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玄门 > 第六回 小情大义孰为先2

第六回 小情大义孰为先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房间里,悔痛如cháo,已占据桃夭夭的内心。

    为什么任由灵儿漂泊天涯,数月间不寻不问?因为龙百灵智计百出,无须旁人照应;因为百灵积怨未消,见面徒惹心伤;因为……曾经念之凿凿的无数理由,此刻全都土崩瓦解。痛楚如同一把剖心利刃,使得他豁然认清,百般推诿逃避,竟是缘于深埋心底的胆怯!

    曾几何时,龙百灵毫无条件的依恋他,顺从他。桃夭夭受之坦然,仿佛天设地造理所应当,百灵生下来就该死心塌地的爱他,一切顺情合理,毋庸置疑。可是,一个妾的“拖油瓶”何以得到大姐垂青?仅靠儿时亲近呵护?不外乎兄长待妹妹的情分,怎会令她产生以命相托的深厚爱意?桃夭夭从不愿多想。他昔rì身份卑贱,偏偏气高xìng倔,只当自己天生傲骨,实际上那份高傲多半是靠百灵的恋情支撑着。堂堂龙家大姐,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追着求着要自己爱,此等风头天下男子谁人能比?即使卑为厮,照样惹得女孩儿苦苦思恋,自身拥有何等的魅力!平rì所受的冷落屈辱,由此都找补回来了。虽然这些念头桃夭夭从没细思过,也不屑靠女子撑起自尊,但心气渐被抬高,加上承自亲生父母的那狂xìng,“狂傲”渐入骨髓,自觉正气凛然,便将那世情高低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旦真相大白,情咒解除,桃夭夭首先感到彻骨的惶恐。龙百灵一气之下要离山,他当时大喝:“谁也别拦她!”貌似男子汉气量宽宏,拿得起放得下,可不那样又该何如?拦住灵儿问:“你还喜欢我吗?”桃夭夭做不到,暗地里怕极了,怕她当面答个“不”字。自尊就此崩塌,人格自动贬低,即便马上赴死也没法承受这打击。直至重生之后,消灭妖皇念念在口,看似成熟稳重了,晓得以大任为重,实则存了模糊不清的念想:轰轰烈烈干出几件大功绩,当上名副其实的正道领袖,到了配得上灵儿的时rì,就算两人良缘难续,也有勇气站到跟前求她消气解怨了。

    孰料后事大出意外,梦境中显示,百灵怨意甚轻,情意极深,相思之苦现诸于一言一行之中。桃夭夭震惊又心痛,继而恍然大悟,龙百灵对他的爱是真的!情咒只可扭曲喜好倾向,怎可代替生死相依的记忆?他俩青梅竹马,幼年为依靠,少年为知己,爱恋的种子早已深埋在百灵心里。及至chūn秋隔世相知,镇妖塔“同游黄泉路”,哪怕不曾中过情咒,这些同生共死的经历岂不令情根铸定。一时因激怒出走,岂能视作分手断情?末后男子汉不赶去抚慰,难道叫女孩反转来认错求谅?天底下有那自轻自贱的女子,却绝非超尘脱俗的仙子可比。她之所以去往西施故乡,是企盼情郎记起定情旧地,等着某rì重逢和好的契机啊!想通了此节,桃夭夭方知龙百灵真心,一阵狂喜难耐,只yù跳起仰天大笑:“灵儿终究是爱我的!”笑未发,泪先落,明白的太迟,等到的只是一具冰冷棺材。

    太迟了,世间情爱挫磨,总因醒悟太迟。相恋时糊里糊涂,相离时胡猜乱疑,直到结局无法挽回,才懂何为真爱,最后只能把悔恨当作终生回味的苦果。桃夭夭凝视冰棺,眼望百灵容颜如生,揪心的苦痛渐又将狂xìng撩发,一遍遍自问:“太迟了么?如那秘忍所言,救活灵儿还存微少指望。但要因此搭上天下人的xìng命,我能不能办到?”

