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嫡子难为 > 98、产业

98、产业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明湛素来是不动则已, 一动惊人。

    范文周朱子政听到明湛要回云南, 主持盐课的消息时,大脑中有三秒钟的空白。

    反击。

    世子在反击。

    王爷让郡主掌兵权,世子就有本事将盐课抢到手里。因为是近臣, 范文周清楚,王爷先前是绝对没有让世子涉足盐课的意思的。

    可王爷只去了一趟宫中, 这事,便定了。

    在宫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范文周心如擂鼓, 一时竟没力气起身。

    朱子政也是一脸的官司,过来找范文周打听小道儿消息,范文周皱眉, “我哪里清楚?”他还想去跟谁问一问原由呢。

    “老范, 你家儿子可是世子跟前儿第一大红人儿,你能不知道?”朱子政是死都不能信的, 悄声打探道, “世子可真是有胆子,”直接从王爷手里夺食,关键是还能夺到手。朱子政细细的眼睛眯起来,眼珠儿在范文周脸上打了个转儿方收回,叹道, “说起来,世子年纪不大,却是会调理人儿。范维在世子身边可真是出息了。”

    “朱子政,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这事,我事先毫不知情!”范文周简直要六月飞雪了,因他家儿子在明湛身边儿日子长,明湛但有个风吹草动的,人人都找他打探消息。可谁知道他的苦处,如今他儿子的嘴巴真是钢浇铁铸,等闲人难以撬开,关键是,他还常被儿子套了话去。

    真是一个儿子三个老贼!

    朱子政见老范脸色不豫,哈哈一笑,捶他肩头一记,“不知就不知呗。我看王爷被世子算计一把也没怎么不高兴。咱们镇南王府,正要世子这样有所作为的人才行。”言谈之中,对明湛倒是极为推崇。

    范文周看他一眼,慢吞吞的收拾着桌上的笔墨,“要不要我跟王爷说,日后让你留在帝都帮衬世子主持庶物。”

    “老范,你别说笑了。我备了好酒,咱们今天好好喝几杯。”朱子政哈哈一笑,打岔过去。他虽然看好明湛,不过他是凤景南手下的人,贸然留下,即难得明湛的信任,也远离了政治中心。

    明湛的有所言、必有所为,让范维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很多时候,话说出去容易,做起来总比想像中难几分,尤其盐课,那素来是被帝王嘴里的肉。

    明湛的胆量与本事,可见一斑。

    整个镇南王府的风气瞬时变了,凤景南身边儿的人对明湛更加恭谨热络。这位可是说的出做的到的,若是哪天他说某某某,我要动一动你,他连王爷嘴里的肉都能抢了,你就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他也能想折子给撅了。

    明湛的威胁,从来不是假的。

    范维晚上回小院儿,因为老范也来了,没道理让人家父子俩分开住的道理,他们住一处儿。老范点评道,“世子这一手儿,真是漂亮。”

    “是啊,我们都没想到。还以为世子早将这事儿撂开了手,突然就这么晴天霹雳的办好了。”小范笑道,“儿子做属下的,也没能给世子出些主意,真是失职。”先把话撂下,我啥也不知道啊!

    老范好笑,“那你知不知道世子接下来的打算?”

    “若世子真想叫人知道,如今早流出来的。”小范压低声音,一副神秘作派,老范不由侧耳倾听,只听小范道,“瞧着像心里有数儿的,展骏打听时,世子只摇头浅笑。”

    老范神色异样的看了儿子半晌,方开口道,“你直接说不知道就是了。”故意耍老子呢。

    小范赔笑,给老范把盏行酒,“爹,您在王爷身边,可能猜透王爷的心思?”

    老范一杯酒刚捏着端起来就给小范问住了,这事儿该如何答,说不知显得自己无能,说知道这小子后头定有话等着他呢。老范深意无限的看了小范一眼,仰头吱的一声将酒撮尽了,再深意无限的一笑,没说话。

    小范继续倒酒。

    老范继续喝。

    一个大晚上,俩人的嘴好像被什么塞住了,竟谁也没跟谁打听啥啥啥的。

    心照不宣了。

    月朗星稀,水乳一般的月光透过明纸,笼着一室月华,老范无半丝睡意,辗转难眠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欣慰又有些气恼,儿子越来越滑头,这手段拿出去对付外人,老范自然欣慰,不怕儿子吃亏。可如果儿子如数用到自己身上,唉哟,那滋味儿,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

    老范翻个身,回忆着今日见到王爷的情形,王爷的感受会不会同自己一样呢?

