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有种后宫叫德妃(全) > 有种后宫叫德妃.2_第三章 教养四阿哥

有种后宫叫德妃.2_第三章 教养四阿哥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日后,皇帝亲迎太皇太后回宫,浩浩荡荡的队伍入宫门,恰逢钟粹宫里戴答应产子,本该是喜事,奈何小皇子先天足有残疾,不免叫人惋惜。

    车马劳顿,从玄烨口中的世外桃源又回到宫里,岚琪才觉得在那里的几个月不过是一场绵长的梦。现实终究还在这紫禁城里,如今她回来了,梦也醒了,幸是想到玄烨说将来要带她大江南北地走一走,才多了些海阔天空的期盼。

    岚琪回永和宫后,在炕上睡了大半个时辰,听见胤祚的哭声才醒来,只觉得浑身疲惫,正打算勉强起身换衣服去慈宁宫伺候,环春送药来给她喝,笑着说:“还是太皇太后体贴,派人来说这几日您不必过去了。再有七阿哥的赏赐也有了,太皇太后说先天不足的孩子定有些来头,戴答应有功升了常在,让住进东配殿。”

    岚琪皱眉喝干了药,急急忙忙在果脯盘子里撕了一块杏脯,又听环春继续说:“但是太皇太后说小阿哥天生不足,后天抚养不能再有疏忽,钟粹宫里人多又有两个公主,只怕不能尽心,所以已经送去阿哥所了。”

    “去阿哥所了?”岚琪叹了一声,“如今哥哥姐姐们都在各自额娘膝下,他孤零零在那里,怪可怜的。”

    之后还是穿戴整齐,不去慈宁宫,去后头钟粹宫瞧了瞧。彼时戴答应已经醒过来,端嫔说既然太皇太后有恩旨,不等她出月子,今天就把她直接搬进东配殿。岚琪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着戴佳氏说话,恍然觉得很不真实。

    她还记得自己元宵夜后回来,在这里接受宫女太监的拜贺,之后在布贵人身边哭得眼睛红肿,李公公便提醒她,不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仪。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第一晚在乾清宫的情景也仿佛是昨日之事。可什么都不同了,她已经是在嫔位的娘娘,如今这里又住了一个常在,但她必定走不得自己的路,而自己的路又要走多远走多长,也许几十年后往回看,还会是现在的心境。

    戴常在生了个小皇子,竟惹得岚琪思考人生,从钟粹宫回来后便闷闷不乐,环春几人也不敢胡乱劝说,不想夜里乾清宫就有人送话来,说皇帝夜里过来,让德嫔娘娘准备。

    夜里玄烨过来时,胤祚正在哭闹,不知哪里不舒服,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一屋子人围着转悠,岚琪更是束手无策,连皇帝进门都不及接驾。结果玄烨进来把孩子接过去,小家伙立时不哭了,睁大眼睛看着父亲,乌黑的眼珠子转悠半天,就在父亲怀里睡踏实了。

    做父亲的好生得意,玄烨素来是对奶娃娃没法子的,平时都不太敢抱。今天是见岚琪一脸挫败不耐烦,才想哄她高兴抱一抱儿子,谁晓得一抱就踏实,情不自禁冲着岚琪邀功自傲,心情甚好地说:“到底是朕的儿子,知道阿玛和额娘哪个才可靠。”

    “皇上高兴只管高兴,做什么挤对臣妾?”岚琪心情也好些了,两人相依看着乳母照顾好儿子,便回寝殿。玄烨在乾清宫用的晚膳,坐下就只要一碗茶喝,喝茶时说起七阿哥的事,玄烨才皱眉:“是个可怜的孩子,朕本不想将他独自放在阿哥所,但既然是皇祖母的意思,朕也不好违逆。岚琪你帮朕留心些,将来若有谁轻贱七阿哥,或是朕疏忽时,要记得提醒朕几句。”

    岚琪点头答应,玄烨再看她时,伸手来学着她平日的模样揉一揉她的眉头,笑:“进门就见你愁眉苦脸,现在儿子踏踏实实睡了,怎么还不高兴?”

    “舍不得园子里的自在,进宫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岚琪顺势在他怀里躺下,两人靠在一处。玄烨顺着她的胳膊轻轻抚摸,也叹道:“过几年朕南巡,领你去瞧瞧江南园林。我们在京城也造一座园子,距离紫禁城不必太远,往后就能常常过去住。”

    岚琪恬然笑道:“臣妾可等着啊,您不能随便许诺。”说着抬脸看玄烨,见他方才哄好孩子的喜悦渐渐淡了,也有愁绪爬上他的眉头,便坐直了认真问,“皇上也有不高兴的事儿?”

    玄烨眼神一晃,苦笑出声:“孩子们长大了,朕突然觉得肩上又多了一个担子。晚膳前让胤禔来说功课,结果朕离宫前布置的功课他都没做好,朕很失望。这孩子骑射极有悟性,书本上的功夫却不肯花心思,朕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实在为难。想想皇祖母从前教导朕,那会儿朕一门心思就只想把什么都学好,怎么朕的儿子就没有这样的心思?教导他们让他们成才,比对付后宫里的事可要紧多了。他们都是大清的未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句话一直悬在朕心里。没有好的子孙后代,朕奠定再坚实的江山也迟早被败光。”

    听见皇帝说如此严重的话,岚琪不知怎么开口才好。而他絮絮叨叨一吐为快,说出来了心情倒是好些了,笑着说:“必须从严才好,胤禔是老大,明年太子也要正经上课,往后弟弟们都瞧着他们。孩子们越来越多,朕不可能面面俱到,必然要教出些像样的哥哥,将来好帮着朕管教弟弟们。”

    岚琪笑道:“可不是,皇上还要有好多好多皇子公主,您顾不过来。”

    玄烨却欺身上来搂着她,笑眯眯说:“朕稀罕咱们的孩子,等你身体好些了,给胤祚再生个弟弟?”

    岚琪挣扎推开他,笑得满面通红:“这几天累坏了,皇上今晚好好歇歇。”

    两人一言一语各自说心事,玄烨倒是一吐为快了,但岚琪终究没能说四阿哥的事。她不能说也不敢说,但瞧玄烨今晚的态度,心里明白皇帝不会由着佟贵妃惯坏了儿子。眼下胤禛还丁点儿大,布贵人的忧虑虽然有道理,可也忧虑早了些,再晚两三年也不迟,到那个时候玄烨一定会干涉。他刚刚才说了,稀罕自己和他的孩子,四阿哥终究还是她乌雅岚琪生的。

    那之后几天,圣驾都在永和宫休息,内务府里也不见记档之事,但皇帝并不去别处,夏日里得宠的觉禅常在连声音都没了。众人只叹德嫔厉害,不动声色间就抢回了属于她的一切。

    而今除了承乾宫和咸福宫的尊贵,宫里再无人能与德嫔相比,昔日风光的翊坤宫仿佛一蹶不振似的。秋色越浓,宫内越平静,只有机警一些的人才在心里担忧,眼下的宁静,莫不是风雨将至的预兆。

    中秋在即,佟贵妃请旨皇帝,念夏日江南大灾,后宫欲节省用度,拨款赈灾。玄烨虽喜,但言朝廷不缺后宫这笔钱,还是着后宫大摆中秋宴席。只是佟贵妃不过动动嘴皮子,宫里的事一概懒得管,这事自然又落在荣嫔和惠嫔身上。

    这一日,荣嫔过来惠嫔处商议中秋宴的事。正说得高兴,外头宫女匆匆来禀告,说大阿哥在书房闯了祸,已经被皇帝叫去乾清宫,皇帝让惠嫔此刻也过去。几句话听得惠嫔脸色都白了。

    如此光景,荣嫔也觉尴尬,与其闷声不响让人猜忌她在心里看笑话,不如实实在在说出口,便劝惠嫔:“皇上教儿子,再严再狠我们都不能吱声儿。不要以为我会在心里幸灾乐祸,胤祉也要长大,一样的事就在日后等着我的。”

    惠嫔只叹:“旁人或许会幸灾乐祸,姐姐你的心我还不懂?也是我的福气,生了长子,既然是福气,就要好好担当着了。”

    两人说罢便散了,惠嫔理了妆容坐了肩舆匆匆往乾清宫去。荣嫔来时就是用走的,便带人原路返回,半道上吉芯却来了。她本该在家里支应内务府分派秋冬份例的事,荣嫔便知必然有事。吉芯到了跟前,果然凑在身边说:“娘娘,底下小宫女听见几句,觉禅常在似乎有身孕了。”

    荣嫔皱眉:“几时的事?”

