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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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孩提时代的朦胧岁月,还是花样年华的粉红季节,我都喜爱着大自然中的一种晶莹剔透纯洁无瑕的东西——那就是雨。它飘飘洒洒悠悠扬扬温温尔雅,它忧忧郁郁宛宛转转淡淡如凄。夜雨烛光,它陪我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遐想着天上的故事;晨雨垂杨,它伴我髻子春衫沿着汴河的涟漪走向爱情的开始。多少年来,我与它依依惜别于车间的门口,又与它相逢在夜暮街灯的回家之时。春天来了,它“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给了我无数个诗人的不眠夜晚;“巴山夜雨涨秋池”秋天来时,它又给了我多少个归期的思念啊。忘不了,点点滴滴的雨打芭蕉它驱散着我夜班中的睡意;忘不了,扬扬洒洒的雨浥轻尘它洗涤着我白天里的失误。十几年来,在我与心爱的工厂心爱的岗位日夜相伴的同时,这温柔的雨也一往情深地陪伴着我呀。今天,当我看到窗台上的那片落叶,我知道秋天来了;今天,当我走出厂门口的那道风景,我知道,雨又下了。哦,秋雨,你还是那么无拘无束潇洒不羁。

    我把雨衣叠在自行车的篮子里,任飘摇的秋雨拥抱着飘摇的身体踏上了离开的路。这是多么熟悉的一条路啊,十多年来,它默默无闻地承受了我不知疲倦的脚步。从厂里到家里,从家里到厂里,日月轮回,春秋交替;给了我无数个匆匆奔走间的感慨,也给了我无数个翩翩起舞间的美丽。就是这条宽阔平坦一尘不染的路面,如今显得那么灰暗冰冷与柔软无力。还记得第一天上班时,路的两旁野花含笑春雨如丝,令人陶醉心旷神怡。那天,我穿着崭新的工作服,扎着漂亮的马尾辫,在进厂门的时候,还对着挂在青青芳草上的雨珠端祥着自己的影子:看!多么神气的小妮子!今天,当我脱下发白的工作服,撩拨着蓬乱的卷发走在这秋雨飘飘的路面,两旁的寒花冷草是那样的苍凉如滴、如吟如泣。为什么要这样呢?可怜的一花一草,象那年那月那天一样,对我笑一笑吧,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走上汴河的石桥,我站住了。一只手扶着破旧的自行车,一只手扶着湿漉漉的桥栏,凝视着悠悠远去的流水。水依然是那样清、那样蓝,只是濛濛之中飘摇的秋雨给了它一川无穷无尽的迷茫与寒冷。西风扫过,水波如烟,宛如一汪迷离的泪眼,向秋天的两岸诉说着美丽的童年。还记得那些华灯初上杨柳摇枝的夜晚,在渔火炊舟的水面,我光着脚丫在波光明灭之中放下一盏莲灯。然后,我便坐在石栏上,捧着潮湿的小脸蛋看着它在轻轻摇摆的水面上慢慢远去,慢慢远去,只到楼光倒影的碧澜中间。于是,我又跳下栏杆,顺着河岸追着莲灯又跳又喊:“小心点!前面有条船!”这清新在眼的往事,给了我多少个秋雨飘飘泪眼朦胧间的深情回想啊!而如今,我却告别了那个透明的年代!苍海桑田,多少个黄鹤飞去成了日暮乡关;春花秋月,多少个青鸟飞回成了梦里蓬莱。纵心如秋水,那堪雨打与风鞭。当我此时又一次站在桥上的时候,是多么的茕茕孑立与形影孤单。

    不知不觉中,我转头回望着刚刚离去的那片天。雨仿佛密了起来,缠缠绵绵地引领着我无神的视线。那是我的厂房,那是我的车间!多么使人眼热的一切呀,此时正对着我矗立着多情的无奈。秦甍汉角的办公楼,吴风越韵的更衣室,还有那江情淮意的厂区花园,从今之后,就真的相逢之处是陌颜了吗?可还记得,我用芳香的手帕沾湿温馨的雨点轻擦过你们昨日的尘渍;可还记得,我用纤细的手指蘸上冰冷的雨珠抹去过你们今朝的烟灰。杨柳飞絮,我为你们扫去残红满地春的烦恼;梧桐落叶,我为你们拾起乱黄铺地秋的愁思。荒草盈阶,我为你们剪去夏的狂燥;寒雪登门,我为你们铲开冬的催逼。如今,我要走了,多么教人心碎,难舍难离!我的工厂啊!十多年风雨朝夕,此去后,谁为你寒来暑往添卸衣!谁为你花好月圆写新词?谁为你美景良辰展歌舞?谁为你夙兴夜寐锁情思!曾几何时,我与工友在你的身边忘情陶醉于下班后的留连无归;曾几何时,我与同事在你的怀抱里倾心珍惜着上班后的乐此不疲。曾几何时,我临风把酒醉倒于你立马巅峰的荣誉;曾几何时,我和泪题诗拜倒于你百纳山川的雄姿!牡丹东风庭院,多少个梦醒花开处深深遥望的惦记;椰子南天客栈,多少个雨打灯落间幽幽等待的归期。些许年来,我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你海洋般的血液里,我的工厂,当我无声无息离去的时候,天空中飘着无边的雨。

    秋雨飘飘,我眸潮潮,此时别去,汴水潇潇。当我转回头把目光再次投入烟雨飘渺的汴河流水时,我温热的泪花与冰凉的雨点已经浑如一体了。两岸的城楼依旧,几行的杨柳如前,而我却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那迎风贴水的燕子啊,从今以后,你还会记得桥栏上那个单薄的人影吗?看,你的羽毛都湿透了,可你还是那么一往情深地飞翔,翻飞着对生活的热爱对遥远的梦想。而我,在这秋风秋雨交织的凄苦零丁之中,显得是那样的脆弱无力与寂寞徘徊。如同摇坠的残英落降,我仿佛间闻到了泥土的冰凉,怎么能不教我感到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寒意呢?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当我再一次吟起这片小词,回眸之处,我爱恋的那片天空已经朦胧于愈烟愈雾的秋雨飘飘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