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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哧——」一声轰鸣,一阵电闪,一道青光,一番雨泣。

    如今,却已然是下半夜渐近天明的时候了。可是即便如此,那窗外却竟是毫无征兆就变了天色,到得如今却还就是这般肆无忌惮地爆起惊雷,轰响一片,只瞧着青色的电芒肆意地穿行过屋外的虚空,包藏着无尽淫邪的利刃映亮这稍显冷清的话聊斋。

    「姐姐……」伴随着那一声雷鸣轰响,胆怯的晓寒也只惶惶地抱紧了头,直往桌底下钻去,竟是战战兢兢连那电芒的模样不敢正视一眼。

    「晓寒。」如此,那身旁同样也被吓得心有余悸的海蓝女子却是也只得故作坚强守在了他的身旁,满眼怜惜看着他颤抖的身影,忍不住还是轻声软语相作宽慰,「别怕。不过是打雷而已。很快就过去了的。」

    ——这是第几次了?

    夜半时分,只在人都已经安然入睡的时候,那天外的云空之间却是突然莫名其妙就爆起了惊雷,不单吓醒了自己,也一并吓坏了隔壁的少年——往日里的自己,终究也只不过是那样一个柔弱的正等着别人来保护自己守卫自己宽慰自己的少女而已,但是到得如今,当自己诀别于青鸟之后,反倒是轮到自己这般长大成人,并照顾起人来了。「算到底,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对吗?」

    然后,就在那天外不测风云喧嚣四起之际,这一双姐弟就只好彼此搀扶着下楼而来,企盼在那人多的地方找一些可以安慰自己的东西。可是,这般深夜冷清的时分里,除却那依旧还纠缠着说书人不依不饶要听故事的相思等一群人外,又哪里还有几个能给人心里添点暖柴的人醒着呢——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害怕这夜里惊雷的!不过,虽然情理这样讲,但是只当得之前那一双姐弟缓缓下楼之际,霖儿不免却还是有些惊愕地只在心里轻叹了一句:「相思……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体力呢!竟是不会觉得累不会觉着饿的吗?还有,悼灵……」悼灵,不在屋里,也不在这楼下。那么,他是之前出门以后,就一直都还不曾回来么?

    「唉,真不知道老天爷在搞什么。」深夜里,没活干的小二们大多都已经去睡觉了,如今剩下的,也便只有那掌柜一人了——亏得他精力好,照顾得来,每天早晨天渐明的时候去睡上那么两个时辰就又精神饱满出来做事了——当真,是个铁打的人呢!

    如今,这掌柜也只一边幽幽然叹了口气,一边也只慢悠悠地抱怨道,唤回了那女子一时出神的心绪:「明明才只刚刚一月份而已,居然就已经打起雷来了!到了往后,可是怎么办啊!难不成,是那天上的雷公醒来的早了么?」

    「怎么?」霖儿倒是一怔,偏过头就问,「一月里,就不能够打雷的吗?」她自是这般轻巧地问着,自是因为她也并不曾完全了解这般世界里的气候和节气,毕竟,她从来都不曾在这边待过一整年天气变化无常的时光。

    「呵呵,看来你们是不知道呢!这边哪,无论天气,还有季节,可是都和你们那边的不一样呢!」掌柜轻然地笑着,倒是一本正经地释疑道,「你们那边,不是按着一二三月份里春季,四五六月夏季这么分的吗?我们这边不一样。我们这边哪,是刚过去的十一,十二,还有现在的一月,统称为『水季』——说白了,就是老天爷卯着劲了下雨雪的季节。然后,接下来的二三四月就该是『雷季』,也就是经常打雷轰响不下雨的时间了。再然后嘛,可就是五六七月的『火季』和剩下那三个月的『风季』了。」

    「什么,火季?」门外的雷似乎突然停顿了声响,如此,那躲在桌子底下蜷缩着身子紧紧抱成一团的晓寒也只趁着这个时候诧异地问,「难不成,这边的天上还当真会下火不成?那不是太恐怖了么……」

    「你误会了。」还不等掌柜相作答复,霖儿反倒是率先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轻声作答道,「所谓火季,其实就是流星雨泛滥的时节——所谓『七月流火』,大抵说的就是那一段时日了。」

    「那也是火吧?」晓寒的表情里盛满了无尽的恐慌和担忧,仿佛生怕那从天而降的火砸中了他的头顶一般。

    「也算是吧。」霖儿咬了咬唇,郑重地思忖了一阵方才只继续答复他道,「从天而降的星辰,都会焕发出灼热的光芒,就像是真真燃烧起来的大火球一般,只肆意胡乱地冲到这人间大地——很可怕!但是,似乎也从未曾听过有流星砸到人的情况,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忧的。」

    「是吗?」晓寒依旧只战战兢兢,不肯相信。可巧了,只正在这般的时候,那门外的苍穹之巅终是再一次冷不及防地爆起一声惊雷,吓得他赶紧又只唉哟一声,钻回了桌底,浑身发颤,抱成一团,难以安定。

    「可当心了,别磕到头了——」尽管这般紧紧地软语相随,但只要她稍稍俯首一看,就忍不禁一阵苦笑,分外难安:

    那少年,竟是苍白了脸色,整个人都只软弱得咬住了唇角,却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栗,哆嗦,仿佛竟是那雷里藏着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不过,也正是这般的弱点,反倒是叫她只愈发地倍感亲切起来:往昔里的晓寒弟弟,不是也如他现在这般害怕九天惊雷么?

