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幺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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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爸走了,他才五十七岁啊!哥哥姐姐都还健在,他却先他们而离去,走得那么匆忙,那么突然,让人卒不及防,悲痛不已.

    幺爸是我们老吴家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他饿着肚子,顶着"地主狗崽子"的帽子,以优异的成绩,出色小提琴手的身份,毕业于四川林学院,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担起了赡养父母、资助哥姐、抚育儿女的重任。三十年的西昌林区工作,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造就了致他于死地的病因:乙肝转化为肝癌.

    我与幺爸相识在祖母逝世那年的冬天,幺爸在祖母入土半年后才得以请假回家奔丧.那时我已经十八岁了,第一次见到幺爸,竟惊觉他与老吴家的男子汉有那么大的差别:老吴家的男子汉高大,白胖,威严,不苟言笑;而幺爸却矮小,黑瘦,亲切,平易近人.看见我惊诧的样子,幺爸微笑着解释道:“长期的野外工作,晒得漆黑,每年回自贡,你弟妹们都会与院子里的小朋友一起,叫我是非洲黑人叔叔。”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们中间很快就没有了距离感,我作了他此次回老家的全程陪伴同.

    我第二次见幺爸,是距上次十五年后,幺爸终于调回了自贡家人的身边。我也工作了,并成了家,但是小家的不幸,生活的不如意,使人心灰意冷,茫然不知所措。幺爸带着第一次回老家的幺妈、弟娃回来观光。为了让我散心,哥嫂要我全程陪同。幺爸知道了我的困惑,一路上,就社会、家庭、工作、婚姻等问题,以一个过来人、朋友的身份,与我作了详尽的探讨,让我阐开了心扉,倒出了心中的苦水,明白了生活的坎坷、曲折,增强了生活的勇气,信心。

    我第三次见幺爸,是他病逝前一个月,幺爸出差来到我们县城,那时我已调进了城,房子很窄,孩子又小,幺爸在工作结束后,晚饭之前抽出时间来看我。只坐了一小会儿,他就执意要走,说是一起来的同事,人生地不熟的,让他一个人留在宾馆不好。于是,我只好送幺爸,幺爸挽着我的手,我又牵着孩子的手,一边走,幺爸一边告诉我:“出去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家乡最好。笔架山的风景,比起外边那些名山来,毫不逊色。十丈洞那瀑布,是这辈子所见中最壮观的。关键是家乡的亲人们,是那样的亲切、热情,回到这里,才有回家的感觉。我已经打了报告上去了,申请提前退休,明年,我回来长住,到时,以你家为基地,你可不准不欢迎啊。”幺爸去了,还三步一回头的向我挥手。我却呆呆地立在暮色中,憧憬着明年的相聚。

    哪想这一别,竟成了我和幺爸的诀别。幺爸回去没有多久,幺妈就打来电话,说幺爸住院,肝癌晚期。老家的亲人们,连忙组织看望团,但他们却执意不要我去,理由是开学了,我忙,孩子又小,路途也遥远,幺爸家接待也不方便。我含着眼泪目送车子离去,心里祈祷着上苍,保佑我敬爱的幺爸,早日康复。

    五天后,亲人们带回了噩耗:幺爸走了。走得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不甘啊。弟妹们还未成家立业,三爸、五爸还盼他资助,离开故乡三十多年了,他还未来得及回来好好地看一下生他、育他的故乡山水,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离开了呢?我泪流满面地立在窗前,久久地望着前不久幺爸曾走过的路,希望人们带来的消息是假的,相信幺爸会在这暮色中,挥着手向我走来,我们再手牵手地去观赏还未看遍的山山水水,一起去探讨我们共同关心的话题。夜深了,河雾越来越浓,遮住了前面的路,挡住了我的视野。我内心在苦苦挣扎:幺爸没有走,幺爸不会走。

    幺爸真的走了,至今已经十多个年头,幺爸生病我不知时日,幺爸走我未在面前,就连幺爸的骨灰也未能回到家乡。这十多年来,幺爸一次也未进入我梦中来,我不知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我的不敬?今天冬阳正艳,我坐在窗前,又忆起了我与幺爸从相识到相知、相敬的历历往事,若幺爸在天有灵的话,今晚就走进我的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