    兰世海走出西屋不久,早被峨嵋众徒围住,打听详细情由。花架下摆设的桌椅还没撤,大伙儿到那坐定商议。兰世海原原本本讲出梦局里的所见所闻,酒楼群邪聚会,秘忍妖皇作祟,唐连璧现身解围,一直讲到龙百灵落难殒命,东南各地饿殍满路……话音才刚停歇,风雷新任首徒杨川拍案而起:“邪魔害世,生灵涂炭,正是玄门出山除魔之时!”

    侯天机道:“妖皇已现踪迹,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本派历代征伐魔道,却总也找不着魔首,如今可算现原形决胜负了。”

    黄幽念着龙百灵惨亡,悲愤道:“龙师妹那么娇滴滴的人儿,谁忍心向她下毒手?不得,一定要把秘忍连根铲除!”

    当下众议合一,都愿赶赴东南灭魔。欧阳孤萍道:“七嘴八舌真是热闹,你们做的了主么?不问问玄门首徒的意思?”两句冷语,现场气氛顿然一窒。众目齐望李凤歧,只见他面朝一边,不yīn不阳的开言:“可怜龙师妹啊,死活还没落实,这么快就被人抛到脑后喽。”

    众人相互对视,心头硌硬不舒服。燕盈姝道:“李师兄是指救活龙百灵么?若上昆仑夺得白灵芝,或有两三分成算。但既然已被秘忍道破,这法子断不可行,谨防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李凤歧道:“神农门几时见死不救了?”一句话,问得燕盈姝白脸泛红,见死不救是医道无耻之行,神农弟子更引为戒忌。又听他:“况且是自家的师妹,前不久还语笑风生,热乎得象亲生兄弟姐妹似的。待到眼下遭了难将死未死,立马撒手不管,你当峨嵋派的人情比jì院私窑子还凉薄啊!”燕盈姝起立躬身道:“师兄教训的是。”黄幽感叹:“师尊也不会抛开那个情字。咱们师尊xìng情风流,爱了一个又一个。虽要跟东野师妹结亲,却不能就这么放弃龙师妹。”

    奇巧首徒班良工平生专心修仙,不知男女情爱为何物,与龙百灵也很是面浅,道:“凡事讲个轻重缓急,消灭妖皇是峨嵋弟子的头等差使,多少先辈在这上头耗尽心血。我们不可为了派中弟子,就把列祖列宗的誓愿忘掉了。”

    李凤歧道:“假如等着救命的弟子是我。良工大哥,你是看我死呢,还是赶着向列祖列宗交差?”班良工和他交情深厚,怎好“不救”,挠头犯难:“这个么……”李凤歧道:“咱们老哥们自当舍命救援,新入门的师妹就可牺牲掉。厚此薄彼,顺便打起不辱祖命的大旗,好冠冕堂皇啊,只是兄弟不敢领你这大教。”班良工老脸通红,羞惭的答不出话。

    杨川插言:“若论同门情义,本当救助龙师妹。可东南一战不止关系本派荣辱。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皆因魔道入侵所致,我们怎么能视若无睹?为一人而罔顾天下人,便是龙师妹也难心安。”

    黄梦龙也:“义有大之分,全大义舍义是我辈正行。”

    侯天机正sè道:“几位师兄弟所言甚是,应当先救百姓,再顾私情,合乎天理正道。”

    李凤歧打个哈哈:“是是,你们讲得合道理,好大的道理哦。”眼望天边云彩,再不多半句。兰世芳一直没发言,此时忽地站起道:“先救老百姓,与魔道决一死战!而后再设法救龙师妹,如果救不活她,我情愿自刎以谢!我……我可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时刻都记着龙师妹的好哩!”到此心情激荡,嗓子哽噎,龙百灵可亲可爱的音容深印脑海,要在救她和救百姓中间作出取舍,当真令兰世芳万分为难。出这一番言语,心头痛的犹似刀割针刺。杨川附议:“对,先往东南救百姓,之后西去昆仑,拼尽死力救龙师妹还生,赔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众人都觉此议甚妥,惟独孤萍又放冷话:“你们赔命管什么用?师尊倘若舍东往西,你们谁敢违抗师命。”众人哑然相顾,侯天机道:“对了,师尊是何意向,摄魂首徒必定知晓。”

