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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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六八七年冬,大汉骑兵第六军第二旅旅长慕容鹉上校奉命进京述职。对于中国历史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微小的事情,微小到不值一提的程度。就在当时,地球上的全体人类,包括慕容鹉上校本人在内,都没有意识到他目前的工作对于人类历史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随同慕容鹉进京的队伍有数百人,这是一支随意混编的队伍,最核心的位置是破虏将军马英的公子,其次就是负责两旁卫护的一百二十名骑兵,慕容鹉这个时候就是这支小部队的指挥官,本来他们从奴尔干出发的时候,这支队伍的连同马公子的仆役奶妈在内,全数都不超过一百五十人,如果按照正规行军的方式,这支小队伍完全可以比现在提前一个多月抵达北京,无奈的是他们的主人马公子年纪实在太小,根本不可能采取热河迅捷的行军方式,所以只能一路慢慢拖了过来。

    就在当时,这样威风凛凛的一支队伍在官道上是相当的引人注目,于是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本来按照慕容鹉的军人性格,这种搭便车的行为是绝对不可允许的,但可惜当队伍经过沈阳的时候,奴尔干巡抚张书玉不容分说就把几十名上京赶考的举人托付给了他——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简直没有任何推托的余地,因为一个省能出多少进士对本省至关重要,除了关系到地方利益问题外,更多的是属于地方的荣誉感,这种感觉类似于二十一世纪中国能在奥运会上拿多少金牌,直接关系到奴尔干行省的面子问题,而非常不幸的是,慕容鹉本人祖籍长春宽城,所以这里面的举人全部都是他的“家乡学子”,所以张书玉大人只提了句“家乡父老就仰仗大人看顾了”他就再也不能吐出半个不字。

    慕容鹉本人对这个活计有点反感,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出于一种非常激动同时又非常伤感的状态中,他这次进京的目的除了帝国高层有数的几个人明白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一无所知,他的满腔激情没有半分倾泄的地方。远征万里,统帅数千大汉子弟屠城灭国,为含冤屈死的子民报仇雪恨,如斯壮举,数千年来除了班定远、霍票姚等寥寥几人外,还有谁做过么?!想一想都是壮怀激烈不能自己。

    若是事隔百年之后,有些事情想起来或者会很有趣,其实按照严格的血统论来说,慕容鹉并非是汉族人,按照祖上传下来的家谱,他是不折不扣的鲜卑后裔,如果要追究的话,恐怕还能和昔日五胡乱中华里的“大燕”皇族拉上关系,据家乡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当年灭国之后,某个王子逃到了长春宽城一带,于是隐姓埋名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成为当地的一个大姓,不过这桩事情到了十七世纪基本上就属于扯淡一类,包括慕容鹉在内他们那块的人没有谁知道当年的那个“大燕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们茶前饭后自我吹嘘的“皇族”到底干过些什么事情,所以不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来看,现在慕容家族绝对是百分之一百的汉人。这种事情在中国并不罕见,基本上整个黄河以北每个省都有诸如此类相似的传说,其实信誓旦旦确信不疑的人们绝对没有改变自己汉族人身份的意思,喜欢传颂这类故事的原因大体上属于“老子祖上也阔过”的意思,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慕容鹉上校原来是马英将军的铁杆部下,出身并不光彩,现在混到如此高官确实不能不说是祖上积德,当日他得意洋洋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的时候,父老乡亲无不惊愕非常,因为他在家乡的名声实在是坏透了,乡里坊间到处有人说他的坏话,而且令他愤怒的是,随着他的步步升迁,这些令人恼火的小故事居然传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北京城,成为大汉帝国总参谋部和吏部各级官员的笑谈。

