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那一片遥远的江湖 > 篇外篇:第十一章 要命试探

篇外篇:第十一章 要命试探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群狼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加上几次风沙,几场暴雨,地上的痕迹也被完全抹去。于是,那一场黑暗中的搏杀,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犹如做了一场凶险无比的噩梦,醒来后脑子一片虚空,却仍然心有余悸。

    那些没有狼群搔扰的日子里,我与师父却一刻也没闲着,除了睡觉,从没在洞里安静地待过。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醒来之后,两人便像梦游症患者,在江湖上四处游荡。足迹遍及方圆上百里,除了走路,还是走路。那是师父王大研究地形的方式,以双腿丈量每一寸土地,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

    那些天虽然不用打架,也没怎么挨饿,但在风沙和暴雨里奔波,把我搞得比与群狼玩命更狼狈。全身肌肉酸痛自不必说。每天脚底必生血泡,过几天磨成老茧,然后另一处再生新的血泡,再成老茧,如此周而复始,最后,我两块脚底板成了不折不扣的老树皮。

    外貌上,因为不是被风吹雨打,便是被日头暴晒,几天下来,便头发打结,面目黎黑,全身每一寸肌肤,都结了厚厚的一层污垢;衣衫褴褛,多处见肉,有几次师父还指出,我露出了两块不大不小的乌黑屁股。

    师父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虽然不至于露屁股,灰袍也没有一处是完好无缺的,再加上他面容如此苍老,站在风雨中,就像一棵破败斑驳的枯松,看不到任何新鲜生命的迹象。只不过,他有时散发出来的那股难以言说的气度,掩盖了形象上的不足。

    总而言之,我们在这片属于自己的江湖上行走,就跟一大一小两个乞丐随处游荡差不多。万幸的是,并没有第三个人见过我们这副样子,因而在后来的江湖上,省去了许多飞短流长。

    你也许会说,我既然自称为大侠,更是故事的主角,无论怎么艰难困苦,都应该把形象弄得更光鲜一些。何必如此不爱惜自己,搞成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我当然明白,作为江湖上惟一的大侠和大侠的师父,这副尊容确实不怎么体面。但你得理解,收拾形象这种事,必须具备两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一是有足够闲得蛋疼的时间,二是有对着明月唱无聊曲子的心情。

    时间问题很好理解。要欣赏女人的花枝招展,最大的代价,便是付出足够多的等待时间。女人坐在镜子前描描画画就不用说了,那会让男人等到伤心欲绝。据说汉代有个大官叫张敞,就是因为心急,每天都嫌老婆画眉太过费时,总是禁不住自己拿起眉笔代劳。结果却成就了一段夫妻恩爱的佳话,这实在有点冤。

    即便简单的穿衣问题,女人们也总是穿了脱,脱了又穿,折腾得没完没了。我娘生前就对衣服情有独钟,平常过得凄凄惨惨戚戚,但每逢她记忆里的重要日子,便独自在洞里捣腾从江南老家带来的花里胡哨的衣服。每穿好一件,必然走出洞口,在我面前转圈子,一连声地问:好看吗好看吗?搞得我不胜其烦。

    女人如此,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男人收拾自己的效率再高,洗澡、梳头、换衣的时间也是省不了的。倘如你想学当年的盗帅楚留香,每次作案之后,必须给人留下余温和香气,恐怕还得花时间去配制特别的香水。而假如你要模仿西门吹雪,每次出场都得白衣胜雪,要么家里请个专职保母,要么自己在练剑之余,花更多的时间洗衣服。

    一句话,时间是宝贵的,它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首要条件。我与师父在那些日子里,过得既栖惶又紧迫,能活到今天怎么说也算奇迹,形象作为次要问题,就这么被忽略了。你想想看,天天顾着研究地形,时刻准备与群狼作战,回到住处累得全身散架,填饱肚子后,惟一的愿望,便是睡觉,哪里还有更多时间去考虑形象问题?

