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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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我受不了了,请您收回成命,不要再让那个那个阴魂不散的鬼跟着我,行不行。”

    司徒漠见她来势汹汹,又看到任清辉浑身一震,握紧拳头,立即起身。

    “觉非,我们事情尚未谈完,不是吗?”

    “但总管,我想晴光有话想跟您说。”

    “她可以等到晚上再讲。”

    “不!我不能等,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哦!这世上好像只有你的事情才配称为要事。”任清辉语带讥刺的说。

    “是您不好在先。”

    “给我回房去!”清辉突然大声喝道。

    “爹!”

    司徒漠眼见情势不对,马上催促晴光。“走,我帮你找来一把琴,正想等会我拿给你瞧呢,不如现在就先去看”

    “你留下。”是清辉的命令。然后扬声:“翔风!”

    “属下一直在门外。”

    “进来。”

    一身灰衣的月翔风踏进门来,不看司徒漠,更不看在一旁跺脚的晴光,直接对清辉躬身。“总管。”

    “你人是怎么看的?”

    “大小姐的武功出处我意料之外的好。”

    晴光的心中原本一喜,但想到他的身分,又拉不下那个脸,遂轻哼了一声,把脸别得更开。

    但月翔风显然不以为意,仍维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清辉则大着嗓门说:“做什么事都只有半炷香的热度,能专精到哪里去,枉费我让她拜在名师门下。”

    “爹,学艺不精是我的事,何必扯到师父头上去。”

    “你不想丢师尊的脸的话,就趁早回师门去,好好的精进武艺。”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你说什么?”

    “您叫这条狗,”她的手挥向月风,眼睛牢牢盯住案亲。“离我远一点,反正我不会离开华山,没有您和司徒,我绝对不会下华山。

    这一说,她扭头便走。

    月翔风依然不动,只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司徒漠的眼光在他们父女俩人间梭巡,明显的拿不定主意;清辉则叫道:“翔风。”

    “属下明白。”撩起衣摆,他洒然而去。

    “恩师。”

    知道司徒漠这样叫他时,通常是有体己话要说的表示,清辉甚至猜得到他可能要讲什么,干脆先发制人。

    “觉非,眼前情势诡谲,稍一不慎,华山便将陷往一片腥风血雨,这一点,你绝不会比我不清楚。”

    “所以聪明的晴光才会先想要要来求您跟她一起回家乡去,至少在这个非常时期陪着您。”司徒漠忍不住了。

    清辉的一脸愕然,充分显示出他之前的浑然不觉。“她”

    “恩师,晴光不但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是个懂事、孝顺的女儿,您实在应该以她为荣。”

    “你这是在指责我?”清辉的目光如炬。

    “觉非不敢。”

    清辉叹了口气道:“至少有那丫头埋怨之意吧?”

    “我确实觉得恩师对她太苛刻了些。”

    “我也不想如此,觉非,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你以为我会不想抛开一切烦扰的心事和所有繁琐的公务,与她好好的的叙叙旧,听她半年多来的趣事,与她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吗?”

    “那为什么您却”

    “与她想求我一起下山的理由一样。”清辉温和却坚定的打断司徒漠的话。

    司徒漠并不笨,又是清辉的心腹之一,马上猜到缘由。“您想要她远离是非圈?”

    “是浩劫,觉非,”他盯住司徒漠,眼中闪现司徒漠感到陌生的惊惶。“若无力阻止,武林必陷入浩劫,而华山首当其中,这种时候,你让我一个做父亲的人,如何放心女儿身在左边。”

    虽然正值凉秋,又身在华山中,但司徒漠闻言仍惊出一身冷汗。

    “觉非该死,都怪我,怪我没看清情势,贸然携晴光上山。”

    “罢了,”清辉竟又反过来安慰道:“自己的女儿脾气怎样,我还会不清楚吗?就算你不带她,我看她还是会想办法自己闯上来,万一路上碰到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岂不更加糟糕。”

    “她那一手铁扇功夫,应付起一般江湖人士,绰绰有余。”

    “就怕碰到的是我们的对头,那时便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那当今之计”

    “我还是想在事发之前,送她下山。”

    “那恩师您呢?”

    “我自有法子。”

    是吗?司徒漠心中升起疑云,是吗?

