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金丝鸳鸯坠 > 第二章际遇庐城上

第二章际遇庐城上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廖展雄站在庐州合肥城小南门外包河桥头,环视四周,但见小亭依水,香墩如故,只是荷莲萎败,柳叶黄落,一片秋风萧索景象。弹指一十二年,廖展雄又立此桥,虽然清秋霜寒,但仍感到故乡的温暖亲切。他一时百感交集,心潮逐浪,急望插翅飞回家门,于是步履迅捷,越过包河桥,进得小南门,径转向大东门而去。

    廖展雄走经明教寺前,这明教寺建在古教弩台上,但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叫化,满脸污垢,鹑衣百结,正在那儿捉虱子。小叫化一边捉虱子,一边喊道:“好大的虱子,蚕豆大的虱子!”

    廖展雄为之一愣,暗想:世上哪有“蚕豆大的虱子”?这人也太过古怪。又听他一嘴南京口音,心中更是疑惑:南京人何以到庐州要饭?仔细打量他,年纪不过二十,虽是满脸污垢,却也掩盖不住那清秀之色,思道:莫非他落难在此?

    廖展雄走上前去,和声问道:“这位小兄弟,听口音好像是南京人?”

    小叫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书生,高高的个条,宽宽的肩膀,面如傅粉,两只大眼炯炯有神,说话时,合肥口音中夹杂着依稀可辨的南京口音,答道:“正是南京人。”

    廖展雄道:“既是南京人,因何来庐州要饭?”

    小叫化凄然道:“不是来要饭的,是来投亲的,情因亲戚已在两年前亡故,现断了盘缠,一时无法回去,所以沿街乞讨。”

    廖展雄道:“你的亲戚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本地人,说给我听听,或许是认识的。”

    小叫化微叹道:“是坝上街的廖志经。”

    廖展雄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生怕自己听错,追问了一句:“你说是谁?”

    小叫化翻眼望了望他,甚惑不解,复道:“是坝上街的廖志经呀。”

    廖展雄听后,顿时昏蹶在地。

    小叫化很是惊讶,忙把廖展雄扶起,在他的前胸后背上,用手不停地**,过了好一会,他才悠悠醒来。小叫化关切道:“你怎么哪?好些了么?”

    廖展雄道:“小兄弟,廖志经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会突然去世的?”

    小叫化道:“他是我表叔。听管家说,是给两个寻仇之人打死的。”

    廖展雄道:“你是胡家表弟?”

    小叫化疑道:“我叫胡宜秋。你是”

    廖展雄道:“我叫廖展雄,廖志经便是家父。”

    胡宜秋摇头道:“不对呀!管家说表哥也给打死了。”

    廖展雄惨然道:“那是我哥哥廖展英。我十二年前随师去九华山学艺,刚刚回来,还没到家呢。”

    胡宜秋道:“原来是这样!管家也没有说清楚。”

    廖展雄道:“表弟没见到我的祖父与二叔么?”

    胡宜秋道:“管家说舅父公病故了,二表叔外出未归,详情我就不知道了。”

    廖展雄道:“表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回家去。”

    廖、胡二人出了大东门,须臾便到了坝上街廖裕丰粮店。二人跨进门去,迎面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道:“请问公子找谁?”

    廖展雄招呼道:“这不是管家沈大叔么?”

    沈大诧然道:“公子是”

    廖展雄道:“我是雄儿呀。”

    沈大道:“怎么?是二少爷回来啦!”又道:“这位是”

    廖展雄道:“这是南京来的胡表弟。”

    胡宜秋笑道:“沈大叔,你好。”

    沈大道:“表少爷不是说回南京么?如此打扮,看我都认不出来了。”说罢,与廖、胡二人一同来到书房。

    廖展雄道:“沈大叔,可知我父亲、兄长为谁人所害?祖父是甚时病故的?二叔今在何处?”

    沈大戚然流涕,叙说廖志经、廖展英受害经过及廖清源、廖志纬之事。

    两年前夏季的一天,廖裕丰粮店突然来了两个中年汉子。此时沈大正在店堂,但见那两个汉子白煞煞的肌肤毛色,浑身散发着冷气,两对灰色的眼睛射出四道寒光,透人心脾,有如两个白无常。

    沈大一见,不禁上下打牙,手足颤抖,忙上前施礼道:“二位有何贵干?待老仆去通报主人。”

    那年长的道:“廖志经在家么?”二人竟自跨入店门,向后进走去。

    沈大陪在一旁,边走边喊道:“老爷,有客来啦!”

    廖志经从书房走出来,一打量那两个汉子,不由得打个寒战,说道:“二位尊姓大名,不知找在下有何见教?”

    那年长的冷冷笑道:“怎么?廖老爷何以健忘如斯,不记得十八年前的长江三龙了么?”

    廖志经初见时觉得似曾相识,经他一说,终于认出来了,但不知他们何以肤毛俱白,而且寒凛凛的白得可怕,说道:“啊!原来是金鞭龙汪仁与独角龙汪义昆仲。二位别来无恙?”