    “有一阵子了吧。皇上六月之后没再召幸过,若是那会儿有的,都三个多月了。”吉芯说,“奴婢看她多半是自己知道了,只是瞒着不报。”

    “这是天大的好事,为何不……”荣嫔话说出口,就咽下了。如今她贵在嫔位,已经不记得自己做常在贵人那会儿的事。从前的自己,也是如今觉禅氏她们的无奈,竟是全忘光了,她自嘲地冷笑道,“可不是不能报吗,如今更不是从前的光景,不算计好了怎么成?”

    便又吩咐吉芯:“派人好好瞧着,看看她算计什么。她虽不是紫禁城里最苦的人,可她吃过的苦也不是谁都能熬得住的。这样的人一定不简单,我多留心些总没有错。”

    这边荣嫔盯上了觉禅氏,乾清宫那边惠嫔匆匆赶来。还没喘口气,就见纳兰容若从里头出来,不知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连内侍卫都惊动了。容若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惠嫔娘娘吉祥。”

    惠嫔轻声问:“大阿哥闯什么祸了?”

    容若笑:“大阿哥没有闯祸,是从书房逃学躲在宫里玩耍,皇上让臣找到后送来乾清宫。”

    惠嫔蹙眉叹气,见容若还满面笑意,怨声说:“你怎么总是帮皇上担外差,留在京城多好,也好教教大阿哥。”

    可不等容若说话,李总管已迎出来,引着惠嫔一路进去。她都不记得上回来乾清宫是几时,终于来了,却是为了儿子犯错,做额娘的也一并被拉来训话。但李公公很客气,一路笑悠悠说:“娘娘不必太担心,万岁爷就是喜欢大阿哥才管得紧,您说是不是?”

    这份骄傲和自信,惠嫔还是有的,也客气地说:“李公公在乾清宫眼观六路,往后书房里有什么事,还请你派个小太监来告知我。我做额娘的若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也看不惯。”

    李公公自然满口答应,往后做不做另说。走到门外头,惠嫔就已经听见儿子的哭声,还有皇帝凶巴巴地说:“朕杖责你了吗,你哭什么?不是本事大得很,都敢翻墙出去了?”

    惠嫔听得心里发颤,深深吸口气,含笑进来。玄烨见她来了也没再继续责骂,惠嫔朝皇帝行了礼,便站在一旁。玄烨又生气地责备儿子:“你额娘来了没看见?怎么不行礼,你念书念得糊涂到礼仪规矩都忘了?”

    胤禔虽是长子,但不过八岁多。玄烨幼年离宫,八岁已登基做皇帝,经历种种,自认八岁的孩子应该十分懂事。可大阿哥生于安逸,自幼又得太皇太后宠爱,娇生惯养,怎会及得上他父亲当年的心智。刚入书房时还图个新鲜有趣很是乖巧聪明,但渐渐就厌烦了,小小年纪坐不住多久。书房里太傅讲一篇文就要一两个时辰,而他每天只想着拉弓骑马那些事,根本收不住心。

    惠嫔见儿子抽抽搭搭地给自己磕头行礼,心里又恨又疼,却不敢在皇帝面前胡说什么。不论她如今什么境遇,从没在皇帝面前有过不谨慎不端庄的时候。她稳稳当当地绷着脸上的神情,垂首只等皇帝开口。

    “你的性子好,断不会宠溺了这孩子,朕不怪你。”玄烨轻轻叹了一声说,“可他若再有出格的事,闯祸也好胡闹也罢,人家就要指着你说话了。”

    惠嫔屈膝在地,紧张地应着:“臣妾知罪,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大阿哥。”

    “朕不怪你,但大阿哥不适合再在你身边。”玄烨面色深沉,似乎也不愿狠心做这样的事。然而子不教父之过,他不能放任长子继续这般胡闹对付。眼见得惠嫔的身子颤了颤,也觉得她作为母亲可怜,可还是狠心说,“大阿哥即日就搬回阿哥所去,没有额娘在身边,自然就少些依赖。这件事朕已经问过皇祖母,皇祖母也觉得妥当,只能委屈你了。”

    惠嫔的心都要碎了,耳朵里嗡嗡直响,脑袋一片空白,听见玄烨说“只能委屈你了”,竟是含泪道一句:“臣妾不委屈,一切以大阿哥教养为重。是臣妾溺爱耽误了大阿哥心智长成,皇上和太皇太后不怪罪,臣妾已是深感惶恐。”

    可她说完这些话,胤禔就扑在亲娘身边哭,一声声说着:“儿臣不要离开额娘,儿臣不要去阿哥所……”

    玄烨见不得儿子哭闹,训斥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大阿哥却哭着说要去找太祖母。惠嫔吓得脸色惨白,就差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奈何胤禔依旧纠缠不休,终究惹怒了他父亲。玄烨厉声喊来了李总管,让传家法,要杖责胤禔。

    惠嫔半句话也不敢劝,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出去打板子。胤禔声嘶力竭的哭声几乎穿透她的耳朵,茫然不知所措时,却被玄烨亲自从地上搀扶起来,她颤颤巍巍地听着皇帝说:“你要有所担当,他是长子,朕对他寄予很多期望,一顿板子要不了他的性命,但能让他记住教训。你若软弱他就会觉得有地方依靠,今日朕不打他,来日他就会被百姓子民唾弃,难道你希望儿子将来做个庸碌无能尸位素餐的皇家子弟?”

    惠嫔眼中泪水滴溜溜转着,一点头就落了下来。她也曾经是侍驾在侧的女人,对皇上多多少少还有情意在,长久以来被冷落疏远,突然听见玄烨这样一番肺腑,完全不能自制。她哭得泣不成声,努力挤出几个字说:“臣妾谨记,臣妾听皇上的。”

    玄烨也没再多说什么,让李总管好好送惠嫔回去。大阿哥那里杖责一下都不能少,伤后也不许惠嫔去探望,直接送去阿哥所。原先住处的东西除书籍笔墨一律不必再送过去,惠嫔自行处理就好。

    惠嫔在乾清宫磕头谢恩,失魂落魄地出来。儿子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听不见哭声喊声,也不晓得那些太监会不会下死手打。李公公也无可奈何,只能劝她:“皇上亲自管教,也是大阿哥的福气,别的皇子轮也轮不上呢。”

    “皇上今日气大了,李公公上败火的茶才好。”惠嫔忍住眼泪,反过来嘱咐李总管一声,便坐了肩舆回去。可几乎是捂着嘴一路哭到门前,回了屋子更是委屈得号啕大哭。

    阿哥所的人很快就来整理大阿哥的东西,她强打精神去照看,将书籍笔墨一律送去,其他东西都留在原处。宫女跟出去想塞些银子,那边的人也不敢要,只好心说了几句大阿哥被打得不轻。宫女回来再告诉她听,惠嫔又是哭了一场。倒是不多久慈宁宫来人,请她过去说话。