    「轰隆——」思绪之间,那门外的地方又只喧闹起一声爆响,青色的电芒再一次妖异地划破虚空,闪烁着改变了这房间里惨淡的灯火。然,这一次,还不待得那桌子底下的晓寒一声惨叫,那屋子里除却那一团还只围在一起继续听说着故事的人们不曾变色之外,其中换班的一名帮工却是突然就只悲切地呼喊了一句,面色惊诧地瞪向门边,整个人的脸色瞬间便只沉落深渊,有如死灰。

    「什么人,刚才,那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却是那般的胆寒,只不禁的颤栗,竟是叫人听着都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别瞎说!」如此,为首的掌柜终是不免有些嫌恶地回首瞪了那人一眼,直言怒斥,「外面打雷打得这么响,是个人都会吓得半死了!哪还会有什么过路的行人啊!你要是懒得在这里守夜,现在马上就给我进去收拾好包袱给我滚蛋——简直就跟刘四狗子那个不中用的家伙一个德行,都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没看到还有客人在呢!」

    「可是,真的,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了!」

    「你还瞎说!」掌柜当然不会相信了。他只板着脸走出柜台,一边也只气呼呼地走向大门,抬起手就直往那门边的方向戳了过去,「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告诉我,哪里有人啊!」门外一时不见惊雷电芒,似乎的确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落下剪影投在那门面上。但——

    「哧——」突然,又只一声惊雷!还不待得那人惊恐声再起,那一行不曾听说故事的人们也都只齐齐地看向门边,等待着电芒漾起青光——如果会有人,那么,究竟又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惊雷声散,等待了一阵之后,那青色的天芒终是如约而至!但,也就是在这般的短瞬之间,那所有的人都只清晰地看见,看见那门面之间竟是真切地映出了一道分明的人影,身形凌乱,发丝飞散,依稀仿佛竟是有那么一道鲜红的光映在了人们眼前!——那,会是血吗?

    「人,人影……真,真的有……啊!」一声悲切,一声惨叫,那最先发现这一幕的帮工终是心悸地蹲下了身,只如晓寒一般抱紧了头,惨模惨样地躲在一旁,却仍旧是偷偷地斜着眼盯着那门上,只期盼着这一幕就是自己喝多了看错了一般,心有余悸。

    但是,无疑的!这大堂里,除了那还只稍有说话声传出的角落里,其他所有的人都已经清楚地看见了,包括那躲在桌子底下的晓寒!

    「你们,都看到了……」一时之间,掌柜的声音也只微微起了些许变化,惊恐许多,却仍旧是故作镇定地吸了口冷气,吩咐,「你们都看到了吧!看到了,就赶紧给我去后面取符,取黄符,赶紧去呀——」

    一声喝令,这大堂里的帮工小二们终是有了稍许行动,就连那一直听说故事的人们都忍不禁停下举动,纷纷回首相看而来,皆有变色。

    「掌柜的,那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啊!」一时心痛,霖儿却是忍不住率先一个咬紧牙站直起身,上前一步靠在了那惊恐忐忑的掌柜身边,倒是叫那桌底下惊悸难安的少年难以抓住。「这天色,这异象,到底代表着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之中有人做了什么亏心事,是不是你们有人图财害命了!说呀——」万一,这就是大凶之兆,那么,这一幕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呢?除了『杀人越货』这一个理由,还有什么能够让人如此心存畏惧忐忑不安呢?

    「听,听说……」掌柜却是已然慌了神,声音彻底地乱了套。「听人说,是在镇外的河边,挖出了好多妖魔的尸首,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些个……」忍不住,那掌柜却还是微颤着身子,恐慌,难以说出那下半句猜测之言来。

    「妖魔的尸首?」如果真是这个理由,那或许就不必这般畏惧了吧!至少,那些肮脏的东西不是为了这屋里的人们而来了!

    如此一句心忖,霖儿终是缓缓冷凝起了面色,一边也只牢牢地把住了胸口的玉饰往前直去:不管那是什么,只要那些东西就是该死的,那么,就容我拿着这块玉,用着这玉里的力量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们说,那些,到底是什么妖魔?」——但,又如何会不害怕呢?