    独角龙汪义道:“承蒙廖老爷如此关心,我兄弟一向很好。这次何以造次贵府,在下不说廖老爷也知道。我们就在这天井划个道儿,未审尊意如何?”

    廖志经道:“好得很!”

    二人在天井院,自各立好门户。汪义左掌内钩,护住胸前,右掌一招“力劈华山”迎面拍去。廖志经但觉一股强劲的寒风袭来,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功夫,不敢实接,一个盘龙绕步,身形右移,左掌化刀,切其右腕,右手骈指如戟,一招“暗渡陈仓”点向汪义胁下。汪义好快的身法,右掌疾撤,左指反扣,叼对方脉门。廖志经招行半式,忽改“二龙戏珠”中食指射向汪义二目,叫声:“着!”汪义躬腰矮身,口道:“未必!”身形半旋,右掌外递,一式“惊涛拍岸”向对方当胸按去,廖志经斜纵三尺,轻轻落地。刹那间拆了一二十招。

    汪义双掌挥舞,发出奇特的寒气,彻人肺腑。廖志经很是顾忌,始终只能避实就虚,不敢贸然对掌,即是如此,也感觉浑身栗烈,必须闭住周身**道,以内功抵御寒冷,这样在招式上无疑逊了一筹。

    汪义掌夹寒风,或拍或按,或劈或斫,把廖志经罩裹在掌风之中。廖志经施展小巧轻功,闪展腾挪,觑罅抵隙,倒也旗鼓相当。二人走马灯似地又过了二三十招,怎奈冷风渐长,寒气益盛,廖志经为抵御寒冷,内功消耗过多,身体不住战栗,手足已不如先前灵活,渐渐地处于下风了。

    廖展英在一旁见父亲渐露败象,仗长剑“毒蛇吐舌”偷袭汪义的后心。金鞭龙汪仁哪能容人偷袭胞弟,亮出金鞭,灌以寒冰内功,一招“霸王开石”砸向长剑。廖展英疾抽长剑,正待进招,只见汪仁右腕微翻,改招“秋风扫落叶”齐胸带臂扫来。廖展英但觉刺骨寒风夹鞭而至,慌得硬生生往后一倒,闪过金鞭,又接连后翻两个筋斗,这才站住。廖展英毕竟功力甚浅,只一报就生险象。

    汪仁趁廖展英尚未站稳,欺身疾上,左掌右鞭分打他上下两盘,鞭击天灵,掌按小腹。对方身手太快,廖展英无从躲闪,只得举长剑格上盘金鞭,伸左掌迎下盘之掌,霎时感到两股寒气由剑、掌注入双臂,透彻五脏六腑,血液欲凝“卜通”一声,直挺挺跌倒在地,活活地冻死了。

    廖志经在那里已是支撑不住,忽见其子毙命,一分神,前胸露出空档,汪义乘虚而入,点了他的“膻中**”这“膻中**”乃人身任脉大**,一经点中,彻骨寒气直达丹田,廖志经哪里能顶得住,叫声“哎呀”“不好”还没说出,已然直挺挺僵死于地。

    汪义一阵狂笑道:“一十八年,历尽千辛万苦,大仇总算报了,哈,哈,哈!”

    汪仁道:“绝不能饶了廖清源、廖志纬!”

    汪义道:“我们这就去搜索。”

    二人寻遍廖裕丰粮店,也没有找到,于是抓住沈大问道:“廖清源、廖志纬哪里去了?”

    沈大战战兢兢道:“八年前,二老爷外出,至今不知下落。老太爷早已谢世了。”

    汪仁道:“太便宜他们了!”与汪义扬长而去。

    沈大继续叙说。在廖展雄去九华山的第三年,廖清源为次子廖志纬讲了一门亲事,是城里“邹永发”布店的大小姐。这位邹家大小姐五体短小,人面中上,因父母溺爱,自幼娇生惯养不只几个字,不习女红,性好搬弄是非,又懒而且馋,是庐州出了名的快嘴懒女人。廖志纬对此早有所闻,自是不情愿的;不仅仅于此,其实他心里仍然丢不开南京的表妹胡云霞,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意甚笃。

    廖清源曾在南京做官,与其妹夫南京右都御史胡定江曾有两家子女联姻之意,只是未委禽妆。廖清源因故革职还乡,临行前,胡定江向廖清源正式提出胡云霞与廖志纬的婚事,廖清源以门户低落为由推辞了。回庐州后,廖清源欲找一个商贾人家,了却次子的婚姻,也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廖志纬见父命难移,便逃婚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廖志纬出走之后,廖清源忧郁成疾,虽由廖志经多方延医,毕竟心病难治,次年便病故了。

    烛光下,廖展雄听完了沈大的叙说,眼泪如断了线的串珠,扑簌簌落下。他怀着满腔希望,回故乡与亲人团聚,而今却亲人尽失,面对空屋,此景此情,怎么能不伤心呢?胡宜秋也止不住地流泪。

    沈大长叹一声,道:“老仆本想着人去九华山告诉二少爷,请二少爷回来主持丧事,又怕长江二龙去而复返,伤了二少爷,是以自个儿作主葬了老爷与大少爷。两年来,老仆支撑着店门,就是等二少爷回来。人死不能复生,日后怎么办,总得从长计议,二少爷不要悲伤了身体。”

    廖展雄道:“这两年也难为沈大叔了。”拭了拭泪,又道:“沈大叔,可知长江二龙为甚与我家结的仇?”

