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亡魂鸟 > 第二十四章维娜与罗依

第二十四章维娜与罗依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罗依仍是天天同维娜去游泳,但她没有往日快活了。她也像维娜原先那样,老是潜水,闷在水里半天不出来。要么就是仰面浮在水面,动也不动。维娜很佩服她这套功夫,也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就故意逗她:"姐,你睡着了吗?梦见自己嫁给龙王三太子了吧?"

    罗依不理她,一翻身,又沉到水里去了。维娜想尽了法子,想让罗依高兴,就是不能叫她开心。

    有天,罗依浮在水面,说:"娜娜,过来,同你商量个事。"

    维娜慢慢游到她身边,怕荡起的水花淹着她的脸。"姐,什么事?"

    "我想把家产全部捐掉。"罗依说。

    维娜吃惊道:"你说什么?"

    "捐掉全部家产。"罗依又说。

    维娜问:"你公司不开了?"

    "不开了。"

    "你自己的生活呢?"维娜又问。

    "今后再说吧。"

    维娜说:"你不是还要照顾你丈夫的生活吗?"

    罗依说:"留给他一百万。"

    维娜说:"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啊。你同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罗依说:"不怎么想,厌倦了。"

    维娜害怕起来,担心罗依做傻事。她反复劝着罗依:"姐,你想行善,这是好事。但也要实际一点儿。我们挣钱不容易,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做来的。可以捐一点,但一定要保证自己能过得下去。要是你听我的,适可而止,我也同你一道去捐。"

    罗依摇头说:"你不要这么做,你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这话听着更可怕了,维娜拿手托着罗依,说:"姐,你不高兴,我们就回去了。"

    罗依慢慢呼出一口气,人就沉到水里去了。她慢慢沉到池底,四肢摊开,好吓人的。她慢慢蜷起身子,蹲着,用力一蹬,呼地蹦出水来。

    "姐,我们回去好吗?"维娜问。

    罗依不作声,仰泳起来。她双手不紧不慢地划,双脚不动,鱼尾一样拖着。维娜慢慢跟在后面游,像艘护卫舰。

    "走吧。"游了好久,罗依停了下来。

    出了游泳馆,维娜说:"姐把钥匙给我,我去开车吧。"

    罗依笑笑,目光怪怪地望着维娜:"好妹妹,你姐还能行。"

    "姐,我去你那里。"维娜说。

    罗依不作声,径直把维娜送回了家。维娜不放心,说:"姐,你别回去了,就住我这里吧。"

    罗依说:"娜娜你今天怎么了?"

    "你这样子我好怕。"维娜说。

    罗依微笑着,伸过手拉拉维娜,说:"娜娜,姐没事的。"

    第二天,罗依突然失踪了。家里没人接电话,手机关着。维娜不敢弄得鸡飞狗叫的,只暗暗地找。凡是一起玩过的朋友,维娜都问了。没谁知道罗依哪里去了。实在没办法了,维娜想着找曾侃。她手头没曾侃电话,就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着了曾侃电话,总关着机。她就不停地打,最后通了,却听得他冷冷地说:"她到哪里去,我怎么知道呀。"

    维娜听着很气愤,说:"她不见了,你就不着急?"

    "急什么?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曾侃说。

    维娜啪地挂了电话。心想这么个没心肠的人,罗依为什么陷得那样深。女人都怎么回事了?普天下的傻女人啊,醒着点吧。

    维娜整整找了三天,没有罗依任何消息。她便开着车在街头乱转,幻想有意外的惊喜。冬天的街头,满是穿羽绒衣的男女,缩着脖子来来去去。今天冬天流行羽绒衣,感觉天气更冷了。

    忽然接到罗依电话:"娜娜,是我。"

    娜娜哇哇地哭了起来:"姐呀,是你吗?你在哪里?"