    兰世海道:“我正担心师尊把持不稳,铸成大错。施行回梦法时魂魄交通,我觉察他情丝缠心,为救龙师妹只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假称秘忍设套,其实敌方此举颇多诡奇,很难揣透其意图…….”略作停顿,随即口气肯定:“但老百姓急待拯救是千真万确的。沿海各地被邪魔践踏,灾祸频生,已到了遍地活人相食的惨境。我们若不挽救,别废弃玄门宗旨,一辈子良心上也过不去啊。”言辞中肯深切,众人胸中涌起热血,正待高声呼应。忽然燕盈姝道:“师尊!”

    转头一看,桃夭夭晃晃荡荡的走过来,眼窝凹陷,两颊瘦削,仿佛苦撑数昼夜熬干了气血。一阵风吹拂,额前搭拉下两缕细长的白发。

    神农首徒惊道:“师尊,你,你怎会变这模样?”只见桃夭夭头发花白,斑斑犹如沾上霜雪。他已解透三易玄理,成就无忧法体,半天工夫衰颓如斯,心力憔悴到何等地步,委实难以思度。众人并非铁打的心肠,一看此状登即泄气,“全大义,舍私情”那套话暂时讲不出口了。红袖本来站在会场外,一霎间看得心疼如捣,抢上前掏手绢要为他擦脸抹汗。魔芋大夫取出护神养气的灵丹,壮筋回chūn的妙药,急着给师尊滋补身体。桃夭夭伸臂推开两人,双眼直瞪瞪朝向天空,似乎看着什么东西,又象什么都没看。

    众人愈发不忍,侯天机道:“师尊有何指示,不妨直言告诉弟子们。”问了几遍无应。红袖惶然,拽着胳膊摇晃道:“醒醒啊,你想什么想迷了!”桃夭夭这才正脸相向,忽道:“我是在想,灵儿最后那声喊叫很奇怪……摄魂首徒,你觉得是何原故?”转朝兰世海,脑中萦绕龙百灵临死的叫声,惊怖,却无凄厉之感;讶异,偏又带颤抖之音,恰似猛然撞见了万万意料不到的事物。

    兰世海道:“喊声响起时,梦局就中断了。据此可见,那一刻龙师妹的魂魄被外力摄走,包括体内的魂影一并除净。”韩梅在旁咋舌惊叹:“魂影除掉尸体完好,世上有这样的摄魂法?”兰世海道:“确然前所未见,想必是秘忍新创的奇术。”

    桃夭夭缓缓摇头道:“绝无这种法术。万物产生相互攀缘,没有完全dú lì存在的物事。魂魄与肉身可以分离,却不可抹杀关联。似这般肉身留存,魂魄失踪,偏又能让人建起梦局,重现旧景……我想遍三易万条玄理,以及相应变化,始终想不出类似的法术依据。除非……”抬头仰望苍穹,喃喃絮语:“除非无所不能的上天,施下无量无边的神通,才能造成如许神迹。可是,为何要针对灵儿。”众人摸不着头脑,耳闻他陈词平淡,却暗存一股凉意,真比抛泪悲恸还要凄苦。兰世海轻声道:“白灵芝虽能造出新魂,可对于这无魂之尸,复活后必然大异原样。是不是龙师妹也难,所以师尊当放则放,莫要徒做无用功了。”

    桃夭夭好象没听到他的劝告,沉思半晌,道:“发现百灵尸身的经过,我要问个清楚,驭兽门祝蕾在哪?”众人忙抬祝蕾到场。经由神农门调治,毒伤已无生命危险。但木忍毒术极是厉害,损神摧元深入经脉,到此时他仍爬起不得,躺在担架里向桃夭夭作揖致礼。随即问起详由。那晚唐连璧与秘忍长老交手,九霄云外占尽上风。渐次对方各部赶来增援,唐连璧也好生了得,不管敌势如何增强,凭一人之力斗了个胜败难分。到第二天黄昏,驭兽门兰世芳等人抵达当地,立即率神兽升空作战。秘忍见难占便宜,迅速躲进执念结逃离。那执念结乃妖皇独有奇术,来无踪去无影,一入其内果是无从追寻。

    叙述到此,黄幽拍膝感慨:“唉,我们这伙人全是大傻瓜,争来扯去争个啥?救龙师妹,消灭魔道,两桩事不好同时办么?

