找我何事?”葛翊向来不爱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

    “翊弟,你的事我向来也不爱过问,我相信你自会有分寸。这些年你在外的花费,从未打家中取过一分一文,于此我心中虽有疑问,也从没问过你。”

    “那大哥今日为何会提起?”葛翊轻松地转着折扇。

    “东厂与锦衣卫的能耐,相信你十分清楚。他们这些朝廷鹰犬,似乎无所不在,这大明天下的黎民百姓,无论大小人物,朝廷全都要了若指掌。翊弟,你对东厂来说,太神秘了些。”葛翊语重心长地道。“就连大哥也摸不清翊弟的底细,大哥是怕如此下去,朝廷对你忌惮日深,便要生出祸端。”

    “若连大哥都听闻了风声,东厂怎会还不采取行动?难道就只因为太皇太后是咱们的姨婆?”葛翊淡淡问,显得老神在在。

    “这自然多少也有些干系。”经葛翊一提,他才略感奇怪。难道连东厂都顾忌他这小弟?不可能吧!

    “大哥请放心,小弟在外行事会有分寸的,万一出了事,我也绝不会连累大哥一家与太君。”

    葛翊怒拧着眉,肃然道:“为兄不是这意思!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咱俩是亲兄弟,还须说这些吗?”

    “大哥先别动怒,你有妻有子,又受朝廷俸禄,不像我可以闲云野鹤,我们俩包袱不同,自然不可等同而论,小弟这话完全出自真心。”葛翊难得的严肃。他早知道东厂在盯他,身为“诚意庄”的二庄主,他也早有自觉。几年来“影子”二庄主得罪的人不算少,一旦被发现,麻烦自然避不开,被挑衅,甚至被陷害都有可能,这也是他坚持隐身幕后的原因之一。但即便明知所有可能的后果,他还是义无反顾。

    “你别忘了你也已娶妻,弟妹一生幸福不也依托于你吗?你也得替她着想才是。”

    “娘子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葛翊闪过一个飘忽的笑。那身胆识岂会因这小小星火而退惧?她今日已经知道一切,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事实,进而参与了他。明知他的拜把兄弟是山寨土匪、朝廷要犯,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更不管或许将来有一天会被连坐入罪,这就是他所爱的女人。

    葛翊呆了呆,那矫滴滴的莫雨桐“不是那样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时候不早了,大哥也早些睡吧!身体要紧。”葛翊起身告辞。

    “翊弟”葛翊还有话说,急急地叫唤,却拉不住葛翊潇洒离去的脚步。他只有微微苦笑,心头的担忧还是挥之不去。

    葛翊踏着月色回到宅落,忽闻庭中隐隐传来啜泣声,他循声找去,发现了一人躲在花丛中哭的可侮。

    “可梅?”

    这声轻唤惊动了伤心落泪的人儿。可梅转过头,赶紧拭泪,勉强挤出微笑道:“姑爷,您回来啦!有没需要什么?可梅立刻去传来。”

    “说吧!何事落泪?”他幽冷的语调练绕风中,凉凉地沁人心脾。

    可梅的泪流得更凶了。凝着卓尔不凡的心上人,对他的情深痴恋一天比一天深,再无法埋藏啊!“姑爷,可梅愿意服侍您一辈子,请别将可梅嫁人,求求您!”她再也忍不住地投向他怀中,抽噎地深情低语。

    葛翊握住她双肩将她推开,淡淡地道:“你不愿嫁,娘子想来也不致逼你,何须哭得如此伤心?”

    “可梅同小姐提过,小姐说要跟太君、大夫人商量,至今却杳无音信,我担心若太君仍执意将可梅嫁人,那可怎么办?”可梅无助地啜泣。

    “这可得怪我了,连日来她被我带着四处去,明儿我会让她在家休息,陪陪太君,你好生与她商量就是。”葛翊说罢便放开了她,不理可梅的痴恋,转身就要走。

    以前莫雨桐日日苦盼着丈夫归巢,而她的苦涩比起她来,何止深刻百倍?今天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怎么舍得就此分离?一冲动,她扑身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姑爷,您别走,可梅打从第一眼见到您就深深爱上您了。可梅不求名分,只求能常常见到您、服侍您,就心满意足了!”