    据说比较流行的段子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说他少年时的事情,当时慕容鹉大人的家庭条件尚可,老爸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在他的努力下,家里除了有六十多亩好地之外,还有一个草场和一个烧酒作坊,在当地属于小康之家,一般这类小地主的身份比较尴尬,说上不上说下不下,他老爸因此非常忙碌,所以慕容鹉大人小时候的家庭教育很难谈得上一个好字,于是这种恶劣成长的生存环境理所当然的造就了一个著名马贼,其实慕容鹉小时候也读过书,不过可惜的是,刚刚念完《百家姓》和《千字文》就自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状元郎”的水准,自高自大陶醉不已,而负责教育工作的老先生态度相当认真,于是对他进行板子教育,结果“官逼民反”,惨遭反镇压,被慕容鹉大人统帅全班同学殴打一顿逐出学堂。

    之后他老爸相当生气,收到消息之后当即手执大棒企图进行镇压,结果爆发了第一次父子战争,两人的关系下降到冰点,不得不两地分居。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导致慕容鹉大人叛出家门,走上了马贼道路。他父亲因为家庭企业经营良好,得到了地方上另外一位小地主的崇拜,双方引为知交,之后那位好友实在是仰慕不过,决定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他父亲做小妾,这个消息被慕容鹉大人知道后,当即勃然大怒,连夜从牧场骑马回家,怒斥父亲薄幸忘义,亏待了自己的母亲,双方大打出手,慕容鹉大人一怒之下,操刀而上,当场将自己的姨娘——也就是父亲的小妾砍为两截。

    这是第一个故事,而第二个故事则就是说他的马贼生涯。当他犯下命案之后,理所应当的遭到了地方官府的通缉,于是流落江湖,这个时候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一场打劫,当时马英将军正在率领一众弟兄讨生活,被抢者是一位年老的参客——这种事情在东北很常见,其实马英当时的行为也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因为当时参客和马贼属于半保护半抢劫的关系,马英当时的行为与其说是抢劫,倒不如说是“收保护费”,不过年轻气盛的慕容鹉大人倒不知道这个著名的绿林规矩,当即挺身而出,怒斥马英将军的胡作非为,其实这个抢劫的场面并不紧张,甚至还算得上融洽,当时被抢的参客心甘情愿的准备掏出一笔银子缴纳安全费,忽然看到慕容鹉大人义薄云天的跳出来吓了一跳,立即哀求他不要闹事,以免惹怒了马英将军牵连到自己。

    满腔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慕容鹉大人恼羞成怒,认为这个参客实在是不给自己面子,于是马上抽出刀来比着参客的脑袋,声称如果拒绝自己的好意就马上砍了他,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客肯定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日后的大汉帝国骑兵上校和陆军中将大打出手,最后到底还是马英将军技高一筹,折服了桀骜不驯的慕容鹉。

    公允的讲,慕容鹉的这种脾气实在是很不适合在场面上混,这次林风在汉军内部编组的远征军团并不为人所看好,一众军官人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远征军团”其实就是另类的敢死队,生还的机会很少,所以大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吉,而慕容鹉上校却是极少数的志愿者之一。

    慕容鹉上校之所以志愿参加远征军团,还要从去年的山西之战说起。在那次的惨烈的战争中,骑兵第六军负责追歼西蒙古准葛尔的汗帐怯薛军团,慕容鹉统帅第二旅两千铁骑为大军先锋,因为过于骄傲目空一切的关系,一个不留神就是中了蒙古军的埋伏,登时陷入苦战,虽然最后马英将军率主力及时赶到全歼敌军,但慕容鹉的部下却已伤亡过半,两千辽东子弟最后只有六百余人侥幸生还,这件事情对慕容鹉的声誉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响,骑六军中不少人,包括他的部下都认为慕容鹉太过骄横,导致手足弟兄白白送命,一时间流言蜚语满营风雨,慕容鹉平日里脾气火爆自视甚高,听到这种流言之后又是愤怒又是内疚,当即生了一场大病,待修养痊愈只感觉心灰意懒,这时忽然听到军中逐渐远征军团,便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经过一番磷选,他终以资历深厚,战斗经验丰富成为了这支远征军团的主官。根据总参谋部的秘密安排,从去年夏初开始,他便率领着他的部队在秦皇岛、大连等港进行艰苦训练,尔后又登船操帆,在渤海湾里进行适应性训练,待到如今,应选的近三千官兵经过反复淘汰,只余下一千八百多人合格,虽然这些官兵来自汉军集团的各支部队,甚至还有不少红番和黑鬼,但就慕容鹉的眼光来看,整支部队的凝聚力已然形成,同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对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精锐之师。