    沈大道:“那年老太爷、老爷全家从南京回来时与长江二龙结的仇,那时二少爷才四岁,表少爷还未出世呢。”

    原来廖清源是明初开国功臣德庆侯廖永忠的七世孙,曾官拜南京兵中侍郎。列位要问,明朝都城在北京,南京何以设有兵部?这当中是有缘由的。

    明太祖朱元璋一统天下后,定都南京。太祖长子太子标早逝,次子樉受封长安为秦王,三子㭎受封太原为晋王,四子棣(音“弟”)受封北平为燕王。太祖的意思,是要三个年长的儿子带兵守长城一线,以防鞑靼(音“达达”)南侵。

    在诸子中,燕王棣最为沈鸷。太祖谓燕王酷肖自己,特别钟爱,因太子标早逝,欲立燕王为太子。学士刘三吾抗奏道:“皇孙年富,且系嫡出,孙承嫡统,是古今通礼。若立燕王,将置秦王、晋王于何地?弟不可先兄,臣意谓不如立皇孙。”太祖闻言,为之泪下,乃决立太子标之子允文为皇太孙。

    太祖晏驾后,皇太孙允文嗣位,是为惠帝,年号建文。惠帝及位不久,便用兵部尚书齐泰、太常侍卿黄子澄的计策,裁抑藩国。此时秦王、晋王已逝,燕王不愿受裁抑而削减封地,于是发兵“靖难”“请清君侧”建文四年,燕王攻下南京,惠帝失踪。燕王遂登皇帝位,是为成祖,年号永乐。

    永乐元年,成祖改北平为北京。永乐十九年,为就近控驭胡人,成祖迁都北京。迁都后,成祖未改太祖之制,仍留南京六部与都察院,管辖南方诸省,只是不设“左”职,如“左侍郎”、“左都御史”等。同年,成祖又在京城设立东厂,由皇帝的亲信太监提督,伺察外情,权力极大,往往兼统锦衣卫

    嘉靖年间,南京锦衣卫由太监徐公公任指挥使,职属东厂,又得权奸严嵩为靠山,也是一手遮天。二十年前,徐公公做四十大寿,南方官员都送厚礼,而廖清源为官廉洁,两袖清风,哪来的厚礼奉送?徐公公因此怀恨在心,时值倭寇骚扰东南沿海,于是捏造罪名,奏章朝廷,言廖清源剿寇不力,不堪重任,朝廷遂降旨将其革职。

    廖清源祖居庐州府巢县,在府城合肥也有一些房产。合肥南临巢湖,物产富饶,又有南淝河沟通巢湖、长江,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廖清源革职后,打算去庐州合肥开设粮店,于是收拾行李,雇一条大船,全家沿长江西行。

    那知所雇之船,船家父子三人,是有名的水寇“长江三龙”父亲汪成使一把大刀,因在长江上混了几十年,故称“混江龙”;大儿子汪仁使一根九节铜鞭,故称“金鞭龙”;二儿子汪义使一对判官笔,因额头上长了一个肉瘤,故称“独角龙”他们在长江上杀人越货,**妇女,作案无数,为所欲为。

    廖清源所乘大船刚过南京之西的采石矶“长江三龙”便作起怪来,他们以为,大官回乡一定有许多钱财。时已夕阳西下,天渐朦胧,汪成父子于船尾低声私语,计议在晚茶里下蒙汗药,等廖清源一家昏迷之后,一刀一个,结果性命,抢劫他们的钱财。

    也是廖氏命不该绝,恰巧此时廖志经欲去船尾散步,刚探头出舱,听得“蒙汗药”三字,便屏气细听,知道他们原来是水寇“长江三龙”廖志经心中暗地好笑,我家老祖宗就是巢湖的大水寇,他们怎么班门弄斧起来了,遂回舱将船家的阴谋告诉了父亲。廖清源让全家都服了解药,以免着了道儿。

    晚茶后,廖家老小人等佯装中了蒙药,昏迷沉睡,汪成父子手持牛耳尖刀,悄悄摸进舱来。金鞭龙汪仁在前,独角龙汪义居中,混江龙汪成殿后。

    在汪成刚跨进舱门时,躲在舱门旁的廖志经,长剑已刺进了他的胸膛,只听得一声惨叫,死于非命。汪仁、汪义知事败露,拿刀格开廖志经的长剑,夺路而逃。廖志经、廖志纬即跃入水中追赶,怎奈夜幕已降,茫茫长江,无从觅处,只得作罢。

    廖清源带着全家,平安地到了庐州合肥,便在坝上街开了一个廖裕丰粮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