    「就,就是那河对岸山上的妖魔啊。很该死的东西。莫名奇妙就死了好多,都死在河里。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如此一句答应,霖儿终是愈发镇定地靠了上去:废墟之城,原本应该掌管所有亡魂死灵的人,就是那个冥王。虽然他早已经死去,但是后来好歹也让他的孤女变成了那死灵之城的主人。

    而且,就算她后来又被人投入了满月之井,可是那冥王的死灵之城中一定应该还会存留着代替冥王拘禁幽魂的酷吏!所以,那些人,他们一定会赶来将这些可怖的亡魂一一带走的!所以,只要我们撑到那个时候……

    「哧——」突然!又是一声惊雷,又是一道电闪。而那门外的幽影终是愈发阴冷地颤动了人的肺腑——

    尽管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如此突然的一声轰响青芒终是稍许紊乱了那女子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心绪。不得已,她终是换了口气,蹙了蹙眉,似良久,方才只又缓缓镇定下惊悸的心绪:不行。这里都是凡人!悼灵不在,姐姐不在,剩下的,也就只有我手上这一块玉还会有点用了!所以,我不能输,一定,要一击得手!没错,一击得手!

    咬牙,切齿,握紧青鸟符,那一方神色惨淡的女子终究还是鼓足了气劲一个人孤身前去,什么都不敢再去多做计较了。

    「来吧!」所有人都只怔怔地看着,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似乎都在害怕她要做什么,但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呼喊出来,亦或者上前相阻——大家料想,这般勇敢上前的人,就算没有个三头六臂的本事,至少多少也会有那么些许胜算在手的吧!

    不管了!她又只咬了咬牙,缓缓停住了身形,一手握紧青鸟符,另一只手随即也便只稍显颤抖地搭在了门把上。「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有青鸟符——纵使你生前本领过人,我有符,我倒是要看你如今究竟还能奈我何!」

    一声喝令,一阵苍白,手心沁汗,霖儿却是终只颤栗着缓缓拖动门把,一边也只愈发咬紧牙关,故作坚强——可是,她并不知道,就在这般的时刻里,她的这般举动终是悲切地勾起了那身后所有的人们的脚步,只忙不迭地往后推却,纷乱,犹疑,忐忑,慌张,但却终是不肯上前一步,亦不肯共同对敌——再者,那门外究竟是不是敌人尚且都没有定论,不是吗?

    但,无疑的,她终是落魄地将自己逼到了这般弹尽粮绝孤身一人的地步。不过,还好她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或许她也并没有那般勇敢的胆量和一鼓作气的冲劲!

    手,拖着门把,吱呀地发出声响,缓缓地颤动,徐徐地挣脱那最后的一道木枷。

    然后,门把掉开了。门,随时就要被拉开。

    如此,霖儿终是情切地咬住了牙,暗暗地瞪着前面,只等着下一刻猛然地将那胸前的玉横在那般鬼魅的跟前——

    「来吧!是妖是鬼,现在就让我看清你丑陋的模样——」

    ◇

    「吱呀——」

    一声轻响,门,终于还是被她只缓缓拉开来了。

    可是,还不等她看清身前那幽影的模样,还不待得手里的青鸟符刺入那人的眉目,那清冷的夜空之中却是又只闪起一道惊雷电芒,轰的一声过后,那一道妖异的青芒却是直叫那屋里的人们再一次惊叫而起,纷乱畏惧,作鸟兽散:「鬼呀——」

    可是,纵使旁人都胆小如鼠,可那已然决意承担起所有的女子终是只能够强作镇定,凝神地朝着那人细看过去,惊声,试探,用着手里的青鸟符稳稳地横在虚空之间:「你,到底是谁?」

    方才那一道闪电虽然不曾让她完全看清那人的模样,但是好歹她也看见了一些可以让人渐渐放宽心的东西:影子,他还有影子。所以,他不是鬼,是人,是一个还活着的人……而且,在他的身后,在这黑暗的夜色之中似乎也不曾见着任何异样的东西!所以,只有他一个而已!

    然后,她便只渐渐地放宽了心,只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就徐徐地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一并,那一道还只悬于胸口微微泛起碧光的青鸟符。「你们别怕,是人,不是鬼……」

    「哧——!」

    迅雷不及掩耳!还不待得那女子有所反应,身前那一双轻快的臂膀就只迅疾地飞驰而出,径直扼住她的咽喉,迅猛地压迫着她的头颅悲怆地往后扬起,竟是渐渐轻缓了呼吸,眼底也只不禁微微然浮起了一层清晰的泪痕。

    那是谁?

    为什么,竟会那样的熟悉……

    她拼命地试图挣脱那人的束缚,但是,手里的力量终是渐渐微弱,直到那最后,那一道冷寂的幽影夹着她的头颅一并身躯缓缓地迈入了话聊斋——

    灯火,仿佛突然一下子就炫亮了许多。

    而也只在这般『耀眼』的黄色光晕里,那一道凄绝的身影终是也只徐徐地映入了人的眼眸,完全叫人看清他的真实模样——

    发丝凌乱,身影悲切,眼底,却是炫亮妖异起一道冷寂的红光,凄厉地横亘人前。

    然后,她看清了他的脸。心,也只在这一瞬之间彻底地坠入了谷底。

    ——是悼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