    他这次来北京,正是象汉王做最后的请示,眼下整支部队全部整备妥当,只等化冰后就立即出发。

    得到周培公的奏报后,林风当晚就在偏殿接见了他。

    慕容鹉上校是第一次受到林风的单独召见,作为一名中级军官来讲,这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殊荣,虽然他平日里一贯桀骜不驯,但在这个时候,却也难免有些紧张。

    林风对慕容鹉印象很深刻,到底在汉军体系之中,骑六军的地位确实是非同一般,而慕容鹉自身也是一名著名的悍将,同时为人也相当特别,其实这并不奇怪,但凡有听到过慕容鹉故事的人,大多都有这种感受。

    慕容鹉身材高瘦,皮肤黝黑,脸盘拉得很长,脸颊上凹凸不平,似有不少伤疤,看上去很是有些凶恶。这时看见林风,他竟有些发呆,既没有跪下行礼,也没有开口称颂。

    “慕容鹉?!”林风笑了笑,他并不是很奇怪,这个时代的人似乎非常畏惧皇权,几年工夫下来,接见时不知所措的人他见多了。

    “是……是……”听见林风说话,慕容鹉这才仿佛恍然大悟,一张马脸登时涨得通红,行礼道,“臣,秦皇岛镇守使慕容鹉,拜见主公!——汉王千岁!……”

    “好、好!——请起、请起。”林风点点头,伸手一指旁边的座位,“你坐下说话。”

    “是,谢主公恩典!”

    “这一路上冰天雪地的,卿着实辛苦了!”

    “主公缪赞,臣分所应当!”慕容鹉渐渐镇定下来,对林风拱手道,“此次臣接到总参周司马的令帖,特来向主公禀报秦皇岛兵事!”

    “嗯,这个我知道!”林风挥挥手,一旁侍立的太监立即奉上茶水,“不急,卿慢慢说——来,这是正宗的杭州茶,这次通了漕运,安徽王大海飞马过来报效,平常人可是喝不到的,卿尝一尝!”

    “谢主公!”慕容鹉感激的看了林风一眼,急忙大口喝茶,旁边的太监见他如此牛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慕容鹉愕然望去,不知所以。

    林风突然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那名太监,“很好笑?!”

    那名太监脸色惨白,浑身如同筛糠一般不停的颤抖,连连叩首道,“奴才……奴才失仪……请、大王饶命……”

    “你知道你在笑谁?!”林风指着慕容鹉道,“这位是帝国上校,国之重臣,寡人都十分敬重,象你这样的阉人,他随便伸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了,你居然敢取笑他?!”他瞥了李二苟一眼,努了努嘴巴,两名武士立即上前,将这名太监拖了出去。

    转过头去看着慕容鹉道,“看到没有,那帮子大臣硬是要我留着太监,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轻笑道,“这些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生怕咱们大汉不能出个魏忠贤!”

    慕容鹉苦笑无言。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远征军都预备妥当了?!”

    “是,回禀主公,按照总参衙门的命令,咱们秦皇岛全数整备完毕,”说起正事,慕容鹉立即端正身体,肃容道,“启禀主公,本部人马计有红夷大帆船九艘,载大炮一百八十四门,另备燧发火枪一千二百杆,抬枪、火箭、喷油筒四百支,官兵经八月训练淘汰,得丁一千八百九十四人,其中葡人九十二名,南洋土人四十三名,荷人十一名,黑奴兵一百一十五名,其中多是医官、郎中及领航舵手,此辈外番之人尽已效忠我大汉,其家人多半迁入辽东,可为主公效死命!”

