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女县长 > 第一章绕不过去的"12

第一章绕不过去的"1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2

    关于一二把手大闹会场的传言第二天便在沙湖县响起来,传闻非常形象,而且添了不少有声有色的东西。

    在这个县上,如今的人们似乎热衷这个,只要大小是个官场,就巴不得闹矛盾,好像矛盾越深对他们越有利。在沙湖县,林雅雯跟祁茂林算是配合得好的,一则,林雅雯是女同志,女同志做二把手,有先天优势。另则,祁茂林是位老同志,身上已少了很多锐气,锐气一少,睿智便显出来,这恰恰是林雅雯所不具的,两人便有了某种弥合。但,配合再好的搭档,也不可能不发生矛盾。尤其是沙湖县目前的现实情况,本身就矛盾重重,不发生冲突,这工作就没法推进。

    林雅雯正在看一份关于北湖土地纠纷的调查材料,这事比起南湖纠纷来,更为棘手。昨晚她睡得还算可以,疲劳似乎在一夜间褪尽,人又显得容光焕发了。如果仔细地看,林雅雯真是一个美人,精巧的鼻梁,性感的嘴巴,特别是那双眼,不经意间就能传出让人心旌摇曳的神韵来。以前在林业厅,老祁他们老拿这双眼开玩笑,说只要她冲谁刻意上那么一眼,保证人家一晚睡不踏实。林雅雯故意道:"那我就每天刻意一次,一月把你们都给刻意了。"老祁第一个反对:"不能那么多情,要刻意就冲我来,我久经沙场,能经得住考验。"玩笑归玩笑,她的魅力却无人敢怀疑。自从到了沙湖,一切都变了,嘴巴再也不敢性感,偶尔涂点唇膏,就会让人拿怪眼看。眉更是不敢画,发型呢,长年累月,都是那种刻板式,有次司马古风来看她,见她这样,不无遗憾地说:"早知道风沙能把你吹成这样,就不该投你的票,不该让你到这种地方来。"林雅雯傻乎乎说:"不是风沙吹的。"司马古风笑说:"听听,下来才多长时间,说话都没了幽默感。别忘了,沙乡人的眼神,也含着风沙。"

    不管怎么,美是挡不住的,只不过,这美不再是妖艳夸张的那种,不再是热情奔放的那种。如今的林雅雯,美得很内敛,很传统,甚至略略染了层旧。加上她刻意的抑制和点到为止的妆术,这份气质便越来越符合官场的审美标准。难怪人们私下里说,在沙湖四大班子的女性中,林雅雯是最最得体的一个。

    对此评价,林雅雯并不感到愉悦,相反,总有层淡淡的苦涩在心头。作为女人,她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更靓丽更时尚一点的,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又不愿自己发出独特的光芒?走在街上,十个女人,九个在追求回头率,另一个,怕是正伤神,男人们怎么对她熟视无睹?这是女人的天性,也是上帝赐给女人的权利。可作为官场中的女人,林雅雯却不得不内敛了再内敛,保守了再保守。来河西之前,她把自己时尚一点的衣服全送了朋友,但凡穿出来有点露的,一件也没带。这两年添的,一多半是摆在商场门口的处理品,或者是那种上了年岁的妇女们穿的。每一次买衣服,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这痛苦,只有她知道。就这,有一次祁茂林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林县长怎么打扮成模特了,这样子,可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让人想入非非,这有什么不好?!林雅雯心里叫着屈,嘴上,却不得不郑重地说:"知道了。"

    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阳光从窗户里泄进来,洒了她一身。这是沙湖难得的好天气,无风且无沙,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心情舒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沙湖的天可是至少有三百天被风沙笼罩着。

    林雅雯正看得入神,办公室主任强光景走进来,小心谨慎地说:"林县长,最近风向不太好,下面的闲话太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林雅雯微微抬起目光,瞄了一眼强光景,问:"又听见了什么?"