    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更是如此。各帮各派若势均力敌,便能无事;一旦有强之分,动乱必起。任清辉口中的“浩劫”指的就是若无法制止动乱发生,将必然导致的结果。

    司徒漠知道二十几年前,武林曾起风云,连少林、武当、峨嵋等号称中立,蕴含佛道风格的门派,都曾多多少少的沾染风波。

    争到后来,剩下松、石、云、泉四大剑派,这四派其实并不特属于哪一座山岳,而是以剑法显出差异,弟子一概众多,剑术也不分轩轾,眼看再争下去,必将造成无谓的牺牲,这四派的宗师天山子终于出面要各派推一好手比剑,得胜者便可保有象征武林至尊的“滴翠一令”一统门派,号令天门群众。

    不料在比剑期间,深受天山子倚重的文判官寒潇府中突生变故,不但全家惨追杀害,房舍也被烧个精光,可怜生前文质杉杉、风度翩翩的寒潇被烧成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教人不忍卒睹。

    天山子更是既惊且怒,当下就收回成命,声言天门派盟主的争夺大赛不举行了,直到找回当时交由寒潇保管的“滴翠玉令”为止。

    说到那段滴翠玉令可绝了,二十余年来,多少高士异人想要找到它,却总是找不着,于是有人便开始传说它是被寒潇吞进肚里,带下地府去了。

    因之这场意外,天下四大剑派总算暂时按捺住争强夺胜的意念,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罢开始人人都说这种和平维持不了多久,谁晓得互相制衡的结果,竟一延续便长达二十几年。

    “你知道为什么能够如此吗?”有次任清辉问司徒漠。

    他想了想,实在不解,照说天门松、石、云、泉四派应该都想尽快分出个高下才对,怎么有那个耐性一憋二十几年?

    于是可徒漠据实以答“觉非愚昧,还请恩师提点。”

    “牵制啊!觉非,就凭一股牵制的力量。”

    他再想一想,这回懂了。“谁急躁的话,就表示心虚,就有可能是害死寒潇的凶手。”

    “对了。”

    司徒漠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滴翠玉令难道就不可能已入凶手手中?”

    “不,他没有得手!”任清辉突然激动起来,仿佛在辩解什么似的。

    “恩师?”司徒漠诧异莫名。

    任清辉也察觉到了,赶紧力复平静道:“如果如果已在某人手中,这人应该会赶在天爷下禁赛令前现身,以便取得天门派盟主之位。”

    “他可以说是寒潇在临死前交给他的,编个谎,何难之有?”

    “天门派为什么会一分为四呢?恩师,不都是天爷一人创设出来的?”

    “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再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都没听说过?”

    “您是说?”

    “天爷常说,如果有人天赋够、身子健又熬得住辛苦,他也不必分成四派来教了。”

    “老爷子的意思是这四派剑术,其实是相通的?”

    “根本就是出于同宗,只是那四人互不相让,才会搞成今日的局面。”

    “我没想到光是剑术之争,就能撼动武林。”

    “剑是所有兵器之首嘛!这也没什么稀奇。”

    “那恩师您的剑术较偏向哪一派呢?”

    “我?”任清辉突然摇头笑开“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恩师客气了。”司徒漠跟在任清辉身边多年,私下还称他为恩师,但学的却非武艺,所以几乎不知他武功的造诣如何,倒是任清辉常在他练剑时指点一、二,每每有助于他剑术的精进,因此司徒漠才会有此一问。

    “你这孩子,我说的可全是真话。”

    谤据司徒漠的了解,任清辉是在上次比剑未果的事件后。才受天山子之聘,入门当处理俗务的总管,兼任看管四大剑派的动静。身居如此要位,若说完全谙武功,实难令人相信。

    但自己投效在他门下十年来,未曾见过他练剑或与人比试。却也是事实,任清辉的过往,似有着重重不欲人的迷雾。

    不过眼前需要解决的,可非任清辉的过去,而是四大剑派的蠢蠢欲动。肇因则为天山子年事渐高,四位门徒恐他一旦驾鹤西归,另外三派就会欺压到自己头上来,故纷纷思索未雨绸缪之道,以免届时被杀个措手不及,就像当年的寒潇一样。

    “总管。”想到这里,司徒漠突有一问:“文武成对,既然有文判,那应该也有武判官才是。”

    “当然有。”

    “真的?听说寒潇当年使的是一对判官笔,那武判官呢?他姓什名啥?现在何处?还存活着吗?如果在的话,又为什么从来不曾听闻他的任何消息?”

    “斧头。”任清辉低声说了句。

    “什么?”

    “斧头,武判官用的是一斧头。”

    “那多威风,”司徒漠露出神秘的表情,随即又问:“怎么他们全不使剑呢?”

    “因为两人都不算天爷的徒弟。”

    “原来如此,那只算是算是什么?”司徒漠觉得既有趣又怪异。

    “算是聘雇的随从吧!”

    “岂不就与总管您目前的职位雷同?”

