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加油吧,兄弟 > 杨伟这名儿好好笑1

杨伟这名儿好好笑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幸运者生来便是幸运的,不幸者需要为重生而奋斗。这是我与我的极品室友同 窗四年得出的一个结论。我一直认为这个结论非常反动。

    我与我的极品室友初识在入校报到那一天。当时的京华大学里乐声阵阵,彩旗 飘飘,全国各地新晋的才子佳人们守着一地的行李堆,在报到处楼前的空地上排队 等候。我作为一名优秀的首都青年轻装简行当然来得……哦,当然……挤到最前头。 小窗口后的校方当局似乎也知道我很骄傲,我一从前面排队那人的旁边递进去我的 录取通知书,他们就赶紧给我一枚校徽和一把带着毛刺的铝钥匙,让我走好。

    我捏着钥匙望着楼号,穿过校园走到另一个校门的附近,找着了我未来四年的 宿舍楼。走进一幢陌生的楼,站到一个陌生的房门口,伸钥匙捅开一个空无一人的 房间,那个感觉相当好。可是我进来一看屋子这么小,除了铁架床还是铁架床,连 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心里开始有点儿堵。送走我爸后,一时间我怔怔地打量着手 里的“入住条”:上面写的是 4 号,对应我床铺的位置就是在门口。这个位置很不 好,门一开,从楼道里就能看到我的床,一点隐私也没有;而且有风,又吵,还有味儿,频繁地起来关门肯定无法睡觉。为了把这残酷的现实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决定占据最有利的位置,住到窗户下头,而且要在左手。这样,我趴桌上写字时, 笔尖处不会有我手的阴影。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过于精明了,因为尽管我上的是中 文系,但我基本上不会写字,只会一指头一指头地敲电脑;而且最为要命的是,同 寝室的,外寝室的,不管是找我说话还是找别人说话,都爱坐到窗下的床沿上,这 就搞得我的床单总是又脏又皱。

    但当时我并没有预估到这些弊端,只想到了或许有的好处,这让我很激动。我 把窗户左边墙上的床号揭下来,跟门口的我的床号做了个对调,吐了点儿唾沫,分 别贴好。然后去把门口床上我的被褥挪到窗下,码好东西,摆出一副舍头老大的架 势,等着看被我欺负的是哪个倒霉蛋。他若乖乖认了,这事就算搞定;他若提出异 议,免不得一场争吵,我首先要从气势上把他压倒。这可能是本市的学生,报到又 来得早的一点儿好处吧。

    我抽了半支烟,还不见有人进这屋,心里有点儿烦躁。叼着烟,我趴到阳台上 往外找。阳台正对着一个丁字路口,但见俊男靓女,过市招摇;拉杆行李,呼隆隆 乱跑……我是一个善于捕捉亮点的人,犀利的目光穿越扰攘的人群专抓向美女,评 估她们的高矮胖瘦。

    这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大步奔走的男的,衣衫灰旧,模样老土,背上歪扭着 一个牛仔旅行包,手拎一个杂物巨多的大网兜。我心想这谁家这么腐朽,搬行李还 请一个民工啊!我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兴致,硬生生拨开俊男靓女群中的这颗钉子, 继续狂追美女的身腰。

    我正看得出神,房门猛然“咚”的一声大响。惊回头看时,刚才我看到的那个 民工,居然进了我的屋!我惊讶地往回走,那民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床里墙上贴的 床号——感谢上帝,那张小红贴纸还没被风吹下来——把行李搁到了门口我的那张 床铺上。看他的年纪并不算大,我猛然醒悟,他不是民工,正是我等待中的冤家对头。