    这件事也很快在宫里传开了,岚琪正好来钟粹宫看望戴佳氏,纯禧和端静也在跟前。听说大哥哥挨打了,端静吓得眼睛泪汪汪的,纯禧自认是大姐,教训妹妹说:“你要是不听话,皇阿玛也打你,往后可不许胡闹了,你如今也是姐姐了。”

    一语说得端静缠着岚琪号啕大哭,哄了半日才好。布贵人倒不似从前偏心亲闺女,还夸纯禧说得对,惹得端静死活要跟德娘娘去永和宫,母子分离的事摆在这里倒成了笑话。但纯禧和端静离开后,众人脸上还是布了一层忧虑。

    公主胡闹一些不打紧,终归是娇生惯养将来下嫁婚配,不指望她们什么的。端嫔和布贵人尚好,倒是岚琪膝下已有两个儿子,不管养在谁那里,四阿哥的前程也一定是她记挂的事,戴佳氏的七阿哥也不知未来会如何。如今看皇上如此严苛管教大阿哥,虽是孩子的福气,但她们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听话,能做个让父亲骄傲的皇子。

    “惠嫔一定伤心坏了,当年费那么大的劲儿……”端嫔没留神提起了当年事,听得岚琪眼神也一晃,端嫔立刻改口道,“太子倒是乖巧得狠,若是赫舍里皇后在,一定十分骄傲。”

    此时玉葵从永和宫过来,说乾清宫来人请主子过去。岚琪不得已,布贵人送她出来时还取笑:“皇上气大了,你不去顺顺气,哪个劝得?”

    岚琪脸红,推开姐姐不理睬她,径直往乾清宫来。到门前才下肩舆,却见前头一乘小轿过来,轿子落下,太子从里头出来。身后有小太监跟上来,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临帖。

    太子才六岁多,个头倒是见长,和大两岁的大阿哥站在一起一般高,心智也比大阿哥沉稳许多。前几年太皇太后总念叨他太过怯弱,这两年稍好一些,只是性子依旧很闷,小小年纪就少言寡语。此刻过来向德嫔行了礼,他是储君,岚琪也不能像一般皇子那样看待,对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十分客气。又一直记得两年前钮祜禄皇后没了时的光景,很是心疼这个孩子。

    “德嫔娘娘也来见皇阿玛?”太子仰着脖子,认真地看着岚琪,声音还很稚嫩,说着老成的话便十分可爱。

    岚琪颔首笑:“皇上传旨召见,太子呢?是来给皇上看你写的字?”

    太子点头,似乎喜欢岚琪,竟很难得地冲人笑道:“德嫔娘娘先请,儿臣的事不急,只是每日临帖写的字,都由皇阿玛批阅指点。”

    岚琪看了眼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的纸,稍稍让开说:“还是太子先进去吧,我去别处等一等就好。你皇阿玛正有些不高兴,瞧见太子写的字,一定就开心了。”

    太子想了想,点头说:“皇阿玛是为了大皇兄生气,我不会像大皇兄那样。”说罢朝岚琪欠身施礼,便领着小太监进去。跟在他身后的嬷嬷宫女都笑得很尴尬,很快有乾清宫的人来请岚琪在别处等一等。

    李总管知道德嫔来了,退出皇帝那边就亲自过来。岚琪见了便问:“大阿哥怎么惹得皇上动刑,公公你也不劝劝。”

    “惠嫔娘娘在边儿上半句话都不说,奴才怎么敢插嘴。皇上的脾气您也知道,和太皇太后一个样儿,若是说要打了,谁劝谁倒霉,挨打的那个打得更重。”李公公苦笑着,“皇上气得有些上火了,奴才问要不要请您来,见点了头,赶紧就去请了。您一会儿可要好好劝劝,夏天到这会儿也不是只有忙赈灾的事,还有日常朝务全国各地商农工事。皇上若非万金之躯天命之子,怎么承受得住。”

    岚琪欣然笑道:“该是公公你去劝,这几句话说得多好听。一会儿我照样搬给皇上听,就说从你这里学来的。”

    她话音才落,竟真听见玄烨的笑声。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出去看,隐隐瞧见皇帝和太子在说话,已不见愁容怒色。太子声音朗朗,似在背书,乖巧聪明的模样,让父亲龙颜大悦。

    瞧见父慈子孝,岚琪不禁动容,叹息着:“皇后娘娘一定很欣慰。”

    李公公则问:“若是有赫舍里皇后在,也就不会有钮祜禄皇后,可娘娘您没怎么见过赫舍里皇后,说的是钮祜禄皇后吧?”

    岚琪才知失言,点头说:“不该讲这样的话,会让太子难堪的。”

    之后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离了父亲跟前。是极有礼貌的孩子,知道德嫔娘娘等在边上,问过太监她在哪里,过来行礼告辞后才离开。岚琪赞叹不已,之后见了玄烨也说:“太子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一定也是最好的,太子行止有礼,她们也功不可没。”

    玄烨方才见了太子心情好些,再见岚琪更觉自在,又听她夸赞太子,脸上笑意更浓。只是提起太子身边的人,皇帝却说:“他原先身边的乳母宫女多嘴多舌,朕已经全打发了。这几个是苏麻喇嬷嬷调教过的人,也不怪太子近些年比从前好。那会儿见了朕就哆嗦,如今按理说长大了该更怕,可反而比从前大方,就是还不像个孩子,恐怕也改不了了。”

    玄烨说着不留岚琪在乾清宫,要和她一起去永和宫歇着。两人不坐轿子一路走过来,岚琪想了

    想还是劝玄烨:“皇上去瞧瞧大阿哥吧,李公公说打得不轻呢,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额娘也不在身边,该吓坏了。”

    玄烨却冷脸看她:“你也是慈母心肠,往后胤祚朕也要亲自管教才好。打了便是打了,朕去看他,难道让他撒娇不成?他都八岁了,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也不许再提了,朕才高兴些,你又来招惹。”

    岚琪见他认真,当然不敢再多嘴,倒是玄烨怕吓着她,反过来哄她几句,两人才说说笑笑往永和宫去。可还未走近,宫道前头转过一行人,彼此都还没看清,就听见奶声奶气的“皇阿玛”,然后就有圆滚滚的小人儿蹒跚跑过来。岚琪心里猛地揪紧,回宫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四阿哥。

    孩子脚下还不稳,可摇摇晃晃跑得不慢。玄烨见他扑过来,也迎上去一把抱住。胤禛咯咯笑着一声声皇阿玛喊得人心都酥了,又越过父亲的肩头看到岚琪。但岚琪才冲他笑一笑,胤禛就一脸陌生地转过去了。

    那边佟贵妃也赶上来行礼,笑着让岚琪免礼,自己便立定到玄烨身边,拍拍胤禛的屁股说:“胤禛又顽皮了,额娘说过见了皇阿玛要行礼,后头还有一位德嫔娘娘呢。”

    胤禛懵懂地看着贵妃,小嘴噘得老高。贵妃伸出纤纤玉指轻掐他胖乎乎的脸颊,宠爱地笑道:“额娘还说不得了吗?你啊你,快下来,给皇阿玛行礼。”

    玄烨虽然喜欢胤禛,可眼下岚琪就在身后,她未必会表露在脸上,但心里一定痛苦极了。如此玄烨也没什么乐趣,哄了胤禛几句就把儿子放下。可小家伙却抱着父皇的腿,娇滴滴地嚷嚷道:“皇阿玛,吃饭,额娘,饭……”

    佟贵妃幸福又满足地笑道:“四阿哥请皇阿玛去承乾宫用膳呢。今日家里正好送了些山珍进来,臣妾让小厨房炖了汤,皇上去尝尝吗?”

