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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观峰收妖为仆紫霞女怪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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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老子看那李玄神采俊逸,眉宇清扬,心中却是欢喜。因着他坐下,问道:“李玄,你虽知前世之事,未必记得怎样清楚罢。”李玄道:“弟子愚昧,未解今生,安知前世?万望祖师指示!”老子点首。命童子持一碗净水来,老子亲手画符,令李玄拿去看来。李玄捧在手中,望了一回,便见天宫之上,群仙列饮,司香吏和司花仙女因嬉笑获愆,玉帝降罚,十次下凡情形,心中顿时明澈。奉还净水,又向老子叩谢过了。

    老子微笑道:“如今可明白了你前生有此根基,今生悟道独早,却有金星挈引。霎时之间就到了我这门中。自来成道之人,未有如此迅速。一则也是你福缘不浅;二则因你曾为仙吏,职位虽卑,根器究比别人不同,而且十世为人,未有过失,独得天心怜悯;三则你身堕尘网,偏能不染一尘,端的具有夙根,非偶然也。但修道之功,浩如烟海,茫不知其所穷。你今才算进门第一步,登堂入室,言之尚远,此后功行,全在自为。虽有福命,不能一蹴而就也。”

    李玄再拜受教,因言:“弟子山野鄙夫,林泉末品。前生既获愆尤,今世岂敢忘自勉。况蒙祖师开天地之恩,指迷入觉,诚不自意。有此福缘,正当刻励矜持,怎能再行玩忽,自误前程,兼负尹师栽培之德,金星挈引之恩呢!”老子颌之以首,因垂教道:“至道之精,方方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道无所,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净必清。毋劳尔形,毋播尔精,毋狎尔性,息虑营营,乃可长生。”李玄跪受法训,心花顿开,尘情冰释。老子因说:“修道之人要多游山水,以涤心胸,多立功行,以坚善果。兹先授吐纳之诀,导引之方,并玄门道经三卷,上中两卷,能呼风雨,驾云雾,召神兵,致雷电。下卷能穷变化之奇,识未来之事。自今为始,你可独往华山。彼处有我修真洞府,在观日峰,名紫霞洞。惟现有妖魔甚众,付汝宝剑一柄。用之则长,卷入极细,放之可达万里,收之便在眼前。除却上界真仙,无能当此剑锋。你得此,可以除妖保身,免受灾害。”随把用剑口诀付与李玄,并道经三卷,一并交付了他。

    李玄跪在地上,一一谨记。老子吩咐童子去后洞取道袍一件,道冠一顶,并丝绦鞋袜之类,一应完全,着李玄即时改装。李玄穿戴已毕,神情越见飘逸。老子笑道:“倒也宛然一位散仙了,你就去罢!我还着你文始师兄送你归洞。三年之后,须把功夫用完,可再来见我。”于此李玄顿首遵命。文始带他出洞,仍然驾云送到华山紫霞洞内。

    文始临别,李玄拜请指教。文始道:“为道之要,祖师已完全指示,师弟聪明,业已领悟,其他仙术尽在经典,苦求自得,愚兄只能奉赠些须小玩艺儿,为贤弟进洞志庆。”因取出小镜一面,道:“悬于此门,则晶莹照澈,昏夜无殊白昼,且妖人鬼怪不易近身。”又传授定身之法。如逢妖人侵袭,如无甚道行者,施此定身之法,便呆住不动。李玄大喜拜受。文始又道:“贤弟初次入山,一切行动还仗人帮扶,愚兄再送仆役二名,以供驱使。”

    李玄奇怪道:“荒山之中,何处得人?”文始笑道:“你打量这个地方,凡人还能上得来吗?贤弟所以和平时一般,一因你根器不同,具有仙骨;二因你上山之时,得王大官赠你金丸,所以能耐饥受冷,不觉困苦。此丸原系仙人制造,藉王大官济助道流,不是寻常药物可比。不信,你入山多日,再从昆仑往来,在人世上已过了好几年了,怎么不觉饥寒之苦?就是这药的效力了!不过药力有限,经过这多日子,也快消失了。贤弟今后还不能完全脱离烟火。我今觅取近山妖魔中稍有仙缘者,召来二人,服侍老弟,并可稍供指挥。老弟心有所需,在这华山左右千百里内,他们自能取到也。”李玄正因未绝烟火,深恐株守古洞饥饿难当。听了这话,不期十分欣喜。