    罗依却哈哈笑:"傻孩子,你哭什么?姐好好的哩。我在荆南。"

    维娜忙说:"你快告诉我具体地方,我马上赶过来。"

    "你过来干什么?没事干了?"

    "我过来陪着你。姐,你把我急死了。"

    罗依想了想,说:"我在猛牛县。你就不要来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维娜听着心里一惊,那是她爸爸亡魂的地方。

    "捐款呀!"罗依说。

    维娜问:"你在那里还呆几天?"

    罗依说:"还有两三天。你不要来。"

    维娜说:"姐,你先别管我来不来,只把手机开着好吗?"

    维娜一边接电话,一边就往荆南方向走了。荆都去猛牛县只有三个多小时车程,不算太远。维娜车开得很快,几次差点儿出事。就在心里嘱咐自己:慢点,慢点,越是着急,越要沉着。可是开着开着又快了。每走半个小时,就打次电话,反复叮嘱罗依不要关手机。罗依并不知道维娜已经在路上了,说:"娜娜,你今天怎么这样婆婆妈妈?"

    快到了,维娜才说:"姐,我已进入猛牛县城了。"

    "什么?你这疯妹子,这么快,你是飞过来的?"罗依说。

    "你在哪个位置?"维娜问。

    罗依叹道:"你呀!好吧。你说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维娜抬头看看外面,说:"这里是县邮电局。"

    "你别走了,就在那里等我。"罗依说。

    维娜把车停在路边,四处张望。她不知道罗依会从哪个方向来。没等多久,一辆猛牛县牌照的车停在维娜前面。她正纳闷着,罗依从里面钻出来了。维娜忙下了车,眼泪一滚就出来了。她抓住罗依,一把抱着,呜呜地哭。

    罗依拍着她的腰背,笑道:"娜娜,别这样,不好看啊。你看,别人都望着我们,见我俩拥抱着,以为我俩是外国人哩。"

    罗依上了维娜的车,说:"我开车吧。"

    "那是谁的车?"维娜问。

    "是他们县政府的车。"罗依说,"我正在听县长介绍教育情况。你电话不停地打来,会都开不成。我先送你去宾馆,人家还在会议室等我哩。"

    维娜问:"你真的捐款来了?"

    罗依说:"还会是假的?我已跑了两个县了,已捐出一千八百万。"

    "你还要捐多少?"维娜问。

    罗依笑笑,说:"捐完为止。"

    维娜独自在房里休息,胸口还在怦怦地跳。担惊受怕几天,终于见着大活人了。她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罗依做的这些事太反常了。

    罗依半天不回来,维娜歪在床上,就想起爸爸了。不禁又流起泪来。爸爸已走了快二十年了。十年前,她曾来过这里,想好好的修修爸爸的坟。可是,她让当年爸爸的老同事陪着,在林子里钻了整整一天,找不到爸爸的坟。早不知爸爸埋在哪里了。爸爸去世那会儿,不准立碑。那是深秋,天高风劲,万木潇潇,各种各样的鸟在林间啁啾。

    门铃一响,罗依就进来了。后面随着一大帮人。罗依介绍了,是县里的领导。县长是位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很恭敬地叫维娜维总。

    维娜同罗依手挽手走着,前呼后拥的往餐厅去。入了坐,县长说:"像罗总这样的爱国企业家,不多见啊。我们一定要在全县大力宣传罗总的爱国主义精神,无私奉献精神,以及这个这个啊种种精神。"

    罗依忙摇手说:"县长,请您一定尊重我的意见,不要张扬。我在西流县、东梅县都是这么说好的。"

    县长变换一下语气,听上去更真诚:"罗总,说实在的,我们有些干部,手中掌握着人民给予的权利,只知道捞油水,甚至搞腐败。同罗总这种精神相比,他们应钻地无缝啊。所以,我的意图,就是要用罗总的精神,教育全县干部。"

    罗依又是摇头:"县长,真的不要这样啊。如果弄得沸沸扬扬,我的朋友们怎么看我?请你尊重我的意见。"

