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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花手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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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晃晃迈出怡人酒吧,子琪觉得走了好漫长一段的路,不知怎么还没有走到车前。冷风一吹,胃里越发翻江捣海似的难受,他竭力地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这一吐,鼻涕眼泪俱下,几个兜里摸个遍,除了钞票,就是发票,连个纸巾都没找着。

    大年夜的街灯格外迷漓清冷,临街的店铺都早已关门落锁,有的甚至贴上了封条,回家团圆去了。团圆?子琪的心一颤,寒意顿时从脚底浸遍全身。就在今天,这个大年三十的傍晚,儿子锐来找他。瞬间的惊喜,子琪忙着沏茶烧菜,满心欢喜却被锐兜头的冷语浇灭:你不用忙了,我来取生活费的。

    子琪拿出支票,低头填写。

    锐又道:我妈想换辆车子,这次多点吧。

    子琪的手一抖,将300万改成了400万。

    小气鬼,守财奴,我过了这个年都满十八岁了,难道不该有辆车吗?

    子琪抬头看着儿子,那陌生的脸,那和另外一个男人一模一样冰冷的眼神,怒火顿起。

    噼噼啪啪窗外鞭炮声陡然响起,子琪欲言又止,习惯性地闭了下眼睛,让自己平静了有半秒钟,拣起笔重填了一张600万。

    吃了饭再走吧,他缓缓地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希望儿子能留下来陪他。虽然,锐不是他们的儿子,可毕竟一起生活十几年,他也曾把锐当宝贝似的养育了十五年。

    不了,我妈还等着我吃年夜饭呢。提前给你拜年,祝新年快乐。儿子甩过最后一句话,风一样旋了出去。

    “新年快乐”?如同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心上。快乐?快乐得起来吗?

    子琪知道,儿子锐始终认为,是他抛弃了他们母子,另结新欢。虽然妩儿被锐一巴掌打得不知去向,可锐还是从心底里恨他,三年来再没叫过他一声爸,这真成了刻骨的仇恨。可锐,他含辛茹苦地抚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不是亲生。当妻子红亲口承认从没有爱过他,嫁给他是因为当年和自己的母亲赌气,她爱那个男人而且怀上了那个人的孩子,而她的母亲以死反对她们的婚姻,没办法,她一气之下选择了父亲公司里那个来自穷乡僻壤的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懵了,这是他的错吗?

    想当年,好事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子琪还傻傻地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地迅速成婚。多少次他从梦中笑醒,看着睡在身旁娇小美丽的红,尤疑在梦中。为了让红这个出身富家的娇小姐能看得起自己,他拼命地赚钱,加上朋友的支持,和岳父母的资助,他成功了。十几年的时间,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跻身房地产大享的行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正当他踌躇满志地设计着美好的未来,美滋滋的说与妻子分享的时候,却被那不醍惊雷的一幕击得粉碎。郁闷至极的他酗酒,寻欢,岳父出面干涉了,儿子锐也掺和进来。谁的劝也不顶用,红固执得很。他们还是离了婚,只是他答应,等儿子满了十八岁再告诉他事实真象。

    为什么啊?他在清醒和醉后不止一次地流着泪大声质问大地,大地不应,叩问苍天,苍天无语。他又捶胸顿足地问自己。当年与红结婚后,他不是没怀疑过红的感情,因为红总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想那可能是红富家小姐的性子,时间长了就会改变的。自己一个穷小子,攀上这么好的亲事,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子琪的父母也劝他,多忍忍吧,过了磨合期就好了。人家那么一个千金小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于是,他就忍了下来,这一忍就是十几年。直到那个男人从国外回来,红去幽会的时候被他无意中发现。

    说来也是蹊巧,那晚有朋友约了子琪一起吃饭,商量竞标佳园小区的事。子琪早早地打电话告诉红晚点回家,不用等他吃饭。这是他多年来一直保持的好习惯,不回家吃饭一定会提前说明。红在电话里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挂了。子琪也没多想,这阵子他的心也都在竞标这件事上,所以就匆匆忙忙地奔丽华酒店而去。