    “哦?很好……”林风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你们学了西班牙语了么?!”

    “回禀主公,此事欧姆大人早有安排,臣及手下官兵都学了不少——不敢欺瞒主公,若是真碰上西班牙夷人,恐怕只能勉强应付,若是深谈还是不行!”慕容鹉惭愧的道,“除此之外,咱们还学了一点荷兰话和葡萄牙话。”

    能勉强对话?!这应该算四级以上吧?八个月能有这水平不错了,看来古人悟性不低嘛。林风赞赏的点了点头,“只要能混几句就行,真要对话谈判,还是得让欧姆的人上,你们这些军官要多加小心,那些通译未必全部能靠得住,你们要一人盯一个,牢牢控制!!”

    “遵命!”

    “剩下的这一千八、九人,能骑马作战的有多少?”

    慕容鹉抬头道,“回禀主公,臣选的兵多是骑兵出身,人人都可骑马行军、作战,其中骑术精绝者八百人,可以马背上开三石弓,剩下的虽然骑射不足,但也可以射火枪,另外咱们还请了马庄炮科来训炮,练了四百名炮手,”他看了林风一眼,皱眉道,“不过那些外番兵就差一些,多半只会操纵风帆,除了几个葡人荷人之外,很少有能骑马的。”

    “足够了!”林风点点头,对慕容鹉道,“慕容爱卿,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一千八百人可是从几十万汉军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咱们大汉的脊骨,”他指着慕容鹉的鼻子,郑重的告诫道,“你要明白,你的这支远征军,足足花费了朝廷近两百万两白银,可以顶得上两个军的军费,爱卿责任之重、国家倚仗之深,纵观古今,那都是极为罕见,你要小心谨慎,不要误了朝廷大事!”

    慕容鹉当即跪倒,叩首道,“臣一定谨慎小心,不负主公厚望!”

    林风站起身来,亲自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吧,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慕容鹉心中一惊,急忙跟在林风身后。屋外天寒地动,大地一片洁白,屋檐上垂下一尺长的冰棱,北风吹面,好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又生又疼。林风大步走在前头,慕容鹉落后了半个身位,数十名近卫武士分立左右,在花园内四处警戒。

    满园青菲早已凋谢殆尽,唯独院角两侏梅花含苞欲放,林风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天空,此刻时尽黄昏,天色阴霾,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住的飘落下来,落了众人满头满脸,他情不自禁的缩了缩手,笼在嘴边一边呵气一边笑道,“慕容鹉,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关山万里、大海茫茫,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容鹉脸色沉重,缓缓点头,声音干涩之极,“回禀主公,臣知道。”

    “嗯,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银两,耗费这么多忠勇的将士去远征异域他乡?!”

    “臣知道,咱们是要替吕宋的数万子民报仇雪恨,要让蛮夷知道,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慕容鹉捏着拳头,神色激动。

    “嗯,这个是一头……”出乎慕容鹉意料,林风并没有立即鼓励赞赏,他摇头一笑,“慕容爱卿,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不全对——你知道为什么么?!”

    “臣驽钝,还请主公指点!”

    “怎么说呢?!……”林风想了想,转身看着慕容鹉,“你家里原来是做过小生意的吧?”

    慕容鹉满脸惊奇,他不知道主公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情,难道这和打仗有关系么?!“回主公的话,臣家里是酿烧酒的!”

    “是吧,那我就这么跟你说——”林风指着北方,“咱们这个大汉国,就好比是一个大商号,我这个汉王,就好比是这个商号的掌柜,你——慕容鹉,那就是这个商号的伙计了……这么说你明白么?!”

    “回禀主公,臣……臣愚昧……”慕容鹉这时的确是一头雾水。

    “嗯,我举个例子,你看咱们前面的那个大清国,咱们就拿他来说话,”说道这里,林风笑了笑,“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带领的那个满洲八旗,其实也是一个大商号,全体满人都是这个商号的股东,而满清的皇帝,就是这个商号的掌柜,而他们经营的是什么呢?经营的就是这百姓、土地!”

