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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听从与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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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安南深感失望,道:“你生在郭家,不是外头市井里头日日要为了糊口奔波的,这些个衣食小事,东娘尚且不放在心上,你一个男子,为什么要整天盯着鸡毛蒜皮不放?”

    郭向北又是羞愧,又是难受,只觉得自己对兄长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攥了紧拳头,大声质问道:“大哥,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他眼泪直淌,嗓子都有些哑了,道:“爹是个什么性子,大哥你难道不知道?一条狗养久了尚且会有感情,况且他从来只要在外头的面子,又要讲究什么大气,哪里会管自己亲生儿女怎么想?谢处耘又奸猾,惯会卖乖,被廖氏这般把天天往爹面前带,今日只是吃穿小事,明日只是读书习武,谁晓得将来又会变成什么?”

    “上回我听得院子里头有人说,廖氏私下去求,要爹爹给那谢处耘寻个差遣,还特地叫他跟着你一同去清池县,届时他在你手下干活,你是带他还是不带他?”

    郭安南皱眉道:“我得个人在手底下帮忙,为什么不带?”

    郭向北冷笑道:“你怎么带?他读书读不好,习武也打不过我,做事也做不出什么东西来,能给你帮什么忙?届时他做得不好,你是给他分功还是不给?分的话又分多少?给了或是给得多了,下头其他人难道能服气?若是不给,廖氏是个小心眼的,又爱在里头挑拨离间,不知会怎的出去贬低,说是大哥心眼小!”

    “明眼人都晓得是个坑,大哥,你作甚要往里头跳?!”

    “况且我们三五日未必能见到爹一回面,他一个外头捡回来的拖油瓶反而能得这许多好处,难道姓郭的,还比不上姓谢的尊贵?!我不服!”

    郭向北这一番话,夹杂着多年对父亲冷落自己的不满,另又有浓浓的不忿。

    郭安南忙了一日,回来还要面对弟弟这等提不上台面的小心眼,心力交瘁之余,又难以自抑地被触动到了。

    他是长子,自小就被父母教着要礼让、恭谦,可心底里未尝没有希望有人多加关怀。

    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对妹妹东娘是疼爱有加,对弟弟虽然时常训斥,却也多有管教,唯有对他这个长子,从来只有严厉。

    尤其最近,他从父亲身上得到的,除了挑刺,就是不满。

    他满心想要得到认可,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旁人,甚至比不上同郭家毫无关系的谢处耘。

    若说没有半点不满,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却是不能在弟弟面前显露出来。

    他沉默了半晌,复才低声道:“有大哥在一日,这郭府就是咱们的,你堂堂男子,不要总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我呢。”

    郭向北扭头不说话,只默默流泪。

    郭安南又劝了他几句,见得始终没有回应,只好道:“我去睡了,明日还要回衙门……”

    郭向北这才转过头来,道:“大哥,我不是科考的料,若是走不得文路,爹还会管我吗?”

    声音里头尽是忐忑。

    郭安南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只想着靠父辈余荫,你要不要脸的?!”

    转而又闻言安慰道:“且去睡吧,时辰不早了,上回先生不是说你文章有进益了,不要多想,总有你的出路。”

    郭向北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自小就跟在军营边上长大,本以为定能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谁知长到十来岁了,忽然被父亲押着去州学读书,本就不喜欢,又不擅长,背书比挨打还苦,却又不得不咬牙走文路。

    他不是蠢的,郭家在朝中处境微妙,今上的忌惮之意,纵然隔着千山万水,光看父亲同长兄的紧张就能感受到,是以不会在这等大事上耍脾气。

    可读书,实在太苦!

    苦得他快扛不住了!

    ***

    难得回一趟家,却是事事都不顺。

    郭安南挂着心事,一夜都没睡好,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就急急爬了起来,跑去前头找父亲。

    郭保吉还要去点卯,见得儿子过来,也没空搭理他,只吩咐道:“回去之后,把清池县从前圩田的宗卷翻出来看一看,好生熟悉熟悉,将来也好管起来,有了这一桩事情,再添一两样,等到明年考功,你就能转官了。”

    郭安南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此时忍不住一鼓作气地道:“爹,咱们当真要修这宣州大圩田吗?”

    郭保吉往外走的脚步不变,只转头看了儿子一眼,道:“昨日那裴继安说的,难道你没有听到?”

    如果能把那圩田按着图绘落地,能增田亩、添赋税、引水利、丰人口,样样都是自己的政绩,为什么不修?

    郭安南急急道:“爹,虽说宣州曾经也有圩田,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自太祖建朝之后,当地官员个个都知道此处从前有圩田,却是一个都没有出头去修,若非其中另有缘故,谁又会放着眼前的功劳不去捡呢?”

    他把自己从先生那一处听来的话干巴巴地转述了一遍。

    原来在裴六郎之前,宣州就有过人想要重修圩田,只是折子递得上去,全被打了回来。

    朝廷里头不同意修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两点,一是圩田会影响洪涝时河水排泄,面积越大,影响越大,若是引发水灾,同那点收息比起来,实在得不偿失。

    二是圩田边上的堤坝残骸犹在,按着从前的经验,建不得十几年就倒塌。

    既是建了也白建,何苦浪费人力物力?

    郭安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项一项同父亲说,自认为已是表达得十分清楚。

    “爹,那裴继安不过图一己之私,若是只修宣县圩田,出得事情也影响不大,可若是要爹给他作保,一来朝中肯定会反声一片,不肯同意,二来若是将来当真有了不妥,就要咱们家来担这个责任,弊大于利,又是何苦?”

    郭保吉停住了脚步,听得儿子说完之后,复才问道:“你方才说了这许多,不是从先生口中听来的,就是从书上看来的,可有自己去核对过?”

    又问道:“昨日裴继安送来的宗卷、图绘、文书,我叫你们仔细翻看,你看了多少?”

    郭安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