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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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气团恶魔降临,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每天早上,严于臣都必须与暖暖的被窝做上半小时以上的拔河,才有办法坚定意志,裹着一身厚重衣裳,走出房间,迎向外头冷风,上班去。

    严爸已快退休,所以就将货运公司的大大小小事情逐步交给严于臣管理。

    货运公司光景已不复当年,业绩年年下滑,严于臣每夜熬夜苦思,想着起死回生之法。而严爸当真把自己当成已退休人士,啥事都不管,全丢给儿子去伤脑筋,本人不仅谈起恋爱,还想迎接第二春。

    每天早上吃早餐时,就看到一对“未婚夫妻”亲亲热热的你依我依,每次都让严于臣有冲进厕所抱马桶的冲动。

    不管是不是有排课的日子,胡咏春每天都起得很早,很自动的包下煮早餐的工作,而大部分的时间,晚餐也都是她一手包办,好像这是她的工作似的。

    严格说来从这三个惹祸精搬入他家之后,虽然每天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争吵,但惟一的好处就是,他再也不用吃外面的便当了,甚至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有热腾腾的热食摊在他面前。

    真幸福啊!

    他是很想将此幸福留在身边,不过却不是成全他老爸的好事。

    调羹在碗里搅和了下,将稀饭弄凉,方才送入口里。没错,他严于臣堂堂一个大男人,不仅怕冷,还怕烫。

    “你每次都把稀饭扭成浆糊,这样会比较好吃吗?”胡咏春手上拿着筷子,开堂审问。

    “因为它太烫了。”好不容易有那种甜甜的滋味萦绕心头,她可不可以别炮火乱射,破坏他的心情呢?严于臣左右张望。唉!那爱装哭、装委屈的妹妹不在,他就活该倒霉,得当靶子。

    再瞥一眼对面那一对你依我依的老“未婚夫妻”真想一脚把他们踹开,省得他还得装正经,双手举高高接受无情炮火摧残攻击。

    她最近其实对他有点不一样了——愈、来、愈、凶!不会是因为他那天偷吻了她的缘故吧?这小妮子的反应一向是很夸大的。

    “稀饭本来就是要烫才好喝。”鬼罗刹似乎欲将筷子当攻击武器,用力紧握着。

    “过烫的食物很容易引起食道癌。”严于臣说得云淡风清,没有半丝火气,像个沉稳的大人。

    “如果你嫌它过烫,可以不要吃!”

    “我要吃,所以我在想办法弄凉它。”舀了一口入嘴。温度刚好,完美!

    意外的是,对方沉静了下来,不再狂发炮弹攻击,更让他错愕的是,隔天开始,只有他的稀饭是温的。

    手中端着不烫手的稀饭,严于臣怀疑是不是他的皮肤细胞全死光光了,所以感觉不到热度?

    “咏春特地先帮你过过冷水。”胡妈笑道“免得你每天早上都吃浆糊。”

    他倒忘了,其实她真的是很温柔的,只是生气的时候总多过体贴的时候,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她呢?”他好像从进入餐厅之后,就没看到她人。

    “应该在后院吧!”胡妈说。

    最近胡咏春忙完早餐,人就不见了。问她去哪儿,只说去外头走走,神神秘秘的。胡妈的心思全摆在她“亲爱的”身上,所以也无暇多问。

    “亲爱的,我也怕烫。”严爸可怜兮兮的嘟着嘴,将热腾腾的稀饭递到胡妈眼前。

    “我帮你吹吹喔!”胡妈当真舀了一调羹的稀饭,吹凉了之后才送入严爸的口中。

    天啊!饶了他吧!为什么他们两个总是可以旁若无人的大演爱情恶心剧?

    严于臣三两口将稀饭扒光,速速逃逸。

    走向后院的车库,打开车门想了想,关上车门走到草木扶疏的后院左右张望。

    那个泼辣女不在这里啊!