    另外就是,梳妆打扮这种事,即便有时间,还得有心情。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话用在男人身上也同样合适。无论男女,费心将自己收拾得整洁漂亮,主要目的,还是要给别人看的,借以获得羡慕、赞许、甚至怜爱的目光。如果没人欣赏,就如锦衣夜行,那又有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假如与我同在这片江湖上行走的,是一个妙龄美女,那么,就算时间再紧迫,我也会想尽办法将自己妆扮得阳光帅气,温文尔雅。即便需要每天洗八回澡,换十次衣服(假如有那么多衣服的话),我也会乐此不疲。

    很不幸,我每天面对的,却是一个糟老头子,此公除了武功和气度上可圈可点,其它方面,从性别到外貌,实在没啥值得称道的地方,直接把我的自怜自爱之心破坏殆尽,平常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鬼才愿意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有那个无聊的梳洗时间,还不如用来睡个好觉,使得明天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走路。

    推己及人,师父对自己形象的放弃,估计与我是出于同一心态。

    要说那些天我们的节目仅仅是走路,倒也并不十分准确。实际上,在走路的同时,我的嘴巴几乎没怎么停过。一方面是炫耀,另一方面是老毛病犯了,不动嘴就无所适从。我一直向师父讲解方圆十数里之内的一草一木,地形高低。师父并不怪我废话多,反而听得很仔细,观察得也很用心,有点像医生给人看病,望、闻、问、切,一样不落下。

    在他认为关键的地方,还与我一起闭着眼睛来来回回行走好几遍,直到凭感觉能够进退自如。

    师父其实也没少说话,除了分析地形,还向我讲解用剑的基本要领。

    “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出手要快、要准、要狠。”

    “动作不需太多花俏,要直接、要简洁。”

    “你必须珍惜你的体力和时间,能不动就绝对不要动。”

    “出手前感觉没有九分以上的把握,宁愿放弃出击。”

    “决定出手,切忌犹豫,因为机会转瞬即逝。”

    师父说这些话时,我们一起拢着袖子,低头走在风雨里。他的语气冰冷残酷,完全不像落魄江湖的老人,更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江湖杀手。

    我跟随着他的脚步,心里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但又不知道他哪里说得不对,所以无从反驳。我只是隐隐地觉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直奔死亡,毫无人性,更没有幽默感。这不免让我不寒而栗。

    面对群狼的围攻时,他的话也许都比较实用;而在江湖上遭遇与自己一样的生命时,怎么能够毫不犹豫地剥夺?就算江湖上每时每刻都充满生死存亡的抉择,但出手便杀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罪恶。

    何况,我还一直自诩是个大侠。

    我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在他面前,这些话说了也是软弱无力,并不能改变什么,徒增口舌之争。

    还有一点让我很不满。过了这么多天,他仍然只字不提传说中的内功。而我,一直对这个东西充满幻想和期望。

    许多天以后的一个上午,风雨褪尽,天气晴好,太阳照在身上,显得温和而饱满。我很喜欢这种有点热度的平静,希望它能够延续到永远。但是,中午过后,我在行走的途中,总感觉后背有种若有若无的刺痛。

    平静背后,有一股暗藏的凶险。

    后来我们就发现了群狼的跟踪。它们少时五六只,多时八九只,忽隐忽现,离我们不远不近,看不出攻击的意思,倒是有随时准备逃走的迹象。它们看似在到处寻找食物,实际上却在盯着我和师父的一举一动。

    师父猜对了,群狼改变了战术,分散力量,大部分出动去谋生,小部分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寻找复仇机会。它们轮流上阵,准备与我们纠缠到底。只不过隔了这么多天才出现,有点出乎意料。

    直到黄昏,我和师父游走了一整天,又累又饿。回程的途中,那一小股狼依然忽远忽近地跟着。师父突然向我说:

    “练武的时间到了。前面有个转弯处,你从岩石后面绕过群狼包抄过来。我在前面等着。”

    我说:“师父,我们现在这种状态,不是攻击的好时机吧?”

    师父:“天黑以前,它们的主力应该不在附近。这正是训练我们耐力的好时机。”

    我不满:“师父,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折磨我?现在饥渴难耐,而且我身上旧伤还没完全复原,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师父不容我反对:“废话少说,立即进入状态。”

    我只好走到岩石另一面,拐了一个大弯抄在群狼的背后。师父转过身,恰与我一前一后,将六只狼围堵在一个小山坳里。我与师父之间相隔甚远,群狼如果四散逃窜,我们顶多能杀死两三只。但是它们并没有逃,而是全头朝外站着,围成一个圈,冷冷地看着我们。不知道它们另有后援呢,还是要作殊死搏斗。按师父的分析,它们的主力不在附近,那么,就算有后援,数量也不多。

    但看它们这么镇定,我心中有点惴惴不安。

    师父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远远地喊道:“小子,不要有压力。此战不求杀敌,以自保为主。”

    我一时无法理解师父的意图,为何许多天前的那一晚遭遇大批狼时,要以进攻为主,现在只是小股狼却以自保为主?既然自保为主,它们又没主动出击,又何必去惹它们?这不是没事找抽么?