    事实上,王爷的感受要比老范复杂一千倍。

    凤景南向来认为明湛是个异端,脑袋里头的构造与人大不同的。譬如明湛跟他要啥啥啥,向来不走曲线,直接到凤景南跟前儿,你要给我啥啥啥,列出清单,伸出手,凤景南不给还不行。

    直接骂凤景南偏心眼儿,抽冷子给凤景南下套儿,为达目的啥事儿都干的出来。

    其实谁没点儿手段呢,一般人喜欢潜移默化,如同他皇兄,不动声色的就能把事儿办好。

    明湛完全是两种风格,先宣战,再使招儿。什么无耻的招术都能使出来,完全是疯狗作派,可不知为什么,凤景南在内心深处依旧认为:明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许多人习惯将心事与野心藏起来,严严实实的分毫不露,明湛完全相反,他直接说,我是世子,镇南王府第二把交椅。他将野心摆到凤景南跟前,将理由摊开,尽管凤景南不一定赞同明湛的行为,可凤景南也在某种程度上赞许明湛的坦诚。

    不过,明湛的口无遮拦却让凤景南大为头痛,他什么都敢说,没他不敢干的事儿,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理由充分,证据充足。凤景南说不,明湛绝不会像常人一就安静的听从,他会喋喋不休的跟凤景南辩驳。如果凤景南不肯听从,那就有好戏瞧了。

    凤景南很多时候都在研究明湛,他几十年的人生遇到过数不清的人物儿,最特别这个的却是自己生出来的。明湛的心思并不难猜,他直接告诉你,可是他做事的手段却是天马行空、无迹可寻,饶是凤景南也想像不出明湛的心术。

    因为明湛的手段,凤景南一直防范着明湛,如同明湛所言,他一无军权二无政权,身边儿的人都是凤景南给他挑的。就在这种八面露风的形势下,明湛仍是强势的先宣战,然后,迅不可防的取得了胜利。

    其实凤景南做了许多准备,明湛一言一行俱在他掌中,他也从明湛的角度做出许多假设,并且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结果,一个没用上。

    而且这次,明湛依靠的不是凤景乾的宠信,他从国策出发,以天才般的策略,及时雨一样解了凤景乾的难处,自然也说服了凤景乾。

    当然,此举,必然要得罪许多人。

    干什么不得罪人呢?当初凤氏兄弟窃取皇位,朝中血洗,近千人的诏狱也不是没有过。

    朝中永远是大浪淘沙,能者进,劣者退。

    凤景南对明湛永远是一种矛盾的心态,爱他的才干,却又恨他的放肆。

    明湛命丫头们收拾行礼,准备回云南。

    这些天来他有空便会进宫,与凤景乾谈天说笑。

    “都准备好了吗?”

    “没。我父王小心眼儿,有关盐课的事儿一个字儿都不跟我提,我拿什么准备。”明湛捏了一粒回疆贡上的葡萄,咂吧咂吧嘴,真甜。

    凤景乾见明湛混不在意,老神在在,思量着这小子定是胸有成竹,劝他道,“你父王是个好脸面的,你在朕面前迫他应了盐课之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定不大高兴。不过,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好哄。”

    “我就没见他有脾气好的时候,哪里好哄了。”明湛持不同意见,他跟凤景南真的好像是上辈子的冤家,见面说不到三句,一准儿要吵吵起来。

    凤景乾神秘一笑,“要不要朕指点你一二。”

    “嗯。”

    “你知道你父王喜欢什么动物吗?”

    明湛猜道,“老虎?狮子?”

    “不对,往小里猜。”

    “狗?”

    凤景乾含笑摇头,“不对。再想想,很接近了。”

    “猫?他不会喜欢猫吧?女人才喜欢那个呢?”明湛一脸不可思议,端起凉茶喝一口。

    “不对,你父王喜欢兔子。”

    明湛一口茶喷到了地上,呛个半死,惊天动地的一顿咳后,不能置信,“怎么可能?”