    “皇阿玛……”胤禛依旧大声嚷嚷,小娃娃扭捏自然比不得大阿哥那样,玄烨只能又把儿子抱起来。他明白今天不去承乾宫,贵妃心里一定会记恨岚琪,虽然他更心疼身后的人,但为避免种下怨恨,还是狠心地对岚琪说:“朕去承乾宫,你到慈宁宫去瞧瞧,问问皇祖母胃口可好,让个太监来禀告就成了。”

    岚琪应承着,又朝贵妃行了礼,便带着身边的人转身往慈宁宫走,越走越远,身后胤禛“皇阿玛、额娘”的喊声也越来越轻。那边必然也走了,两处相背而行,再往前走,就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耳朵清净,心也空了,岚琪倏然停下脚步,惊得身后随行的人吓了一跳。环春最知她的心意,凑上来说:“皇上和贵妃娘娘已经走远了。”

    岚琪点点头,捂着心口深深呼吸,努力扬起笑脸说:“咱们去慈宁宫吧,皇上说了的,不能不去。”

    环春觉得她还不如回去掉几滴眼泪的好,偏要挤出笑脸去慈宁宫承欢膝下。可她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在她家主子眼里,只要皇上说过的话,就都要做到。

    辗转来到慈宁宫,这里也要摆晚膳了。惠嫔和苏麻喇嬷嬷在外头张罗着,瞧见岚琪来了,掩了掩红肿的眼睛,笑靥如花地说:“妹妹是有口福的,贵妃娘娘才孝敬了太皇太后好些山珍,你闻着香味就来了不成?”

    岚琪见她淡定自若,努力表现出不受大阿哥的事影响,自己也不好贸然出言宽慰,玩笑几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问她胃口可好,之后又打发了太监去回话,太皇太后还是狐疑:“既是叫你来问,怎么皇帝去了承乾宫?”

    岚琪示意惠嫔在外头,不想多说。太皇太后也不勉强,见她笑得还算自然,一起用了膳。难得惠嫔和岚琪在一起,席间提起孩子的事,太皇太后教导她们要放下慈母心,教导皇子也是国之根本,若是无力教导,就要尽早放手。她们的天职是伺候好皇帝,教育皇子则是皇室和朝廷共同的事。

    二人都虔心聆听教诲,伺候用膳后,又陪坐消食,最后一起离了慈宁宫。在门前就要散了往不同的方向去,惠嫔却跟着岚琪走了一段,岚琪也开门见山地说:“惠嫔姐姐有话要对我说?”

    惠嫔看着她,从前还一口一声娘娘和臣妾,如今平起平坐,她也真是端得起这份尊贵,稳稳当当就改了称呼,还顺口得很。但这些多想也无益,便笑着说:“我去乾清宫前和荣嫔姐姐在一起,走时她劝我不要干涉皇上的决定,皇上就是再狠心做娘的也不能吱声儿。我做到了,可回过头就痛得肝肠寸断。”

    岚琪面无表情,轻声说:“皇上是疼爱大阿哥的。”

    惠嫔吸了吸鼻子,哼笑一声:“这我自然知道,可是荣嫔姐姐还有一句话。她说晚几年同样的事也会等着她,我想这句话对你也有用吧,四五年后,四阿哥也该上书房了。”

    岚琪颔首看着她,面带微笑:“四阿哥的事,贵妃娘娘会尽心照顾。”

    惠嫔猜到她会有这句话,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太皇太后似乎有意,将来皇子凡入书房就都离开亲额娘搬回阿哥所。眼下只有大阿哥,暂时也不便说怕让人寒心,将来是否成行也未可知。可我劝你一句,这是个好主意,这样四阿哥去了阿哥所,就不必让贵妃娘娘宠坏了。这个夏天你不在宫里,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的,大阿哥虽顽皮,但还不至于骄纵。”

    岚琪看着她,若不是布贵人之前就说过,此刻听见不知又会是什么心境。人人都对她说贵妃太过宠溺四阿哥,不过是不足两岁的孩子,怎么宠溺了点儿就让她们这么看不惯?

    惠嫔见她脸色尴尬,心里生出几分快意,终于转身往她该去的方向走。后头太监宫女赶紧准备肩舆,和岚琪擦身而过时,惠嫔又说:“虽然你难免也要承受和六阿哥分离的痛苦,但想想这也是为了四阿哥好呢?”

    “贵妃娘娘才是四阿哥的额娘,一切自然由娘娘教养,臣妾也会好好教导六阿哥,多谢惠嫔姐姐费心。”岚琪说完这句话,含笑欠身告辞,她们谁也不比谁尊贵些,不过是端得礼数。

    惠嫔倒是愣在原地,瞧着乌雅氏从身旁走过,竟觉得与她相距十分遥远。曾经那个谦卑低调的小常在身上几时有过这样的气势,她明明不再是当年那个乌雅岚琪,为何皇帝还是这么喜欢她?

    岚琪别过惠嫔后,便径直往永和宫走。从慈宁宫回去有很长的路,可她还是不辞辛苦地绕到后头去。环春知道她不想从承乾宫门前过,辗转回到家里,中秋时节竟都走得一身汗。

    岚琪坐在炕上看着宫女们忙碌收拾,热乎乎的身子冷静下来,细汗渐收,背脊上也是一阵阵发凉。

    “主子,热水准备好了,现在沐浴吗?”环春进来问,见她发呆,也不知惠嫔到底说了什么,猜想遇见贵妃和四阿哥的事,也足够她难受了。在慈宁宫绷了那么久,这会子缓不过神来也是有的,可主子却突然吩咐道:“你去把宫里的人都叫到正殿里,我有话要说。”

    环春一怔,不敢怠慢,忙将永和宫上上下下宫女太监都喊来。如今再不是从前只有她和绿珠玉葵三人的光景,正殿里乌泱泱等了一地的人。岚琪在上首升座,众人跪拜下去,她也不喊起来,正色道:“我也是从宫女过来的,你们如今眼里看到的,手里做着的,我心里和你们一样明白。好的不好的都不多说,只有一件事你们断不能违逆我。”

    众人来了永和宫这么久,头一回见德嫔正经摆出主子的威严,个个儿都俯首称是恭听训话。岚琪亦定神继续道:“紫禁城里人多,人多的地方就有口舌是非。自我来了永和宫,外头传说最多的,还是四阿哥的事。之前我曾让环春嘱咐你们,细想还是不够郑重,才要亲口对你们说。”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你们要记着,不论人前人后,四阿哥都是贵妃娘娘的儿子,永和宫的德嫔只有六阿哥。不论别人找你们说什么问什么,都记住了,四阿哥的事和你们和我都不相干,你们伺候好我伺候好六阿哥,就能安安生生过好日子。但若要生外心,或在外头嚼舌根子闯了祸,别怪我无情。”

    这番话听得环春心里直颤抖,大家也都呆呆的不知怎么好。还是玉葵先俯首称是,众人才熙熙攘攘跟上来,岚琪再次重申:“永和宫里没有别的忌讳,你们不必噤若寒蝉,只有四阿哥的事不能多管闲事。有好事喜事乐一乐不妨碍,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许你们去打听过问。我一向好脾气,但这件事你们不要想侥幸试探我。今天是我头一回说这句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往后只要有人在这上头犯错,那么永和宫容不得你,紫禁城容不得你,我也绝不会让你全须全尾地离去。”

    殿内气氛凝肃冷酷,德嫔最后这一句说得很平静,字字透着的却是不容违逆的狠劲儿。环春跟了她这些年,半句重话都没听过,今日却是沉到心里的发寒。可怪的不是主子对奴才狠心,而是她对自己太狠心,这一字一句说的,是真正要和四阿哥脱离关系。只怕同样的话明天她也会对布贵人说,主子这是要当自己,从来没生过四阿哥吗?

