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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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教导我们要“日记日记天天记,一天不记就忘记”我也不知多久没写日记了,但偶尔心血来潮也会记上一两篇。今天我就又想对着电脑写点什么了,但生活无非就是上班下班,比闹钟还准时,还真没什么好写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写一写我睡觉的地方——那家小旅馆了。

    这是我第一次睡通铺,不好意思,实在是没钱了。想到要跟一大群打工的挤在一起,整个屋子都是汗臭味、袜子臭味,而且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人,比如会不会安全,我就有点害怕了。但一想反正口袋里没有钱,又镇静了一些。

    旅馆在牛山北路,大部分是到劳务市场找工作的,当然也有一些其它的人,比如那个平头,据说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些年头了。我刚到的那几天他每天都在我们房间吹牛,而且一说起话来就手舞足蹈,声音大而洪亮,整个人也是精神抖擞,似乎这里不只是个小小旅馆里的一个住六个人的房间,而是在有着上千上万人看的舞台上一样。跟平头很好的瘦子看上去住在这里也有些年月了,整日笑嘻嘻的,看上去人似乎很不错,但长年没看见他工作的人总还是叫人不放心的。楼上的一对男女也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据说那女的从来不出门,男的也很少出去,但总是很有钱的样子的。还有很多幽灵似的人物,晚上很晚过来,第二天一早又走了,当然这种都是一对一对的。

    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我去旅馆的那一天是四月四号,我穿过长长的散发着霉味和尿臭味的走廊,走进房间时只见一个年过半百,戴着一副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无精打彩的坐在床上,天已经是有些暗了,但他没有开灯。窄窄房间摆着三张上下铺的床,围着中间小小的一块空地。床上的被子显然是好久没有洗了,幸好我自己还带着一床被子。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那老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来这里多久了?”我问道。

    他很轻声地回答了一下,但我没听清楚,后来才知道他是去年年底来的。那是瘦子说的。

    “那老头子自己傻嘛,年初的时候叫他找一个好一点的,他就说有一个活干就可以了,那样的餐饮店一看就是生意不好的。怎么样,干了一个多月,店倒了,又过了好找活的时机了。”

    “唉呀,老头子找什么活哦,还不如呆在家里呢。打工打工,打个屁工啊。打工有什么意思。”平头说着就激动起来了“你看那些老板,一年几百万上千万地赚,你拼死拼活的一个月搞个两三千块有什么用。是不是啊?”平头说着把脸朝向我。当然他的话我是不认同的,在场的大部分人也不会认同,果然一个打工的就说了“温州现在那里有两三千一个月工资的。”但平头却毫不理会,继续说“老子才不去打工呢,除非闲着太无聊了,那去一个工资低一点的厂也去的,但要好玩,不能太累了。”

    “这平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温州本地的,却一天到晚不干事。”瘦子悄悄地对我说。那奇怪了,他靠什么过活呢?我心里想。只见那老头一声不响地阴着脸呆坐着。

    第二天一大早老头就起床了。

    “这么早劳务市场还没开门吧?”我说

    “去工业区里找,我去看一看那些厂里的食堂会不会要人。”

    “工业区里这么早也没有上班啊。”

    “我今天要去茶山,等我走到茶山也就差不多了。”老头很利索的穿上鞋子出去了。

    我还在想,从这里走到茶山至少也要两个小时吧。但是像他这么老的人谁会要他呢?

    “年龄大了才牢靠嘛”晚上回来老头自我安慰似地说“我做的伙食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可在温州你这把年纪还找工的是很少的,像你这个职业,大部分人都是年青时打工,年龄大了就自己和家人开一家小餐馆了。要么就是在酒店里好好地专研技术,那工资也会很高的。而厂里的食堂一般也就一些农村的妇女在烧,她们的工资底。”我说。

    我还想问一问他家里的情况,但他都不愿意说,只知道是福建人。

    “是啊,我看平头你就跟这老头合伙开一家小餐馆算了吧,你整天游手好闲的我看也不是一回事。”瘦子说。

    平头看了瘦子一看却并不急于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吗的,叫老子干这种活,老子才不干,整天要伺候别人,老子干不了。”接着他便转移话题问起我的情况来。

    “今年我去温州一家比较有名的食品厂干了一段时间仓库员,本以为会正规一点,没想到工作时间更长,我从晚上六点到早上八点或九点才下班,他吗的这我那里受得了。”我说。

    “那工资呢?”