    “臣不明白!……”

    林风没有理会他,径自说道,“好吧,这个满清商号的本钱是什么?他们的本钱就是八旗子弟的性命,努尔哈赤就用这些八旗子弟的性命和明朝做生意,后来赚了一大票利润——这个利润就是辽东数百百姓的身家性命,全体满人都有得分红,”林风笑笑着转过身去,“你也是辽东人,恐怕也听过你爹爹说起往事吧?当年努尔哈赤自称天命汗,宣布辽东全体的汉人都是满人的奴隶,要杀就杀、要抢就抢——这就是满清商号的红利!!”

    慕容鹉恍然省悟,抬头看着林风,一时痴痴呆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后来这个满清商号经营得法,于是越做越大,趁着对手大明商号亏空,竟然一直做到北京城了,”林风哈哈大笑,一拍大腿,“这个赚头可就更大了,他们宣布全体华夏人都是他们的奴隶,以辫子为记号,编了个南七北六十三省,每个省份都按时缴纳红利,这边八旗子弟就优哉游哉的在北京城住下,坐稳了股东身份,只要是满人,不论大人小孩,落下地就有银子粮米,每月按时到满清商号去领钱粮……”说道这里,他哑然失笑,对慕容鹉笑道,“慕容爱卿,你说是也不是?!”

    “是,回禀主公,臣明白!!”慕容鹉点了点头。

    “嗯,明白了就好!”林风笑道,“现在咱们的大汉商号,其实就和满清商号一样,全体大汉百姓就是咱们的股东,我是这个商号的掌柜,而爱卿你们,则就是这个商号的伙计,咱们的任务,就是一心一意的给这些股东找红利!”他拍拍慕容鹉的肩膀,“西班牙人杀了咱们吕宋百姓,就是削了咱们大汉商号的股东,减了咱们大汉商号的红利,所以咱们要报仇——这个是第一条。”

    “还有第二条,”林风吸了一口气,随手接下一朵雪花,静静的看着它在掌心融化,空中说道,“虽说是要报仇,但咱们到底还是一个商号——商号是什么?无利不早起,吕宋数万百姓虽然死得可惜,但到底是死了,咱们即算是替他们报了仇,他们也活不转来——慕容爱卿,你想想,你的这支远征军团,足足抵得上咱们一个野战军,光军费就数百万两白银,就这么为了轻飘飘一句‘报仇’就奔赴万里去送死,是不是太亏了一点?!”

    慕容鹉张大嘴巴,这个时候,他心中迷惘万分,根本不知道林风说这番话的意思。

    “南洋近邻华夏,四季花开,播下一颗种子,不用耕耘就可等着收获,实在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咱们大汉势在必得,”林风手掌紧握,将那滩融化了的冰水紧紧的捏在掌心,感受着那刺骨凉意,“慕容爱卿,寡人告诉你,咱们大汉这几年开了海外贸易,虽然只有几个小港,但每年都可有数百万两白银的收入,而就探子所知,南洋一地,每年从欧罗吧、大食、美洲等流通往来的金银就有数千万两,从中华贩出的茶叶,广州上船价每斤白银一两五钱,至欧罗巴就值黄金三、四两;上等丝绸自福州上船,价每匹白银六两六钱,到了欧罗巴就值黄金数十两……”他紧紧盯着慕容鹉,“你明白寡人的意思么?!”

    “回禀主公,臣……明白,”慕容鹉满头大汗,口中确老老实实“不过臣不明白这和远征西班牙有什么干系?”他偷偷瞥了林风一眼,“要拿南洋,咱们就打南洋罢,西班牙本国万里之外……”

    “数十年前,明臣郑成功就这么做了,当日他大胜荷兰人,而且还宽宏大量的放走俘虏,但效果如何?欧夷见了我中华百姓,还不是要杀就杀、要抢就抢?!”林风摇了摇头,“南洋对于欧蛮各国,就好像奴尔干边境县城于我大汉,这边小打小闹根本不疼不痒,咱们打了他一拨,打得他们驻南洋官兵喊爹喊妈,他们国内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在乎,反而还会变本加厉和咱们继续作对,所以咱们一旦要打,就要打得它尸横遍野,打得它整个国家元气大伤,咱们打一仗,就至少要达到数十上百年威慑的效果!”

