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紫陌红尘 > 绿水长流八

绿水长流八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橙黄色的玛瑙戒指在台灯下闪射着温暖柔和的光芒。

    我斜躺在床上。

    逛了一天有点累。本来打个小盹,洗个热水澡,去餐厅吃晚饭——很舒服。但这只戒指蹲在桌子上,猫眼一样望着我,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吃晚饭很可能又遇上他。我如果戴着戒指,会不会显得我看重了这个玩笑,引起他的某些想法。如果不戴戒指,会不会使他认为我在故意回避这个玩笑,回避当然是想到了某些应该回避的问题。男女之间,大大方方开玩笑是不用回避的,只有不大方了才开始躲闪。

    我斜躺在床上,心里说:见他妈的鬼!

    怎么遇上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是何许人也?居然使人发愁了。

    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想那就看天意吧。我摸出一枚硬币。规定分面是戴,徽面是不戴。我洗了手,郑重其事地跪在地毯上扔了三次硬币,两次是分,——次是徽。结果是戴。我毅然戴上了戒指。

    果然他已经在餐厅。他坐在我们吃过两次饭的小餐桌旁。见我进来,他点点头,指了指椅子。服务员并没征求我的意见,自然送了两份菜到小餐桌上。

    我坦然走过去坐下,打了个招呼,说:嗨。

    他说:嗨。玩得好吗?

    我说:好。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美庐及其它别墅的历史。一直到吃完饭谁都不曾注意到我手指上的玛瑙戒指。倒是我在柜台结帐付款时,收款小姐说:您这戒指真别致!

    我吃惊。说:是吗?它好看?

    这时他已离开柜台。

    小姐说:好看。这颜色配皮肤挺好。很贵吧?

    我说:小姐,五块钱。

    只有一个餐厅小姐看重这枚戒指。我暗笑自己,这就叫作:天下本无事,庸人自忧之。

    他等在餐厅门外。他问,那小姐和你谈什么呢,

    我说:谈天气。

    他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一丝嘲笑。

    我说:我问她庐山是不是总这样突然下暴雨。

    他说:她肯定说是的。

    我说:是的。

    晚饭后照例是散步。他问:你去过如琴湖吗?

    我说:没有。

    他说:那就去如琴湖吧。从牯岭街上走,二十分钟。民间传说中有个故事,说是一年中有一个夜晚如琴湖上会升起浓雾,浓得完全看不见湖水,浓得人在对面碰上了鼻子都看不见对方。

    我说:为什么有这么浓的雾?

    他说:传说嘛,无非是说一对神仙情侣在这夜私会等等,意思不大。旅游区的景点总被人乱编些滥俗的故事。不过,湖本身挺好看的。

    我说:你去过?

    他说:我来庐山不止一次了。有一次夜晚在如琴湖边散步。

    我说:可见到浓雾与神仙?

    他说:当然是没有。一般是薄雾。

    我们散漫地穿行在满街的游客中。游客们穿着随意,色彩鲜艳,眼睛看山看水看景色,不像在日常生活中尽盯着看人。与他们在一起舒服惬意。我将手抄在裙子口袋里不时从里头掏几颗青豆吃。我的眼睛也东张西望,什么好看就看什么。弄不好就把身边陌生的朋友给丢了。发现丢了我会四下望他找他,因为有他陪着,我的安全感强多了。我大摇大摆在街上,心中很感谢这位陌生的朋友。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是个躲进庐山想当一会儿孤鸟和飘萍的人。我们仿佛没把人的一切身外之物当回事。我们对对方丝毫不好奇,不猜测,不多管闲事,需要的时候就叫一声:嗨。很好,我想,遇上这么一个酷像我自己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他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嗬!

    我跑过去。我问:怎么啦?

    他站在一个买冰棍的老太婆对面。

    我问:出什么事啦?

    他说:我准备买两支雪糕,你猜这老太婆说有什么卖?

    我说:有什么卖?

    老大婆毫不明白地呆笑。

    他说:她问我买不买娃娃头?

    他讶异得像个孩子。

    我说:瞎,娃娃头是一种雪糕的名字,许多城市都有的。

    是吗?他说。你不觉得瘆人?

    我说:不。习惯了。

    他顽皮地夸张地说:那我请你吃颗娃娃头。

    我说:谢谢,我愿意吃颗娃娃头。

    我们一人举一支做成娃娃脑袋的雪糕,咬了一口,想想,两人捧腹大笑。

    一路吃一路笑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到如琴湖时已经暮色四合。如琴湖顾名思义,是说这湖泊像一把琴的模样。湖不大,有亭台水榭,九曲回廊,绕湖一周是石径,石径边长满闲花野草。我们一前一后沿着湖走。他说:这湖不错吧?