    “试用期五百,以后七百,再以后有加。”我说“不过在那里做普工还是很不错的,工资跟我们是一样的,工作时间也短,一天也就八、九个小时。还可以学做面包、蛋糕的技术,以后出来工资可以很高的。不像我们以后再怎么高也就一千来块钱。”

    “那里面有没有食堂”老头急急地问。

    “没有,那里场地很小,没地方搞,再一个,工人都不是住在一起的。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分散在民房里。”

    老头显然失望了。

    “那我去做普工会不会要?”另一个打工的说。

    “你啊,年龄太大了点,他招普工要年龄小的。”

    “快交旅馆费,不交旅馆费就从这里搬出去。”这时只见那个开旅馆的老太婆扭着肥胖的身体大声叫着走了进来。

    老头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看上去更小了。

    “有这么回事的,住旅馆不给钱,没钱你住什么旅馆。已经六天了,整整六天了,你快点给钱,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行李扔掉了。”老太婆大声的骂个不停。

    “会给你的哪,我一有钱马上就给你,可我现在实在是没有钱,这样的晚上,”老头抬眼往黑沉沉的窗外看了看说“你叫我能到那里去?”

    “看在老头子在这时住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今天就先让他在这里住吧。”瘦子也说话了。

    老太婆骂骂例例的出去了“明天你还不把钱找来,别怪我把你的行礼给扔了。”

    “要是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好了,”瘦子说“那随便在那个公园里睡一个晚上也没关系。去年夏天我就在公园里睡过一段时间。”

    老头却不再说话,脸色更加的忧郁了。

    老头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当然还是没有搞到钱。刚走到门口就被老太婆堵着骂。

    “没钱你过来干什么?我的旅馆不是白给人住的,嗯,等你有钱,谁知道等你有钱是那一年月的事了。只怕是你真得有钱了也不会过来还这钱了。”

    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好不容易逃进屋里,不一会儿,平头进来了:“我跟老太婆说了,你的七天的房钱呢也就算了,但是你今晚得搬出去。人家开旅馆也是为了赚钱的,是不是啊。”

    “我又不是不给她钱,我有了钱马上就给她”老头还想说什么,但马上就被打断了。

    “等你有了钱?谁知道呢。反正你欠的旅馆费也不要你再付了,这总没什么好说了吧。”

    老头知道是难过今晚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那我行礼就先放这里,我明天再过来拿吧。”

    “随便。”

    老头很不情愿似的走出了这间他已经睡了好几个月的房子,一个人消失在茫茫地夜色里了。

    “这么老还出来打什么工哦,”平头还是那句话,接着又说“你以为温州是什么地方啊,谁都那么容易混的?”平头说着,又咳了一口啖“扑”地往地上一吐。

    “肯定人家家里有困难么。”一个打工的说。

    平头白了他一眼,说:“他吗的,老太婆叫我今晚去楼上去睡了,没钱先欠着也没关系,现在他生意不好,就这通铺还能住满人,楼上好一点的房间全都是空的。”

    “你倒没关系,过几天你老爸又送钱过来了”瘦子说。

    “他妈的,老子在这里住了几年了,给他赚了多少钱?不过我的旅馆费总是要比别人便宜一点的。二十五的房间只收我十五块,像这通铺是不要钱的。不过这通铺一个月也就睡两、三天吧。”

    这个旅馆里一共有三层楼:一楼是五块钱的通铺和十块钱的单间二楼是十块到二十五的单间,三楼是二十五到六十的单间。

    “我想去租房子,但一个人去租又太贵了”我说。

    “我跟你合租吧”一个江西的打工的说。

    虽然第二天我们也去找了一下房子,但我看见他脏脏的衣服,脱了胶的鞋子,终究对他不放心,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我也就慢慢地适应这种环境了。

    第二天晚上,老头又过来了,他是来拿行礼的。看上去头发更乱了些,脸色也更憔悴了些,他说他找到工作了,就在火车站的报摊卖报纸,一天可以赚个十几块钱。但后来瘦子去过火车站回来却说没看见他。另一个打工地去火车站回来也说没看见他。