    “臣明白了!”慕容鹉恍然大悟,“只要打败了西班牙,南洋便大事已定!!”

    “不,你不知道,南洋是块肥肉,盯着它的可不止咱们大汉商号一家,除了西班牙之外,还有荷兰、英格兰、葡萄牙等等许多外邦蛮夷,而西班牙仅只是其中一个帮伙罢了,而且还是实力较差的那一个!”林风微微一笑,“咱们华夏这些年来被女真人拖住了手脚,没有力量去管那边,现在南洋那块,根本没有咱们大汉的位置了,若是贸然入场,必定会为欧夷群起而攻之,所以选择一个体面的进场方式,那就是至关重要了!”

    慕容鹉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不难懂,就像他昔日混迹绿林一样,一个地方有几个山头,大伙平日瞪着眼睛作对抢生意,但若是没有十分把握,倒也不会随便开战,不过若是有新的马贼团伙过来抢地盘,则必定会犯众怒,不管平日里有仇没仇,大家都会一起联合起来维护“道上的规矩”。

    “大汉要介入南洋,首先必定有一个光明正大、无可辩驳的理由,起码就道义上讲谁也不能出来挑刺;其次,必定要雷霆万钧,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汉的决心和威势,不敢随便替西班牙这个倒霉鬼出头,否则就得要考虑考虑后果;第三,这个入场方式一定要让全体华夏人同仇敌忾,要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挑起一些种族矛盾或民族纠纷,让所有的墙头草无可选择,不得不站在我们大汉这一边……”

    慕容鹉皱眉道,“主公恕罪,前两头臣倒听得明白,只是这个第三条就有点迷糊,还请主公指教!”

    “爱卿是辽东人,自然不知道南洋的事情,不过寡人是福建人,对那边的情形倒是明白,”林风笑道,“爱卿有所不知,其实咱们汉人在南洋的势力极为庞大,自宋以来,华夏子民不断漂洋过海,去南洋诸岛垦殖贸易,数百年下来,开枝散开叶繁衍生长,尽不下数十万人,不过……”他脸色一沉,涩声道,“不过他们彼此分离明争暗斗,犹如一盘散沙,竟然象那些愚昧无知的土人一样,被一小撮欧夷分而治之,不能独立一方,实在是可恨!”

    “所以咱们大汉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去做,这次远征欧洲,就是要让所有的南洋汉人都知道,大汉国就是他们的后盾——从今往后,不论是西班牙,还是荷兰、英格兰,谁要是侮辱大汉百姓,谁要是盘剥大汉子民,谁要是阻隔大汉子民的生意,那就是和大汉帝国过不去,朝廷即算是罄尽国力,也要和他决一死战!!”

    慕容鹉暗暗心惊,愕然道,“但是……但是那些南洋汉人能听咱们的么?!”

    “当然会听——为什么不听?!”林风哑然失笑,“我们大汉一不找他们收税,二不要他们当差,平白无故的送上门给他们做打手,他们为什么不听?!”他笑道,“不过咱们一定要打赢,要闹大,要弄得震惊欧洲,要让全体欧洲人胆寒,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效果,那他们恐怕也不会和我们合作!”

    “那……这么做的话,我大汉岂不是还是亏本……臣觉得没什么好处罢?!”

