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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怜人花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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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了,林姑娘挣扎着起身。看她那满面的倦容,意欲劝她多躺片刻。可是,她却说,昨夜起了满天的风,天地恐怕为之变色,院内的桃花,可得了保全?

    我早已见,满地的落红,唯恐又引得姑娘悲感。只是时间赶得紧,尚未得了空闲,不曾清扫。姑娘如此问,我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见我无语,姑娘眼圈便红了,我知,她又深感其与花之同病。便安慰道,姑娘,那花既有花期,总是要落的。现在正是桃花最美的时候,就在颜色最好的时候凋落,也是花儿们有福了!

    姑娘却不听我的安慰,只是披了衣,要我放好了纸笔,只是提笔誊了诗稿在上面。笔落一字,泪垂双行,似将心血都啼了出来。

    我已不忍再看,思量道,现在不能为姑娘梳妆,还是出门收了地上的花瓣吧!

    叫了雪雁来,她低着头,和小丫头们一样,她已经在悄悄地抹眼泪了。

    花瓣装进了布袋。雪雁说,紫鹃姐姐,花落本是常理,姑娘却又伤心,总是如此,她的病如何能好得了?我不会说话,无法宽慰姑娘!可是,姐姐应当开解姑娘啊!

    是啊,我当开解。可是,有谁能真正开解得了姑娘呢?或许这世上,只有宝二爷了!宝二爷对姑娘是真心的好,可是,偏偏两人又是掩了真心常作假意的,每每互相试探,存心猜忌,倒惹得姑娘多添了多少的病!看在眼里,甚是着急。可是,又能如何呢?做下人的,总不能怂恿主子私定终身啊!

    我只是叹了口气,雪雁也知道,姑娘生性的多愁善感,只要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任他无事也要滴几处泪的,故此,她也只与我一起叹息。

    只听见一个小丫头说,姑娘怎么出来了?当心着了凉!

    姑娘正立于桃树下,落红复带绿叶,一片一片地坠落在她的面前。见此一处,便可知满圆残景。

    此情此景,定然更动了姑娘自比身世之情。她正掩面试泪,又似与桃花交换心思。

    我赶忙让雪雁打水来,替姑娘梳妆。大家一起忙一阵,也就止住了姑娘的悲情吧!

    姑娘已是满脸的胭脂泪,更衬显两靥之闲悉。

    我笑着说,姑娘,我们进去吧,当心着了凉!再说,时候不早了,姑娘也得梳妆了!等一下,二爷该来玩了!今天,姑娘也要去老太太那边走走了!

    听我说起二爷,姑姑的悲合乎逻辑更加了一层。眼里的愁雾,似看透了来日的凄凉。

    姑娘坐于茜纱窗下,任我为其轻挽云鬓、淡扫娥眉。我深知,若此时为其理妆的是宝二爷,姑娘必不至如此酸楚。

    可是,既失父母,又无姐妹。身在这似院深似海的贾府,家中银钱已无一在手边,姑娘的寄人篱下之感,如何不日甚一日!

    虽说老太太视姑娘如宝如珠,可是,真正提到终身大事,谁能为姑娘作主呢?念及身份,又有家教,姑娘自是不肯亲自说出口,只等哪是得了机会,我不可不为姑娘主张!

    姑娘说,紫鹃,自小我便无兄弟,自认比别人孤独些。于是,日日与风为伴,与花为友,与月为朋。既认为知己,难免花前病酒。如今,失了双亲,又添新病,身体自是不如从前了。只是,遇到你这个好妹妹,日日为我排解,夜夜为我担心,我自是感恩上天对我有眷顾。只是,今既见帘外这红消香断,便觉得我命与花同由同终。若我走得早了,你切莫为我流泪。我这一生,或因泪尽而枯,姐姐切莫用眼泪送我

    我知姑娘对我的心,亦如我对姑娘的心。姑娘讲出此样话来,更让我觉得痛在已身。姑娘是在向我交待后事吗?切不可要她说了!姑娘,不要说出此种话才好!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或许是院内又铺满了落花,闻及姑娘此语,那满地憔悴的颜色,漫卷东风入室来。

    见此情景,姑娘又落了泪。昨日绽放之花随风飘零,今日初放之新红正灼灼其华。只是,无关新旧,终究归宿相同。管他今日如何凝碧结华,他日也要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花毕竟不是人啊!值此凄楚之时,姑娘何以定将人面相比桃花呢?

    或许,姑娘是天上的司花之神,既解花意。又或者,与姑娘同感同思的,就是那些纷纷的花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