    四月中旬,我们房间又相继住进了胖子、鞋匠、化学家,隔壁住进了光头跟小孩两人挤一张床。瘦子“失踪”了几天也又出现了,满脸的胡子,头发也很乱,不过他又从没钱变回有钱了。但这次过来住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这时,有关非典的流言在温州已非常盛行。有的人说,在温州已经在六人死于非典了,而平头更是对温州有非典坚信不移。他一天到晚的问我:

    “眼镜,你说我是不是得了非典,咳嗽、没力气、胸闷。”

    “你呀,八成是烟抽多了。非典的咳嗽是干咳,没什么痰的,你一天到晚至少也要吐几百口痰吧。”

    “你得的是非典恐惧症,”胖子接着说。“要是我得非典了我就先到五马街走一趟,再去好又多,反正那里人多就去那里。”胖子的头上窄下宽,俨然一座金字塔,猛一看上去,会怀疑他的脑细胞够不够用,但这怀疑显然是多余的。他可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跟旅馆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的来,像这种人才不去跑业务实在是可惜了。

    “我说我会不会是得了非典哪。”平头说。

    “你是非典我们还敢住这里不?”化学家说。

    虽然大家都说平头不是非典,但他一天到晚还是神精嘻嘻的。终于有一天他打电话去询问了。

    那天他一回来就大笑着,又恢复了以前的精神状态:“真好玩,真--真--好玩。今天我去打电话,咨询非典的事,那小店里的老板一听是非典就给他的钱都不要了,人马上跑到一边去,叫道“你快走,你快走,那里有香烟你要是喜欢的话随便拿一包去,快走,快走。”我一走出去他就拿着消毒剂拼命的喷。真有意思,这倒是个赚钱的好办法。”

    但他并没靠这个办法赚钱,或许是后来试过行不通了罢。

    第二天,他气喘吁吁的回来。还叫道:“跑死我了,跑死我了。”

    “什么事,这么急”我说。

    “他妈的,我拼命的跑啊,”他说“真得很怕被抓住,从南站一直跑到这里,那个女的拼命的在后面叫,幸好前面的人都没有拦我,要是谁一拦我,我就死定了。不过这年头,谁那么会管闲事。”

    他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妈的,老子今天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老子发誓今天出去要搞到一点钱,于是在大街上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单身的女子,一个小包背在后面,打扮的也挺不错的。我就跟在她后面,到了南站天桥往上走的台阶那里,我小心的拉开她的小包的拉链,刚把手放进去就被她发现了,然后我一把抓起里面的东西就拼命的跑。她就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前面就站着几个人,幸好他们都没拦我,我就一路跑到这里。”

    “嘿,今天赚了几百块钱,可以去找个妞好好玩一玩了。”他又高兴了起来,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平头回来时我说:“你是温州本地的,找工作应该不难。干嘛一定要在这里混呢?”

    “这样说说谁不会说呀,要是有钱我也可以上大学也可以学电脑。但你没有钱什么都是假的。现在的社会不管你的钱是怎么得来的,有钱就是英雄,没钱就是狗熊。”他冲到我的眼前唾沫星子开始向我飞来,我赶紧把头偏到一边去,同时离往后挪了一下。

    “在这社会上人生就是一次赌博,赢了你这一辈子就什么都有了,像那些大老板一年轻轻松松地赚个几百万,是不是啊。输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当年我跟我老爸卖了房子去武汉做生意,结果把钱全赔进去了,不怨别人,要怨也只有自己不会做生意。要靠打工赚钱,哼,能赚到什么钱?我这一辈子反正也就这样完了,现在是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我心里起了些冷意,又是一个对未来毫不抱希望和信心的人。

    “照你这样说,那些农民那些打工的呢?他们不都全都不要活了?