    “他从不吃兔子肉吧?”凤景乾笑眯眯地。

    明湛记性极好,不过他跟凤景南在一处儿吃饭的时候少,仔细想想,的确没见凤景南吃过兔子肉,此时得了信儿,一卷袖子道,“日后他在找我麻烦,我就吃兔子宴去。”

    “混帐小子。”凤景乾笑着敲了明湛一个暴栗,“朕是说,你父王其实心软,你也不要太硬气。软声软气的求一求,认个错儿,事儿就揭过去了。跟亲爹去摆架子,你这是犯傻么?”

    明湛不乐意了,“他天天见我没个好脸儿,从没好生好气跟我说过一好句话,我又不是贱骨头,天天挨骂还要摆笑脸。”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过一天算一天呗。”明湛毫不在乎,对凤景乾笑了笑,“难道我真稀罕那狗屁盐政?盐政若不改革,的确油水颇丰,不过按我的意思改革后,部门精减,只是个卖盐的机关。银子来的更多更快,不过都会归收王府银库,于我,没有半分好处。”

    凤景乾温声问,“那你图的什么?没的得罪许多人。”

    宫殿的角落里摆着冰盆,即便在炎炎夏日,也没有半分暑热,明湛端起一盏绯红的冰镇杨梅汤,喝了半碗,优雅的放下,温声道,“如果当初父王不让我来帝都,或许我会在云南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虽然小时候读书习武都差劲儿,不过我很早就懂了一些事理,那会儿想着天生哑巴,父王又不喜欢我,日后不论谁继承王位,也能容下我。我又不缺银钱,云南风景优美,气候温润,逍逍遥遥度此一生,真是福分。”

    有时,凤景乾也会想,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我偶有出去,见到过不少平民。百姓柔顺如水,我发现他们每日关注的不是朝廷的法令政策,因为大多数人不识字,也没什么高瞻远瞩的建设。大部分人更看重柴米油盐胜于国家大事。”明湛笑笑,“我已经什么都不缺。爵位已经有了,身边的人,父王不会再给我增加;云南的政事,他短时间内不会让我接触太深。荣华富贵,别人奋斗一生的东西,我生而拥有。你让我去讨好父王,实际上,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向正常的父子关系靠拢了。我又不是傻瓜,如果想讨他开心,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了。那时,我一心自保,他的宠爱对我来说是灾难性的;而他的心,一直放在明礼身上。错过这许多年,再如何想彼此亲近,都觉得尴尬、不自在。现在讨好,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我不能讨父王喜欢,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千伶百俐火眼金睛,又因明淇掌军权,明礼掌庶务,我大部分时间在帝都,难免被人看轻。”明湛清晰的说着自己的现状,“父王也防我甚深,我身边的人并不多,而且范维他们的父亲都是父王的心腹。云南的政事,我也没有深刻的接触。我只得了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头儿,实际上,处境与原来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父王年轻康健,短时间内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面。”明湛温声道,“君王与大臣之间总会存在一场权力的博奕,为主者,被尊为天之子,金口玉言,实际上,君王的权利是受到限制的。君王只是一个人,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臣下口耳相传得知。许多政令,并不是出自君王乾坤独断,实际上是诸多势力相互妥协的结果。譬如朝中大臣,有多少是出自世家豪门,有多少是出自书香富户,真正平民出身的寥寥无几。我父王身边的人亦是如此。如今我除了尊位,其实一无所有,现在想跟他们合作,估计他们都会看不上,谈起条件来必然苛刻。”

    “我的性子,并不适合从事政治。我既没有百折不挠的韧性,也没有弯腰陪笑的功夫。我也并不准备去讨好这些自以为是的世家豪门。”明湛镇定的道,“对我而言,卑躬屈膝得来的尊严并不是尊严。天地生我,并不是让我对着小人弯腰的。与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们比起来,百姓就可爱多了,一点点恩惠,他们可以几年甚至终身不忘。我改革盐政,难道是为了那些豪门世家吗?我只是希望百姓可以不为买不起盐所苦,希望他们的生活能过的容易一些。”

    凤景乾见明湛喝光了一碗酸梅汤,索性将自己的也推给他吃,温言笑道,“在朕跟前儿就别谦虚了,朕倒觉得你天生就适合朝堂。”