    强光景是林雅雯出任县长后提拔起来的,以前是信息办的副主任,算是个闲角。林雅雯到沙湖县后,发现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自高自大,仗着陪了三任县长,眼里便容不下人,自命不凡倒也罢了,令林雅雯不能忍受的是,他只喜欢发号施令,工作很少自己干,有时,那官劲儿摆得比她这县长还要足。这怎么行,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在县上很重要,他既是政府的管家,又是县长的参谋,更是县长和下面部局和乡镇领导间的桥梁,这个角色要是不到位,政府的工作便很难达到统一和协调。发现这个问题后,林雅雯便在政府年轻的科级干部中留心观察,后来看中强光景。这人勤快,悟性也不错,林雅雯有意让他陪着下了几趟乡,发现他对沙湖县的情况熟,个别事情上看法还很独到,不是那种随大流的干部,便跟县委建议,将他提了上来。

    事实证明,这个办公室主任她没看走眼。强光景不但能吃苦,更能负重。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其实更考验一个人的负重能力。你要能忍,能屈,能承受得了各式各样的目光。最终你还要把方方面面的意见化解掉,把力量协调到一个方向上来。这方向,就是一把手的方向。这些方面,强光景做得很不错。唯一令林雅雯遗憾的,就是强光景总有一种感恩报德的心理。

    县上的干部大多这样,总爱把自己看成是谁的人,私下叫站队。强光景把队站在她这边,平日便有意识地跟几个副县长和县委那边拉开距离,特别是跟付石垒。县上有个风吹草动,只要他能察觉到的,立马就会变着法子给林雅雯提醒。林雅雯不习惯这点,但又不能明确地纠正他。到沙湖两年,她发现县上跟省直机关很多方面不一样,尤其人际关系,可谓云里雾里,复杂得很。比如强光景以前跟付石垒关系很近,强光景最初提拔,据说还是付石垒说的话,现在他却跟付石垒拉得很远。林雅雯一开始还提醒强光景,让他不要在工作中人为地划什么界限:"你是为政府班子服务的,不是为我林雅雯一个人服务。"强光景听了,频频点头,下去之后,这界限划得却更开了。后来林雅雯才明白,这界限不划还真不行,搞不清某个人的关系,你随便说出一句话,就可能成为某种信号,私下里传来传去,最后传得你心惊肉跳。

    林雅雯自然听到了关于常委会的传言,她相信强光景也是跑来跟她说这个的。她心里生出一层失望,不只是冲强光景一个人。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往是非里搅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人应该自觉地离是非远一点?远离是非一寸,内心就能多出一大片阳光啊。

    她将目光从强光景身上收回,又低头看起了文件。但是,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强光景的话还是打乱了她内心的平静,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材料上了。干部中间的这种风气真是可怕,会上不讲,背后乱讲,搞得乌烟瘴气,好事儿都成了坏事儿。还有就是你不能开会,你这边开会,那边的小道消息就能同步传出来,现场直播似的,令她很为头痛。两年里她为会议保密的事发了不少火,但情况丝毫未改变,相反,你越是强调不能做的事,大家都争先恐后去做,唯恐行动得晚了,被人家瞧不起。

    强光景站了一阵,压低声音说:"林县长,又有几家媒体的记者到了胡杨,正在群众中走访呢。"

    "哦,有这事?"林雅雯抬起头,这事有点意外,"宣传部那边知道不?"她紧着问。

    "知道了,可秦风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说是这次来的记者是省城晚报和商报的,市委宣传部的话他们都不听,谁都阻止不了。"

    林雅雯的心一暗,强光景说的正是她担心的,"121"事件发生后,招来不少各路记者,尽管市县两级做了大量工作,再三声明事情原委没查清之前,任何新闻媒体不得将消息外传,可最终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上海一家报纸用整版篇幅报道了"121"毁林大事件,详细披露了沙湾村村民围攻流管处,并与流管处职工发生械斗的情况。外省一家晚报则深层次报道了沙湖县水土流失、植被破坏严重,沙漠推进速度创历史最高,还用了沙湖县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罗布泊这样极富警示的句子,一下将沙湖县弄成新闻焦点,炒得沸沸扬扬,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从目前形势看,大的风浪已经过去,市县两级也针对性地提出了许多正面宣传举措,取得了一些效果,总算是没把沙湖县二十年的治沙成果给抹了。但难保个别记者不偏听偏信,把事态往大里扩。如今的记者,真可谓见缝就插针,尤其晚报、晨报之类,更是令地方政府头疼。

    "你马上把秦风叫来,我要了解详细情况。"

    不一会儿,秦风来了。秦风三十多岁,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岁,头发脱得没几根了,脸上坑坑洼洼,好像沙湖的水就他喝了生皱纹。据说都是写稿写的,刚参加工作时写诗,后来又写小说,最后变得实际了,写新闻,这才从一个普通教师写到宣传部副部长的位子上,号称沙湖第一笔。听说祁茂林很赏识这个人,不少讲话稿都越过县委办,直接交秦风写。

    "事情是这样的,"秦风进门就汇报,"前天我刚从胡杨回来,就接到王乡长电话,说是省里一帮记者没跟乡上打招呼,直接进了村,群众说啥的都有。我让他们制止,王乡长说这些记者牛得很,根本不把他放眼里,又是照相又是录影,把群众说的都给录进去了。"

    "现在人呢?"林雅雯问。

    "还在胡杨乡,吵着要见流管处的郑处长。"

    "郑奉时呢,他啥态度?"

