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执爱不悟 > V080 没有出路

V080 没有出路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半小时之后,工作人员从里间出来,将骨灰盒交到杜箬手里,她一路捧着,下葬,盖土……站在刚刚立起的新碑前面,没有哭!

    灵车将所有人送回市区,小凡被杜良兴搀扶着,抱着陆霜凤的遗像走在最前面,而杜箬被乔安明扶着,一路无话地跟在最后。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但是空气闷热无比,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像是完成一场盛大而悲痛的仪式,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沉痛静默,无奈生命脆弱,人心凉薄。

    一群送葬的人拐进巷口,杜箬抬头,却看到老槐树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乔安明眼光一阴,扶着杜箬的手搂得更紧,莫佑庭见到人群走过来,立即迎上去,一个个都是一副极其悲痛的脸,总算寻到最后面,杜箬就那样无力虚乏地半依在乔安明怀里。

    “杜箬…”莫佑庭顿了几秒,发出的声音都哑得把自己吓了一跳。

    杜箬看清眼前的人,嘴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乔安明扶住她的腰,用很沉然的口气说:“她情绪很不好,所以抱歉,我想带她进去休息一会儿。”

    莫佑庭像说什么,但见杜箬的脸色却是白得吓人,便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进去。

    亲属都渐渐散去,杜良兴将陆霜凤的遗像挂到墙上,小凡也跟着护工回了医院。

    短短二十多个小时,她的亲人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唯独就剩下墙上那幅遗像。

    杜箬站在前面,抬头看了很久…因为陆霜凤是意外去世,所以她的遗像没有好好照,是从相册里找了以前的一张生活照放大裱的镜框。

    相片上的陆霜凤笑得很好看,依旧是那件旧得有些褪色的羽绒棉袄,杜箬还记得这张照片,那时候她刚去桐城上大学,为了省路费,有年寒假她没有回去过年,在餐馆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兼职,春节之后陆霜凤去桐城看她,杜箬很开心,带着陆霜凤去桐城的公园放河灯,花了十块钱拍了这种照片…

    杜箬站在陆霜凤的遗像前站了很久…

    风从院门吹进厅里,她就站在客厅的中央,抬头仰望着那幅遗像,穿着有些发皱的旧裙子,背影过于消瘦,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大腹便便的准妈妈,几天没有好好打理的头发就用一根黑色的皮筋全部绑在脑后,因为上午在乔安明的怀里闹了那一场,所以头发有些乱,好几捋都散下来挂在耳侧…

    门口老槐树的叶子依然沙沙响,杜箬的裙摆也跟着晃,脚背肿得很高,虚浮的脚裸就藏在裙摆下面,露出没有扣搭扣的凉鞋后跟…

    莫佑庭还记得在桐城最后一次看到杜箬时的模样,他那时候要出院,她带着乔安明去见他,那时候杜箬似乎胖了一点,皮肤白柔,穿着奶白色松款款的棉衫,前襟和领口绣着一圈淡粉色的海棠,衬得面色那么好,但整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懒洋洋的样子,又感觉像是一团捉不到的云……

    那是莫佑庭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杜箬,肚子还没有现在这么大,也胖了许多,但看上去心情极好,而现在呢?才一段时间未见,她却独自经历了这么多事……

    莫佑庭是昨天夜里才回到桐城,手机没有带出去,所以到家之后开机才看到郑小冉的短信,他连夜打电话给郑小冉了解情况,才知道杜箬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离开桐城的时候告诉过自己,以后杜箬的事他会少管,可是只单单一条郑小冉的短信,莫佑庭就觉得天下大乱,直接又原路返回机场,坐了凌晨最早的一班航班来宣城。

    郑小冉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乔安明在宣城,一直陪着杜箬,可是莫佑庭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来,可是来了又能怎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消瘦得不成人样的背影……肚子已经那么大,整个人又瘦条条,感觉腰都要被折断,仿佛那院门的风吹进来,稍不慎就会将她吹倒。

    “杜箬…”莫佑庭沙哑地张嘴,总算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眼前的人依旧安静地站着不动,倒是乔安明,侧身看了一眼莫佑庭,眼光也是一片暗沉的漠然…