    酒至半酣,其中的一位朋友举杯向子琪敬酒,大概是不愿意重复别人用烂了的敬酒词,这位老兄别出心裁地说:今天是8月18,这个数字的隐意就是发又发。哈哈,子琪,预祝咱们竞标成功,一起发又发。

    一桌的人随声附和,纷纷举杯。

    8月18?子琪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日子有点特别,他揉了揉有点麻木的太阳穴,一下子记起今天是他和红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怪不得心里一直觉得有个事似的,原来是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他有点埋怨自己,又想到妻子红那淡淡的一声哦,也许红原来要提醒他的,又怕误了他的事才没有说?没来由的一阵感动,他忙忙地向几个人说明道了歉,大家一片的羡慕、赞叹之声,说他们夫妻感情是属520胶水的,粘得没有缝隙了。子琪不管他们的取笑,他留下司机结帐,自己开车直奔商场。十五年据说是水晶婚,他要给红买只水晶钻戒,来鉴证他们的情感。眼看快九点半了,担心商店关门的他,没有耐心等待红绿灯,打算抄近路从富豪酒店的院中穿过,就到了万宝饰品店,要比走大路近了七八分钟。正要避开迎面扶腰揽臂的一对男女,他突然呆住,那个女人竟是他的妻子红。他一愣之际差点撞到他们,红也看到了车里他,一样怔在那儿。那个男人正叫嚷着要扑过来,你是怎么开车的?被红一把拉住,看来他们也是喝了酒的,男人有些摇晃着看看子琪再看看红,有点莫名其妙。

    子琪下了车,一步一步地走近红,瞪视着她的眼睛。红没有回避,就那么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歉疚,仿佛和他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一刻他愤怒地举起拳头,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那个男人张开双臂要挡在红的前面,被红推开了。她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说:子琪,我们彼此彼此,你当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妩儿秘书是怎么回事吗?都是明白人,不用闹得尽人皆知吧?

    妩儿是他心底的一点痛,自从他在一次酒后向妩儿敞开了心扉,这个柔情妩媚的小女孩就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无论是出差还是在公司,她细心地打理好一切,包括他偶因粗心忽略的一些细节。他那么真切地感受着她的关爱,这让他的心熨贴、悸动,也发自内心的感动着。尽管两个人从没有说过一句温语情话,可那望着彼此的眼神里已说出了万语千言。在身体上他们没有超越那道红线,在情感上呢?

    回家吧。他放缓了语气,伸手去拉红。

    不急,趁着现在,咱们当面说清楚。红跨前了一步,一字一顿地说:子琪,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结婚前一直到现在,一刻也没有。即使他不回来找我,咱们也一样会离婚,只不过我会换种方式提出。凭心而论,除了从没有爱你这一条,这些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怎么做起自己的公司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没有我父母的帮助,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能想象得出来吧?你还要把这死水一潭的婚姻继续维持下去吗?

    可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啊,你就忍心这么分离吗?孩子怎么办?两边的老人怎么办?他们能接受吗?

    子琪,我们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早已是成年人了,你看看我脸上的皱纹,还有多少个十五年可供挥霍浪费?以前我软弱地听从老人的安排,害了自己也害了你,还是让我们真实地为自己活一次吧。锐跟我,更何况儿子也不是你的,我和你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呢。

    你说锐--不是我的儿子?