    太监宫女们都磕头答应,说绝不会违背主子的意愿,待散了去,正殿内的冷清竟透出几分凄凉。

    环春一人留下,伸手来搀扶主子。才摸到她的胳膊就吓了一跳,看似稳稳坐着的人,竟是在瑟瑟发抖,一下下颤得她心都要碎了。环春终于忍不住:“主子何必呢,四阿哥他……”

    岚琪却倏然抬过冷冷的目光,她们从来都是姐妹一般亲昵,几时这样瞪过她。环春吓得朝后退了半步,就听主子说:“你最不能犯错,因为我离不开你。”

    “奴婢知道了。”环春热泪盈眶,垂着脑袋不停地抹眼泪。岚琪终于软下了来,伸手握着她,“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的。咱们高高兴兴把日子过下去,其他的别再想了,从前咱们不是好好的?”

    环春用力点头,搀扶她往屋子里去,喊宫女准备热水伺候主子沐浴,再也不提什么四阿哥,再也不管承乾宫的事。而岚琪自己冷静下来,安静地泡在热水里后,脑袋里竟已想不起来刚才正殿里的光景。

    明明胤禛奶声奶气的“额娘”还缭绕耳畔,明明布贵人和惠嫔的话也盘踞在心里,可她就是下了狠心,下狠心让自己当作从没生过四阿哥,下狠心让自己忘记一切酸甜苦辣,把四阿哥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看待。若不然,她终日都会为四阿哥的任何动静提心吊胆,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迷茫,而渐渐疏忽身边的事、身边的人。她是为了胤禛好才送他走,眼下就该安安心心伺候太皇太后和玄烨。

    布贵人曾对岚琪说,佟贵妃太宠胤禛会给他招恨,连惠嫔都提醒自己贵妃把孩子惯得骄纵。她想想刚才相遇的一幕,四阿哥缠着父亲要一起走,若是玄烨不去,恐怕不是贵妃不高兴,而是这小娃娃要哭闹不休。兴许是贵妃什么都顺着他,所以在胤禛的世界里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大概这就是旁人眼里的骄纵,岚琪怎会不担心,可她不能干涉不能插手,不然佟贵妃生恨,玄烨和太皇太后都会担心她。

    眼下岚琪唯有相信玄烨不会袖手旁观,相信他不会由着贵妃毁了孩子的前程。皇上心思细腻到能察觉太子身边乳母嬷嬷的不可靠,他还亲口说稀罕自己和他的孩子,更给了六阿哥“胤祚”这样尊贵的名字,所以她能为四阿哥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相信玄烨。

    想着这些,缭乱的心渐渐平静,乌雅岚琪一步步走到现在,靠的就是明白自己要什么,明白日子该怎么过。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不能因为后悔曾经的决定而迷失方向。她爱胤禛的心要好好藏起来,她做亲娘的要怎么才算疼爱儿子,不需要别人来理解,自己心里明白,就足够了。

    出浴后,岚琪让乳母把胤祚抱来,要和儿子一起睡一晚。众人知道皇上今晚在承乾宫不会过来,也都不加阻拦,且见主子脸上笑意浓浓心情见好,都跟着放了心。

    永和宫的灯火熄得很早,相邻的承乾宫却热闹许多。四阿哥嬉闹了好半天,玄烨都觉得头疼了,贵妃还精神十足地陪着他,直到四阿哥自己累了倦了才让乳母抱去。玄烨已是浑身疲惫,靠在炕上阖目休憩。贵妃端着一碗热茶进来,尚不自觉地问:“皇上是酒吃多了上头吗,蜜茶醒酒,要不要进一碗?”

    玄烨懒懒地摆手,想了想又坐起来说:“你每天这样陪着胤禛嬉闹,累不累?现在已经很晚了,孩子不是应该早些睡才好?”

    佟贵妃却笑道:“他白天睡得多呢,晚上不怕晚一些,臣妾会照顾好胤禛的身体的。您瞧他虎头虎脑的,胳膊跟藕节似的。”

    玄烨微微皱眉,觉得彼此似乎难以沟通,静了片刻才继续说:“太子在乾清宫时,哪怕朕挑灯熬夜,他的起居饮食也是有规矩的。对孩子来说是约束,对他们的身体也好。朕劝你不要太由着四阿哥了,该好好约束他的起居习惯,你自己也不会太辛苦。”

    佟贵妃却无法理解皇帝的好意,想着今天他和乌雅氏散步的情景,心里不免酸溜溜的,轻轻笑道:“皇上的意思,是臣妾不会照顾孩子?四阿哥来了承乾宫,除了夏天贪凉咳嗽了几声,没病没灾连磕着碰着都没有,难道臣妾还不够尽心?”

    玄烨语塞,他哪里是说这些,微微有些恼火,终于道:“朕知道你疼爱四阿哥,可是太纵容娇惯。他如今就已生得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脾气,往后如何是好。”

    贵妃低垂着脑袋不言语,护甲轻轻叩击茶碗发出丁当声。玄烨也没再继续说,屋子里的气氛很尴尬,好半天贵妃才终于开口问:“皇上不进茶,是不是唤人来洗漱,您早些休息好。”

    “朕不留下了,你照顾四阿哥要紧。”玄烨说着起身,贵妃坐在一旁动也不动,竟是傲气地说:“那臣妾不送皇上了。”

    玄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门却瞧见四阿哥的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还听见奶声奶气在嚷嚷“不要,不要”。他蹙眉立足听了好一会儿动静,连贵妃都跟出来问怎么还不走时,才指着儿子的屋子说:“对着乳母大呼小叫的脾气,是好事吗?朕不怪你宠爱他,但这样的脾气往后见了外人,就会丢皇家的脸,丢朕和你的脸。”

    贵妃脸上讪讪的,轻声道:“四阿哥是皇子,谁还会对皇子指指点点?”

    玄烨一时激动,冷冷地说:“你若想不明白,那也不适合再抚养四阿哥。大阿哥今日挨打的事也不能让你警醒,还是你不知道?朕的儿子不可以骄纵跋扈,皇子的尊贵,可不是在脾气性格上,你再好好想想。”

    贵妃亦激动起来,睁大眼睛问皇帝:“皇上口口声声说臣妾的不是,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是不是德嫔回来在您耳边吹风了,挖空心思要抢回儿子?”

    “当初朕把胤禛送来承乾宫时,对你说了什么?”玄烨看着贵妃,她眼神恍惚,仿佛在寻找已经被遗忘的回忆,可皇帝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说道,“朕答应过你,四阿哥不会被任何人抱走,不要重复纠缠同样的问题。总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皇上……”

    贵妃再要出言,皇帝已转身离去。她立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耳边骤然响起胤禛哭闹的声音,一声声额娘催着她的心肝。她转身跑入儿子的屋子,小家伙瞧见她张开手就要抱,扑在她怀里呜呜咽咽。贵妃哄了好久他才安静下来,儿子在怀里,却仍旧觉得不安。她不由自主抬眸望向窗外永和宫的方向,心内自问着:“她真的不想抢回去?”

    玄烨离了承乾宫,走了十步远却驻足停留,发愣似的呆了好一会儿。李总管不安地上来问:“万岁爷预备去哪儿?”

    玄烨这才动了动眼神,转身径自走过灯火通明的承乾宫,一直到早已安静的永和宫门前停下,抬手吩咐身边人:“小声点儿敲门,兴许已经睡了。”

    李公公便亲自上去叩响门环,大门开了一条缝,里头值夜的小太监见是李总管实实吓了一跳,李总管则问:“德嫔娘娘睡了?”

    “已经歇下了。”小太监打开门,瞧见门外头是皇帝,正要大声通报,被李公公一巴掌捂住了,推到边上去,迎着皇帝进了门。里头有人听见动静,绿珠掌着蜡烛出来瞧,看到是皇帝进来了,倒没有惊慌,迎上来说:“万岁爷,娘娘已经睡了。”

    “朕瞧瞧她。”玄烨接过绿珠手里的蜡烛台,自己托着往门里走。一道道门走进,熟门熟路地近了卧榻,却见岚琪侧躺着,边上娇小的婴儿也憨然而眠。

    他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情景,从未见过母子同榻的模样,瘦弱的岚琪以母亲之姿护着身边更娇小的孩子。她看起来不再那么弱不禁风,纤细的臂弯亦仿佛有无尽的力量,足以为她身边的孩子撑起一片天。

    烛光恍惚,做娘的女人很警醒,岚琪睁开眼就先看看孩子,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不知胤祚哭闹,以为是环春和乳母掌灯进来了。但瞧见儿子安然睡着,心里才疑惑,循着光源抬头一望,瞧见最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头一热,脱口而出:“皇上?”