    他脸色一冷。芳心暗寄是一回事,明目张胆示爱又是另一回事。

    “你放手。”

    “姑姑爷”她颤声道。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葛翊为何不要她的爱?为什么?随即,紧抱着他的手被冷冷地拉开。

    他不发一语离去的方式,狠狠地伤了她,这比义正辞严的指责更令人难堪。她祈求的只是寥若辰星的爱怜啊!为何连这般渺小的愿望都如此困难?

    燃亮烛火,葛翊细细瞧着莫雨桐绝美的睡容,修长的手指为她解衫,幽瞳温柔凝睇。瞧她睡得深沉,不觉失笑,真有这么累吗?这一生只想带她走遍秀丽山河、名山胜水。

    天底下最贴近他魂魄的便是她,一旦交了心,便认定了一生。别的女人交付丈夫的一切,或许是由于世俗所限,不得不奉献所有,但莫雨桐却绝非如此。男人风流或许是理所当然,可他已得到了真心所爱,夫复何求?能够,更须自律,专一就是他所欲交付予她的,也是他唯一回报的方式。

    夫妻之间、人伦之间,诚意相待,如此而已。

    为她除下了累赘的衣衫,葛翊怀抱娇妻,忍不住在那微红的脸颊上偷香。袁河寄说他独占人间第一香,可真半句无虚,也难得他有一句中肯话,但他可不准那小白脸跟莫雨桐感情太融洽,改明儿须得警告他两句。

    “唔”转醒的娇妻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莫雨桐眨动惺忪美眸,飘忽地甜笑。“相公”

    “今儿个开心吗?”葛翊抚着她的发丝,低柔地问,这女人酒还未醒。

    “开心。”莫雨桐笑了起来,嫩颊更贴近他的脖子。“非常开心!”

    “睡吧!”他轻声哄道。明儿还得陪太君棋盘对奕,需费很多精神。

    莫雨桐却搂着他不放。“相公,咱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吧?是不是?”

    “嗯。”他泛开笑,手指把玩着她的青丝。

    “几年后我人老珠黄了,你会去喜欢别的女人吗?”她很认真地问,甚至蹙起眉,仿佛已在为那一天担心了。

    葛翊笑意更深,也更加确定她醉得厉害。平日的莫雨桐自信满满,哪儿会表露这一面?“就算你满头白发、齿牙动摇,我也不会去喜欢别的女人。”

    他的保证让她甜甜地笑了,旋即又因想起了日夜介怀的问题而嘟起唇,凶巴巴地问:“那我问你,三嫂和琴惜都说闺房乐趣重要,你说,我真的比不上琴惜吗?”

    葛翊一愕,万万想不到矜持的她会问得如此直接,而后抑不住地大笑起来,他的娇妻喝醉之后变得好可爱。

    “你笑什么?”莫雨桐秀眉紧蹙,她可是很认真的。

    葛翊低笑着与她鼻尖相触。“我有抱怨过吗?”

    莫雨桐偏着头想了想,而后绽露灿然笑靥。“的确没有。”

    “娘子。”他轻轻低唤,幽眸专注凝睇,哑声要求。“吻我。”

    她双臂缠上丈夫的颈项,乖顺地送上软嫩香唇。撤去了矜持,她显得异常热情,也益发娇媚动人。

    夜的氛围从此炽热。

    头好痛。莫雨桐独坐池塘畔的凉亭内,凝着池水的目光却没有焦点,秀眉因头颅内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而蹙起。

    当昨夜脱轨的记忆一点一滴凝聚,雪嫩的俏颜条地嫣红。如果那是真的天哪!她没脸见葛翊了!该死的酒,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让那鬼东西在她身体里作祟。

    忽闻身后有轻响,莫雨桐转过头去,似乎见到一丝狠毒在可梅脸上一闪而逝。

    “小姐。”可梅展露可人的甜笑。

    是她看错了吧!怎么搞的?她居然会产生可梅想推她入池塘的错觉,太可笑了。莫雨桐将怪异的感觉抛诸脑后,笑道:“可梅,有事?”

    “小姐,您答应过帮可梅求太君和大夫人的事儿,可有了着落?”