    事实上,凤景乾十分眼红明湛不是自己的儿子。明湛脾气不够好,耐性也不佳,人都有缺点。可是明湛有着超一流的眼光与理智的头脑,什么念书不成习武不佳的事儿,在凤景乾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皇帝手下有着最渊博的学士最杰出的武将,只要懂的知人善任,自身文武素质差些并没多大关系。

    明湛一句一叹的抱怨,实际上在凤景乾这老狐狸看来,明湛这只小狐狸实在是狡猾狡猾滴。

    说什么世家豪门贪得无厌不买他帐,怕是明湛有心立威。立了威才好讨价还价……明湛再怎么诉苦,也无妨碍凤景乾透过迷雾抓住真相。

    这些,用凤景乾的话来讲,都是他玩儿剩下的。

    不过凤景乾还是劝明湛一句,“在云南,你与你父王齐心,则事半功倍。”

    明湛留在宫中用了晚膳。

    话说凤景乾与明湛说话的兴致比他同妃子们滚床单更高一些,他喜欢听明湛说话,这小子总能把无耻的目的包裹的花团锦簇,以一种最光显无私的方式展示出来。

    凤景乾都奇怪,谁把这小子调教出来的?反正凤景南不可能,弟弟的性情他很了解,做起事来心黑手辣的很,偏喜欢的却是纯洁小白类型,譬如,凤明礼多年得宠与凤景南奇怪的癖好有极大的关系。

    像明湛这样的,扒开脸皮谋夺凤景南手里的大饼,瞅准机会就是一口,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的家伙,疯狗一样,凤景南防他还来不及。

    儿子这种东西,没出息时怕他败了家业,太有本事,谁又甘心居于下位。

    尤其是皇家。

    凤景乾可以想像凤景南的困境,四个儿子当中,明湛出身最为端贵,才干手段都是最出挑儿的,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甚至凤景乾相信,凤景南早便将明湛视为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不过,继承人不一定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如同凤景南天性偏爱庶子明礼。明湛又是这样桀骜不驯的脾气,两人之间的情形可想而知。

    明湛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凤景乾也想看看。其实凤景乾很有派个近臣跟着明湛去云南的意思,毕竟他如今有些手紧,明湛素来会蛊惑人心,把盐课改革说的鲜花团锦,让凤景乾很是心动。

    只是碍于镇南王府的自治,这话厚脸皮如凤景乾,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凤景乾笑道,“今日叫你来,还有一桩要紧事。冯诚,端上来。”

    明湛笑,“莫不是我大婚时的赏赐,皇伯父要提前赏了。”

    “真是个财迷的。”

    冯诚带着一溜宫女进来,宫女手里举着托盘,里面是软丝金绣大红喜服,还有各种颜色的里衣,大婚时的衣裳都极是讲究,凤景乾笑道,“你着急大婚,朕催了内务府,昨儿晚才做好了献上来,去隔间儿试试,看合不合身。”

    明湛最是怕热,见这么些衣服,不由头大,“这么多都要穿,一准儿捂臭了。”

    “臭小子,如今虽说天儿热,屋里都摆着冰盆呢,能热到哪儿去。这料子是最好的冰蚕丝,舒服透气。你大婚时,朕不便亲临,到时看不到你穿喜服的样子,提前试了,穿给朕瞧瞧。”凤景乾拍拍明湛的腰,一指隔间儿,坚持道,“到那里头换。”

    明湛只得去了。

    凤景乾端起一盏凉茶,慢慢品用,就听里头传来抱怨的声音,“我就穿三层,别给我往上套了。”

    凤景乾笑着招呼一声,“不成,一辈子能大婚几回?按规矩来。”上次阴阳婚,明湛根本没着红。私下,凤景乾仍把这次当成明湛的初婚。

    明湛在里头喊道,“您不知道有多热。”

    “臭小子,忍着些。”

    大约一刻钟过去,明湛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从里头拿了把折扇忽扇着扇风,对凤景乾道,“瞧见了吧,我这就换了。”

    “过来,给朕仔细瞧瞧。”

    大婚时均以大红为正色,像明湛的礼服便是以大红真丝绣四爪金龙,精致气派。凤景乾满意的点头,“这衣裳也就你配穿。”

    “这话说的真得罪人。”明湛嘀咕一句。

    冯诚跟着凑趣,“世子这样一打扮,有说不出的俊俏贵气,英姿逼人。”

    明湛哈哈一笑,侧脸看冯诚那一脸的老菊花褶子,心道,就你这尊荣,瞧谁也得英姿逼人,打趣道,“莫非本世子平日里就不英姿逼人了?”