    文始带了李玄走出洞外,捏诀召来本山土地,问道:“附近一带可有甚的妖怪?”只见一年老土地躬身答道:“此间自老君祖师去后,这山前山后一带,被一班妖人扰得不成世界。最凶狠的,是一个兔精,一个雉怪。那兔精时常幻化男人,下山迷惑女子,吸其铅红。那雉精时常变一女子,下山引诱男子,取其元阳。这几年来,害人不少哩。”文始怒道:“这是我祖师修真之地,怎容此等畜类如此胡闹?”土地垂泪道:“不但山下凡人,就是土地们在此也被他们扰得够了!”文始温谕道:“我今收此雉、兔二怪,与我这师弟服役。此外一应妖魔,有我这师弟在此,不久也能逐渐剪除。他初来此地,苦志修道,如有什么意外不测之处,你们都要协力扶持,照应于他,待他功行圆成,你等亦有劳绩。”土地们叩谢而去。

    李玄见了不胜钦羡。文始笑道:“修道人替天行道。三界神仙,也都有救人济世之职。果能宅心正大,举动光明,确系有益于人,无害于理,他们自当恭听指挥,符诀一到,立时前来,这不算什么稀奇。若稍定私念,或有甚不正之事,便不易招致他们。即使奉法而来,其心不愿,如遇大法力者,还可挥剑相抗,即使幸免,而将来恶贯满盈,难逃天诛也。”李玄竦然受教。文始笑道:“这些诀门,祖师经内都全,贤弟聪明过人,不消一月,便可学得几种,今既贤弟钦羡,我便先把这召神之诀传授与你,亦可作防身卫道之助。”李玄大喜拜领,默志于心。文始又切嘱道:“召神遣将不是儿戏,非至紧急之时不可轻用。如遇神将来时,尤宜谦恭端肃,稍涉轻亵,天愆随之,须知我辈与神祗,同是代天行道,救世济人,他们奉召而来,并非我辈地位比他们高,乃是各行其职,各尽其功。你若轻亵视之,就不蒙天愆,下次也休想再去请动他们了。”李玄凛然道:“师兄金言,谨铭肺腑。”文始笑道:“恁地方好。我和你降妖去来!”李玄道:“可惜刚才没问那土地,那妖不知在什么地方?”文始笑道:“那算什么事?我们修炼慧眼作什么用的?上次你在老牛锅子里,有谁引我来着?”李玄方跟他出了洞门,文始指着前面一带竹木和地上的残叶枯枝说道:“把这两个家伙收拾收拾也好!才像个神仙修真的洞府。似这般七零八落不干不净的,像个什么样子?”李玄听了十分心感。

    文始携了李玄走上山峰,运慧眼四面一望,指着东北一处说道:“师弟瞧见么?那里有一种半黑半青的气氛,必是妖人匿迹之处。”李玄却不甚瞧得清楚。不过经他说穿了,看去这地方气象似乎有些不同罢了。文始吩咐他:“带好宝剑,步步跟住了我!”两人驾云而起。一霎时间,已到了妖气所在。降落云头,却是一个大山坳。山坳后面有一座大洞,洞外恰好有许多小妖在那里打筋斗顽儿。见了二人,都吓了一跳。有的呆呆注视;有的如飞进洞,报告妖精。文始指着说道:“少顷,妖人便出来也!”

    一语未了,果见一男一女带了许多小妖,叫叫喝喝的走出洞来。二妖一见文始兄弟,那男妖便说:“贤妹恭喜,却是你的口食来也!”女妖喜孜孜地上前举手为礼道:“二位道长从哪里来?”文始笑道:“特来救你们来了!”二妖见说,不觉大笑起来,道:“这道人出言好生狂妄。他们既到这里,连自己还救不过来,怎说来救我们呢!”