    因为他们连打赌的本钱都没有。”化学家说,化学家也还是个带着点理想化的人。

    “你的境遇比他们要好多了,实际上那一个成功的人不是经历了次次失败之后站起来的。”我说。

    “不要跟老子说这些大道理,反正老子这一生有钱的时候也经历过,女人也玩得够多了,老子这一生知足了。”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胖子说“谈这些东西多无聊不如谈点女人还有意思一点。”

    “就是,谈女孩子多有意思。”平头说。

    我知道我是没希望说服他了。

    “女孩子要越小越好,就像我泡我老婆时,她才十六岁。”胖子说。

    “好啊,你诱骗未成年少女。”我说。

    “十六岁很大了,我前几天带了个开房间的也是十几岁,他妈的,花了我一百多块钱。”

    一听到说起女孩子,平头马上就来精神了,说:“他妈的,老子这辈子算起来也没有白活,女的至少也玩过了二十几个,小至十四五岁,大至四、五十岁。不过算起来最可惜的就是去年年底的那一个了,那是在葡萄棚认识的一个打工的,那时我去录像厅里看录像。看到那边有个女的,我就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原来比较远,后来一点一点的往她身边移,至少半个小时才移到她的身边,然后我就一把抓起她的手,她也没有反应,我知道有戏了,当时我的心里也是非常紧张,手心全都是汗,一动也不感动,后来过了好久,才说,小姐,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好吗?她说好啊,可是我配不上你的。后来我们再那里聊了一会儿,她要回去了,我说请她出动走一走,她不肯,要她留电话,她也不肯。她说,要是你真的有心的话就再过十天还是这个地方你过来。就这样后来我慢慢地把她泡上了。去年带了几个月,今年就一直都找不到她了。她说,反正,现在我也无聊你也无聊我们在一起玩玩是可以的,但要我做你的女朋友那,不可能。”

    平头一副惋惜的样子,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是要解决目前的困难了“你们这帮人,我真怀疑是不是有病,怎么一天到晚都不会想女人的。”

    “温饱思淫欲,现在的关键是解决温饱,那有心思找女孩子。”我说。

    “我可不行,这一段时间没玩女人就憋不住了,昨天那个服务员来我房间收拾东西时,我就把她抱住,她还在那里叫,不行啊,不行啊,会让我老公知道的,还拼命的挣扎。妈的,那么老了平时就是白送给老子,老子也不要。后来我老子脱了她的衣服,她还在那里叫,老子也没兴致了就让她走了。”

    我说“平头,你不怕得性病吗?”

    “他妈的,老子有一次得了淋病,那可把老子给整惨了”平头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开了。

    平头的整个工作经历我也是化学家来了之后才知道。他最早是接他老爸的班在市区一家国有化工厂里做事,后来因为表现不好,又在上班时间泡妞被当场抓住而开除了。后来与他老爸卖了房子去武汉做生意结果把钱又给亏光了,后来也做过皮鞋,做过推销,但最终没一样干的好的。结果住进了这家旅馆开始了混的日子,已经有三年了。

    “胖子,明天去华盖山不?”

    “好啊,他妈的,今天在山上输了我二十块钱。”

    “化学家,你去不?山上很好玩的,有打牌、有赌博、可以泡妞、还有很多鸡,就是太老了点,不过价格便宜,十块钱就可以帮你全身按摩一个小时。”

    化学家也是书生味很浓的,赶紧摇头。

    五一节很快就要到了,但这对找工作的来说,显然不是件好事。

    “眼镜,你说,怎么办,就快没钱了,工作还是一点着落都没有。”化学家说。

    我也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找吧,总会有工作的,化工这个行业我也去是一点都不熟悉。”

    “我已经叫家里寄钱了,可是我这几天就没钱用了。”

    我只有表示爱莫能助,我也是借一分钱花一分钱。再一个,有过几次教训之后我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后来他被旅馆老太婆逼的实在急了,我借了他十块钱帮他暂时渡一下难关,我知道在外面的人,饿一两天都没关系,要是露宿街头,那才是最惨的。两天后,他的汇款也就到了。

    鞋匠总是很少说话的,一天我看他心思重重地人坐在床上,就问:“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我的儿子成绩还不错,在班里都是前几名的,今年就要中考了,但一想到读高中读大学的费用我就怕呀,再说现在就是读了大学还不是一样找不到工作,我不想让他读书了。”鞋匠说,鞋匠原有在鞋厂里做普工的,已经有些年头了,看上去有四十五、六了。

    “那怎么行,书还是要给他读的。难道你要他像你一样出来做普工吗?”我说“你这一辈子是没办法了,但对于他,你要给他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能不能把握的住是看他自己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在床上不说话了。