    “唉呀,瞧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她们都同意让我作主。可梅想多陪陪我,我当然高兴,可是万一两年后的对象不如现在的优秀,你可别怨我喔。”莫雨桐微笑道。

    “我倒认为可梅趁早出嫁也好。”寒淡语调悄没声息地冒出来,葛翊转着折扇走近,可梅听他说得无情,不禁伤心地垂下头,眼圈儿泛红,而他却只看着莫雨桐蓦然羞红的双颊。

    “为什么?”瞧不过可梅的伤感,莫雨桐挑起眉反问。

    “早也是嫁,晚也是嫁,早嫁总比晚嫁好。”

    多情总教无情伤,昨夜的深情表白竟换来他的冷酷伤害,可梅虽想强忍住泪水,却还是泪如雨下。莫雨桐想安慰她几句,却想不出合适言语,只有在心中叹息。理智地考量这问题,确实应该让可梅早些出嫁,可她始终无法赞同任意左右他人的命运。

    葛翊对可梅的眼泪视若无睹,淡淡对莫雨桐道:“该去给太君请安了,别忘了提我们计划江南行。”

    可梅心中一震,陡地瞪住这对恩爱夫妻,颤声问道:“姑爷与小姐打算南游?”

    “是有此打算。”莫雨桐点头道。这些时日有葛翊相伴,带着她四处游历,一改她近二十年来的平淡生活,人一忙,什么也不记得跟可梅说,也难怪可梅震惊。

    “何何时成行?”可梅心在颤、声音在颤,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惶惧无措。

    “这得看太君的意思,也要太君肯放人才成。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太君怕寂寞,我瞧不容易说话。”莫雨桐没注意可梅不对劲的神色,想着太君可能的反应就头疼。她这孙媳妇的“作用”丝毫没发挥,实在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番疼爱。

    “一一年半载?”可梅一阵晕眩。不!她怎能那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葛翊?她忍不住哀求道:“姑爷,求您带可梅一道去,好服侍你们,求求您!”

    葛翊的回应只是用冰寒的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可梅知道求他无用,唯一的希望只有莫雨桐,她必须利用她的心软,于是握住了她的手,哽咽地恳求道:“小姐”

    莫雨桐一怔,可是还轮不到她为难,葛翊已用无情得几近冷血的声音一口回绝。“要照顾娘子一人已经够麻烦的了,我们不需要人服侍,你留在葛府。”

    莫雨桐白了丈夫一眼。竟然说她是麻烦。但平心静气地想,葛翊说得也没错,若让可梅同行确实有诸多不便。况且她明知可梅对葛翊的情怀,出门在外又不比在家中,三人日夜共处,只怕她自己心中也不免瞥扭,还是依葛翊的意思吧!这男人从不会感情用事。

    “可梅,我和你从没出过远门,不知外边世道人心,更不知路途会遭遇什么凶险,全都得依赖相公。是以此行全权由相公拿主意,相公既如此说,你就留在葛府,别跟咱们长途跋涉受风霜了。”她婉言道。

    可梅泪流满面,一转身掩面狂奔,莫雨桐唤她,她也不理。说到底,他们就是急着想撇开她。莫雨桐明知她的心意却不帮腔,分明就是处处防范、忌惮于她!本来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她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可容貌好,对他又情深痴恋,男人怎可能会丝毫无动于衷?想来想去,肯定是因为莫雨桐的枕边细语,葛翊才会打从心底排拒她,一定是这样的!

    莫雨桐望着可梅伤心奔离的身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你何不让她出嫁算了?”葛翊冷冷问道。

    她蹙起眉,忍不住叨念。“你实在太冷酷无情了,女人爱上你这种男人,可真是一辈子最可悲的事。”

    葛翊眼睛微眯,两指捏住了她下巴,硬声道:“难不成你希望我接纳她的情意?”

    “你敢!”她板起俏脸娇声警告,旋即笑了出来。

    葛翊无奈苦笑,真拿她莫可奈何。“那就甭说我无情。”

    扶起莫雨桐,葛翊搂着她往太君的宅落走,把玩着她的纤纤玉指,开口问道?“头还疼吗?”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应,还在为可梅的问题苦恼,总得想个法子让她释怀。

    “方才见到我,为何脸红?”他的唇俯在她耳旁低声问,眼中闪烁促狭。

    莫雨桐一张脸立刻如火烧般红透,她才刚忘记那些羞人的事,被他一问,这会儿又重回脑海。“没没什么。”她故作镇定。

    葛翊眉一挑,薄唇微扯,轻轻笑道:“我还道娘子是知道昨夜为夫有多满意,心中绝不会有一丝丝抱怨呢!”