    让唐连璧对付秘忍,我们上昆仑取灵芝,岂不两不耽误?唐连璧法力高的离谱,我看他一人就能把秘忍的老巢端了。”孤萍冷笑道:“你调动得了唐连璧?”侯天机跟着道:“唐连璧用玄水剑设防,时常化土为水。他若跟魔道大战,只恐给东南各地带来大灾患。”兰世海也道:“秘忍承法自蓬莱仙宗,有一位号称圣英的绝高手。唐连璧那天没遇上吧?否则不可能轻易占据优势,击溃秘忍还应集合玄门九阳才成。”黄幽连叫:“罢了罢了,我才两三句,招来你们罗里罗嗦几箩筐话,当我没过成了罢?”

    撇开这一节,继续询问后况。唐连璧战罢群敌,立时下地搜寻龙百灵,驭兽门诸徒协从寻找。先寻见倒卧草间的祝蕾,进而循车辙痕迹往下追,至凌晨淮安地界发现龙百灵的尸体。其时北方鬼猃也在找她,声称百灵是他们什么女神,要带**里供奉。几路人马疾奔游荡,根本没把朝廷官兵放在眼内,又兼萨满巫术师带队,战斗力异常强悍。可碰上唐连璧那等不爱论理爱动拳头的狠人,也如鸡蛋撞中石头,一碰即溃,败了个落花流水。偏生蛮族生xìng坚韧,虽败不远逃,硬拼不行暗中袭扰,憋着劲要抢尸。唐连璧遂用冥霜冻成冰棺材,嘱咐驭兽门快将百灵送回峨嵋山,以便神农门和摄魂门尽速医救。

    桃夭夭发问:“冥霜做棺有何**?唐连璧过没有?”祝蕾道:“一来锁魂,二来可保尸身百年不坏。唐师兄交待明了,亡者魂魄丢失离奇,尸体恐有蹊跷,叫摄魂神农越快抢救越好。如若三两月内救不活,魂影逐步消失殆尽,纵然肉身长存,也只如木雕石像般毫没用处了。”

    桃夭夭低声絮念:“锁魂,锁魂,他也看出魂魄的异常……可是,灵儿的魂影已经消尽了。”

    侯天机决然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下救活龙师妹希望渺茫,灭魔救世迫在眉睫,师尊切莫乱了次序。”桃夭夭未置可否,接着提玉银童来审讯。大致讲明原委,令他道出所经事变,两厢倒也合得上榫头。桃夭夭暗思“那个背走皇帝的太监是谁?其人行止特异,正邪难辨,与灵儿的死有没有关系?”脑中模模糊糊现出个影子,却老是认不清相貌,正当苦思无解之际。玉银童闻知百灵复活困难,已经倒地哭开了:“我就嘛,普天寰宇哪找那等天仙似的美人儿,果然是我嫡亲亲的桃师娘哦!师娘啊,你死的好惨啊,更惨的是我们没法救你啊,桃师尊的确是爱你,可他必须灭掉魔道,率领大家完成峨嵋派千年的重任呀!哪能因私忘公,为救漂亮老婆的命,忘记满世界千千万万被邪魔残害的无辜生灵哦!”