    “不,是世子您今儿格外的英姿逼人。”冯诚在凤景乾身边儿日久,也敢与明湛说上一句半句的玩笑。

    “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夸,亏你还是大总管呢。皇伯父怎么用你这么个拙嘴笨腮的。”明湛笑着嗔一句。

    冯诚心里却格外受用,世子夸人从来都是夸到点儿上的,若是赞他聪明伶俐可就是害他了。冯诚心里乐着,脸上摆成一只苦瓜,“奴才就是拙了着。忠心是比谁都不差的。”

    凤景乾问,“怎么不把冠换了?”

    明湛看了那金冠一眼,晃晃头上的书生纱巾,“太沉了,大婚时戴一天还不够折磨的。”明湛向来不重衣冠,只求简单舒服,有一次穿了松江布的衣裳就来了,吓了凤景乾一跳,还以为明湛在家受了虐待,特意找弟弟交流了一番。

    明湛笑,“闹的一身汗,我去换了。”

    凤景乾的神态有说不出的满意,点点头。明湛转身,衣背上的一条腾云金龙活灵活现仿佛要破衣而飞,凤景乾尚未看清,明湛已经进了隔间儿,传来明湛招呼侍女换衣的声音。

    “尚衣局的手艺倒是不错。”凤景乾赞了一句。

    “万岁您亲自吩咐下去,都是用最好的绣工,足绣了一个月方做好。”冯诚道,“万岁待世子真是亲如父子一般。”

    明湛手里拎着条腰带往腰上缠,闻言笑着走出来,“我父王要是有伯父一半儿的好,我就要念佛了。”

    “男子汉大丈夫,少说这种酸话。”凤景乾笑指了指桌上刚预备出的冰碗儿,“消暑去热。”

    明湛扑过去,见薄胎翡翠碗里放着草莓桔子葡萄干核桃仁等果子,上面铺了一层碎冰,用蜂蜜拌了吃。明湛正浑身冒汗,一见这冰碗儿瞬间觉得口内生津,忍不住咕唧咕唧吞了几口口水。

    “没出息的东西。”凤景乾笑骂一句。

    明湛见桌上就一碗,忙先捧到了凤景乾跟前儿,笑问,“皇伯父,您先享用。”

    “你自个儿吃吧。”

    明湛回府时天色已晚,脚刚落地就有小厮回禀:王爷在院儿里等着世子。

    明湛只得过去相见,凤景南见明湛也没个好脸色,“回来了?”

    明湛哼哼一声,“嗯。听说父王找我有事。”

    一听这话,凤景南无端火大,“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见明湛蔫儿了脑袋才道,“转眼就要大婚了,还没半点儿稳重。二皇子府产下嫡子,后儿洗三,你去贺一声。”

    “让二哥去吧,我哪里有空。”虽然如今与凤明澜的关系略略改善了,不过明湛对凤景南的口气相当不爽。

    “你都忙什么呢?”

    “进宫伴驾。”

    “你还少拿皇兄来压我,我进宫跟皇兄说一声,你去了二皇子府再进宫也不迟。”凤景南道,“如今几个皇子也大了,你适当的交际总没错的。”

    明湛拿捏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还有几分不情不愿,颇有些“可是你求我去的”意思,眼里露出些许小小得意的光芒。

    “你三妹妹、四妹妹的婚事,我都瞧好了,只是她们的封号至今没信儿,你知不知道是何缘故?”凤景南手里把玩着一只玉蝉,问明湛。

    明湛摇头,“要不我跟皇伯父打声招呼?”

    “皇兄说明菲放诞怪癖,担不起郡君的封号,只肯封乡君。”凤景南看明湛一眼,“你大姐姐是长女,破例封了郡主。明淇是嫡女,也是郡主。明菲明雅非嫡非长,想着一个郡君一个县主总差不多,皇兄却又抓住明菲对你不敬的事儿不放。一个女孩子,她又比明雅大一年,如果封号上比不上明雅,这婚事倒也难了。”

    明湛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道,“皇伯父对我好,果然不是白说说的。明菲的事儿,我可管不着,爱封什么封什么呗。”

    凤景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抓住明湛一顿捶,怒吼,“那是你妹妹!”

