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七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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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因为他常常流浪,山川岁月,尽在眼里,所以培养出一双流浪的眼神。那是流浪者的眼。

    就是因为迷醉于这一双眼,阿里妈妈何宝宝,才会不顾家门反对,不理会梁何二家早以“遇何杀何”、“见梁斩梁”为门规,结仇多年,毅然跟从“斩妖廿八”梁取我。

    阿里妈妈年纪虽然大了,但她的皮肤依然十分苍白,并没有老,她因为烦恼而生出了许多白发,可是她的皮肤仿佛一早就‘死’了,‘死’在她只有爱情没有忧伤的年代,所以只带点病态,不过像给钉死的蝴蝶一样,还可以美上几个永恒一般。

    阿里爸爸梁取我以前就是迷上她病恹恹的肌肤,现在也是。

    他们的相聚很温暖。

    “你不怕‘一楼一’找你麻烦吗?”

    “我从不怕她找我麻烦。我只怕她会伤害你。”

    “我才不怕她!”

    “你现在也不必怕她了。‘鹰盟’的林投花正在找她的晦气,她已忙不过来了。”

    “要是我还在‘下三滥’,何家的人才不会放过她!”

    “如果我身在‘太平门’,梁家的人她也惹不起!”

    “可是你为了我脱离了何家!”

    “你也为我给逐出了‘太平门’!”

    叙旧到这儿,两人不胜唏嘘,同时也冲淡了原来的隔阂和防卫。

    梁取我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刚才发生的令他耿耿、戚戚的事情上:

    “阿里也很恨我?”

    “他觉得你对不起我。”

    “你没向他解释?”

    “他一旦知道你有九个老婆,便无法谅解,更不听解释了。”

    “可是,我在天涯海角,无不念着你,还有他”

    “你也太自私了。你念着我们,难道我们就不念着你?我们在老渠,一住九年,你几时来看过我们母子?就说你深恐‘一楼一’凤姑会对我下毒手吧!但你的确曾娶过另外六个老婆,而且也杀了六个老婆──此外,还有一个‘烈焰女子’梅姑,你也深爱着;试想,当孩子知道我不过是他第七个妈妈,他会怎么想?他憎恶你,自所难免──”

    “宝宝,我对不起你。”

    “一切都是命定。我明知如此,还是跟了你,这叫孽缘,也是天意,我没什么好怨。你放心,我虽然是孩子的第七个妈妈,但也是他唯一的妈妈──亲生的母亲,他的脾气我清楚!他这回赌着气走开了,能溜到那儿去!他多半是找耶律银冲、依指乙、二转子他们泄泄气。”

    “──那么,今晚,他会回来吗?”

    “你只留今夜?”

    阿里妈妈语气间突然充满了敌意。

    “不是──当然不是,”阿里爸爸慌忙分辩“我要留在这儿,以后都不走了──,除非你赶我走,或者,我死了,不得不先你而走。”

    “不许你这样说话!”阿里妈妈嗔喜带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能长出象牙那才可怪的呢!”阿里爸爸仍是关心阿里的去向“阿里常一去不回吗?”

    “你放心。你知道今晚一过子时,是什么日子吗?”阿里妈妈睐了他一眼。

    “他的生日。”阿里爸爸毫不寻思的答“所以我才赶在今夜过来。”

    “你这当人爹爹的也不算是全没良心!”阿里妈妈啐道“就是因为他的生日,我早已通知了他的兄弟朋友,顶多子亥之间,他们就会把这小乌鸦给押回来。”

    阿里爸爸笑道:“看来,这小黑个儿在外边真交了不少朋友。”

    “岂止,今晚,连大将军的儿子和女儿,也会来哩。”阿里妈妈“得意”了起来。

    “他们来作什么!”梁取我对这一点倒是刺耳“惊怖大将军是个残暴的人!”

    “他的子女可不是他那样的货色,你看了,也会喜欢。”

    “小乌鸦还有些什么朋友要来?”阿里爸爸倒有些不放心了起来。

    “我看冷捕爷今晚也八成会来。”

    “冷捕爷?”

    “冷血。”

    “──冷血?一听名字便知道不是好东西!”

    “嘻!人家不是好东西,你梁取我又是好东西了?!”

    “冷血冷血,好好一个人叫做‘冷血’,难道还是个好人不成!”

    “你嫌人家名字不好,你梁取我的名字又好到那里去?取我取我,你又不是女儿家,要人‘娶你’?!”

    两人就在室里打情骂俏了起来。

    虽然已是老夫老妻,但毕竟已是多年未见了。

    他们一早便为意中人脱离家门,本来就是无视世俗的人物,所以行事也肆无忌惮。

    何况,在老何家里,又不是外人。

    这时候,老福和老瘦依然在外弈棋,老何和猫猫正在勤奋打扫屋子,他们都大声说话,表示谁也没留意那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虽然,一向好奇的老瘦、老何、老福,在此闹声中,仍然不忘竖起耳朵偷听。

    穿穿仍在房里自斟自饮。

    阿里爸爸却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这儿刚死过人吗?”

    “去你的!”阿里妈妈又啐了一句“没半句吉利的话。”

    “没死过人?”梁取我诧道“怎么会有一种死味?”

    “死味?”

    “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天或很多人,或者是快死了将要死了的味道。”

    “尸味?”

    “差不多。”

    “──臭味我倒嗅得了一些。奇怪,这几天怎么会那么臭?而且,成群的蚂蚁撤窝,梁上的燕子飞得一只不剩,连羊栏里的羊儿这几天也不肯吃草,大水蚁翅膀掉得一地都是,连田鼠洞里都找到几张蛇的蜕皮。”

    “怎么会这样子?”梁取我问“以前有过这样的的事吗?”

    “我看没有;”阿里妈妈也不肯定“待会儿去问问老何,看他是不是作了什么恶事,吓得这般鸡飞狗跳的!”

    两人又笑了起来,一齐啐道:“老何也会干恶事?”

    “对了,”梁取我忽又省起一事“刚才在久必见亭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久必见亭?”阿里妈妈奇道“刚才?”

    “对,”梁取我说“他也是你们的人吧?他是谁呢?”

    “这么晚了,谁发了疯还留在那儿喂蚊子!”阿里妈妈笑道“你不是见鬼了,就是给燕盟的人唬晕了。”

    “也许是吧,”梁取我说“不过我总觉得有个人在亭心暗处──”

    “你要不放心,”阿里妈妈说“咱们就去看看也好。”

    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厚重的敲门声。

    暮夜里,这叩门之声,听来既空洞,也沉实。

    梁取我喜溢于色:“阿里回来了?!”

    “他?!”何宝宝笑啐“他才懒得敲门,仗着轻功得你遗传,还有何家小巧身法,每次一飘,就飘进来了。”

    然后她也狐疑地道:“这时候,会是谁呢?”

    她听见老何瘸着腿去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