    脑中“轰”地一声,强烈的羞窘令她全身有如火烧。她羞恼地狠狠踱脚,指着他道:“葛君谦!你”想痛骂这既不君子、更不谦虚的男人,却一时词穷。她一咬唇,背过身去不肯理他,身后葛翊畅怀大笑,令她不禁也红着脸笑了出来。

    葛翊笑声稍歇,搂着她继续未完的路途。“走吧!准备聆听太君叨念了。”

    夫妻俩一到目的地,正在整理庭园的丫鬟见到他们,立刻火烧屁股般进屋通报,显然他们已成了太君通缉名单中的榜首。

    不久,笃笃的?收壬?樗孀趴人远?矗你晖┝15逃?锨埃?鲎x诵卸?缘靡斐3倩旱奶**br />

    “太君,您病了吗?”

    “咳咳,这几日天气转冷,或许受了些风寒吧!”太君说着剧烈地咳了起来。

    莫雨桐赶紧忧心地拍她的背脊为她顺气。“太君有没让大夫来瞧瞧?”

    “孙子、孙媳妇都不来瞧了,要谁来瞧?咳咳——”

    莫雨桐扶着太君坐下,一脸愧疚。

    葛翊冷眼旁观,心中冷哼——太君就会欺负雨桐老实,瞧她一脸红润精神,哪儿像生病的样子?

    “太君可得多保重,否则孙儿怕一年半载后,太君可瞧不见心爱的孙媳妇了。”讥诮的语调流转,气得太君更加夸张地咳嗽,整张老脸胀得通红。莫雨桐瞧得心急如焚,不禁怒瞪向丈夫。“相公!”她警告的语气和眼神明白地告诫他不准再说话。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临老还来给不肖孙忤逆。”太君仰天悲叹,只差没声泪俱下了。

    收到太君洋洋自得的挑衅眼神,葛翊不禁剑眉一拧。她三言两语就让莫雨桐站在她那边,用孙媳妇掣肘孙子,真高明!

    “太君就甭装了,否则喉咙真咳哑了,又来怪孙子不肖。”葛翊冷冷地道。

    “混帐!”太君怒震?收取!澳阕婺棠涛艺獍涯昙土耍?剐枰?嬲庵职严仿穑俊?br />

    莫雨桐抿唇一笑,小心地不让太君瞧见。这对祖孙斗法果然奇招百出,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太君在装模作样,但她可不能像葛翊那样点破她。晚辈的孝道就是对长辈关怀备至、嘘寒问暖,还有顺着老人家玩她的把戏。

    葛翊瞧见了莫雨桐的笑容,才知道原来她也在作戏,这女人也没有他以为的老实,只怕真是被他们教坏了。但知道她不着恼于他,却令他松了口气。

    “方才你说的什么一年半载后的,是什么意思?”太君人虽老,记性却好得很,一点也没有遗漏葛翊方才说的话。

    “我要带娘子去瞧瞧西湖、游游桂林、登登泰山,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他淡淡告知,没有丝毫征询之意。

    太君怔了怔,出乎莫雨桐意料的,她并未强烈反对,只是挑着眉瞧着她。“桐丫头,你想去吗?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辛苦,可不好受喔。”

    反而是莫雨桐感到歉疚,有些尴尬地轻咬下唇,但还是坚定地道:“雨桐心中有数,可总想出去瞧瞧外边的世界。”

    太君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道:“说得是。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古至今嫁入豪门的大家闺秀,有哪个能出外抛头露面的?至于普通人家的女眷,张罗三餐都忙不完了,百姓大多安土重迁,又有几人离得开生长的土地?你们去吧!我年纪虽老,可这身体一、二十年怕还进不了棺材,总不能教你们等那么久。桐丫头妙手丹青,记得画几幅明山秀水回来给老身瞧瞧,欣赏这纸上山水也好。”