    "他避着不见,说是去了北京。"

    "什么去了北京,昨天中午还跟我通电话呢,这个老滑头,祸是他闯的,现在倒好,他装没事人。"林雅雯愤愤地说。

    秦风刚想发几句对郑奉时的牢骚,忽一想林雅雯跟郑奉时的关系,忙把话咽了。

    "你们宣传部呢,难道没一点办法?"隔了一会,林雅雯又问。

    "我有啥办法?他们又不归县上管,市里都管不了。再说了,现在是新闻自由,舆论监督也是党提倡的,说好话他们不听,硬性阻拦又要犯错误,只能让他们采访。"秦风的话里面满含委屈,他一定为这事挨过祁茂林的批,这阵儿跟林雅雯发泄起不满来。

    "我是说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林雅雯有点气这个榆木疙瘩,真是个酸秀才,几个记者都摆不平,还当宣传部长。

    "能有啥法子,宣传部是个穷单位,一顿饭都请不起,难怪人家不尿我们。"

    尿是沙湖的方言,意思是看不起。本来对秦风,林雅雯还有点同情,听他这么一说,忽地生气了:"谁让你请客送礼了,怎么一说想办法就全往这上面想,难道记者是冲你一顿饭来的?"

    秦风垂下头,样子更委屈了。他一个副部长,遇上这么棘手的事,能咋?昨天他请示过主管副书记,想请几个记者到成吉思汗大漠宫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这样以后自己发稿也容易点,没想副书记一口就回绝了。"吃什么吃,感情是吃出来的?"噎得他当时就想冲谁发顿火,不是吃出来的你们天天桌上桌下做什么?宣传部暂时没部长,空出的这个位子让很多人动心思,祁书记曾经暗示了几次,想把他扶正,可是主管副书记跟林县长有意见,秦风的愿望便成为悬在空中的一个气球,迟迟抓不到手里。加上又出了"121"事件,宣传部更是脱不了干系,弄得他自己都没了信心,整日萎靡不振,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办法。

    林雅雯又说了几句,一看秦风蔫头耷脑的样子,知道说下去也是白说,略带沮丧地道:"你先回去吧,有情况随时汇报。"

    秦风走了,林雅雯的心却让几个记者搅得更乱了。自从"121"事件突发后,跟媒体打交道,就成了一件很头痛的事。如今的沙湖县,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一夜之间,哪儿都是雷区,随便一踩都有可能引发大地震。林雅雯伤感了一阵,抬起头,发现强光景还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你去把关于营造防护林的材料重新整理一下,要细,要全面,要让二十年的成就说话。"强光景说了声是,转身要走,林雅雯又叫住他:"对了,陈家声那份材料也要重新整理,要活,要典型,一定要在全省全国站住脚。"强光景又"嗯"了一声,心想,这两个材料,怕是又要熬几个通宵了。说来也是奇怪,强光景写的材料,林雅雯很少提意见,独独这两份材料,总是过不了关,搞得他都弄不清林雅雯到底想要什么,便有点受罪似的回望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突地站起来,望住他说:"忙中偷闲去把头发理一下,胡子弄干净。"

    强光景很是不好意思,一场"121"风波,把沙湖县的干部全都弄得神经紧张,偏偏这些日子他又跟老婆干架,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闹起来却没完没了,搞得他简直要崩溃,哪还有心思注意形象?可林雅雯偏偏又是一个这方面要求十分严格的人,下楼时他对着墙上的玻璃镜看了看,胡子的确长了,乱糟糟的,蒿草一样。