    他环胸凝神思考她可能隐匿的地方,突然传来的猫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里有猫?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怎么不知道?

    在“喵喵”声后,他听到非常温柔的声音正劝诱着:“乖,要把牛奶喝完喔!”

    他听错了吧?那声音疑似泼辣女的,可那音调他可从没听过如此温柔的话自她口中逸出。她即使温柔,也常是附带拳打脚踢、大声咆哮。

    循着声音前去,在后院的最角落,他瞧见了一人三猫,和一个用纸箱及胶带黏起来的“猫窝”

    小猫注意到他的到来,有着不安的蠢动。浑然未觉的胡咏春连忙轻抚着小猫小小的身躯,喃喃的安抚:“怎么了?会冷吗?”她将小猫咪抱起来拥入温暖的怀中。“这样就不冷了喔。”

    说真的,他也很冷,真希望能代替那只猫窝进她暖呼呼的怀里。

    小猫“喵喵”叫,骨碌碌的大眼净往严于臣这边望来。

    终于察觉有异的胡咏春转头往后一瞧,严于臣也正好开了口“你偷养小猫?”

    被北风冻得双颊粉红的胡咏春以极快的速度将血液集中在脸上,温柔的眼神迅速被取代,他见着的是熟悉的她。

    “你管我!”

    没错!这才是属于她讲话的口气,刚刚听到的果然是幻觉。

    “我并没有反对你养猫,犯不着像只刺猬对我剑拔弩张。”严于臣淡然回道。

    如果她说话能像他刚刚的幻觉一样温柔婉约,那世界就真的太平了,即使他其实也挺喜欢她全身是刺的模样,将刺一根一根的拔掉,乐趣非一般人能想象。

    胡咏春怒瞪他一眼“别跟我妈说这里有猫。”

    “为什么?”他蹲在她旁边,粗大的手指伸近猫儿,小猫好奇的抓了两下,舔了舔。

    “别管!”

    她似乎很不满小猫跟其他人亲近,一把将小猫拉开。

    “你妈不喜欢猫?”他问。

    “不是。”

    小猫似乎对他的兴趣颇大,胡咏春的手一放松,立刻又溜去玩他的手指。

    严于臣的手往下轻轻一托,小猫轻盈的身子刚刚好占满他宽厚的掌心。

    “那是为什么?”他再问。

    “你管那么多干嘛?”可恶的背叛者,胡咏春伸手欲将小猫给抱回去。

    严于臣手左右游移,让胡咏春屡次扑了个空,掌上小猫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几乎呕吐。

    “她快变成我妈了,关心一下她的喜好不行吗?”他呵呵笑着她的徒劳无功。

    胡咏春愣了愣,停止与他的你追我逃。

    他首肯了两老的婚姻了吗?明明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一想到他即将成为她的哥哥,莫名的,内心有了抗拒。

    哥哥,那是一辈子无法斩断的亲属关系,除非胡妈跟严爸离婚,不然就像胡冰?一样,缠定了她们,当她一辈子的妹妹。

    她从不曾去思考这个问题,第一次细想,却让她全身发冷。

    她并不想当他的“妹妹”啊!

    “你会愿意叫她妈吗?”她跪在地上,身子往前倾,很仔细的搜寻着他眼中的真实。

    “会。”在另一种情况之下。

    她们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顽固的石头终于软化成豆腐,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白皙的脸蛋因为冷风吹拂的关系,双颊红通通的,可爱得让他想用力捏上一捏。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好冷。”两只冰冷的手摸上她的脸,将她吓了好大一跳“可是你的脸还是很温暖。”

    “不不要把我的脸当暖炉!”用力拉开冻得像冰块的两手,没一会儿它们又缠上来。

    “小猫怕冷,我也怕冷啊!”高大的身躯黏上了她,头窝在围巾缠绕的颈项,磨磨蹭蹭。

    他当真以为他是只猫吗?胡咏春手抵着他的肩头,用力推拒“大猫”却是文风不动,还愈搂愈紧。

    “女人脂肪比较多,果然温暖。”严于臣呵呵笑“你发育得愈来愈好了!”