    “少来了,她可没当我是她哥。”明湛眦牙咧嘴,“你再动手我可恼了。有这会儿跟我说这个,那会儿我被她逼的差点儿毁容。擦了四五年的药膏才好。圣人都说了要以直报怨,我勉强着照着圣人的规矩来,不给她下绊子就是,莫非您还打算着让我去给她求情?”

    明湛这样赤裸裸的无耻,凤景南原就有些心病,闻此言勃然大怒,“心胸狭隘,冷血无情,你也配做我镇南王府的世子!”

    明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瞬间又忧复了一脸的闲凉嘲讽,转身就走。凤景南一拍桌案,怒道,“站住!”

    凤景南缓了一口气,他早死了收服明湛的心,叹道,“你本不是个小报的,何必这样说话,倒教人误会。”

    明湛站着不动,凤景南又开始上火,“还叫我请你回来做不成?”

    明湛折回去跟凤景南隔炕桌儿相坐,喝了半盏凉茶道,“你待我,还不如皇伯父一半儿好。”

    “你要是我侄子,我待你定比他待你更好。”凤景南恨不能敲开明湛的脑袋,“我对你要求严,还不是想你好。皇兄对几个皇子可曾有过好脸色,遇事不动脑子,眼光看不了三寸远,就你这浅薄劲儿,日后承继王位也是个昏馈的。”

    有事相求,还这种态度,明湛紧抿着嘴不说话。

    “知不知道现在有许多人在打听你。”凤景南道。

    明湛摇头,继而道,“打听我也无非是为了盐课的事儿,我一回云南说不得有多少人来给我送礼求情呢。父王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儿子笨了,你嫌他蠢。可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如同凤景南,还没等出招儿,人家把后路堵死了。心下一声长叹,“你胸有成竹就好。明湛,你现在还未大婚,体会不到做父亲的难处。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儿女,你们之间有争执、有远近,可我不希望你们真的谁要了谁的命。即便真有那一天,你也等我闭了眼再动手。”

    “瞧您说的,就一准儿笃定我动手?我从不先动手的。”明湛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从不会小看你。”凤景南目光柔和,他似乎从未这样心平气和的与明湛说过话儿。明湛年纪渐大,一张脸逐渐展露出英武气来,正宗的‘甲’字脸,眉毛斜飞入鬓,鼻直唇薄,眼睛明亮,见明湛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宝蓝提花袍子,问道,“记得冯秩好像也穿过这么一件?”

    “嗯,我院里料子多,每年做许多衣服都穿不过来。譬如四季衣裳,我每季都是二十套,有的不过穿一两次便收了起来,岂不可惜。干脆命针线房少做几件,我让丫头们把余下的料子都给范维他们也做了几身。”收买人向来没什么新意,明湛照着‘同衣同食’的老法子,对自己的伴读们很是不错。

    一个有前程的主子,又对自己百般器重,搁谁谁会反水啊?

    凤景南赞许,“做的不错。只是自己也别太简单了,毕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人家不但不挑衣裳,连吃饭,向来是菜不过六,简朴的叫人……连连称赞。

    譬如范文周朱子政这些念书的,就很吃明湛这一套,克勤克俭,明君之相,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明湛收买了,净是夸明湛的好话。

    你说他是伪善吧,听听他对明菲的态度儿,他可一点儿不伪。凤景南从未遇到过像明湛这样复杂善变的家伙,只得耐下心来跟明湛讲道理,“以往朝中争斗,皇子间你死我活,也向来与公主们无涉的。明菲是你妹妹,如果她封号反不如明雅,必会让人多想。先前的事儿难免被人拿出来念叨,明菲纵然得不了好儿,你又有什么脸面不成?”