    “小点儿声。”玄烨比了个嘘声,将烛台在边上放下。岚琪已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玄烨怕她冷,随手拿过边上搭着的衣服给她裹上,两人在别处坐了,岚琪才问:“皇上怎么来了,要在这里睡吗?臣妾让乳母来把胤祚抱走。”

    玄烨摇了摇头:“朕只想来看看你,你若不醒朕也走了,可还是把你吵醒了。”

    岚琪笑道:“身边有个小娃娃,梦里哼哼一声臣妾都会醒,不是皇上弄醒的。”但一个激灵,明明记得玄烨去了承乾宫的,怎么大半夜地跑来,难道是和贵妃不开心了?不自禁地抬起疑惑的目光,昏暗的光线里,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神情,却听见玄烨苦笑:“朕还真不想走了,可是胤祚睡得那么好,朕又舍不……”

    玄烨的话还没说完,岚琪已经起身出去。不多久又有宫女掌着蜡烛进来,环春和乳母都简单地披着衣裳来,知道皇帝在也不敢过来行礼,匆匆忙忙将六阿哥抱走。小婴儿睡得也实沉,竟没有被惊醒。

    一阵动静后,寝殿又安静下来,其他宫女送来洗漱之物。岚琪拉着玄烨过来,亲手伺候他盥洗更衣。一切妥帖后把他推到榻上去,自己则又去洗手,再端了一碗杏仁奶,才走到床边,已见靠着的人安心睡过去了。

    她转身搁下东西,回过来坐在床边看着玄烨。他阖目的样子和胤禛很像,虽然已经很久没再见过四阿哥睡着的模样,但曾经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她心头。儿子也有和他阿玛一样纤长浓密的睫毛,她记得自己在乾清宫时总爱伸手摸一摸熟睡时玄烨的睫毛。这会儿又起了这样的念头,她伸出手去触摸他的眼睛,可指尖还什么都没碰到,就被人捉住了手一把拉上床。

    身子重重地跌进去,还没回过神时,玄烨已经抱着自己又静下来,他很轻声地说一句:

    “朕累了。”

    岚琪小心地应着:“皇上早些睡。”

    可他却紧紧抱着她,也不知这样能不能入眠,好半天他终于说:“朕多想把胤禛给你抱回来,岚琪,你为什么那么狠心?”

    这一句话后,整夜寝殿内再无人言语。岚琪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听得怀里的男人平稳轻微的鼾声,知道他睡熟了,才将四肢百骸松下。刚才那一句话,让她浑身发紧,连呼吸都似乎有短暂的停歇,玄烨终究不能理解她?还是他为了这一切自责?也许明日起来他就不记得今晚说过什么,自己耿耿于怀,只会弄得所有人都不安心。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是警醒的浅眠,翌日外头叫起的声音才响,岚琪就翻身起来。身边的人还在熟睡,她舍不得叫醒他,但御门听政不能懈怠,她心里有分寸。

    而玄烨睡得再熟,被叫醒后也立刻就清醒了。昨晚睡在这里,安稳又踏实,早起直觉得精神百倍,浑身都舒坦。可忙里忙外给他梳头更衣的人,却顶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玄烨看了她好久,突然想起昨晚堕入梦乡前说的那句话,不顾边上还有太监宫女在,捉了岚琪的手就问:“昨晚吓着你了?”

    宫女太监们见状都退让避开,岚琪见玄烨神情关切,心内温暖怎还会计较昨晚那句话,笑着说:“臣妾可没听见皇上说什么,端了热奶进来,您已经睡着了。”

    “不必哄朕,虽然你听着一定不高兴,但那是朕的真心话。”玄烨毫不忌讳,继续道,“朕还是遗憾,也许会一直遗憾。能做的就是替你看好儿子,朕会用心教养他,教养我们的儿子。”

    心内五味杂陈,昨晚才三令五申宫里的人再不许提四阿哥的事,可皇帝一清早就来说什么“我们的儿子”,岚琪既感激亦感动。可她心里还有更坚定的信念,低头想了想,再抬起疲倦但有着坚毅目光的双眼说:“皇上,四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儿子,您和臣妾都要坚信这一点。这样宫里的人才会觉得臣妾可怜,才会放下一些对臣妾的嫉妒,才不会把魔爪伸向我们的孩子。臣妾和您长长久久,孩子们在身边不过十几二十年,他们总要长大成人自立门户。臣妾更在乎自己能不能一辈子陪在您身边,这也是太皇太后托付给臣妾的责任。”

    玄烨目光滞缓,他以为岚琪会希望自己给她这份安心感,可她还是如此狠心无情地一再否认四阿哥的存在。明明心里比谁都痛苦,却是面对自己也要强撑着,他不能理解,可他又在乎现在听见的这些话。幼雏终要离巢,他本应该看得更远一些。

    岚琪说这些话,实则越往后越没有底气,仗着被恩宠就口不择言,什么大道理都往皇帝面前送。人家满腔热情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明明伤得千疮百孔,还死撑着冷血无情的假面。也会惶恐也会不安,生怕惹怒他拂袖而去,一如他昨夜从承乾宫离开。

    但温暖的手掌又重重捏了捏自己的手,玄烨温和地说:“朕知道了,朕会有分寸,不会毁了你付出的心血。”

    却是这一刻,乌雅岚琪才有想哭的冲动。上天要眷顾她到何时,曾经只为温饱安稳而活着的人,再也离不开他的理解和呵护。无法想象若有一日也色衰恩弛,他的心里再没有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乌雅岚琪所有的骄傲自信甚至是狠心无情,都来自玄烨对她的爱护和珍惜。她看似低调谦和的一切,实则比任何骄纵跋扈更光芒万丈,不怪别人嫉妒她憎恨她,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朕要走了,空了就来看你。中秋在即,永和宫里也要装扮得喜庆些。”玄烨笑着,伸手拍拍她的额头又说,“朕走了你再睡一会儿,顶着乌眼圈叫皇祖母看见不好。朕忙的时候,还指望你在皇祖母跟前照顾呢。”

    岚琪答应着,欣然将玄烨送到门前。因未及换出门的衣裳,便没有再往外头送。圣驾走了很远之后,环春几人才来问她还歇不歇。

    看着时辰还早,岚琪也不推托,回去安安心心地躺下,又歇了一个时辰才起来洗漱。正让乳母抱胤祚来瞧瞧时,外头有动静似乎来了很多人,就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来说:“主子,贵妃娘娘来了。”

    贵妃驾到?岚琪自入永和宫,往来客人不少,贵妃相邻而居却不曾踏足一次。自然她有她的尊贵,谁也没希望她光临,可大清早的突然跑来,昨晚皇帝又是离了承乾宫而来这里,想着多年前自己不过是陪皇帝散了散步,彼时的佟妃就闯来钟粹宫大呼小叫,打了环春玉葵,还让她在庭院里跪了许久,往事历历在目,岚琪难免会紧张。

    “你们把六阿哥看好了。”岚琪吩咐乳母后,扶了扶发髻便迎到门外。贵妃已经入门,而她身边竟还牵着摇摇晃晃几乎是被拽着走的胤禛。小家伙没有反抗或哭闹,虽然走得跟不上贵妃的步子,还是闷声不响地蹒跚跟着了。只是这一步一摇晃的模样,看得岚琪很心疼。