    “色狼,放开我!不然我大叫了!”

    “兄妹相亲相爱哪里有错?”他转换姿势,手拍拍她的背,帮她把略松的围巾重新围好,俨然是个疼爱妹妹的大哥。

    “我没看过兄妹搂在一起的。”“啪!”打掉左手还来?再打掉右手。

    “是你看过的人太少了吧!”抓住暴力双手,掌心一转,十指相扣。“还是你想歪了?妹妹。”

    唇角勾出戏谑的弧度,笑得弯弯的眼却散发着柔软。

    她搞不清楚了。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戏弄她,还是别有用心?

    “有种你就在你爸面前相亲相爱。”

    不要以为她没察觉出来,她还没那么蠢。这家伙根本是两面人,在他爸爸面前道貌岸然、沉稳庄重,连手指都不会随意碰她一根寒毛。可一旦两人身处无人之处,他却是手脚并用,老是不忘吃她的豆腐!

    “你这么希望?”呢喃的唇就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挑逗着敏感的耳垂,引发一阵轻微的战栗。

    “如果你敢的话!”她别过头去,避开他的骚扰。

    心脏怦怦直跳,不可思议的感觉自体内窜出,她突然觉得喉中干渴,暗暗期待着那离她只有一指远的双唇。

    “怎么不敢?说不定我爸还会以为我们感情大好,而乐不可支呢!”

    对于总是持反对立场,还与“未来妹妹”八字不合的儿子一夕之间愿意放下身段,与妹妹“相亲相爱”严爸有可能会高兴得合不拢嘴,认为阻碍总算清除了。

    “如果他们结婚了,我会搬出去!”脱口而出的话让胡咏春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好像是我的台词。”那曾是他反对的威胁。“这么你也开始反对他们结婚了?”

    “那是那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用力挣开手指的禁锢,将小猫赶进猫窝里,拿起牛奶准备离去。

    “为什么如此在意我?”

    “不是在意,是讨厌!”

    “不是讨厌,是喜欢!”

    “你少厚脸皮了!”她激动得俏脸通红。

    “脸都红了,被说中心事了喔?”他还是不疾不徐,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是是是你吧!是你在意我吧?”她干嘛结巴啊?

    “你少厚脸皮了!”

    尾音刚收,那已被冷风吹得冰凉的牛奶突然迎面而来。没有防备的他被泼个正着。

    冷、冷、好冷啊!冰冰的牛奶将严于臣冻得浑身发颤。

    “下次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会要你好看”胡咏春发觉严于臣人蹲在地上,不知为何浑身抖个不停,犹如风中枯叶,随时都会“嗝屁”“你怎么了?”她只是泼个牛奶,给他点教训罢了,又不是拨硫酸,怎么反应这么大?

    严于臣没回答她,抖得更是厉害。

    “你还好吧?”胡咏春紧张起来。他不会是不会是患了那个什么癫痫症吧?“要不要紧?”她握着他的肩,心焦的询问。

    “不不好。”

    “我去叫严爸来。”

    “不!”他拉住她“我好冷。”

    “冷?”难道是感冒了?她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不够”他仍在抖。

    “那我们赶快进屋去。”她用尽吃奶力气,将他拉起来,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最近的车库,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他冷得发抖,她却是热到出了一身汗。

    “你会不会是感冒了?对不起喔,我不知道你感冒了,还泼你牛奶。”她细心的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牛奶的痕迹“有没有好一点?”车库里很温暖,应该比较不会那么冷了吧?