    县长感叹说:"罗总真是这个真是不计名利,无私奉献啊。罗总,我请示了上级领导,上级领导给予我们优惠政策,允许我们将您捐修的学校一律冠名罗依学校。"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县长啊,我罗依不是为名而来。我自己从小就是个苦孩子,知道不读书是不行的。我就是个大老粗,文化不高。我这位妹妹就不同了,大学生,能讲一口很好的英语。她当年在南方做生意,同老外谈判,从来不要带翻译啊。"

    "啊呀呀!"县长望着维娜,"维总,真佩服您啊。我是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别说外语了。"

    说话间,开始上菜了。县长问:"喝什么酒?"

    罗依看看维娜。维娜不想在这里喝酒,就说:"我不会喝酒。你们喝吧。"

    县长说:"做老板的,哪有不喝酒的?罗总是能喝几杯的。"

    罗依又望望维娜,笑着对县长说:"你说我喝酒,我妹妹会骂我的。"

    "谁骂你?喝醉了又不是我难受。"维娜笑着。

    罗依说:"昨天我喝了几杯,可难受啦。今天就按我妹说的,你们喝你们的白酒,我们喝饮料。"

    于是杯来盏往,说笑逗趣,弄了将两个小时方才作罢。

    维娜和罗依各自回到房间,洗漱完了,凑到一块说话。

    罗依说:"娜娜,你明天回去吧。"

    "我不回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罗依问。

    维娜说:"陪着你。"

    罗依咬牙切齿地要揪维娜的脸,手却是轻轻捏着她,说:"你是我祖宗!"

    "谁是谁祖宗?一声不响地走了,不把人急死?"维娜说。

    罗依说:"还说我哩。我只出来三天,就打了电话给你。你呢?一走就是个把月。"

    维娜笑笑:"谁要你跟我学?我俩说好的,两姐妹生死在一起的。"

    罗依苦笑着:"娜娜,你到底怎么了?就好像我马上要死似的。我不好好的吗?你回去吧。"

    维娜说:"我来了,就想陪你呆着。猛牛县对我也非同寻常。"

    "怎么?你来过?"罗依问。

    维娜便说起了爸爸,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姐,你还记得我说的北湖的亡魂鸟吗?那年我去林场,让人陪着在林子里走了整整一天,想不起爸爸葬在哪里了。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啊。我只听得林子里各种各样的鸟在叫。有种麻背蓝尾的鸟,叫起来也是凄凄切切的,很像北湖的亡魂鸟。我就想,那是不是爸爸呢?"

    罗依也流着泪,说:"娜娜,你的命真苦啊。"

    维娜说:"姐,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了吧,我现在越来越怀念死去的亲人和朋友。自己有高兴事的时候,会想他们若是还在,该多好啊。自己难过的时候,也会想他们若还在人世,我也有个安慰。爸爸、妈妈、秋轮、姐姐,还有蔡婆婆,我常常想起他们。心里生生作痛啊。有时也想,他们人死了,万事皆休了,痛苦留给了活着的人。"

    罗依低着头,哭个不停。维娜怕自己触着她内心深处某种东西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姐,你别哭了。"维娜拍着罗依的背,"姐,你要好好的。我为什么这么担心?因为你突然变了个人。姐,我已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要好好的,一定好好的。钱捐了就捐了,这是好事。也要为自己的生活想想。不要再捐了,猛牛县就算最后一站,明天你跟我回去。"

    罗依只是摇头。夜深了,维娜说:"姐你好好休息,我也过去睡了。"

    罗依有些不舍,拉着维娜的手说:"娜娜,别过去了,就在姐这里睡吧。"

    "好吧,我让服务员搬被子过来。各盖各的被子好些。我不会睡觉,老掀被子。"维娜本想说别弄得像同性恋的,忍住不说了。罗依没提曾侃一个字,维娜也不说。想起曾侃那漠不关心的样子,维娜就有气。

    服务员将被子送过来了。维娜有意显得高兴些,笑道:"好啊,我姐妹俩联床夜话,通宵不眠算了。"

    姐妹俩谁也说服不了谁。罗依还要走几个县,维娜不肯回荆都去。两人就形影不离,在外转了十来天。回到荆都,才知道新闻媒体已将罗依捐资助教的事炒得沸沸扬扬了。有些报道还把维娜说成罗依公司的副总经理。

    罗依很生气,说:"这些记者,像窝苍蝇!"