    男妖猛一抬头,见李玄剑光闪闪,不觉打个寒噤,便对女妖悄悄说了一句,女妖点头。一声令下,早见千百小妖一拥而上,把二人团团围住,文始大笑,和李玄各出宝剑,举手一挥,却是奇怪,剑光起处,这千百小妖早都头断骨折,一个个倒在地上。二妖大怒,也都掣出兵器,来战二人。文始着李玄退后一步,自己仗剑向前,独战二妖。二妖怎生抵敌得住,向西败下阵去。文始驾云相追。二妖忙各张口一喷,但见一阵青烟迷得对面不能相见,而且奇臭难当,把个李玄晕倒在地。

    文始大怒,喝一声:“妖人怎得无礼!”张口一呼,青烟尽散,臭气毫无。文始念念有词,喝声疾,蓦地里起个晴天霹雳,早有雷公电母立在半空躬身请令。文始举手道:“现有兔、雉二妖在此作祟,贫道敢烦尊神施力,着他速显原形。但请勿伤其命,贫道还有用他去处。”雷、电二神口称:“遵法旨!”于是打起一个大雷,向二妖头上打下。二妖只觉轰轰雷声在顶门上左右盘绕,欲下不下,只吓得魂消魄散,伏在地上,只叫:“大仙饶命!”文始喝道:“孽畜,速现原形,听我法旨!”二妖就地一滚,一只变白兔;一只变雉鸡。文始问道:“兀那妖魔还肯受我驱遣吗?”二妖哀声泣告“但乞饶命,情愿追随大仙,执鞭随镫,如有反悔,地灭天诛!”

    文始退去雷电,命道:“今我命尔等在日观峰紫霞洞内服侍我这师弟。尔等须要小心在意,恭谨从命。我这师弟乃是天仙降凡,如今受祖师训戒,在此修持,不久可成正果。那时尔等也有造化,功行非浅也。”二妖欢喜叩谢。文始着他仍化人形,前来看视李玄。李玄受毒颇深,兀是昏迷不醒。文始吹口气,喝声:“师弟起来!愚兄已替你收得两位纪纲也。”李玄大喜拜谢。文始道:“吾弟可替他们取个名儿,可便呼唤。”李玄道:“就请师兄赐名。”文始沉吟道:“这雉精能飞行半空,翱翔海上,可取名‘飞飞儿’。这兔精能上坡下山,升树登峰,可取名‘颠颠儿’。”李玄和二妖都谢过文始。文始又送他们回洞。吩咐二妖:“好生伺奉,如有变心,我在昆仑山上立刻知道,便以掌心雷殛你,你马上骸骨成灰。”二妖竦然领命。

    文始又勖勉李玄几句。说声:“三年后昆仑相见!”两脚一蹬,便见一道金光,向天而起,霎时不知所往。慌得二妖俯伏在地,都道:“今日幸遇金仙!”李玄道:“从此你俩都要洗心革面,好好跟我修持。我也选择祖师所赐秘笈中道法随时授一二,将来我得有成功,不忘尔等好处!”飞飞儿、颠颠儿益发喜悦。

    从此李玄在洞早夜用功。二妖替他下山取物,上山煮饭,洒扫洞府,承应使令,一点不敢懈担。谁知李玄所诵玄经,夜发奇光,光照四远,即有许多妖魔疑有重宝,思来袭龋。

    这日李玄正在用功,忽见洞外走进一个女子,身穿素服,泪流满面,大叫:“法师救命!”李玄定神一看,却认不得她是什么路道,想道:“深山之中寻常人不能到此,疑为妖人化身。”又思:“妖人必有特别的情形。这女子如此娟好,又不忍妄相猜疑,”因问:“小娘子从哪里来?有何冤苦?不去告官、求府,却来这荒山之中找寻贫道,有何益处?”那女子泣道:“小女子是山后东村王家集人,丈夫去世已过百日,小女子心不忍嫁。因为翁姑贫苦,将我卖与一家财主人家,成婚之夕,小女子坚不从顺,那财主要将小女子处死,小女子只得夤夜逃走。无奈这山后一带都是财主势力所及的地方,小女子不敢逃去,只得望山上逃来。不道越走越高,不知不觉到了此地。如今进退两难,又惧饱虎狼之腹,正在万分无奈,幸遇法师在此修道,若蒙不弃,收留洞府,当一名佣妇使唤,实乃万千之幸。”