    玉银童吃够了桃夭夭的苦头,一照面手软脚酸,犹如鬼见了阎罗王。但是怕归怕,逮到令他发愁作难的因头,也要大大的做篇文章。一番哭号意在挤兑桃夭夭,却又撩动众人满腔义勇,寻思一个叛门邪徒尚知本派重任,口念万千众生,我等自幼深受师门教诲,关健时刻反而要违背祖训。再者百姓确实苦难深重,危如倒悬,不玄门灭魔伟业,单从救弱济难的道义出发,也不该置若罔闻,只图私闱情的完满。念及于此,众人相继离座,目光比先前愈加坚定。班良工道:“师尊早下决心!”杨川抱拳请命:“风雷弟子愿为前锋,请师尊下令征讨东瀛秘忍!”

    祝蕾道:“不是不想救龙师妹。那沿海百姓遭的罪实在太大,饥荒战乱加邪魔屠杀,好多乡镇成群逃难,白天人吃人都见惯不鲜。我们再不救应,那些地方就要变成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了。”兰世芳东去的心念渐固,劝道:“师尊怕误了姻缘么?听雪要嫁给你。既然有此美事,大约抵消得失去龙师妹的悲痛。”驭兽豪杰直来直去,不料恰中桃夭夭的痛处。见他眉头一颤,红袖急的跺脚:“你们是不是峨嵋弟子啊?有弟子这么强逼师长的吗!?”

    桃夭夭举手一挥,止住众人争议,道:“我想听玄门首徒的意见。”目光移向李凤歧,看他坐在桌边摇晃二郎腿,只是冷笑不搭腔。桃夭夭道:“首徒有密语相告,我们且到山上去谈。”拉着李凤歧飘然离去,留下众徒在原地等候。

    两人登上山,漫天流云衬托红rì,浩正的景象令眼界敞阔。桃夭夭远望云海,问道:“大哥,你的看法吧。”李凤歧背依岩石,嘴里叼根草棍儿,笑答:“你是有主见的人,主意一定九头牛都拉不回转,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

    桃夭夭道:“我的确拿定主意了,可我还想问一问对错。”沉默少时,缓缓的:“情,大义,顾那头才算做的对?”

    李凤歧道:“大义?呵呵,得好听,狗屁不值,古往今来多少蠢货为此家破人亡,还自认为高尚的很呢。”

    桃夭夭眉梢微扬,微诧道:“普济众生的潇湘花雨,居然鄙弃解救万民的大义!”

    李凤歧冷笑道:“我是鄙视假仁假义,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帝王将相要人去当炮灰了,就把那套混帐话拿来招摇撞骗。可笑偏有混球相信,家不顾了,亲不养了,甚而置亲爱之人于万劫不复,一心要去拯救世界了,维护正义了。嘿,真他妈的!”

    桃夭夭道:“舍家,保大家,不正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么?”

    李凤歧道:“现下的问题是,你连家都保不了,如何去保全大家。你连救助爱人的‘情’都没有,哪来悲悯广大百姓的感情?你这大情大义未免太虚假了吧?”一席话,恰与前事相符。子虚天师宣扬大仁者废弃私情,博爱万众,临末却沦为妖皇加害众生的帮凶。原来大jiān大恶之念,往往就在大仁大义背后滋生!桃夭夭一凛,转身道:“多谢指教,但这些法非亲身经验不能体会。我该怎样向大家讲明?我怎么做才妥当?”

    李凤歧指着他胸前道:“依着你本心去做。”桃夭夭道:“不依良心么?”李凤歧道:“本心,就是良心。假如人的本xìng是好的,那就不会做错。”着走向山崖那方,背影远去,话音飘绕在后:“本心是良心,我早悟出这,潇潇还会死在公理正义的名下么……”明确提到潇潇的死,自那天酒店叙述旧事后,这还尚属首次。他刻骨铭心的痛意,怀念,感悟,似都包含在只言片语之中。桃夭夭道:“我懂了,大哥,你教会我三易都没阐明的大道。”

