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镜中恶魔 > 我们的心仍旧战栗四

我们的心仍旧战栗四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还有离开家时锁门为什么最好只锁一圈,这样安全局的先生们光顾时就省得撬门了。因为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心所欲。即使房间里的地板长了眼睛,即使我能把门放进手提包,能把手提包藏在皮肤下面,他们照来不误。即使我自己就是房间,抬腿走了,他们也照来不误。即使我的住房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们也能找到他们天天都想知道的东西。

    这首诗知道,我在大街上会看停在路边的每辆车,我得记住它的颜色、车牌号、驾驶者和时间。为什么?仅仅是为了与和我同样命运的朋友们说说。恐惧就这样被迫与事实越贴越紧,它不能告终在头脑中。

    这首诗囊括了很长时间的恐惧——诗中的贝蒂娜指的是贝蒂娜岱脶阿尼姆——从下两分钟直到今后十年。许多人都有他们的诗。东欧人对抒情诗的热爱不是什么美好的神话,这种爱是从恐惧中产生的。货真价实的实用抒情诗。这里没有贬义,因为恐惧是一种可靠的标准。用话语来打情骂俏是徒劳的,恐惧完全能够感觉到每个词是如何被说出来的。真情与假意是水火不相容的。许多人都有他们的诗,他们会一段接一段地背诵,而且自己会沉醉于所背诵的诗。不信上帝的人这么背诗时会让人想到祷告。

    恐惧这个词两种语言中都有:在我的母语中是一个音节,在罗马尼亚语中是两个音节:frica。

    我知道,按照东正教的信仰孩子受洗时要脱光,脑袋要三次被浸入水中。一直到二十多年后我才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一位安全局的军官对我说:我们把你按下水。还说:幸福会整死你。这样我才第一次懂得了,幸福和不幸会在何处相遇。恐惧把我驱入语言的深层,母语和我生活过的那个国家的语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它们彼此之间是如此陌生。因为对对方的恐惧没有停止,所以它们就一直彼此观望:

    根据德国的迷信说法,谁要是看见流星就应该许个愿,因为这个愿望接下来就可以实现。而罗马尼亚的迷信说法却认为,有流星滑落的时候意味着有人在这一刻死去。在这两种语言中都用野鸡这一画面来比喻人,在德语中人们用这个词来形容爱吹牛的人,在罗马尼亚语中则指失败者。一种语言用这种禽的外表作为隐喻,另一种语言用它在猎人面前的无助性。因为野鸡不能飞,它得跑。而子弹却能飞,从而打中了它。德国的童话总是这么开篇:从前;而罗马尼亚的童话则这么开头:从前有一次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

    这种对比无处不在,每天可见,数不胜数。它们体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观照世界的标准可能性。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罗马尼亚语提供的画面更加直白,也就是说更大胆,诗意中并不掺杂安慰。我生活过的那个国家的语言对我来说从来没有母语那么亲近,但我却更喜欢罗马尼亚语中的比喻。

    新年时我在报纸中读到:新年时的祝贺语“新年好!”源自意第绪语,却没有一本德国的字典中标明这一点。我问自己,一个国家中的大多数人是否早晚会琢磨一下,他们使用的语言中有哪些词汇是外来语。是不是永远和到处都只有少数人能看到这些借用的词,而且他们看的时候是偷偷地用眼角一扫,就好像没有一种语言会受到什么馈赠似的。

    在罗马尼亚每个被说出的威胁都是罗马尼亚语。一个国家使用的语言转眼间就变成了官方语言。这么看来德语在罗马尼亚还算运气不错,比在东德走运,比在第三帝国也走运。我被迫看到,我生活过的那个国家的语言和我的母语,尽管二者观察世界的角度如此不同,都可以成为凶手的语言。我也被迫看到,世界各处各国的所有语言都可以成为凶手的语言。我亲身经历了,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其进展会多么神速。

    彼此熟悉的人们在谈话时也会谈到德国的排外主义。他们会说:在别的国家也存在排外主义。是的,但我们生活在德国这里。还没有一个这里的德国人对我说过:我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也认识很多别的不排外的人。

    令我恼火的是:他们,那些本身行为无可指摘的人,顾左右而言他地提什么别的国家。他们如此不理直气壮,作为德国人不敢挺身而出。这也让我想起那行诗:我们的心仍旧战栗。

    会这样吗?

    鼠药味道如何?

    “我的梯子丢了,那梯子在园子里用正好,现在它丢了。让人偷走了,就是这么回事。”那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说“他们什么都偷,自从他们来到这儿以后,人们就不能有什么好东西了。”她指的是申请避难的人。

    以这种方式骂人在村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们根本不需要说出“寻求避难者”或“外国人”这类字眼。这女人等待着别人附和她。

    那位陪着我走到村边的六十来岁的男人看到那位女人看见了他,就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和她一样住在下面村子里,他正要陪我去山坡上的果园。他们以前聊过天,她认识他,也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现在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观点,这让他很难受。因为我站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我会愤怒地反驳的。他选择沉默,因为他不愿让当地人看出自己的熟人持不同意见。这自然也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个外国人。

    几个星期前他试图让我明白,我作为在罗马尼亚生活过的德国人与外国人是有区别的。这次尝试之后他就知道了,我对他这种区别对待和他那别有用心的伪善不买账。

    他弯腰去拿苹果,那女人不满地继续往前走去。那女人走远了之后,他对所发生的事仍旧不进行任何评论。他装成好像根本没有遇到那女人似的。

    一个小时以后我走在他身旁,在“回家的路上”再次路过那个村子。那村子与西德上千个别的村子看上去没有什么两样:到处收拾得井井有条,就好像天上既没刮过风、也没下过雨、没有一次霜冻或是酷暑损害过房屋的颜色似的。就好像时间仅仅在人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而对房屋却高抬贵手了。与贫穷国家相比,这里的人也老得晚,而且老的方式也不同。我能够想象,谁住在有桁架房屋、观赏性灌木丛和晚秋植物的街上,是不愿意听贫穷这个词的。上了年纪的人知道,战后他们贫穷,人口也锐减了一半。因为他们知道,是希特勒挑起这场战争的。

    他们打输了这场战争,失去了房屋和家园,他们的民歌和习俗也被用来为这场战争服务。所以他们没有权利抱怨。在希特勒以他们的名义蹂躏过的世界各地,人们视他们为怪物。他们拼命做苦工,为了逃避这满目疮痍的一切。

    年轻人知道,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贫穷国家永远是许多人的梦想和极少数人的奢侈。仅仅是看见穷人的贫穷,这个村里的居民都会感到恐惧。无论老少都很夸张,想象出来的恐惧转变成仇恨。他们认为贫穷是有失身份的,特别是陌生人的贫穷不可理喻。他们脱离了贫穷,贫穷的是陌生人。他们太高贵,甚至不屑看到陌生人的贫穷。这完全是优越感思想在作祟。只有当他们出于仇恨想在贫困面前保卫自己的村子时,他们才觉得有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