    李玄大惊道:“小娘子怎说此话!我贫道过的是人世不堪的苦日子,住的是常人难居的苦地方。现在虽还用饭,不久就要断绝烟火,如何容养得小娘子?况且我这里也无多大事故,就有些小事情,都由两个徒弟承应了去,哪里再用凡人承值?小娘子快下山,别在此罗嗦了!”那女子见说,痛哭道:“修道人最重仁义,小女子也为看重名节遭此患难,法师若不相救,小女子左右不过一死。与其死在恶人手里,倒不如死于法师面前好得多了。”李玄听了,心中兀自不忍,想道:这女子如此凄切,看来守贞是真。我若不救,难道真个坐视其死?若要救她,只得和飞飞们商量,送她山后去,离她住处有千百里,也就不怕那恶人寻到了。

    想到这里,只得吩咐道:“小娘子起来。我贫道在此修身立命,还恐来不及呢,怎能再管人间闲事!但见小娘子委实是贞节可钦,又且说得如此可怜,贫道心中又万万放不下去,没得法,只好破一破例,就着我徒弟们送你到那边山下,你去找一家良善人家,做个帮佣,也好暂图生活。你意下何如?”那女子喜谢道:“若得如此,法师却真是小女子救命恩人了!”说罢,又要下拜。李玄慌忙避开,便说:“小娘子切莫多礼,反使贫道不安。我就即刻着人送你去吧!”那女子慌道:“今日天晚,这山路多少崎岖,随时随处还有虎豹毒虫,万一有个好歹,却不是法师救人反害了人!”李玄摇头道:“依你之意要怎么样?”那女子道:“小女子别无他心,但求住过一夜,明晨早行,就感恩不浅了!”李玄忙道:“这个断使不得!我这里并没女客住处,况且荒山古洞,寡女孤男,亦当避些嫌疑!这也是为小娘子保全名节遭些患难。若因一宿之故,反而伤及清名,在小娘子亦非得计也。”那女子又道:“不要紧,法师不是说还有两个徒弟吗?就把令徒的房间腾出来,给我坐这一夜,彼此隔房别户,就有嫌疑,天神共鉴,又怕什么是非。”

    李玄听她这样说了,越发为难起来,道:“正是!我倒又担起一件心事来了!这敝徒并非人类,乃是兔、雉二精修炼而成人身。那雉精还是女身,兔精却是男体。贫道仗的祖师法力,新收在门,知道他们野性是否能驯,万一见了小娘子青春美色,有些不正行为,贫道越发担待不起!小娘子不用狐疑,我即刻叫那雉徒送你下山。小徒虽然异类,也还有点法术,寻常禽兽休想近她的身。有她保你同行,你还怕什么来?”

    那女子见李玄执意不肯,便兀自立着不走,却用媚术来勾引李玄,嫣然一笑,骚相毕露,立时做出万分风情,向李玄身上捱来,口中说道:“法师,你真这般狠心,舍得奴深夜冒险,走这长途的山路么?”这一来,吓得李玄无处躲避,口中大呼:“飞飞、颠颠何在?速来救我!”

    一言甫出,那女子勃然大怒说:“好!李玄你真是不识抬举的痴人,我好意温存于你,你倒喊人来捉我!也罢!我也不犯和你为难,只攫了你那什么玄经去。你要回心转意,我便和你做个天长地久的夫妻;要是不然,就先烧了你这经卷。我住在山后白玉洞。白玉夫人就是我。你要找我,就到那边来!”说罢,一手攫了石桌上的玄经,一手推翻李玄,一阵妖风,出洞而去。比及飞飞、颠颠赶到,和李玄一同出寻时,已是踪影全无了。

    未知经卷能否璧还,却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