    莫佑庭心中有怒火,所以自然给不了乔安明好脸色,也很愤慨地回望这个男人,三人以三角姿态站立,微凉的夏风徐徐,但依旧吹不散屋里的热气。

    很沉闷的气氛,每个人都不讲话,仿佛都各自按住自己的心事。

    门口响起邻居说话的声音,之后是杜良兴的脚步声,匆匆跨过门槛走进来,丝毫不理会屋里沉闷的气氛,将手里的一次性食盒放到厅堂里的八仙桌上。

    “我随便在巷口的小吃店打包了几份炒饭,你们将就吃一点吧…”杜良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向乔安明,这几天他是亲眼看着乔安明为了杜家的事忙里忙外,所以对这个男人,他虽说不上喜爱,但至少已经不厌恶。

    乔安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依旧站着没有去拿食盒。

    杜良兴又转身,有些生涩地对莫佑庭开口:“你是小箬的朋友吧…也留下来一起吃一点吧。小箬这几天情绪不好,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望见谅…”

    “伯父您客气了,我是杜箬的大学同学,听说伯母出事,我才赶过来…您也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莫佑庭一改刚才的死人脸,对着杜良兴一顿“贤良淑德”的招呼,杜良兴觉得眼前的男人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又礼貌讨人喜欢,便多看了几眼…

    “原来是小箬的同学啊,不好意思,照顾不周…只是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杜良兴说到这里讲眼光又扫过杜箬的背影,她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这世界上除了陆霜凤的那张遗像,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入她的眼。

    “哎……”杜良兴很长的一声叹息,刚刚好一点的口吻又变凉:“这孩子,从小心思重,突然又出了这种事,一时转不过来…帮着劝劝吧,我怕她这样下去,会出事…”

    杜良兴的话应该没有讲完,只是后面的口气有些哽咽,他只能匆匆收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食盒递到杜箬面前,拍着她的肩膀劝:“吃点东西吧…早晨出门的时候就没吃,饿着对孩子不好…”

    杜箬身体没动,但头侧了侧,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炒饭,没有食欲。

    乔安明走过去,接过食盒,压低声音说:“给我吧,我来劝…”

    杜良兴定了定神,“嗯”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头,看着乔安明:“那个…乔先生…这段时间麻烦了,我下午会在医院,小凡那里脱不了人,所以…”

    乔安明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很肯定地回:“没关系,杜箬我会照顾,你去吧,另外,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杜良兴垂了垂头,就回答:“谢谢!”

    杜良兴一走,好不容易有点生气的厅堂又变得沉闷。

    乔安明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那油腻腻的蛋炒饭,直接搁到桌上,然后躬下身,温柔地问杜箬:“是不是没有胃口?但总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没有声音,回答他的只有空气。

    乔安明不放弃,继续问:“喝了好多天粥,是不是腻了?要不去给你买点面吧?海鲜面?我记得路口有家面馆看上去不错…”

    依旧是没声音,但她总算扭了扭头,目光清淡地看着乔安明,眼神很沉,像是一口看不到波澜的井。

    乔安明被她看得有些发寒,只能又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她却眉头皱起来,毫无预兆地开口:“乔安明,你打算呆到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里?”

    “你说呢?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他会意,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住气:“你什么时候跟我回桐城,我就什么时候走!”

    “有意思么这样?死皮赖脸的,这都不像你了…”杜箬牙根咬得死死的,她该怎么办?她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松手,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再跟他走下去…

    用一条亲人的性命换来的苟且,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继续。

    “你走吧,别再呆在这里,我妈都死了,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你逃避也没有用,杜箬,你要试着走出去,如果你暂时不想回桐城,那我陪你在宣城再呆一段日子,或者我带你出去转转?这个季节,北欧是不错的选择,天气不热,我在芬兰有认识的老朋友,要不就去那里?”

