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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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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17岁参军去了部队,从此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当然还有我的命运。否则,他现在一定在农村做着支书或是村长的小官,而我这时也早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十四年前,我们举家从部队迁回了扬州,也就开始了悲惨的少年生活。一直以为爸爸是那种唯唯喏喏的男人,拿不起,放不下,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没有出息。所以少年时代的我很叛逆,就是不听他的话。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可我却是个女孩。爷爷奶奶想抱孙子的愿望,会时常困绕着他。爸爸是个孝子,于是在我13岁那年的冬天,我有了一个弟弟。那时爸爸已经40岁了,妈妈住院的时候,他在医院里跑来跑去,突然之间人老了很多,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在为孙子忙活儿。

    随着弟弟的出生,我小小的心灵里变得更加阴暗。我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作为一个女子,他已经剥夺了我许多做女子的快乐,可是,现在他连我唯一的父爱和母爱也要分一半给别人。一夜一夜,我泣不成声。

    我不愿意把我有弟弟的事情告诉我的同学,我的老师。“你怎么还会有个弟弟?”我再也不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我是新中国第一代的独生子女。可想而知,那时不管别人对我好或不好,我都是抗拒的。学习成绩的一落千丈,自然也不言而喻。本来我的理想很单纯,上所好学校,找一份好工作,嫁一个好男人。可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心想要早早地离开那个家,远远地躲开我的父母,躲开所有认识我的人。

    爸爸,我一直都瞧不起他,因为他很没用。在他的心里家装得太多了,我理想中的父亲的威严,正直,坚强,开明且具男子气概的。可是我爸爸很琐碎,很平常,很没有野心。如果说父亲是女儿的第一个情人,那么可以说,爸爸不是我喜欢的那种豪情万丈的男人。真正对爸爸有所了解,是一次我在家里收拾旧东西,无意中翻到他以前档案的复印件。从那里我看到了爸爸的过去,那时的他是一个多么年轻有为的热血青年。一个从农村来到部队的苦孩子,没有文化,没有技术,他拼命努力,换来的是档案资料里一句句肯定的赞美。他今天所得到一切,都是自己心血的付出。他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他靠的只有自己。当他妈妈结婚时,已经28岁了,而那时妈妈已经在老家等了他十年。捧着爸爸的“过去”我感慨万千,原来爸爸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不懂得表达爱的人。他不是不想争名夺利,他不是不想升官发财,只是他在名利与家庭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没有野心,他只是想自己爱的孩子们能够健健康康地成长,快快乐乐地生活。

    现在我的爸爸,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在外面要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闲气。回到家里,还有一双不省心的儿女。他没有能力为我提供更好的条件。走出校门以后,我经历了很长一段苦闷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份自己比较喜欢的工作,可是爸爸却一直认为那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决定,我知道,他是都想我去考公务员,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本来我真的可以像我其他同学一样,按照家里的意思,上一所好学校,然后托张三,拜李四,找一份部里或局里的好工作,朝九晚五,做一名人人羡慕的公务员。工资高,福利好,还有很多旅游,进修的机会。再然后,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家有业,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嫁了。可是我没有。

    倔强的我,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不想做寄生阶级,所以我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时候,我要常常上夜班。我上班的时候,他下班,我下班的时候,他上班。所以一个星期我们也碰不到一面。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他沟通,没有办法告诉他,我最想要的是自由。一只关在笼中的鸟儿,纵然锦衣玉食,也会活活闷死的。公务员是很好,可是我不想看那些人势利的嘴脸,不要听他们道貌岸然的金玉良言。什么社会主义,国家政体,什么党的领导,中央号召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我这个小女子来说,是太过沉重的责任。我要真实,如果让我微笑着,去说我言不由衷的话,那是一种谋杀。让我坐自己不适合的位置,既糟蹋了自己也糟蹋了那个位置。那么多人醉心名利,或许只有手中握着权力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的价值。只有自己有了权势,才能呼风唤雨。可是爸爸,你别忘记了,从小你就从没有对我说过,做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乘人之危,可以媚上欺下,可狐假虎威,可以拿着鸡毛当令剑。你只教给了我,做人必须诚实善良,勇敢正直,宽容大方,有礼有节,是非分明。爸爸,人心险恶,我想我不适合在你所期望的政界,谋一份轻松的差事。

    我一直想离开家,也有很多南方的朋友请我过去,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如果我过得好,我不会回来,如果我过得不好,我更不会回来。可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对我而言,亲情更多的是一种债,一种倾尽所有,也难以偿还的债。我每长大一点,爸爸就老一点,我就感觉这种债也愈加沉重一点。所以我还是辞掉了我原先的工作,到了爸爸介绍的那个外表光鲜,里面阴暗的地方,拿着一点可怜的工资,半死不活地过日子。

    人说,父爱如山,可是我更觉得,爸爸像一堵墙,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走在最前面,为我们这个家挡风挡雨。有时,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就会想,如果有一天,那堵墙不在了,我又会怎么样?以我的性格,我一定会变得很沉沦,我是一个不懂理表达爱的人,所有的心疼我只会一一收在心里。可是当我把眼泪擦干,我就会以异常的坚强站起来,为别人遮风挡雨。女人的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已经23岁了,我的父母已经老了,我的弟弟还很小,我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我不愿意别人看到我内心的软弱,所以我只会无数次地,用冷漠去伤害我最亲最爱的人。我家庭不富裕,我的爸爸无权无势也没有钱。所以,他不能让我过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他常常说,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让你去飞了。可谁让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呀!是的,我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女子,是一个平常小人物的女儿。有着自己的梦想,有着自己的愿望。

    父爱如山,恩情似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这个小人物的女儿透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