    “还好。”

    “我再扶你回房吧!”严于臣身材高大,体重当然也不可小觑。对于把体重全放到她身上的胡咏春而言,能将他人带到车库已经是奇迹了。

    “我得去上班。”

    “感冒了就应该在家休息,上什么班?”她将他自椅上拉起。

    “我没有感冒,我只是冷。”

    “穿太少?”摸摸身上衣服的厚度,少说也有五、六件吧!她只穿三件的人都没喊冷了耶。

    “你刚泼我牛奶。”害他连衣服都湿了,还有牛奶流进高领毛衣,跟颈子黏在一起了,超不舒服的。

    “那是惩罚!”他刚刚该不会是在做戏吧?“你骗我的?”

    “我很怕冷,我爸没跟你说吗?”

    “说了我也不想听!”她咕哝“大男人还怕冷,羞羞脸。”原来他不是感冒。胡咏春心底松了日气,表面上仍是“恰北北”的模样。

    严于臣盯着她的脸,突然说道:“过来。”

    “干嘛?”她没好气的。

    “你刚才很担心我。”口吻有些暧昧。

    “我没有!”她否认。

    “有!”他才不相信。

    “没有!”胡咏春郑重否认。

    “给乖妹妹奖励。”叫不过来,只好使用利诱了。

    她很讨厌在他口中听到“妹妹”两个字,所以脸色拉了下来,但她并没察觉。

    “什么奖励?”她有些好奇。

    “过来就知道了。”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好像里头真的有什么宝物似的。

    胡咏春半信半疑的靠近他,口袋中的拳头伸了出来,在她眼前慢慢张开,胡咏春瞪大眼,仔细看着他手中昭然若揭的物品,突然一道力量灌入臂膀,眼前一花,冰冷的物体印上她的唇。

    身体自然的反应比脑袋理性的抗拒还要来得快。几乎在他轻柔吸吮柔软唇瓣的同时,胡咏春闭上了双眼。

    “妹妹似乎很喜欢奖品?”他呵呵笑。

    一句话唤醒了早被驱离得远远的清醒意志,她豁然睁开眼,怒瞪着唇几乎仍是贴着她的严于臣。

    “你到底想怎样?”哥哥妹妹再相亲相爱也不可能吻在一起吧?

    “想你心里所想的那样。”

    我心里什么都没想。”想套她?门儿都没有!

    “那你刚刚干嘛闭眼睛?”难不成他从头到尾眼睛都是张开的?!“其实你暗恋我很久了。”

    她瞪他,吸了口冷空气平稳情绪之后,方开口道:“我在意你。”

    他挑眉,看上去似乎挺得意的。

    “因为你像我认识的某个人。”她决定直接开口问了。

    “死了的人?”

    “胡说,人家活得好好的!”应该吧,如果那个人没发生意外的话。

    “你喜欢那个人,可是人家不要你?”

    “不是!”他怎么老爱讲这种话惹她生气啊?牛奶可是还在她手上,当心她再泼洒他一身,冻死他!

    “你喜欢那个人?”少了后面那一句。

    当时的她其实是分不清楚的。她只知道她不讨厌他的碰触、不想抗拒他的吻,这应该是喜欢吧?

    她仍怀疑着他跟七年前那个男生是同一个人,可是他的表现却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似的,还是他也跟她一样,记忆早就模糊,难以拼凑完全?

    “你以前有没有看过我?”她搜寻着他吊儿郎当神态里的真实。

    “你不会以为我是那个人吧?”严于臣故意将眼睛瞪得好大,一脸惊讶。

    “有没有?”她加重语气,表情认真。

    “你希望我有没有?”他反问。

    别再反问她了!她真的很想泼牛奶冻死他算了。

    “有。”

    “那就是有。”

    收回关切询问的视线,胡咏春起身脱离他的怀抱,转身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

    讨厌鬼!她那么正经的问他,他的态度却还是那么随便,气死人了。

    “咏春。”他唤她。

    没听见、没听见。

    “回来。”

    谁理你!

    “纪咏春。”

    她聋了脚步愕然停下。他刚刚叫她什么?“你刚刚——”后院突然传来尖叫声,她认出那是胡妈的声音。直觉闪过胸口“妈!”她火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