    “国家大政,不能争执蝇头小利,眼光要放长远——咱们大汉取得南洋,得分几步走,第一就是远征欧洲,震骇欧夷——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告诉所有的欧洲人,中国不是什么‘土著人’,而是当今一等一的大国,比全体欧洲加起来还要强大,南洋这个地盘,中国人一定要拿一份,而且是最大的那一份,谁要是不同意,寡人就要他的命;”

    “第二步,就是和欧夷大战,你此去欧洲远征万里,不论成功与否,寡人都要委派大将攻取吕宋,你若是成功屠城,那欧洲势必惊骇,如此便会有两个后果,一个是欧夷除西班牙之外,其他外邦与我大汉讲和,默认我大汉的利益,另外一个就是组织欧洲联军,比如‘十字军’之类匪棍,和我大汉开战——爱卿,跟你说罢,寡人准备筹措白银千万,全力打造大汉海军,此战有进无退,哪怕不能统一中华,也要击败欧夷,拿下南洋!!”

    “第三步,大汉与欧夷大战,我近他远,而且敌军来自各国,彼此诡诈叵测,必定是一帮乌合之众,寡人估计胜望尽有七成,至不济也可以打成平手,如此一来,咱们就和欧夷谈判,签订和约,各国百姓彼此平等交往,不得欺压——”说到这里,林风哈哈大笑,“只要这样,咱们大汉的目的就达到了,即使战场上不胜,谈判桌上也胜了!”

    慕容鹉讶然道,“主公,这话怎么说?!”

    “我大汉在南洋有数十万人,各大家族经营生意尽有数十数百年,早已根深蒂固,他欧夷来此不过百年,百姓官兵加在一起也定不上我汉人一个零头,只要他承认咱们的大国地位,承认我大汉子民的权益,承认我大汉帝国对大汉子民的庇护权,如此一来,不用上三、五年,咱们就做生意也做死他们!!”

    慕容鹉衷心的道,“主公谋略深远,臣佩服得很!”

    林风摆摆手,“只要我们大汉站稳脚跟,南洋几十万汉人就挺直了腰杆,有生意的是大汉商人,没生意的是大汉浪人,谁要是惹他们,咱们就用大炮说话,”他嘿嘿笑道,“而且寡人听说那边还有许多帮会,咱们就劝他们改个威风点的名字,比如‘黑龙会’之类,专一替大汉子民出头——谁欺负咱们,打他;咱们欺负谁,照样打他,如此数十年经营下来,南洋就好比广东、福建一样,是咱们大汉的行省,咱们拓疆开土,成就万世不易功劳,必定为千秋后代铭记!!”

    慕容鹉躬身拱手,“臣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成就此万世之功!”

    林风拉住他的手,“爱卿,你要明白,咱们只要占了南洋,每年就多了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多了万千粮食的进项,此事成功,寡人就免去中华百姓的田赋,让所有的中国人分享红利,从今往后,所有的中国人,再也不会流离失所,再也没有苛捐杂税,人人安居乐业,处处富足安康……”说道这里,他忽然眼圈一红,紧紧地挽住慕容鹉的手,动容道,“爱卿,寡人用你们这一千八百条好汉的性命,来换数千万中国人的饭碗,不是孤冷酷残忍……实在是……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看着林风诚恳愧疚的面容,慕容鹉一时间只感觉热血上涌,突然猛的挣脱林风的手,就那么扑到在雪地之上,连连叩首,激动的道,“主公,这世上若是没有主公,臣顶死了也就是个马贼,一辈子昏昏噩噩喝酒吃饭,今日能负此重任,是臣终身之幸……”他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您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说给弟兄们听,请主公放心,咱们弟兄就算拼得粉身碎骨、埋土他乡,也要把咱们中国人的饭碗抢回来!!……”

    林风脸上满是伤感,伸手将他扶起,动容道,“爱卿果然勇烈——寡人这就给你诏书,从今日起,慕容鹉晋准将军衔,统帅大汉远征军团,待港口解冻便立即出发,讨伐西班牙蛮夷!”

    他紧紧地握着慕容鹉的手,“家中之事大可放心,此去欧洲,路途遥远,艰险困苦,必定要事事谨慎、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