    凤景南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湛寻思了一会儿,见好就收道,“那你也不能忒偏心,还说我不配做镇南王府的世子,我不配谁配?还骂我心胸狭隘、冷血无情……”

    “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还寻旧帐不成?”一时口误。

    “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就帮你把事儿办成。”

    凤景南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明湛嘴里吐出来的,奶奶的,老子吩咐你干点儿事,推三阻四不说,还敢要银子,凤景南一撸袖子,“你皮痒是不是?”就要动武。

    明湛说起来真有些怕凤景南,倒不是说智慧上输给他,实在是武力上有所不及,凤景南的暴脾气,发作起来,打了白打,明湛白挨着。

    明湛屁股往后挪,犟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你老子!”这话掷地有声,凤景南三分薄怒,手指头儿虚指明湛的脑袋,“油盐不进的混帐!道理都跟你讲了,事儿因你而起,你给我办俐落了。”

    明湛撇撇嘴没说话,凤景南一拍桌子,“不然就扒了你的裤子,光着腚在外头挨揍。”

    明湛倒吸一口冷气,气势弱了三分,“你也得讲些道理诶。”

    “老子干嘛要跟你讲理,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白养你这么大,说了你就去做,少他妈的废话。”凤景南完全晋身为活土匪,蛮不讲理了。

    明湛忙不迭要走,凤景南唤住他,压下恶气问道,“你要银子干什么,手紧么?”

    “我又没别的收入,就靠那些俸银月钱,能有多少?平日里打赏花销,也不好露出小家子气来。以前都是母亲拿私房给我,如今我这么大了,哪好总要母亲的体己。”明湛低声道。

    凤景南指了指墙边儿垂下的一根细绳,明湛过去拽了一下,不一时李三进来了,凤景南吩咐道,“叫李明过来。”

    大管家李明来的很快,凤景南问,“这几年帝都的田庄铺子收入如何?”

    镇南王府产业丰厚,光京郊便有百顷的上等田庄,内城几处铺面儿庄园,均有懂行的奴才管着,收入不匪。另外还有一些隐蔽的产业是李明都不知道的。

    李明忙回道,“去年庄子上收入一万八千两的银子,铺子里五万三千两,共计七万一千两,刨去各项花用,还有前几年的收入,库里有小二十万的现银。”

    凤景南颌首,“这几天收拾收拾,将帐册交到世子的院里,以后这些产业就由世子打理,不必再跟我汇报了。”看向明湛,“帝都的花用向来从这里头出,你学着理财吧。”

    凤景南挥了挥手,李明便下去整理帐本子了。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明湛时不时的偷看凤景南一眼,凤景南哼一声,“偷偷摸摸的看什么,有话就说?”

    明湛脑袋伸过去,在凤景南耳边小声道,“您就大方一点儿,全交给我呗。”这些产业有个屁用,关键是帝都的人手儿,情报机构。

    凤景南眸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闪电般的伸手,掐住明湛那张可恶的臭脸,狠狠一拧,骂道,“贪得无厌的东西!你就是欠抽!”

    明湛痛的哇哇叫,“快松手,我还得娶媳妇儿呢。”脸上伤了,可如何见人。

    凤景南这才撂了手,指着明湛的脸,一个字如舌绽春雷,气势十足,“滚!”

    明湛颠儿颠儿的跑了,他只是提醒凤景南一声,就算不给他,也休想给别人,那是他惦记的东西。不过,凤景南出手如此大方,明湛喜出望外。在窗子外头扬脖子喊一句,“那事儿我记得了。”

    一个明菲而已,哪里抵得上年收入八万两的田庄铺面儿,凤景南慷慨,明湛便说句话让凤景南放心,结果凤景南更气,混帐犊子,莫非老子是拿钱买的不成?

    帝都里的银钱,大都用来走礼或是置办万寿千秋的礼品,每年皆有富余。先前明礼初来帝都时,凤景南本来交给明礼打理,后头哑巴明湛异军突起,这小子没个脸皮,还不会说话时便常指天划地的指责凤景南偏心眼儿,死活要帝都权柄,凤景南应付都觉得吃力,哪里还敢把帝都的产业交给明礼,这不是将现成的把柄递给明湛么?

    这事儿,就一直耽搁下来。

    今天明湛一提手头儿窘迫,凤景南很有几分不是滋味儿,想着明湛不是个爱花销的,进项全无,的确是不方便。一时心软便将帝都的产业给了明湛打理。现在想想,又颇是后悔。

    李三进来奉茶,凤景南道,“那小子走了?”

    “是,奴才瞧着世子挺欢喜的。”

    真是废话,得了本王的产业,能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