    我赶紧挺起腰,扬起脸,乜斜着他,抽出一支烟考虑要不要接着抽——刚才那 根烟抽得我非常难受。他似不疑有诈,已认准门口的床位是他的,而我的床位本就 在窗户下头,一脸虔诚地伸长胳膊过来跟我握手。他个头不矮,发如乱草,皮肤黝黑,骨节粗壮,上嘴唇稀疏着几根胡子毛,一双精亮的眼睛迎着窗外的光线像两盏 灯。说实在的,跟一个民工握手,在我庸俗且虚伪的准资产阶级思想里还没有那个 准备;但作为一名高素质的大学生,考虑到我鸠占鹊巢把他蒙在鼓里,犹豫片刻, 我还是告诉他我叫马杰,北京人,英勇地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他的敬仰之意、感 激之情溢于言表,脸上浮起一层十分猥琐的笑,抢也似的抓住我的手,跟国家元首 见面似的抖了两抖,嗓子眼里笑得像猪一样“嗬喽嗬喽”。这个让我菊花猛紧的笑 啊,很多年以后还纠结在我的脑海中。

    但我当时还是很淡定,示意他坐下来落落汗——当时北京正闹秋老虎——递一 支烟给他抽。他不抽,但也不说不抽,接过烟,手捏着,搁腿上,两条腿一会儿抖 抖,一会儿扭扭,两只眼贼亮地盯着我。我见他对我如此崇拜,便以新闻联播的腔 调对他进行入校后的思想政治教育,兼以刺探他的底细。他果然是从农村来的,名 字叫杨伟。我不觉一怔:

    “啊!杨……伟?” 他说:“是。” 我有点儿想笑:“你叫杨伟?”

    他也一愣,说:“是啊!白杨的杨,伟大的伟。” 我快要憋不住了:“你怎么叫杨伟?” 他看我忍俊不禁,讨好似的也咧开大嘴,说:“怎么了?我爷爷给我起的……”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说:“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太逗了,乐

    死我了……”

    我一边笑一边心说,这位可真是极品啊,连名字都起得这么*且悲催!他被 我的笑声所感染,不知所以地也附和着傻笑两声,然后告诉我他是河南人,老家就 在少林寺的附近。我的这位极品室友说他是自己一个人上的路,先坐三轮摩托到乡 里的汽车站,再坐三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到火车站,买一张站票一直站到现在,除 了学校里有人接,一路上没有一个人送;相比之下,我简直是捡了钱包一样的幸运, 不禁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我们说笑间,其他室友陆续杀到了。先进来的是牛犇,个子不高,脸白,分头,模样像正太;后进来的是金铭,平头,黑脸,脖子上挂了一条金项链。他们都由话 少力气大的人川流不息地搬运行李,七大姑八大姨地前拥后呼。他们的行李最终堆 满了半间屋,使得我们小小的宿舍像一间仓库。望着他们如山一般的行李堆,我自 忖我们这间屋他们俩单独一个住都不够。他俩人确定了床位,码好了行李,又在七 大姑八大姨的指点下,将寝室里外的毛病全部挑出来,痛斥一顿校方后,出去了—— 一个个撇着嘴,挺着胸,很有风度。

    再后来进来的是李舒男和崔震,前者细长身条,娘娘腔;后者身材魁梧,相貌 不俗。李舒男最大件的行李是一台破电脑——他把服务器搬来了;崔震好像没有特 别的行李,最大件的是一箱子书。一胖一瘦俩老头儿,默默地陪着他们的儿子坐了 一小会儿,吐了两口唾沫,递给我和杨伟一人一个苹果,吸了一支烟,然后带他们 的儿子出去购买日用品和火车票——他们的儿子晚上还要去火车站把他们送走。

    这么说来,我们这个宿舍总共住进来了六个人。我这么想着,送最后一拨人马 到门口,扭回头,杨伟已在行李堆中用屁股顶出了一小块空地,开始收拾他的床铺。 我在行李堆中艰难地跋涉着,对撅着屁股的他又讲了一会儿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 轮到讲当前的任务时,发现时候已经不早。看他死心塌地、无限深情地经营那个让 我揪心的床铺,考虑到这可怜的家伙被我占了点便宜,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对他 好一点儿。想到这里,我被我自己深深地感动了。谁料想,现世报,现时报,他不 解风情,当即就报了一箭之仇。