    我说:一般。

    我来自千湖之省。我见过洞庭湖,鄱阳湖,洪湖,东湖,西湖,太湖,这小小如琴湖只能说一般。

    他说:怎么是一般?这水多好!

    我说:那你肯定是北方人了。话一出口。我立即咬住了嘴唇。我管他是哪里人呢!我这不是多事吗?

    他说:对。北方人。

    我赶紧望了他一眼。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紧张。我说错话了。我们萍水相逢,如闲云野鹤,超凡脱俗,自得其乐,相安无事,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撕掳起凡俗琐事,岂不哆地一下子跌入泥坑。哪里人?做什么事?婚姻如何?家庭怎样?幸福还是不幸福?其实这世界上人人都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这些干什么!

    尤其有许多男人好谈婚姻的不幸,妻子如何地与他隔膜,如何地不理解他。社会对这种现象有一归纳,这一步叫做痛说革命家史,打动女人同情心。一般已婚男人追求女人惯用这种方式。当然,这有些刻薄男人们,打击面太大。不过逢人便诉苦的男人总是令人不屑的。

    我非常害怕他也是个婚姻不幸的男人。

    幸好他懂得我的意思。他揶揄道:就你是一个明白人?

    他淡淡地笑着,不慌不忙散他的步。

    我一下于觉得怪没趣。我想在他面前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了一些?

    我们进了一座亭子。坐在那儿看湖水。湖上有层轻雾。轻雾里透出远远近近的灯火。

    我诚恳地向他道了个歉。

    我说:嗨,对不起。刚才我可能有点自作聪明。因为经常碰上一些不明白的人。

    他说:不客气。你这态度倒是难能可贵。

    这时,如琴湖上忽然云烟氖氢,白雾四起。我说:你看你看!

    他说:哦天啦!

    白雾眼望着一刻浓似一刻。只一会儿,如琴湖看不见了。远近的灯火模糊了继而消失了。很快我们所在的亭子里也充满了白色的雾。我坠入茫茫云海之中。我的心怦怦乱跳,我想我是与一个传说相遇了!

    我伸出手,在雾中挥动。一种没天没地无边无际的无限感使我惊惧,敬畏和感动。在黑夜里,雾是那么的白,一种迷濛的白。人在这种白雾中觉得自己轻若翩鸿,渺若尘屑。在有一刻里,我相信了仙界的存在。因为除了雾,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股股清凉云气浸人我的肌肤,我闻到青草和陈年腐叶混合的腥味,我细听四周,只有遥远地方传来的虫鸣和一种莫名的震颤声。难道仅仅是一片雾就能隔绝人间灯火,声响和人间的气味吗?此雾分明只应天上有!

    他说:嗨。

    吓了我一跳。他离我很近,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模糊朦胧的他很像我从前在哪儿见到过的一个熟人。我挣扎着,就像梦中的挣扎那样没有行动只有意念。我常在梦中一边做梦一边提醒自己别当真,这是做梦。我的理智可以伴随我走到梦境最深处。所以,我没醉过酒。

    他说:多好的雾!

    他说:就像一个故事,说出来谁也不信。

    我深有同感。如果将来我如实描写如琴湖这一晚的浓雾,谁信?我想好在人们只认可虚构的东西,文字也只是一种虚构生活的工具。能够写出来的故事已经掺杂了许多人为的因素。就像一个婴儿从母体出来便会沾染世间风尘。白壁无暇的天然的真实只在我心中。如琴湖这奇妙的浓雾只在我心中。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们各自回味着自己的感受。我们默默行路没有交谈。好到极致,奇妙到极致就和痛苦到极致一样,无法交谈。

    走进灯火辉煌的宾馆大厅,我们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好像重回人间了。

    他邀我在大厅里坐坐,歇歇脚。我同意了。

    我们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喝着矿泉水。他抽烟。穿制服的小姐立即为他换了一只洁净的烟灰缸。我看着小姐在地毯上走过来走过去的玲珑的脚。我想:高跟鞋就是漂亮。

    他说。嗨,我得开诚布公和你说件事。

    我点头,继续喝矿泉水。

    他说:刚才我在如琴湖感受到了神话的存在。

    我说:这我相信

    他说:浓雾和一对神仙情侣。

    我笑笑。我说:只有浓雾。你是一个明白人。别胡说八道。

    他说:我说的是真话。真的。和你在一起真舒服。就像和我自己在一起一样真实自然。我要告诉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苦笑,继续喝矿泉水。大厅明亮如昼,谁都不会说昏话。我觉得我掉进了他的陷阱。从理发店的轻音乐磁带到如琴湖的浓雾。我垂下头,双手揉搓太阳穴。

    明天见。他说:明天我要和你好好谈一次。至少你得听我好好谈一次。

    他摸了摸我低垂的头,像个父亲。他说: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