    一众人上前行礼,贵妃脸色也不好看,似乎一夜没睡好,同样顶着一双发青的眼睛。不过浓妆艳抹犹在,从不在人前失了半分尊贵。看着德嫔屈膝在地,她冷然一笑,将四阿哥朝前推了推说:“胤禛,这是德嫔娘娘,快行礼。”

    丁点儿大的孩子哪能每次都听懂大人说什么,刚刚一路跟着贵妃急匆匆走来已经有些累了,眼下犯迷糊,被贵妃推开后,又跑回来抱着她的腿咿咿呀呀。可贵妃却又把他往前推搡,很严肃地说:“快给德嫔行礼啊,胤禛你要听话,不然皇阿玛生气了,要把你从额娘身边领走的。”

    岚琪倏然抬起头,看着四阿哥纠缠贵妃,但贵妃却狠心把他往外推,来回几次小家伙终于绷不住,张嘴就大哭。一清早万籁俱静,他这一哭震得所有人都清醒了,紧跟着屋里头胤祚的哭声就响起来,小婴儿显然是被吓着了。

    只是胤祚一哭,胤禛却停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听声音,还挂着泪水的脸四处转,转头又拉着贵妃的衣摆说:“妹妹,额娘找,妹妹……”

    胤禛见过襁褓里的恪靖,就以为小婴儿的声音都是妹妹。岚琪心酸,他们亲兄弟竟还未曾见过一面,便听贵妃说:“六阿哥在哪里,让我们四阿哥见见。”

    岚琪扶着环春站起来,请贵妃往里头去。贵妃亲自抱起胤禛往门里走,孩子伏在额娘的肩头,看见岚琪跟在身后,还是眼泪汪汪的人,自顾自擦去眼泪,也没多看岚琪几眼,依旧和昨晚一样陌生。

    众人进屋,乳母正抱着六阿哥拍哄,见贵妃和德嫔都进来,不免紧张地愣在那里。只见贵妃放下了四阿哥,小家伙跑过来仰面看着他,指着说:“妹妹、妹妹。”

    岚琪终于开口,吩咐乳母:“让四阿哥看看六阿哥。”

    乳母忙抱着孩子屈膝跪坐到地上,好让才丁点儿大的四阿哥看清楚,更不由自主地纠正:“是弟弟,四阿哥,这是小弟弟,不是妹妹。”

    胤禛听不懂,茫然地看着乳母。不过他似乎天生喜欢小孩子,之前看到恪靖就很喜爱,现在看着同样粉雕玉琢的弟弟,早不记得刚才还号啕大哭,笑嘻嘻地高兴起来,低下头重重地亲了胤祚一口。而才安静的六阿哥本来也新奇地看着哥哥,突然被这么一亲似乎又吓着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倒把胤禛吓坏了,立刻跑回贵妃身边要抱抱。

    贵妃却不抱他,又把他推到岚琪面前,强硬地要把他摁在地上,口中严肃地说:“快给德嫔请安,额娘教过你的,不记得了吗?”

    胤禛极力反抗。也许他并不懂反抗的意义,也不懂什么是对错,可让他不舒服的事他不想做。跌倒在地上也努力爬起来,缠着贵妃又号啕大哭,不肯向岚琪行礼。

    屋子里两个孩子哭闹,所有人都紧紧皱了眉头,贵妃屈膝下来瞪着胤禛问:“你不要额娘了吗?”

    小家伙一怔,紧紧抱住贵妃的脖子,额娘额娘地喊着。岚琪在边上已经痛得麻木,贵妃终于不再坚持,让乳母来把四阿哥抱回去。但孩子不肯离开她,又纠结了一会儿才走,六阿哥也被乳母带去别的屋子。贵妃自己则大大方方在边上坐下,扫一眼岚琪身旁的宫人说:“怎么,永和宫待客这样没规矩,本宫来了半天,连口茶也没有?”

    众人这才缓过神,闲杂人等退出去,环春带人奉茶后也识趣地退出去。不然又被贵妃冷嘲热讽,也没意思。

    “坐吧,你的屋子你还不能坐,说出去人家又要讲本宫狠毒。”贵妃一面说一面喝了茶,舒口气将屋子细细看了遍,冷笑,“你这里的茶的确香,怪不得皇上大半夜的还惦记过来喝一口。咱们住得近也实在方便,都不用你大老远地跑去勾引皇上。我心说皇上明知道咱们不和,为什么还要把你放在永和宫,竟是没想到这些。不然西六宫好些地方空着,把咱们远远隔开了多好。”

    刺耳的话岚琪只当没听见,垂首不语也不坐,又听贵妃说:“方才你也瞧见了,四阿哥和本宫很亲。在他眼里本宫是额娘,也许过几年多嘴多舌的人提起什么亲额娘,他也不会信。”

    岚琪终于说:“臣妾已训诫宫里人不可多嘴多舌,请娘娘放心。”

    “你多会做人,训诫的话改天传给皇上听,他心里就更同情你。”贵妃轻哼,“你心里不就盘算着,要把四阿哥抢回去?”

    “臣妾不敢。”

    “不敢?”贵妃突然凑过来,咄咄逼人,就差伸手抓起岚琪的领子了,恨恨地说,“你是这宫里最会勾引皇上的女人,把上上下下都哄得高兴,人人都为你说话,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皇上大半夜从我那儿离了来找你,也不是头一回。就算不是你倚门卖笑勾引的,可你不也都坦荡荡接受了?在你心里几时有过尊卑,几时有过本分?”

    岚琪朝后退了半步,挺直了脊梁站着,又听贵妃继续刻薄:“当年大阿哥的事你也有份儿,至今本宫未找你们清算,可并没有忘记。一直觉得你可怜,好歹孩子被我抱走了,所以有些话也不想来说清楚。但你一而再地挑唆皇上和本宫不和睦,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乌雅岚琪你听好了,四阿哥是我的儿子,你若敢有念头要他回来,不说四阿哥,六阿哥你也别想养了。”

    “娘娘以为四阿哥怎么去的承乾宫?”岚琪抬头与她对视,眼中毫无惧色,“臣妾若想要回四阿哥,怕您都来不及来对臣妾说这些话。您不必威吓臣妾,四阿哥能进承乾宫,臣妾就没打算再要回来。臣妾若要,他根本就不会到您身边。”

    “你说什么?”佟贵妃被激怒,奋力将岚琪往后一推。她习惯了所有人对她卑躬屈膝,习惯了凌驾于这些女人之上,习惯了乌雅氏的温顺。此时此刻,竟似被看穿心肺般彷徨无措,情不自禁就动了手。

    岚琪朝后踉跄了几下,晨起还没换花盆底的鞋子,很快又稳稳站定,依旧直视着佟贵妃,重复道:“娘娘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明白,要不要臣妾再说一遍?”