    莫雨桐心中一阵激动,或许这也是太君年轻时的梦想,只是无缘实现。太君虽然舍不得他们,却愿意成全他们的心愿,正如母亲所说,她确实是女中豪杰。

    “谢太君。”她轻轻道。

    太君眸光转到葛翊的身上,故意板起脸,威吓地道:“你不谢我?当心我又反口。”

    葛翊笑了起来,太君永远是这般有趣。“别顾着陶醉在儿孙的感激中,我正打算在离开前,天天来找太君对弈厮杀呢,我瞧就每盘让您三子吧!”他悠然翻转折扇,颇为自豪。

    “混帐!”太君?收纫欢伲?现宓牧成先床唤?浩鹦Α!靶涌裢?n洗挝也还?且皇辈徊欤?呕崛媚懵允ひ怀铮?愕闭嬉晕?移辶Σ蝗缒悖坷矗袢瘴艺你谎┣俺埽 ?br />

    莫雨桐瞧着这对处处针锋相对、感情却异常融洽的祖孙,不禁由衷笑了。趁着他们凝神对弈,她亲自煮名奉茶,心中洋溢着暖暖的幸福。

    熙来攘往的街道充斥着生意人的叫唤声。艳阳下,可梅陪着莫雨桐流连摊贩前,购买外出所需。葛翊默默地陪着笑盈盈采买的娇妻,当她递来询问时,淡淡地回应两句。

    有道是有钱行遍天下,偏莫雨桐受可梅怂恿两句就动了心,兴致勃勃地出门采买物品,他为了护花也只好陪着逛街。

    “可梅,你想要些什么尽管挑,别跟我客气。”莫雨桐微笑道。其实她这趟出门主要是为了可梅,不能带她同行,她觉得有些歉疚,想在出门前弥补她些什么。外出在即,这些天她特别照顾可梅的需要,一方面也是怕他们出门后,可梅不敢跟葛家人开口,所以只要可梅要求,她几乎全数应允。

    “谢谢小姐。”可梅笑应着,眼睛瞟向街道远端,仿佛在等待些什么。

    莫雨桐拿起一支玉簪,感兴趣地左观右瞧。商人一见她中意,立刻吹擂道:“夫人眼光果然好,这簪子雕琢得高雅大方,正配夫人的国色天香啊!”“可梅,你瞧如何?前两天你的簪子断了,我瞧这支颜色挺美,你喜欢吗?”莫雨桐转向可梅,笑问。

    可梅怔了怔。“小姐”

    “戴戴看,喜欢的话就买下。”

    望着眼前的簪子和嫣然笑容,她一时间竟无法反应。突然,远方传来吆喝声,她心中一震,不自觉拉住了莫雨桐雪白的皓腕。

    “让开!让开!”吆喝声中凶狠的锦衣大汉挥舞着鞭子,路旁行人闪得稍慢的,全都挨了打。

    葛翊凌厉的眼神微眯,一等认清那华丽大车上的家伙,就打算动手。就在这时,快速挤来的人群隔开了他和莫雨桐,他心一跳,眼睛紧追着娇妻,虽急于挤过人群,一时却无法接近她。

    莫雨桐蹙着秀眉被挤往后退,背上却觉得有股力量将她往前推,推挤之间,她很快地被推到最前方。清出一条空荡大路的街道上,一列锦衣大汉簇拥着一辆大车,车上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几岁、穿着华丽的男子,活脱脱是个目空一切的纨?鲎拥堋菜嬖诔岛蟮氖橇髯畔恃你狭似?牧晕铩d悄腥肆成系靡庋笱螅?匀欢源舜吾髁猿晒?械较嗟甭?狻?br />

    莫雨桐抿着唇,等待车队经过,然而当大车行至她前方时,她突觉肩上有股力量推了她一把,她身不由己地往前仆倒,引起了一阵混乱,而车队随即停了下来。她感觉所有的视线全盯在她身上,她赶紧强自镇定地直起身,那朝她脸挥来的鞭子似乎惊见她的花容月貌急急撤回,险些在她白嫩的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葛翊的心跳差点儿停了,纵起身,在那下车的华丽男子碰着莫雨桐前扶起了她。

