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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香蕉.血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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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香蕉。血牙印

    (一)

    十七岁那年春天,我正在县一中读高二,但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在此时已面临着中专毕业——全家人都在为她的毕业分配之事愁得团团转。

    “人家上面‘有人’,孩子分配可以留城,可以进机关,可以蹲办公室!而咱家的孩子找不到‘人’,就得分配到这穷乡破寨里呆一辈子!”爹捶着桌子直着喉咙嚷道,他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着,仿佛汹涌的江水在里面奔腾——爹的脾气向来都是这么暴,全家人都被他吓得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不满五岁的小妹一边吮着手指头,一边眨着乌黑发亮的眼睛,惊慌地望着爹沉默了良久,娘终于央求爹说:“孩他爹,你去吧!这还算少吗?光香油都20多斤了,还有红烧牛肉,闹心慌(脑黄金饮料)”

    “去去,去。你懂个屁!人家城里人收礼哪像咱们——送上一两千块钱的礼跟不送没啥两样!”

    “儿啊,你俩又吵啥了?”这时,隔壁常年卧病不起的奶奶颤颤抖抖地拄着拐杖走出来“别吵啦!啊?有话慢慢说奶奶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一边把抱在怀里的两朵果穗饱满的黄香蕉放在饭桌上:“儿,去吧,把这些香蕉也拿上——他叔给我买的,我的病早好了,不用吃啥补品啦,娃分配工作要紧”

    “娘,你”“没啥,只要俺孙女能分配个好工作,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心甘!”说着,奶奶又向隔壁走去。

    接着爹和娘又是唉声叹气。小妹看着那两朵水灵灵的香蕉眼馋,不禁从抹眼泪的娘怀里挣出,趁人不注意时,流着口水沿着椅子挪过去,双手抱住一朵就把其中的一瓣往嘴里塞(或许小妹还不知道香蕉只有剥了皮才能吃)。

    爹恰巧瞅见,上前就是一巴掌,落在小妹的脸上:“你个小杂种,咋恁么肯吃?要像小猪小羊好样的!都是你们几个崽把老子压得抬不起头,喘不过气”瞬时,小妹的脸上立刻印下五个鲜红的指印,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接着,鲜血顺着小妹的鼻孔流出来,滴在那朵香蕉上,一滴又一滴  然而,爹没有去哄小妹,只是心疼地用袖口去拭那“受损”的黄香蕉,尽力使它恢复原状。此后,爹又继续为姐姐毕业分配的事四处奔波

    (二)

    一天下午,爹外出“办事”还没有回来,我正在家里做习题,突然听见小院门口响起“嘟嘟”的摩托声——这是村里少有的事,娘惊奇地出门去瞧。

    “青潭,快出来,你同学来啦!”听声音,娘很激动。

    我连忙应答着出门迎接,娘领进的原来是我班的白胖高——一个白白胖胖的奶油小生,很像韩寒在三重门里描写的“白胖高”因此同学们也都这么称呼他!他怎么会来找我呢?由于贫富之间的差距我们是很少来往的,正在迟疑之间,他却开口了:“青潭,今天有事要麻烦你哩!”白胖高开门见山说:“县工商局要招考职员,劳驾你替我考考怎么样?”

    “替考?”我吃了一惊“我?我这成绩能行吗?”其实,我是怕查出来上不成学了。

    “别谦虚了,青潭,你是咱们文科班头号人物,谁不知道,你要是考不过,他谁也别想考过!”白胖高又立刻转移话题说:“你尽管放心,这不过是走走过程,没人查的,我老爸早就打过招呼了,如果出了问题我负责!内部人员说,即使只招一个职员,那也肯定是我!但形式上还得请你帮忙,事后我请客”

    耐不住白胖高的死硬磨,我终于答应下来。

    (三)

    考试题很简单,150分钟的试题,我不足一个小时就做完了,每一场都是这样。

    考试结束这一天,白胖高带着我走进一家豪华的酒楼,他熟练地点了二三十个菜,并且又教我唱起卡拉ok。对着迷离炫目的彩灯,吃着不知名的美酒佳肴,我的心里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触,不知是羡慕,还是感叹世俗的不公,我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夹菜、发泄

    尽兴之后,我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小轿车送到白胖高家的,只记得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豪华的床上。白胖高见我清醒过来,连忙给我倒了一杯茶,陪我聊天。不一会儿,他又抱来一朵大大的香蕉,让我吃。

    “呶,吃吧哥们,这东西醒酒。反正是别人送的,不吃白不吃。”白胖高得意地说“对了,还有一个笑话讲给你听——这几天前的事:有一个乡巴佬来我家送礼,居然还拿这些香蕉!嘿,真他妈的不开窍,岂不知彩电、茅台(酒)都是20世纪90年代的事了,嘿嘿,真想不到还有人居然会落后到原始社会前面去”

    白胖高滔滔不绝地说,可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不禁傻痴痴地幻想,这么好的香蕉,要是能让常年卧病的奶奶吃上一瓣,她将会多么的满足;这么好的香蕉,要是能剥开皮让可爱的小妹吃上一瓣,她将会感到多么的幸福!然而我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我看到一排真真实实的小牙印印在那一瓣饱满的香蕉穗上,似乎还能看出没有拭净的点点血迹。

    顿时,我的脑海仿佛被闪电一击,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哇哇大哭的小妹我顺手拉开白胖高家的屋门,发疯般地跑下楼去,任凭着白胖高在我背后大喊,我也不回头。

    (四)

    时至夏日,姐姐的工作终于分配下来了,是镇种子站的一名小职员。可是上班不久就没有来由地下岗了,自然落入打工族的行列。

    高三刚开始,白胖高的座位就成了一张空桌。

    回想这一段苦涩的经历,我只有更加拼命地学习,在艰难困苦中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