    “闭嘴!”佟贵妃指着她,纤纤玉指上有精美华贵的护甲,上头镶嵌着晶莹的宝石,在岚琪面前闪过一道光。她朝前走了半步,却又突然跪了下去,垂首恭恭敬敬道:“四阿哥在承乾宫得到娘娘无微不至的照顾,臣妾由衷感激。看到四阿哥和娘娘亲如生身母子,臣妾心痛之余更觉安慰。这是您将四阿哥视如己出最好的证明,臣妾没有怨言,想必六宫姐妹也不敢在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太皇太后和皇上,也一定肯定您的付出。可是……”

    岚琪抬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佟贵妃,镇定自若地说:“您再而三地纠结四阿哥的去留,最终不仅会伤了四阿哥,更会伤害您自己。贵妃娘娘,求您安心。臣妾不会对皇上说半句要回孩子的话,皇上做的决定,岂容一个妃嫔干预?臣妾视皇上为天,哪怕皇上现在要把六阿哥抱去承乾宫,臣妾也不敢违逆。”

    “刚刚你明明说,若不是你的心意,皇上不会送四阿哥来,现在又说什么皇上的话不能违逆,反反复复你到底要本宫信什么?”佟贵妃纤眉扭曲,浓妆艳抹的脸上唯有不解和愤怒,指着岚琪说,“巧舌如簧,你就是这样哄得所有人都说你好。”

    “娘娘还不明白吗?”岚琪丝毫不避开她凶戾的目光,虽然屈膝低人一等,但浑身上下的气势则早已凌驾在佟贵妃之上,“送四阿哥去承乾宫,是皇上的决定,可非皇上的意愿。臣妾能松手,自然也能要回来。可臣妾说了,臣妾视皇上为天,皇上的任何决定臣妾都不会违逆。所以四阿哥会永远留在承乾宫,除非您自己把孩子推走。”

    佟贵妃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懂了乌雅氏的话,可又好像不明白,但即便不明白她也不能再发问。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掠过心头的激灵,却让她浑身发紧。

    难道德嫔是在说,四阿哥是她送到承乾宫的,但自己和所有人都只看到是皇帝的决定,所以是“皇帝的决定”,她一辈子也不会违背。但她有能力随时随地要回去,一如她的意愿,把孩子送给自己?

    说到底,她在说她得宠,得宠到了皇帝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佟贵妃朝后退了半步,曾经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她曾经对乌雅氏做过那么多刻薄虐待的事,可她明明已经拥有可以改变皇帝心意的能力,却对自己毫无报复之心。不只如此,甚至还把她的亲生骨肉双手奉上,是她的封号才让她不得不以德报怨?为什么想起来,就只觉得背脊一直发凉?

    “皇上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宫,不是可怜贵妃娘娘您膝下无子,不是同情您连失两胎,是因为承乾宫才最适合四阿哥,有贵妃娘娘您的庇护才能让四阿哥健康长大。娘娘……”岚琪恭敬地喊了一声,深深叩拜下去说,“那拉氏要闷死四阿哥是您亲眼所见,是您把四阿哥从鬼门关拉回来。臣妾斗胆再以生母自居一回,恳求您好好照拂四阿哥,把他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做他父皇最得力的臂膀。您才是四阿哥的额娘,永远都是。”

    地上的人说得淡定从容,站着的佟贵妃竟已是泪水涟涟。她抽噎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大阿哥当年来承乾宫,我也将他视如己出。可别人却把我当猛虎野兽,还要把荣嫔儿子的死嫁祸在我身上,你也是凶手。”

    岚琪不语,佟贵妃骄傲地擦去眼泪,又挺直了脊背,高高扬起下巴,蔑视地看着膝下之人:“四阿哥当然是我的孩子,谁也抢不走。你不要以为这番话会让我感动,也不要以为你会长长久久地骄傲下去。皇上宠你一时不会宠你一世,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骄傲的女人扬尘带风地离去,门前的水晶帘子被掀得哗哗作响。岚琪跪坐下去,只觉得浑身疲倦,刚刚说了什么几乎都忘记了。外头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没多久环春就跑进来,见主子跪在地上还以为贵妃又做了什么,抱着她坐到炕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岚琪笑出声:“我不再是什么乌常在了,贵妃再生气也不会随便对我动手,你瞎紧张。我总是在她之下,跪几下不要紧。”

    “奴婢瞧见贵妃娘娘像是哭过的,又不敢多瞧。”环春还是不大放心,“贵妃娘娘她真的没有为难您?昨晚上皇上是从承乾宫来的吧?”

    “皇上是不好,自己安逸睡一晚,却给我出难题。”岚琪轻松自在地一笑,盘腿坐上去自己揉着膝盖,又听环春嘀嘀咕咕说:“贵妃娘娘怎么对四阿哥那么凶,使劲儿把他往地上摁。咱们四阿哥可真倔,就是不服软,这才多大。”

    岚琪伸手重重往环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虎着脸说:“你又啰唆了,信不信我传板子打你?我说过了永和宫里不许议论四阿哥,不许再提了。什么事也没有,贵妃就是早起过来喝杯茶而已。你出去叮嘱大家,别乱想乱猜。”

    环春不服气,小声自言自语着,一边将边上的茶碗收拾了。正出去喊小宫女来接手时,瞧见外头有人进来,不禁呀了一声,不及进来就没规矩地嚷嚷:“主子快来看。”

    岚琪满心奇怪,跟到门前看。只见乳母领着四阿哥摇摇晃晃进来,刚刚还哭得涕泪滂沱的小家伙已经又兴高采烈起来,蹦蹦跳跳地走着,远远能听见几声嗲嗲的“妹妹”。

    一同跟随的承乾宫宫女赶到面前,屈膝禀告说:“四阿哥惦记着要看六阿哥,贵妃娘娘让奴婢几人送四阿哥过来玩耍,请德嫔娘娘代为照顾一下。等四阿哥玩儿好了,奴婢们再领四阿哥回去。”

    岚琪听见环春在后头很轻地说:“太阳打西边儿出了?”她回眸瞪了一眼,转而客气地与那宫女说:“六阿哥在自己屋子里,你们过去吧。我就要去慈宁宫了,不如你也去回了贵妃娘娘,若是娘娘不放心,就把六阿哥抱去承乾宫,这样我也放心去慈宁宫。”

    那宫女得令离去,岚琪走到庭院里,第一次近距离地蹲在儿子面前。四阿哥笑眯眯地看着她,虽然依旧一脸陌生,但尚友好可亲,嗲嗲地说:“看妹妹,胤禛看妹妹。”

    岚琪笑着哄他:“是弟弟,是六阿哥,四阿哥的小弟弟。”一边说着伸出手,四阿哥已经懂大人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要抱抱自己,鬼机灵的小家伙咯咯一笑,扑上来抱住,兴奋地说:“看妹妹去,胤禛看妹妹……”

    边上乳母尴尬地解释:“四阿哥只知道小妹妹,奴婢往后会慢慢告诉他的。”

    岚琪怀抱着儿子,他身上的气息那样熟悉,即便有了胤祚,即便离宫许久连声音都不曾听见过,但她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儿子的一切。他在承乾宫那么久了,身上依旧还是襁褓里的香甜气息。胖乎乎地抱在怀里,除了个子长大了有力气了,什么都没改变。

    “不打紧的,长大就懂了,何况还有五阿哥七阿哥。中秋节聚在一起,四阿哥看见就明白了。”岚琪温和地对乳母说着,把儿子抱去胤祚的屋子。那边乳母又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哄着胤禛和六阿哥玩耍。六阿哥再次看到哥哥,情绪也比较稳定,被哥哥抓着小手捏了两下,竟也咿呀笑出声,看得岚琪心都软了。

    去承乾宫回话的宫女很快又回来,说德嫔若眼下就去慈宁宫,可以把六阿哥抱过去,等德嫔娘娘回来时,再把六阿哥送回来。

    岚琪很大方,让乳母抱起胤祚跟她们走,自己蹲下来跟胤禛说:“哥哥和弟弟好好在一起玩儿,德嫔娘娘去看太祖母啦。”

    胤禛不太懂,不过见岚琪如此温柔和蔼,小孩子当然都会喜欢,冲她甜甜一笑,转身拉起乳母的手就要走。这边乳母嬷嬷们也抱着六阿哥跟过去,倒是环春还小气些,一直问主子:“您怎么舍得呢,一会儿太皇太后万一不高兴呢?”

    “太皇太后就盼着六宫祥和,孙儿们兄友弟恭。能让他们亲兄弟玩儿在一起,我一直都不敢奢望,既然贵妃娘娘让了一步,我怎么好倨傲清高?”岚琪笃然,又跟出去看了会儿,见他们好好走了,便回来穿戴齐整,离开永和宫时也大大方方从承乾宫门前过。今天把话对佟贵妃说清楚,她觉得真真是将包袱全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