    乔安明一口气讲了很多,语调软得像是在哀求,只是杜箬依旧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他,他吞着气,继续说:“是不是不想出国?不过肚子这么大长途跋涉确实太累,那就国内吧,国内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

    乔安明后面的话讲得很急,身体躬下去,几乎凑到杜箬面前…他很少舍得用这么软的调子跟人讲话,可是最近他在杜箬面前愈发显得没有底气,总觉得亏欠太多,又心疼又不舍,急着要去弥补。

    可是眼前的人丝毫不领情,她现在满心的恨和自责,怎么可能会接受他的弥补,况且这么深重的一道伤口,补都已经补不好了。

    “乔安明,我求你了,走吧…”杜箬回过头,整张凉白的脸都对着乔安明。

    “我不会走,除非你跟我回桐城!”他的态度也很坚定,不遗余力的僵持,还想说什么,一侧肩膀却被人扯过…

    “你怎么这么固执,她都已经开口赶你走了!有些事情应该懂得适可而止!”说话的是莫佑庭,眼光恶狠狠戳着乔安明。

    乔安明苦涩笑了笑:“这是我跟杜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前是没关系,但是现在你把她害成这样,你自己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莫佑庭指着身旁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杜箬,满是心疼。

    乔安明也很无奈,想辩驳,却找不到语言,两个男人站在堂内对峙,杜箬觉得面目可憎,回头指着门口的方向:“走!都走!”

    “杜箬……”莫佑庭不甘心,又担心她。

    杜箬却犯狠似地推了莫佑庭一把:“走啊!”

    “我不走,你这样子我怎么能走!”

    乔安明也看不过去,试图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可是杜箬抬眼冷扫一遍,目光中带着清寒的冷,一字一句砸向乔安明:“你也走,赶紧走,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听到了吗?走吧,她不想见你。”莫佑庭气氛地过去拉杜箬,乔安明被他推得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稳,还想说什么,可杜箬明显不给他机会,依旧指着门口。

    “滚,可不可以?算我求你!”杜箬轻吼出声,声音不高,但说得浑身都在颤抖。

    一场葬礼下来,她的情绪已经压抑到近乎要爆炸,乔安明的存在是她所有情绪的引爆点,他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再呆下去面前的女人会崩溃,所以就算万般不舍和无奈,乔安明还是微垂着头,说:“好,我走,我这几天会住在附近的酒店,你有事就给我电话。”

    杜箬没有说话,死死咬着嘴唇。

    莫佑庭很快就没了耐心,赶他:“赶紧走吧,回你的崇州去!”

    乔安明似乎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正眼看着莫佑庭,用难得沉软的口吻说:“照顾好她,她这几天情绪很不稳定,谢谢!”

    乔安明说完又看了一眼始终不愿抬头的杜箬,想再说些什么,但语言在这种时候都变得乏力苍白,他最终也只是捏了捏拳头,转身往院门外走。

    院门外的老槐树依旧被风吹得沙沙响,乔安明一向都高挺的身影几天下来已经有些佝偻,微微弯着,一步步离开那间屋子。

    杜箬憋着一口气,不抬头,不敢看他离开的背影,只听到“吱呀”一声推门声,他走了,出去了,低沉的脚步声混着槐树上的知了鸣叫声,一点点离开她的生命。

    杜箬脚步晃了晃,眼泪终于砸到了地上,猛吸一口气,用手撑住桌沿才勉强站住。

    莫佑庭看着她在原地独自挣扎,站稳,奔溃,不敢发出声音,这一场仗,他不能替她打,她必须自己挺过去。

    良久,杜箬撑着桌沿的手臂松开,勉强抬了抬头,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树荫带着光晕摇晃。

    她动了动唇,问:“走了?”

    “走了。”

    终于走了,杜箬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是眼泪,越来越凶猛的眼泪,半蹲着身子趴在桌上哭到没有呼吸。

    顾澜执意要出院,虽然身体还没复原,但她不想再在医院住下去。

    病房门口每天都有埋伏的记者,借一切机会和办法去拍她躺在床上虚弱憔悴的照片,而医院的护士和医生每次见她都带着同情异样的目光,她这个下堂妇啊,自己病在医院,丈夫却在其他城市陪情妇,甚至网上和杂志这段时间全是乔安明在宣城照顾杜箬的照片,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顾澜根本受不住,所以她执意要出院。

    在病房闹了半天,琴姨劝不住,又找来秦医生,秦医生也劝不住,她知道这个娇太太看似体弱身虚,但一旦闹起来很能折腾,最后琴姨只能给任佩茵打电话求助。

    任佩茵给乔安明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酒店休息,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吊灯,想着他与杜箬以后的事,老太太的电话就在那时打过来。

    “安明,你还在宣城?顾澜吵着要出院呢,你是不是真打算不管顾澜的死活了?”