    是的,锐是我和继兵的孩子。那个男人挽住红的手臂,红似乎累了,身子就那么软软地靠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天哪,这都是怎么了啊?子琪一拳砸在车上,鲜血顺着指缝流淌,流淌,他甚至没有觉察到痛。

    准备买水晶钻戒的钱,换了几瓶洋酒,直喝到凌晨四点半多,妩儿来到他的身边。她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哄着他进了车子,他第一次伏在这个柔媚的小女人怀里,流泪了。

    是妻子红的黑白颠倒?是儿子锐的错误理解?儿子背着子琪到公司打跑了妩儿,他没有深究原因,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儿子跟了红,每年他付给她们300万的生活费。直到儿子结婚为止。终于拿到了那张盼望已久的离婚证书,那一刻,红竟然头一次柔和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一块花手绢递到了他的眼前,子琪抬起醉眼,一个小女孩正弯着腰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谢谢。子琪不想用一个陌生女孩的手绢,倒不是嫌弃什么,让他接受一个素昧平生的贫穷女孩的帮助,可不是天大的笑话么?看着女孩身后装着十几个水果箱的三轮车,他就更觉得自己的可怜可笑了。

    女孩固执地举着,一只手比划着。

    子琪怎么也没想到女孩竟是个哑巴。哑巴?她是怎么卖水果的?

    女孩虽然说不出话,却很聪明,她读懂了子琪眼中的疑惑,打着手势告诉她,自己的妈妈病了,为了多挣点钱,她在大年夜里替妈妈出来卖水果,希望可以多卖点钱给妈妈治病。看到他的难受的样子,一定是喝多了酒,所以希望能给他一点帮助。

    子琪被眼前的女孩打动了,她的眼睛那么澄澈明亮,从她的眼神完全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撒谎。她的困苦,她的乐观,她的热心,让他在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子琪接过女孩的手绢仔细地擦了擦脸,女孩笑了。子琪也笑了,他也学女孩的样子比划着,告诉她自己光顾了忙生意,还没来得及买招待客人的水果,问是不是可以卖几箱给他?

    女孩高兴地点头,比比划划地说要整箱的话可以给他优惠价。

    子琪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他对女孩说自己虽然居住在这个城市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想和她们一起守岁,顺便给她的妈妈拜年,不知道可以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认真地看了子琪一会儿,表示同意。她让子琪坐上她的三轮,因为子琪酒后是无法开车的。子琪于心不忍,女孩却比划说如果他坐的靠前一些,倒是平衡了水果的重量,不但不会压沉,反而会减轻重量呢。

    子琪被她的小聪明逗笑了,顺从地坐了上去。

    这个大年夜,子琪认识了这个叫秀水的哑女孩和她卧病在床的妈妈。他安慰着秀水的妈妈,和秀水一起守着病床包饺子,一起放响了新年的鞭炮。他们一起笑着迎接了新年的钟声。新年的第一个早晨,子琪将秀水的妈妈送进了医院,一个多月之后,又和秀水一起把她的妈妈接回了家。

    一段时间以来,和秀水母女在一起,子琪的心里暖暖的。一天不见她们,心里就少了什么似的。子琪发现自己爱了上秀水,他的心里涌起了初恋的甜蜜。

    秀水也恋上了他,每天从聋哑学校下班回家,做好了饭菜不再忙着去妈妈的水果摊儿,而是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地等他。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小巷中,秀水就甜甜地笑着迎上来,和他一起去接妈妈。

    子琪记得朋友们谈论婚姻的时候说起,是找个爱自己的人好,还是找个自己爱的人好呢?现在的子琪不再被这样的问题困扰,他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

    虽然没有声张,这场惊世骇俗的婚礼还是吸引了很多的记者。当子琪被问到恋爱经过的时候,他讲了花手绢儿的故事。

    婚礼上的未婚靓女们的眼神,嫉妒地在新娘子的脸上和洁白的婚纱上扫来扫去。这情景被凑趣的司仪临场发挥:未婚的小姐们,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其中的一位靓女不解地问。

    那就是,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在口袋里装个花手绢儿,没准你的幸福就会突然降临呢。

    哈哈哈

    爱情的花手绢儿,幸福的花手绢儿!人们笑着,闹着。

    子琪挽起了新娘的手,相视含笑走入了他们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