    办公室里剩她一人的时候,林雅雯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张面孔。多少年来,这张面孔就像跳蚤一样,时不时地跳出来,骚扰她一下。跳蚤是她对他的评价,并无恶意。一个人长久地被另一个人困扰着,平静的生活冷不丁就让他打乱,泛起几朵细碎的浪花,却又不往深里去,也不往开里延伸,然后就又无声无息。你的生活还是你的生活,并不因他的闪现改变什么。但是,你对生活的感受,还有那份儿平静,却不可阻挡地因这个人的存在发生着一些动摇,偶尔还要颠覆一下。但你试图想抓住这个人时,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那只曾经有过温情的手是否还能容你轻轻一握?并不是每只手都能让你握住的,也不是每只握住的手都能将你引领到一片梅林。林雅雯承受过那种煎熬的滋味,也被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暗暗折磨过。现在,她算是清醒了,彻底清醒。可清醒了又能怎样?谁能把心上曾有的皱纹一一抹平,谁又能把岁月留下的道道痕迹弄得一纹不留?

    难。

    至少林雅雯还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发了好长一会儿怔,林雅雯一咬牙,拿起了电话。眼下还不是她躲谁的时候,再者,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去么?她提醒自己,就事论事,千万别把自己的生活再给扰乱。

    电话里的郑奉时像是刚睡醒,声音有点嘶哑,林雅雯想他昨夜一定又喝酒了。男人总是拿酒排解不愉快,女人呢?林雅雯摇摇头,说好了不乱想咋又乱想?她定了定神,道:"你除了喝酒还有没别的事做?"郑奉时一听是她,马上变得油嘴起来,说喝酒便是最大的革命呀,还说要不要一块喝一次。林雅雯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喝酒?郑奉时笑了笑:"啥时候,啥时候也不能误了喝酒。"林雅雯有点生气了,她最听不惯的,就是郑奉时这种玩世不恭的口气。

    "记者就在你的门口,你还有心思说笑?"她的语气严厉起来。

    那边的郑奉时收住笑,但他显然没把这事当个事。"不就几个小记者么,看把你急的,任他们采访好了。"他说。

    "任他们,你忘了上次的教训?记者没大小,越是这种三不管的记者,捅出事儿来越难收拾。"林雅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她对记者这个行当缺乏了解,来沙湖县这两年的经历让她渐渐明白,记者其实就是世界上最爱挑事儿的一群人,而且他们只管点火,火点得越大越好,至于怎么灭火,那是别人的事,你灭不了他才最开心。尤其沙湖这地方,给你贴金的没有,揭你短曝你光的却天天有,好像沙湖的干部这些年就没干过正事,做下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专等铁肩担道义的记者来为民申冤似的。

    一想这些,林雅雯就恨,就烦,她最头痛这些鸡蛋里挑骨头总爱把小事往大里挑,挑起来却又束手无策,只会干巴巴地喊两句政治口号的所谓记者。

    郑奉时那边也突然没了话,像是在思考,林雅雯又问了一句,他才说:"什么记者,简直就是一伙吸血虫,惹急了我让他们永远写不成破文章!"

    "你不要胡来!"一听郑奉时又乱说,林雅雯急了,刚才这句话,才是郑奉时的内心话,也是他的真实心情。看来,他并没把这事儿不当回事,相反,他也被这帮记者逼急了呢。

    林雅雯知道郑奉时的性格,他说这句话,绝不是吓唬谁,这家伙真是啥都敢做,容易走极端,仗着自己是沙漠里的王,动不动就搞些乌七八糟的事。去年就把南方一家报纸的记者给打了,扒光了衣服,丢在沙漠里,差点弄出人命。上头查了半年,居然查不出是他做的,为这事,林雅雯好几天吃不下饭,他倒好,一天一个电话,嚷着要喝酒,还说老同学在一起工作一年了,还没喝过一次酒,实在说不过去。

    这会子一听林雅雯发急,郑奉时马上变换口气,强装轻松,"放心,我只是说说,他们有本事只管去采访,我现在是懒得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的。"林雅雯却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分明有种无奈和苍凉。林雅雯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仿佛电话里传来的那道微波刺痛了她,她极力控制着,不让情绪偏离到那个可能滑落的方向。还好,这一次她成功了,没被郑奉时的坏情绪感染自己,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再三叮嘱郑奉时,一定要正确处理采访,千万别激化矛盾,现在事态还没平息,防止记者再把群众的情绪挑起来,等她安排好手头的工作,马上赶来。

    郑奉时听完,只说了声"随便",便把电话挂了。

    林雅雯又把电话打往省委宣传部,可惜胡处长不在,打手机不通,看来她只能亲自出面跟记者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