    乔安明这几天顶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少,舆论,谴责,道义,责任,他仿佛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夹缝中,横竖都是错,所以他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回答:“她如果想出院就随她吧。”

    “混账东西!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这身子现在能出院吗?她这是在说气话啊,最近报纸上全是你在宣城跟那狐狸精的照片,你真是……”任佩茵说着就把自己的情绪又撩了起来。

    乔安明半躺在床上不接话,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他觉得也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任佩茵听那头一直不出声,又下最后通牒:“你赶紧给我回来,好好哄哄她,都二十多年夫妻了,瞎折腾什么?”

    乔安明有些头脑发胀,用手指揉着脑门心:“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把杜箬带回去,然后跟顾澜办离婚手续!”

    “什么?你再说一遍?”任佩茵的声音都叫得有些哑了,她以为事情闹成这样,乔安明应该会见好就收了,可他怎么还是要执意离婚?

    “行,你老婆不要了,那是不是连我这个妈你都不要了?想气死我吗?还真打算离婚?”任佩茵越说越急,渐渐有了哭声。

    乔安明觉得头疼愈发厉害,索性也不用手指揉了,爬起来回答:“妈,我跟顾澜之间缘分都尽了,她最近做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她居然找人偷拍了照片寄到杜箬家里,杜箬母亲因为这件事出了车祸,一条生命啊,我欠她太多东西,还不清了。”

    密密丛丛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任佩茵却听不出他话里的疲倦,一味地还在坚持:“活该!她是咎由自取!勾。引人家老公,破坏别人家庭,顾澜做得没错,再说她妈出车祸也不是顾澜导致的,所以你别乱给顾澜扣帽子,赶紧给我回来!”

    乔安明觉得空气压抑,懒得再说,直接撩了任佩茵的电话!

    就让他这么一意孤行一次吧,就让他这么疯狂固执一次吧,他什么都不想管了,舆论已经把杜箬骂得这么难听,她怀着孩子受了这么多苦,他还怎么能够抛下她回去?

    可是任佩茵一口气没咽上去,再次拨打乔安明的电话,他不接,再打,他直接关机!

    孽子,孽子啊!任佩茵握着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瑟瑟发抖,胸口一热,一股酸腥味直接从心口涌了出来……

    乔安明睡了那段时间最沉的一觉,之前几天一直在医院照顾杜箬,之后操办葬礼,所以身心俱疲,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手机关了一夜,打开,全是崇州的未接电话,其中最多的号码是彭于初。

    乔安明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于是第一个给彭于初回电话。

    “于初,什么事?”

    “乔总,您总算开机了,老太太出事了…”

    杜箬睡到下午才起床,醒过来觉得全身乏力,这段时间的神经一直绷着,现在突然松下来,感觉全身都是空荡荡的虚脱。

    开了房门出去,莫佑庭就坐在厅内,八仙桌上放着饭菜,而他就坐在那里抽烟。

    杜箬走过去撑着桌沿,挺着肚子,问:“你怎么还没走?”

    “不放心你,赶我也不会走。”莫佑庭笑了笑,又抽了一口烟,烟雾有些呛人,杜箬下意识地咳了几声,他才察觉她还怀着孩子,立刻将烟掐灭:“对不起,以后在你面前不抽了。”

    杜箬摇头,她不在意,她现在什么都不在在意了,只是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莫佑庭见她气色恢复了一些,知道她昨晚睡得不错。

    “精神好了很多,你足足睡了12小时,饿不饿?吃些东西吧。”莫佑庭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你爸刚从医院回来了一趟,打包了一些东西,要是不喜欢吃,我再带你出去吃。”

    “不用了,吃不下。”杜箬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她是真的吃不下。

    莫佑庭却不允许,盛了一碗汤移过去:“多少总得吃一点吧,我见你瘦了好多,就算再没胃口也要顾忌肚子里的孩子。”