    五一假期终于过去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好好地找工作了。没想到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五月八日温州确诊首例非典疑似病例。随后政府马上关闭了所有的劳务市场和人才市场,两天后几乎所有的工厂不准外来人口进入了。旅馆里的人一下子就慌了,找工作一下子变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一出厂就应该好好找工作了”胖子后悔的说“原来想好好玩几天再找工作,没想到会有这该死的非典。”

    化学家更是急得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只要听到那里有招工的消息也不管是什么工作,他都要过去碰一碰运气。

    知道这非典不是一下子就能过去的,大家都开始做长期的准备。鞋匠买了补鞋机,给人家补鞋去了,隔壁的光头和小孩子开始每天出去卖报纸了。但赚的钱都很少,还不够一天的旅馆费。

    平头又开始在旅馆里吹牛了“赚钱嘛实际上是很好赚的,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人都快饿死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光头说。光头二十多岁,一米七五的个子,身体看上去很壮。他整天喜欢问我一些有关电脑的事,他说,要是赚到钱了,我也要去学电脑。

    “以前我跟我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常常玩这一套的。有一次,我们在九山路那里,我们看见远处一辆小四轮很快的开过来,我的那个朋友就故意往前一走,那车主马上刹车,但因为车开得太快了,只见我的那个朋友一下子倒在地上,大声的哭叫起来。那车主急了,赶紧送我们去医院。到了医院门口,我们就说,看你人也挺好的,要么你就掏一万块钱吧,那就没你什么事了。要么就你陪着他,一直到他治好。车主一算陪他治好这么多钱恐怕还不够,还多了个麻烦,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就更麻烦了。所以大部分的车主都是愿意掏钱,后来那车主说,小兄弟啊!我这一点钱赚得不容易啊,能不能少给点啊。后来他说他口袋里只有七千块钱,我们说,那七千就七千吧。只见他拿出钱的时候手都在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老婆在一旁不住的小声的埋怨。七千块钱他们可能也要几个月白干活了。钱到手了,开车的也走了。只见我那朋友一下子跳了起来,马上又活蹦乱跳了,他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我们马上又去喝酒了。后来那个朋友分了四千五百块钱,我们三个人共两千五百块。”

    “那要是车主真的把你送进医院呢一做检查不就露陷了吗?”

    “医院也要赚钱的,送上门来的他会把你推掉吗?他会照样给你做检查、开药,随便一搞至少都是几千块钱。”

    “而且有一次我搞了一个开着一辆很好的小车的,那车主说,小兄弟啊,这一套把戏你就别跟我玩了,我以前也是混的人。我就要他赔钱,正好这时一个交警过来了,他也帮我说话,那人没办法只好给了我几百块钱。”

    “行,那我们明天就去试一下,现在关键是要解决肚子问题”光头说。晚上回来时只见平头垂头丧气的坐在床沿上说:“他妈的,坏事了,光头和小孩子进去了,我就怕他们把我供出来,那就完了。”

    “是啊,他们肯定会把你供出来的,你还是换一个地方住吧。”胖子说。

    “不应该去五马街搞的。”平头又像是总结经验似的说“五马派出所最近查得特别严,华盖山最近也不能去了。不过他们两个人的演技也还差那么一点,还是被别人看出破绽了。我幸好还跑得快才溜走,不然也进去了。”

    他还存着半丝希望似的在这里等,九点、十点、十一点他们两个终究没回来。

    我突然有点可怜起平头来了。是的,他玩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他可以有比我们更多的钱花,但没有一分是来自心安理得的。他的心灵将永远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但他好强,要面子,不愿让他的一些朋友因为他没钱而看不起他,他实际上活得比我们还累。

    我见到光头他们两个是在第二天晚上了。他们是再也不敢做这事了,但先做点无本钱的生意的思路还是没有改变。很快他们又跟平头出去了。

    第二天我回来时只见他们在隔壁的房间说话,光头说:“不了,我就不过去了。这真得拿不到钱我也没办法,是不是,你看我的手还全都是血。我们三个人把他拦在大街的一个角落里就拼命的打,他拼命向我们求饶,看着他当时可怜的目光我真得有点同情他,但我也没办法,他一直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但还说他没有钱,我们也没办法。”光头似乎在拼命地回忆当时的情景,声音里还带着害怕似得有点微微的颤抖。