    我没再答话,隔那么远,扯着嗓子一问一答不方便。反正师父最后总有他的理由,不如先过去交手几招再说。于是我提起铁剑向狼圈冲了过去,群狼静静地坐在地上等着,并没有先发制人的意思。我走到圈子外围,顿了顿,没见有哪只狼主动扑上来,便提剑向其中一只的咽喉刺去。

    这时师父也已到了,他以同样的方式在攻击另一边的狼。被我攻击的狼侧身避开剑尖,后腿一挫,凌空向我扑来。师父在另一边喊道:

    “冲进狼圈。”

    我身子向左一拐避开空中的狼,脚下一滑,从此狼刚才坐着的地方冲进狼圈中央。师父早已到达,我们两人背靠背站着,群狼仍然没有主动出击,忽然间全部转过身子,头朝圈子里面,而且圈子稍有扩大,使得它们都身处武器攻击范围之外。我要攻击它们,必须向前跨出数步,但是,每只狼的一扑之力,距离估计足以横跨圈子直径。

    所以,实际上我与师父被困在一个有预谋的狼阵当中。

    师父说:“不要轻易出剑,仔细观察所有狼攻击时体态和眼神的变化特征。而且,要靠自己的感觉闪避它们的扑击。”

    接着他又下令:“向前,出虚招!”

    我依令而进,剑尖虚指。正前方的狼凌空而起,我侧身避过,听到背后有风声,眼角瞟见对面的狼从我背后直射而来,已经越过了师父头顶。我只好矮身,剑尖朝上虚指,并没趁机出击。两只狼几乎同时从空中交叉而过,然后落地,各自补上对方的空缺。

    这一招下来,只引得两只狼交换了一下位置,整个狼圈纹丝不动。看样子,这个狼阵经过了严密的组织和训练,怪不得它们有恃无恐。

    师父说:“多处出击,寻找破阵方法。”

    我再次出剑,同样逼得一只狼凌空而起,剑尖往外一拐,直指右边狼的眼睛。但右边的狼并不上扑,而是身体稍向左移,刚好占据第一只狼的空位。待到师父所逼得跳起来的那只狼将要落下来之机,它又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为下落的狼腾出地方。

    这一次攻击仍然什么都没改变,但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在不破坏圈子的前提下,只能有两只狼对扑补位,如果更多的狼同时凌空而起,难免会在空中相撞,自乱阵脚。空中无处着力,要改变身法和方向是很难的。

    这么看来,狼阵其实也是以自保为主,攻击性并不强。除非圈子能随着进攻或防守改变形状,但试了两招之后,我知道群狼并没随机应变到这个程度。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我自信大增,剑尖向外并不单纯指向某一只狼,而是随着身子划了一个大圈,几乎每一只狼都在我的攻击笼罩之下。师父与我心意相通,以同样的身法出击,最后恰好与我前后掉换了位置。

    虽然我们这一招是虚招,自始至终没有真正出击,但群狼已有点慌乱,进退不再那么有序,纷纷向圈外退避。有两只狼欲跳未跳,似乎拿不定主意。趁着这个机会,我与师父骤然分开,各自攻向面对着的三只狼。

    我剑尖指向第一只狼,它并未向上扑而是向后退,我不追击,剑尖转向第二只狼的腹部,此狼朝前奔,向我胯下撞来。我向左侧身,避开撞击,铁剑攻向第三只狼眼睛部位,防止它凌空而起。这样一来狼阵已破,六只狼被一分为二。如果它们不逃走,可能会被我和师父全部杀死。

    于是我心中大喜,同时觉得压力即将解除,松了一口气,剑尖却直击刚才后退的第一匹狼,这一次是实招,试图一击成功。

    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背后一股凌厉的劲风,似乎并不是狼,而是一种尖锐武器直击我后心。

    我大吃一惊,慌乱中身体微转,眼角瞟见师父的树枝向我直刺而来。我刚要用剑去格挡,面前的第三只狼已经凌空飞扑过来,牙齿直奔我的咽喉。如果被狼咬中咽喉,势必丧命,我只好改变剑尖方向,从此狼嘴中直贯而入,同时自己身体前倾,试图消解背后王大的攻击。

    但已经来不及了,树枝尖已刺中我的肩胛骨,痛入骨髓。我一时站立不稳,向前卧倒在地。

    我惊怒交加,想不通师父王大为何突然袭击我。要杀我为何选择在此狼阵中?我趴在地上回头一瞟,师父王大正一脸阴险凶狠地看着我。

    与此同时,刚才被我攻击的第二只狼突然后腿直立,抬头仰天长嚎。紧接着,远处山坡上冲下几只狼。它们的后援到了。

    我知道,纵横江湖多年的王大侠,这次死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