    一提“孩子”,杜箬心思就变软,居然真的接过汤喝起来。

    莫佑庭心里觉得难受,他明白现在的杜箬就像一个被掏空的躯壳,脆弱敏感,唯一还能劝慰的她,或许就只剩“孩子”了。

    庭堂里依旧闷热,盛夏的空气十分湿腻,带着热气的风穿堂而过,最后只留下杜箬喝汤的“咻咻”声……

    莫佑庭看着她垂头吃东西的样子,考虑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你手机响了一上午,乔安明的电话。”

    杜箬抬起脸,眼里一片晶亮,但很快又泯灭,抽过桌上的手机看一眼,果然全是乔安明的未接电话,最近的一个是在约一小时前。

    打开短信收件箱,里面是乔安明刚发的未读信息:“杜箬,我妈住院了,得先回崇州一趟,保持联系!”

    字句扼要,符合乔安明一贯风格。

    他轻描淡写,只说任佩茵“住院”了,这条短信是他在崇州机场落地之后发的,彭于初和小张已经在航站楼门口等。

    小张开车,彭于初一路简要交代任佩茵的病情:“乔总,老太太昨晚在医院突然呕血晕倒,推入急救室,初步诊断是肝郁所致,值班医生已经做过急救措施,现在老太太在ICU,上午做了全面检查,但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乔安明始终用手指扶着额头,目光冷涩地看着窗外,郁郁苍苍地大树在阳光照耀下绿得刺眼,他觉得眼皮困乏,便半眯着眼。

    小张一路都在观察乔安明的表情,彭于初小心翼翼交代老太太病情的时候,乔安明就显出这副样子,之后一路都一直是这副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乔安明已经有些猜到任佩茵晕倒的原因了,或许是被他气的,因为昨天那个被他挂掉的电话。

    老太太是在顾澜住的医院晕倒的,所以乔安明直接从机场去了那家医院,老太太已经醒了,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陈妈正在伺候她洗脸。

    彭于初和小张没有跟着上楼,坐在车子里等,乔安明一个人上楼,站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儿,刚好就听到任佩茵和陈妈的对话。

    “我这样子像不像病得很严重?安明见到会不会心软?”

    “太太……”陈妈喊了一声,开始劝:“您这次真的不应该装病把先生骗回来,他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该记恨您了!”

    “记恨?记恨就记恨吧,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他一直呆在宣城,狐狸精和他的照片登得到处都是,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况且他执意要跟顾澜离婚,二十多年拼下的家业他说送人就送人,他不心疼我替他心疼!”

    任佩茵说得义愤填膺,但因为身子还有些虚弱,所以轻咳了几声,陈妈似乎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劝:“您也别总是心高气盛的,先生有自己的难处,况且您是真的呕了血,自己身子不好,回头真病了怎么办?”

    “不会,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我是被他昨天的电话气的,没那么容易病,我还要等着狐狸精的孩子出世呢,那可是我的孙子……”

    ……

    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乔安明闭了闭眼,站在门口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很快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顾澜的声音虚虚实实:“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乔安明回头,琴姨扶着顾澜就站在身后,他愣了愣,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进去,任佩茵一看到乔安明,眼里不免就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就眼眶潮湿,有些倔地翻过身子不搭理。

    老小孩啊,任佩茵活到那把年纪,有些举止确实有些像孩子。

    乔安明知道她在演戏,他也乐意配合,例行向陈妈问了一番任佩茵的病情,陈妈都老实回答了。

    一直翻身背对着乔安明的任佩茵沉不住气了,爬起来就吼:“问什么问?干脆气死我算了,也省得给我治了,横竖早晚都要被你气死!”

    声情并茂的声讨,顾澜在旁边都不免佩服老太太的演技好,乔安明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陈妈:“检查都做过了吗?什么时候出结果?”

    “该做的都做了,医生说明天就有结果。”

    “好,明天就能有结果。”乔安明意味深长地终于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任佩茵,重复:“明天就能有结果,到时候看医生怎么说。”遂头也不回,直接转身离开病房。

    前后不过几分钟,哪里像是一个儿子来探病的样子!任佩茵气得手都在抖,指着门口乔安明离开的背影骂:“没良心啊,真是要气死我!魂都被那小妖精勾走了!”