    “大胆刁民!竟敢阻拦圣驾。不要命了吗?”几名锦衣大汉喝道

    众人一听竟是当今圣上,全都跪下参拜,自然包括他们夫妻俩。

    皇帝一脸惊艳,色迷迷地紧盯着莫雨桐,笑道:“姑娘免礼。”

    见皇上要来扶她,莫雨桐身躯急往后缩,葛翊立刻道:“谢皇上。”手揽住她的腰便将她扶起,皇帝的荒淫无道是天下皆知的,瞧中意的女子,即便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丝毫不知何谓礼义廉耻!葛翊心中闪过一丝沉重。

    “你是何人?”皇帝不悦地问。

    “草民姓葛,单名翊,内人无意惊扰圣驾,望圣上莫怪。”他虽是皇戚却没有官位,认真算起来也不过是外戚,此刻更无意与皇帝攀关系。

    “皇上,他便是礼部侍郎葛翔之弟。”皇上随从中,有一人认出了他,立刻躬身道。“想来这位便是前阵子由皇上赐婚予葛翊的京城才女莫雨桐了。”

    “喔?”皇帝隐约想起了这回事,眼睛仍迷恋地在莫雨桐脸上打转。他终日酒池肉林、山林狩猎地纵情享乐,身边不乏美人。因此,京城第一美人名声虽响亮,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却美如仙女下凡!赐婚之事一向是他应允了便让人拟召,压根儿不曾关心谁与谁成了亲。

    “草民夫妇告退。”葛翊当机立断,不等皇上反应,欠身后抱起莫雨桐纵身而去,随即隐没在人群间。他听过太多与这昏君有关的荒唐事,这样贸然离去虽不免背上不敬的罪名,但总也好过让他公然无耻行事,强掳了莫雨桐去。他只有孤身一人,只怕对付不了那么多大内高手。

    莫雨桐被他抱在怀中转眼远离了那场混乱。葛翊的脸色十分严肃,她直觉明白他在担忧。狂奔中,她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对不起。”

    葛翊将她抱得更紧,沉声道:“咱们得尽快离开京城。”

    莫雨桐从没见他将任何威胁往心上放,可这次显然不同,与其说他是在为他们俩担忧,不如说是为了整个葛家。皇帝动辄杖责言官,爹爹也曾身受其害,而葛翔在朝廷当差,葛家家业全在京城,与皇家作对无疑是拿顶上人头开玩笑。

    两人回到葛府,葛翊先跟太君简述了发生之事,便立即回房整理行囊。

    蓦地,春菊疾奔而来,神色仓皇,喘着气道:“翊少爷,外边外边来了东厂的人,说要捉拿你”到这时刻,葛翊神色反而沉着。这些鹰爪来得还真快!

    “你要去吗?”莫雨桐抓住他的手臂。“东厂”的大名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战栗和恐惧,进了去还能出得来的人寥寥可数。葛翊的镇定支撑着她,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非去不可。”葛翊轻抚她的脸。“你别出去。”

    太君毕竟是皇上的姨婆,想来他们还不致明目张胆地强掳莫雨桐,否则也不须迂回地拿他开刀。方才他已乘隙派人送讯去给冉诚,他自会派高手暗中保护她。

    莫雨桐强忍着泪,扑进他怀中。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样?!

    “我等你回来,这一生一世莫雨桐都是葛翊的妻子、葛家的媳妇,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她颤声而坚定地道。

    听她倾诉了生死相随的决心,葛翊心中满溢温柔,大手抚着她的发丝。

    “放心吧,我”外边的骚动打断了他的话,他神色一冷,锐眼瞥向屋外。

    “我等奉刘公公之命捉拿反贼,谁敢阻栏?!葛翊意图谋反,谁敢包庇,以同罪论处。”

    葛翊推开她,匆匆道:“千万别出来。”他转身而出。

    莫雨桐伸出手,抓捉之际,他的衣衫滑过指尖,粉拳内空荡荡的,如同她骤失的心,葛翊关上房门阻绝了她含泪的目光,外边传来双方模糊的对话,而后众人的脚步声渐远,终至死寂。

    太君和葛翔必定马不停蹄地进宫求情了。忽然,一阵寒风吹进了她的骨髓,历代文史中各个贞节烈妇殉身的故事,历历跃过她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