    “不管有没有拿到钱你过去跟我那朋友解释一下,我会帮你说话的。你过去都不过去一趟我那朋友会怎么说我,是不是,人是我介绍过去的。”

    但光头似乎还是不想过去。平头又换了个话题:“你们过去他是怎么招待你们的。”

    “他带我们出动吃了一顿饭吧,花了他六十块钱。就这样了。”

    “事实上他们讨债公司讨不到钱也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必为讨不到钱担心什么。过去呢我会帮你说话的,但无论你是想干还是不想干了最好都过去一趟给,我留点面子,好吧。走吧,现在就走。”

    光头终于又跟着他出去了。

    这条路他们又没走通,他们又开始想新的办法

    “上街抢劫算了。”光头说

    平头赶紧说:“这些事我是不敢做的做一些小偷小骗还可以。”

    很快他们又研究出了新办法,其实这个办法大家都听说过,但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可行的。这个办法就是每天去白吃白喝然后往饭菜里扔苍蝇,如果店主看上去软弱一点的就再敲他一些钱。

    每天回来之后光头和小孩子很少说话,但平头总要吹一通才能睡觉。

    “今天我们去了黄龙,在那个小饭店三个人总共才吃了他十二块钱,刚开始我们往菜里扔了一只苍蝇,然后我就拍着桌子大叫道,老板怎么回事,你这菜里有苍蝇。那老板赶紧过来道歉,我们就说算了算了,只是以后不要再有了。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老板说。然后看看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又往菜里扔了只苍蝇。我又大叫,老板,你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你现在说怎么办?然后一个个装着要吐的样子。那老板是个老实人,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吃了你这样的饭,我们得病了怎么办?你要赔我们的精神损失费,那老板一听这话吓坏了,赶紧又是给我们喝饮料又是给我们香烟。我说,干脆点你拿一百块钱出来算了。那老板哭丧着脸说,你看,这几天被非典一闹,我这生意都没有了,我身上那里还有钱啊,我连房租都付不起了,你看这钱就算了吧。看着他那一副可怜的样子还真想算了,但一想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来的,就又说,不行,一百块钱已经是最少了,你不给的话我们可就打电话了。那老板无可奈何的把口袋掏了个遍,总共就只有68元钱。算了算了,就拿你六十块钱吧,我说,然后从他手拿过钱来就走了。”

    “那你们干嘛不向有钱一点的老板敲呢,”我说。

    “那些老板有的是有后台的,不敢啊。”平头说“记得有一次我和我的一个朋友去一家本地人开的饭馆里吃白食,一共吃了四十多块钱,吃完了之后我说,老板钱明天再给吧。不行,那老板说着拿了一把杀猪刀出来,恶狠狠地往我们面前一站,我们马上就吓坏了。我那朋友说,平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拿钱,半个小时就过来。我还真的傻傻的地那里等,半个小时他没有来,一个小时他没有来,两个小时他还是没有来。我知道没希望了,那个店老板和他的儿子一见有人进来就点一下我的头说,你们看这是个吃白食的,年纪青青的吃白食,你说倒霉不倒霉啊。进来一个说一个,一直在那里站了三个多不时,他们要关门了才说让我回来。他老婆还说,不行,把他的衣服裤子脱了,让他光着脚回去。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我真想拿刀砍了他们。后来他老公说,算了算了,就让他先回去吧。回来前他还说,年青人啊,你丢不丢人啊,你要是真得没钱了你跟我说一下,我给你盛一碗饭炒一个菜也没关系,没钱了还要充大佬大吃大喝你像话吗,然后才让我走了。”

    结束

    非典的阴影终于慢慢地过去了,五月二十一号,温州的非典疑似病例排除。

    “排除了就好,排除了就好。”胖子高兴地说“听说劳务市场二十七号又可以照常营业了。”

    旅馆里的流动人口又多起来了。鞋匠决定回家去了。化学家去了龙湾他有一个朋友在那里。胖子没钱了,每天白天找工作晚上找老乡借钱。光头和小孩子开始一边“赚钱”一边找工作。平头又开始想新的办法“赚钱”瘦子有的时候还会出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