    顾澜脚步不免往后倒了倒,幸亏被琴姨扶住!

    其实她也看出来老太太是在装病,什么气血攻心啊,就算真呕血也是被气的,哪里就需要住ICU!

    老太太的目的很明确,无非是想骗乔安明回来,无非是想用亲情挽住他,可是最终他人是回来了,心却没回来。

    老太太说得没错,魂都被那小妖精勾走了,二十年的夫妻恩情,四十五年的养育亲情,他都不要了。

    顾澜笑了笑,看了一眼琴姨,眼泪就掉了出来:“他回来了,可是他的心却不在了。”

    乔安明晚上没有留在医院,医院里一大堆护工和佣人伺候着老太太和顾澜,他不需要留,也不想留。

    独自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顾澜住院有一阵子了,所以家里只有几个佣人料理,不上心,自然光景不好,就连壁炉上那束百合都焉了,一看就知道已经好多天没有换过。

    以前顾澜在家是必须天天要换新鲜的花的。

    乔安明将衬衣袖口解开,走过去把那束枯萎的百合扔进垃圾桶,在空旷的屋子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一无事事,还是去二楼书房工作。

    都说乔安明风光无垠,权势在手,可是到这天他才知道,人生贫瘠至此,太多无奈的事他无法控制,母亲装病骗自己,妻子拍照曝光自己的隐私,好,这些他都认了,因为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可是就连杜箬也没有理解他。

    他从离开宣城就一直给杜箬打电话,发短信,她却只字未回。

    他已经抛开所有一切,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执意要跟她在一起,为何她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

    乔安明曾经对杜箬说过:“我不是神,我也有累的时候!”

    是,他也有累的时候,所以现在他甘愿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不去想这些艰难的事。

    顾澜第二天又开始闹,闹着要出院,秦医生给乔安明打了电话,那时他刚好到公司。

    已经好久没来办公室了,堆积如山的工作,虽然已经打算把公司股权让出去,但只要一朝他还坐在这个位置,还是得一朝卖命。

    秦医生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刚处理完一轮邮件。

    “喂,秦医生,这么早?”

    “乔先生,我不早,我是医生,要来巡视病房的,倒是您,听这口气好像起来好久了吧。”

    乔安明笑了笑,没接话,切入正题:“什么事?”

    “顾澜要出院,我劝不住,要不您来劝吧。”

    乔安明却顿住了,他不想劝,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这么多年了,耐心和毅力都被她磨光了。

    秦医生也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事,所以又说:“乔先生,这么多年我是看着您一点点对她用心的,顾澜有时候是有些任性,但说实话她这段日子也挺难的,您还是来劝劝吧。”

    “不劝了,她现在这情况,适合出院吗?”

    “也不是说不能出院,在家养着也一样,反正你们家什么急救器材都有,只是……”

    “那就让她出院吧。”乔安明回答得很干脆。

    他太累了,不想再去为任何人背负责任。

    “秦医生,你刚才也说了,做了顾澜十多年的家庭医生,她的情况你应该很了解,她从小就有心脏病,身子很虚,一次次地半夜进急诊室,上呼吸机,我一次次地大动干戈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乔安明说到这里语气不免有些凄凉,秦医生第一次听到乔安明这么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那头的男人才低沉地说完:“如果她不能为自己的身体负责,我做再多都没有用,对不对?”

    秦医生握紧手机,站在病房走廊,看着病房内还在吵的顾澜,突然就有些同情电话那头的男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是戏词!真正的生活中,太多的无奈和无力,就算乔安明身家万贯又怎样,到头来,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秦医生收回目光,说:“好,乔先生,我现在安排人去给顾澜办出院手续。”

    乔安明挂了电话,不想再工作了,阖了电脑,翻到杜箬的号码。

    她依旧是一个留言和信息都没有,他打过去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杜箬…能不能给我一个电话。”他将这条短信发过去,依旧没有回应,不甘心,他又打电话,漫无止境地“嘟嘟声”,仿佛那头永远都不会有人接。

    他没有办法,又耐住性子发短信。

    “杜箬,可不可以回我电话,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不算长的一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屏幕上打出来,最后按了“发送”健,等了好久,依旧等不到答案,电话再打过去,那头已经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