    “不,不能相比,无法相比。”说完这话以后,任清辉宛如陷入长考,甚至连眼光都赤得飘忽起来。

    “总管。”司徒漠轻唤一声,但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只好再唤:“总管?”

    竟然还是没有回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

    “恩师?”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嗯,什么?”

    “那位武判官他”

    任清辉突然打断他道:“瞧咱们扯到哪里去了,不是要研讨眼前的态势吗?”

    “那位武判官他”司徒漠实在好奇。

    “失踪了,”仿佛要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似的,任清辉再度打断他。“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难道他是怕对寒潇下手的人,也会找上他,所以才躲起来的?”

    “他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您见过他?”

    任清辉不禁一愣。“不,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可能会认那些全是有回听天爷聊起时说的。”

    “老爷子?”

    “是啊!有回我陪他多喝了两杯,大概因而勾起他的谈兴吧!他就聊了起来,说他这一生无儿无女,原本是想把徒儿当成孩子来教,谁晓得四名弟子武艺虽不差,却喜欢争强斗狠,谁也不肯相让,惹得他心灰意冷,从此也不想再收门徒了;不过一对文武判官,却深得他心,武功或许不顶强,但人品却都顶高尚,尤其是寒潇,堪称高风亮节,经常劝天爷对待徒儿不必太过严苛,也不要太过挑剔,若肯耐心一点,想必在四个徒弟之中,还是找得到可结生绝学之人。”

    “老爷子绝不肯答应。”

    “你怎么知道?”任清辉诧异问道。

    “我虽只见过老爷子几回,但他连下酒的菜和配菜的酒都挑,这样的人,在传授艺上,哪里肯做半步的妥协。

    “你倒是看得清楚。”清辉手抚长须说。

    “哎呀!”司徒漠赶紧应道:“觉非造次了。”

    “不,或许我们都比不上你,也或许我们都跟天爷太接近了。反而看不清楚真貌。”

    “你们是谁呀?”

    “噢,不就是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文武判官吗?天爷说文判官爱唠叨,武判官嗜烧酒,一个可以陪他聊天,另一个可以伴他饮酒,偏偏都不算了解他,也接不了他的衣钵,倒是有个孩子。或许有那份资质。”

    “哪个孩子?”

    “寒潇的。”

    “他有孩子?”

    “还不止一个。”

    “后来呢?”

    “全葬身火窟。”

    “那个凶手,实在太残忍了。”

    “天爷为此始终自责。”

    “老爷子?”虽然不晓得今日任清辉为什么会跟他提到这许多,但司徒漠肯定自己并非不爱听,相反的,他还想多知道一些呢!便紧追不舍的往下问。

    “若非身藏珍宝,寒潇不必白自送命,武判官必噢,应该说不会消失无踪,从此天爷的决心更加坚定,甚至不愿再多见四派盟主。”

    “什么决心?”

    “不再收徒的决心。”

    “可惜呀!恩师,那天门一派的绝学,岂不就快要”惊觉语意不祥,好像是在诅咒天山子一样,司徒漠赶紧打住,不敢再往下讲。

    不过这倒提醒了任清辉一件事。“你看看我,大概真是年纪大了,竟一扯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好听得很,这些事,若非恩师提及,觉非恐怕无众得知一、二。”

    “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更进一步感受到人心险恶,江湖诡计而已;天门派怕是终将走上灭亡的道路,无法像武当或峨嵋那样,传世千古。”

    “门派如人,自有天数,恩师又何必太过介怀,我看现今的老爷子说不定都比您看得开。”

    “我”清辉原本仿佛想要辩解两句,随即打消念头,笑道:“你说的对,或许我真是想得太多了,只是每次一想到天爷他过人的武艺及抱负,就不免为他的后继无人感到遗憾。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非但不同心协力,以光耀师门。反倒争强斗胜,同室操戈,一定也都会跟他一样的心灰意冷吧!”

    “其实他大可以把武判官找回来呀!”司徒漠有感而发。“听您刚才一席话,我觉得老爷子找手下的眼光,似乎要胜过收徒弟许多,对了,恩师。”

    “什么?”

    “您说您不知道那武判官的姓名,但其他人呢?还有老爷子,他们总听过、看过这个人,想要找回他,应该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觉非,你为何会进天门派来当差,我心下明白,也清楚你家的势力。但,”他举起手来,示意司徒漠不必辩解,让他往下说:“武林有武林的规矩,比方说这一次的行动,天爷就希望依武林的方式来解决,至于武判听说他不像寒潇,见过他的人不多,知道他姓名的,只有一、二人。”

    “怎么可能!”

    “你觉得荒谬?”

    “难道你认为合理?”

    “这事其实是有内情的。”他显得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