    维娜也不得安宁了,老是有记者找她。她连家里都不敢住了,躲进了酒店。手机也成天关着。却突然在电视里看见了罗依。爱心无限栏目邀请她做嘉宾。罗依居然很合作,总是顺着主持人的提示说话,快把自己塑造成圣人了。维娜觉得好玩,一个人躺在宾馆床上,笑得滚。她想不管罗依说的是真话假话,好在她看上去高兴。她忙打罗依家电话,没人接。打手机,通了,也没人接。

    维娜在酒店躲了几天,偷偷回家去了。想找罗依来玩,又打她电话,仍是找不着人。深夜里,维娜突然从梦中惊醒,十分害怕。记不得做了什么梦了,只是胸口跳个不停。她猛然想起了罗依,莫名地恐惧。她便起了床,驱车往罗依家去。

    远远的望见罗依家所有房间都亮着灯。心想今天她家有朋友聚会?想想又不像,来了朋友也只会在一楼玩的,怎么连楼上的灯都亮着呢?再说罗依很少邀人去家里玩的。看看时间,已是午夜两点了。

    按了门铃,半天不见人开门。维娜真的怕起来了,大声叫喊:"姐,姐,开门呀。"

    仍是没人答应。维娜站在门口又是按门铃,又是叫喊,磨了近半个小时。她想到了最可怕的事,只好报了警。警察半天没到,维娜在寒风中抖索着。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冷。牙齿敲得梆梆响。

    忽然听到警车叫声,维娜忍不住哭起来了。警车的鸣叫太恐怖了,没事都让人觉着有事。

    警灯闪闪的,车上下来几位警察。高声叫道:"是谁报的案?"样子就像要抓报案的人。

    "是我。"维娜说。

    "你怎么猜着怕出事呢?"警察问。

    维娜说:"我俩是好朋友,姐妹一样亲。本是天天通电话的,这几天都找她不着。"

    警察说:"你怎么想着深更半夜来找她呢?"

    维娜支吾着说:"我做了个恶梦。"

    一脸黑气的警察忍不住笑了。他们不问了,开始按门铃,捶门,叫喊。有位警察说:"只好开门看看。"

    一位年轻警察过来,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往门锁里一插,只几下,门就开了。

    维娜大吃一惊。客厅里插满了鲜花,弄得像个花店。餐桌上却摆着吃剩的饭菜,满满的一桌子。碗筷酒杯却只有两套。维娜忙往楼上跑,推开罗依卧室,哇地叫了声,两眼一黑,晕倒了。

    罗依同曾侃并排躺着床上。罗依穿着雪白的婚妙,脸色惨白,只有涂了口红的嘴唇仍是红的。曾侃身着黑色西服,领带系得严严实实。两个人都穿着崭新的皮鞋。

    维娜醒来时,已躺在楼下的沙发里。警察们在紧张地察看现场。见她醒来了,就有人过来问话。维娜顾不上回答,又要向楼上去。警察拉住她。她问:"人真的是死了吗?"

    "死了几天了。"警察说。

    "姐呀"维娜痛哭起来。

    罗依的死,不见任何报道,只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在荆都流行着。大抵是两种版本:情杀和殉情。她用死亡同大家开了个玩笑。按照官员们习惯的逻辑,像罗依这样一位富有爱心的企业家,怎么会自杀或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