    旋即回到会场,桃夭夭环视四周,正式宣布:“我去昆仑齐天宫取白灵芝,愿意跟随我的人,明天一早动身。想到东南抗击秘忍的弟子,可结成整队出发,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一语未休,峨嵋众徒大哗,纷纷道:“师尊三思啊!”“九阳分两路明显是送死!对战昆仑秘忍任何一方,都必须集中我们全部的力量。”“还应先除秘忍和妖皇,援救百姓脱离苦海。”“对啊,邪魔侵世不理不管,玄门自毁名誉么?我可不想被正道各派戳着脊梁骨骂。”“象九华派,龙虎派等亲支友党,自是没脸相见。就算东海三十六岛仙派,以后也是抬不起头了。”……

    桃夭夭脸sè铁板似的僵硬,显是心意已决雷打不动了。众人仍苦劝不止,思量常言“忠臣死谏”,逢当玄门何去何从的关口,万不可坐视年青师尊起错念,行错路,致使己身门派落得声名俱毁的下场。于是口词愈渐严厉,终于有人出:“旧传‘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龙神将逃夭夭’,还嫌不够丢丑么?等人家骂到师尊头上,我们做弟子的可也羞立门墙。”

    忽然人群外应对道:“外人要骂尽管骂,我跟定师尊去昆仑!”众人循声瞧去,话的竟是东野雪!

    一刹那全场哑然。只见雪穿紫衣紫裤,纤腰系带,护腕紧扣,全身劲装结束,走进圈子里道:“谁想脱离门墙,趁早下山,峨嵋弟子就该追随师尊,天涯海角至死不变心!”

    若何人最不愿百灵复生,顺情论之应是雪;哪位弟子最看重玄门得失,按理论之仍是雪。可她偏偏支持去战昆仑派!最该阻止的人竟全力支持,不合情理的一幕突现,难怪众徒惊的目瞪口呆。

    桃夭夭原本板着脸,此刻也不禁动容,道:“雪,你……”雪站到他身旁,轻声道:“我想过了,我要帮师尊复活龙……龙师妹。呵,这样称呼没错吧。”哽噎了一下。这时众人才看清,她眼圈红里带黑,昨夜显然哭了很久。黄幽自觉已是情场老手,见状叹服道:“为情郎做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众人既感动又羞愧,心中那堵“大义”的坚壁渐渐软化。班良工道:“话到这份上,咱们还能钻牛角认死理么。”杨川等人暗想“终身大事给搅和弄砸,她都能顾全情义,站在师尊一边。我们反而唧喳喳的抱怨逼迫不休,跟当年道宗那伙人有甚区别。”

    兰世芳瞅着她哥,问道:“现在该如何?”口气已转了八分。兰世海作不得声,面露犹豫之sè。驭兽门诸杰究是爽快,祝蕾道:“也罢,大伙儿生死在一处,好名骂名总归一齐扛。”兰世芳接口道:“哪怕天下人齐骂,祖师爷怪罪,休教师尊一人承担,这才叫忠心义气!”玉银童见风头变了,立马顺势转蓬,跳起脚鼓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峨嵋弟子自当如是!师尊指哪儿打哪儿,峨嵋门规从来如是!我老前辈拍胸脯担保,列祖列宗绝不会责怪,看儿孙这般友爱只怕笑掉大牙呢。”余者别无异议,皆愿随师西征。

    一场争辩就此收场,谁都没料到,竟是雪起了决议的作用。

    夜间桃夭夭约她私谈,想详问原因,心里又愧疚到极,讷讷的无从措辞。雪猜透他心思,道:“你不用跟我对不起,救龙百灵是我自己的决定。”桃夭夭道:“啊,为什么?”雪背向他,眼望窗外星空,道:“龙百灵如果真死了,你也活不下了吧?头发都变白了……我看你难受的样子,我就难受。我不愿再难受了,所以想让龙百灵活过来。”

    桃夭夭愣了半晌,道:“就这么简单?”雪回身手指心口:“不知何时起,你开心,我才会开心。太复杂的道理我讲不来,只晓得离愁苦远些,我是顺着我的心意去做事。不为你怎样,不为旁人的法怎样,只为我自己的心活着,去拼去斗去抢白灵芝,只为我的心。”这话听似生涩,却恰与李凤歧“本心即良心”相合,桃夭夭深为震动,待要讲出感想,那少女已转过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