    我当时是想请他吃饭来着。但我们都还没有买饭卡,食堂就餐的时间也已近尾 声。我不大爱吃小饭馆——也不是不爱吃,别人请我我就吃,我自己花钱,我还是 想吃麦当劳。但如果请一个女孩儿吃麦当劳,我咬咬牙也就忍了;请他吃,咬咬牙 也是浪费。于是,在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令我十分快乐的决定:请他吃包方便面。 当然,再加一根火腿肠,这样才够意思。兄弟一场嘛,谁都不容易。关键在情意, 不在吃东西。

    我让他拎了他的暖水瓶,跟我下楼。在去打水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指指点 点地给他介绍我们的学校,像介绍我家的后花园。我们这所大学还是非常有名的, 它拥有悠久的历史和同它的历史一样悠久的学生宿舍。这些宿舍的黑洞洞的窗口,地图一样的水渍墙面,以及那些爬满绿藤的教学楼,可以想见是鬼魂的乐园。当然, 现在人满为患,有多少鬼都会吓窜。要在寒暑假的夜晚,闹鬼的效果才会出来。

    京华大学的校园我上高中以前来过好多次。记得第一次进校园,是陪我妈去买 煤气罐儿。那时我刚考上初中。我们骑车穿过校园,我妈说:你将来就考这所大学。 那时候的校园破破烂烂的,还有一些违建住着民工。现在不同了,四处耸立着新建 的办公楼、教研楼,雄伟壮丽,蔚然大观。唯一没变的是古旧的学生宿舍和更为古 旧的单身教工宿舍,校方估计已将它们规划成了文物。那些单身教工宿舍的墙面是 红砖,传统上,我们都叫它们“红某楼”;而水渍泛黄的学生宿舍则叫“黄某楼”; 爬满绿藤的教研楼、教学楼,我们则叫“绿某楼”;而那些墨绿玻璃幕墙的办公楼 群,那里面的会计室、财务室、收费处都装着黑色的防盗门,我们传统上叫它们“黑 某楼”。但这些称呼,都没有列入校方的记录。

    我最后一次来这所学校是孤身跟踪一个大美女,那时候我怀里揣着录取通知书。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校园……一路上玫瑰怒放,阳光灿烂,有几分热烈,有几分温柔。 我们最后停在了一幢家属楼的门洞口。在那里,我们同时看见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女 孩,那女孩努力挣脱一个老妇人的怀抱,伸出双手叫她妈妈……我十分伤感地消失 在人群中,没有被她发现。

    我们拎着开水,来到了一个售货亭前。玻璃柜台里的日用品花花绿绿,保鲜柜 里雪糕码得跟长城一般。迎面是一架大货柜,各种方便面塞得快要溢出来。我摆出 大大咧咧的架势,仰脸,点腿,望着方便面,侉里侉气地说:

    “整点啥子好呢?” 这样才有老大范儿,像是出来混的。杨伟一脸愣怔地望着我,终于还是结结巴

    巴地问:

    “啥……啥叫……整……整啊?” 我乜斜了他一眼:“整就是吃,吃就是整。这是东北话。你记住喽——在北京

    讲几句东北话,东北人听着亲,北京人听着怕。这样你的场子才能蹚开,脚跟才能 站住。”

    杨伟很服气地点着头,我感觉我简直就像教父一般——又被自己感动了。可是当我用火腿肠敲着方便面上楼,想起下面发生的事,我至今都很纠结。我 们回到宿舍后,放下暖水瓶和方便面,拿着碗去水房里冲洗。一到门口,臭气熏天。 跟水房连着的厕所堵住了,脏水和着屎尿流到了水房里,一地的黄汤,人进不来。 我十分气恼地骂了一声“操”,叫道:

    “这咋整啊!” 我的极品室友陡然转过来脸,十分惊讶地望向我,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突然,

    他跑到了一边,弯腰对着墙根儿特夸张地张嘴呕,呕得脖子上青筋根根暴露。 起初我以为他是看地上的屎尿太恶心了,但越想越不对头。下午我回了一趟家,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车到站我忽然想明白了:我看着屎尿说“咋整”,他以为我是 说“咋吃”呢。我那个纠结!你小子,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恶心呢?

    我不能放过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