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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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年了,每到中秋之夜,我们一家都会围坐在天井的石桌四周,赏月饮酒,畅谈一年来的国事,家事直到深夜也不感到疲倦。

    今年又将是如此。哥嫂,姐妹们,几天前就从各地回家了。然而,我呢

    “兴平,你这两天怎么了,死气沉沉的。”我只顾愣愣地想着心事,不提防被爸爸愉快而又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有些不理解,爸爸今年

    “哎,老婆子,今年你放假。你们!”爸爸说着,手向我们一挥:“吃的吃,玩的玩,没你们什么事。”然后,他围上大围裙,右手习惯地向那花白的头发上一摸,说:“今晚我老头子,一定叫你们透心的满意!”

    可往年——一个县一级的官儿,仍然留有些许我们家老祖宗的遗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满脸的喜气,不说话,也不做事,总坐在堂屋大方桌首席的位置上,看着母亲为我们的欢乐而劳作,看着孩子们为了团聚而喧闹。这,就是他的过节方式。

    此时,月光象水银一样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却比白天幽静、安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团喜气。一串串快乐的笑声,像浪花一样翻腾着。爸爸的围裙还未解,正拿着酒瓶给大家斟酒。我是兄弟中的老小,酒司令应该是我。

    “爸爸,我来。”我说。

    “嗯,不,今天一切都是我来,酒司令也是我。”爸爸说着,那满是纹丝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非常的慈祥和兴奋,本来就多肉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爸爸给我们每一个人都斟上了酒,他自己也斟满了一杯。然后,放下酒瓶,仍然站着说:“孩子们,今天是八十年代的第一个中秋佳节,你们都回来了,我很高兴”

    我真是猜不透,老头子今天是怎么了,又要给我们念什么经了。

    “我,四五年参加革命,四六年入党,从放牛娃到革命战士,从班长到营长,又从局长到县长。这,是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现在,我快六十岁了,我觉得,我的生活很有意思,很满足呀!更高兴的是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走上了工作岗位。老大、老二、老三都是组织同志,老三还做了公社主任,老四、老五虽是工人,也干得不错。”

    爸爸开始了他常说的话,只是今天说来有些激动。

    “前两年,我一真担心老五兴平,年纪小,经受不住当今社会的种种诱惑。”说着眼睛扫向了我,接着说:“现在看来是多余的了。前天他们科长给我汇报,兴平到商业局不到半年,就已进入角色了,各项业务已很熟悉。而且工作认真负责,局党组织已同意吸收他入党了。啊,你们说,这是不是喜事啊!”爸爸的话说完了,郑重的端起酒杯,说:“来,孩子们,为了兴平,为了我们一家,干杯!”然后,一口喝了。

    “干杯!”大家一齐说着,都纷纷举杯,喝了。

    我听着爸爸的话,呆呆地坐着,若不是大哥拉了一下我的衣衫,竟忘记了站起来。

    喝干了这杯酒,我再次看着那洁白的月亮时,感觉很是困惑。突然,我没有顺着爸爸的意思,说:“爸爸,我不入党。”

    “什么?”爸爸一愣,贴到嘴边的酒杯,慢慢地放下了。一家人顿时无语了,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爸爸。

    “你说什么呀,净胡说!”大哥首先打破僵局,而话中的主要意思是说给爸爸听的。

    “兴平,可不要乱开玩笑啊!”爸爸放下手中的酒杯,异常地平静,只是双眉已凝在了一起。

    “不,我不开玩笑,真是不入党!”我不假思索的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说话了。

    爸爸坐到他的位子上,出奇的冷静,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说一句话,但谁都知道这时的他一定气得不行,脸也一定都气白了。

    “兴平,你不入党是因为什么?”当公社主任的三哥说。

    “真是个大傻瓜,不入党能当干部吗?”这是四哥的声音,他和我一样原来也是工人,去年秋天才借调到农业局机关的。

    “什么,混蛋!你再说一遍?”爸爸真的愤怒了,突然像头狮子,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我陡然抬走头,爸爸的两只眼像枪口一样怒视着我和四哥。

    “爸爸!”我叫道,心里头的愤懑像是被他这一拳给击出来似的,说:“爸爸,我本不想说,你非我要说,我就说了。”

    他愣了一下,坐着没动,眼睛还是那样注视着我。而我却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说:“爸爸,你说得不错,前天我下班时黄科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交给我一份入党志愿书,叫我填写,说是局党委研究同意的,并安排他作为我的入党介绍人。可是,我并没有申请呀,黄科长叫我补写一份申请。我翻着那份红爸的志原书,不知怎的觉得这事太突然,更不符合程序,好像入党不是这样简单吧。爸爸,您是这样入党的吗?”

    爸爸的眼睛顿时一亮,血液充入脸膛,自豪而又庄重的说:“老人沟战斗中,我在火线上代理排长,打退了敌入的八次冲锋。以后,在担架上填的志愿书,宣的誓!”

    “可我”等爸爸说完后,我接着说:“是在红旗下长大的,都干了些什么呢,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谈恋爱。不读书,不看报,工作散漫这些他们都知道呀,还说我工作积极,认真负责。爸爸,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您是县长。本来我也觉得入党很好,可是看看你,比比我们,我要是这么入党了,您心里觉着舒服吗?”

    爸爸还是那样看着我,只是眼睛不再那样刺人,而且变得亮了,温和了。

    不知是谁端起酒杯自个喝起来,还发出了“滋溜”的一声。

    我抬起头,月亮又从飘荡的云彩里钻了出来,圆圆的,白白的。

    啊,中秋夜

    一九八一年元月初稿

    二o一二年六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