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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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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王攸从王宅大门内踏出,他看着东方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不仅仅为了他自己能够更好的活着,还为了他所挂念的人。

    王攸看着正门口街道上的两辆马车,于是纵身一跃,随后便是对马车外的小厮喝道:“带我去见老爷!”

    小厮点点头,便是轻喝一声:“出发。”

    马车的车轮滚动起来,坐在马车内的王攸闭上眼,自从年前被挨打,他也变的愈发小心,但与此同时,他也深刻的明白身后的那个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

    正月十六,京都的天气依旧寒冷,王攸从马车上下来,便是看见站在渡口前的王子腾,于是便上前请安。

    “和你母亲还有姑母都道过别了吧?”

    “是。”王攸面容严肃,仿若一下子忘却了早上离别之事。

    “此去扬州,想来须得一月才能抵达,你可想好要做之事?”王子腾身着武官官服,威风赫赫,此言一出,颇有些审问王攸的意味。

    王攸身形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后退一步,赶忙说道:“孩儿愚钝,还未思索完全,但凭父亲做主就是。”

    “嗯。”王子腾听得出王攸话中之意,只好点点头。

    此次随行的除了家中带来的十来个小厮以及嬷嬷之外,还有着一队近三十人的护卫,他们个个身着铠甲,手握长枪,腰挎长刀,一脸肃杀之色。前者在不断的从岸上的马车内将东西搬运至一层船舱内,后者则是站立在船舷处。

    王攸和王子腾父子二人则是来到第二层的船舱厢房之内,这艘船是昨日王子腾要办的事情当中的一件,毕竟不同于之前的马车,此去扬州路途遥远,须得横跨青州,徐州二州才进得扬州地界,因此还是顺着运河乘舟南下最为妥当。

    在上船前,王攸便是发现在船的顶出更是竖起了一面大纛旗,旗的正中正是一个大大的王字,而在其反面则是“奉旨查边”四字。这也向来往的客船甚至是岸上想要打劫的劫匪宣告,这是一艘钦差官船。

    船舱内,王子腾脱下武官官服,换上一见休闲的长袍,坐在榻上,随后对着王攸说道:“趁着没人,你想哭就哭吧。”

    王攸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想起临行前母亲那最后喊得一声攸儿,眼泪不禁的流了下来。若他不是魂穿而来的叶郁,不知道王家最终的结局,想来他王攸是不愿意离开母亲石氏的怀抱的。可惜没有如果,男儿想要功成名就,就必须暂时舍弃风花雪月。

    许是哭的有些累,又或许是早上起的太早,再加上离愁的别绪,王攸感觉有些累,便是歪倒在榻上,昏昏的睡了过去。

    王子腾看着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家伙,也反问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为时过早,但想到回京那日晚上,两人在书房里,王攸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虽然被自己强行打断,但他何尝没有想过,但他不敢想,毕竟那是圣上!

    京都之内,暗潮汹涌,他王氏一门所有尽附在他一人之身,圣上自从登基以来,四王之中,直接断掉三家,是何等凌厉手段,如今也就北静王得以保存。八公之内,大都是虚职,并无实权;反倒像自己这样与八公有着姻亲的世家却是不断升官,掌控实权。

    王子腾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生惶恐。他也知晓近年来八公之内子弟大都为纨绔,不思圣人教化,多有仗势欺人甚至残害平民之事,所以他努力的严肃王家的家风,就连家中娶得几个小妾都很少宠信,反而大都时间以公事在身,歇在书房。

    可王家毕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和荣国府贾家,缮国公石家都牵连甚深,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个道理,若是真到了那日,自己和夫人石氏肯定无法幸免,只是苦了鸾姐儿和攸哥儿了。

    不管最终如何,他都要护住自己的这双儿女,鸾姐儿还好,毕竟出嫁从夫,只要夫家不受牵连,想来也可平安度日。至于攸儿,他是王家嫡子,恐怕也免不了牢狱之灾,这也是为什么他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带王攸出来历练的道理。

    但愿王攸能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苦心,不要埋怨才是。不过前提还是得看这小子到底打算怎么做,但愿老天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此时的王子腾居然和当初的贾母一般,都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惶恐。

    这就是他们作为一家之主的宿命,或者说是使命!

    中午,王攸从榻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见父亲王子腾正在一旁处理公文,便也没打扰,直接走出房门,对侍候的小厮吩咐让其去准备热水。

    小厮应声告退,很快就有嬷嬷端来热水,清洗了一下面孔之后,王攸随即变向父亲告辞,回到属于自己的厢房内。

    他心里清楚父亲有公务在身,他有他的事情要做,而自己也要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厢房内,一应设施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就连一应器具摆放皆是按青云轩中布置,想来这是母亲对父亲特意交代的。

    摒弃掉脑海内的杂念,王攸开始思索起来,不断的反问自己,自己现今的优势到底是什么?

    王家嫡子的身份,这固然是他的优势,但不是决定性的优势,因为这身份只要一道圣旨就能剥夺。

    ......

    整个一下午,王攸将自己锁在厢房内,不断抽丝剥茧,这是他前世的思考方式,但毫无头绪。那本红楼梦只有区区八十回,至于后面结局细节无人知晓,再加上他所在的王家并非书中主角,现实世界内那么多红学专家尽其一生都没解开的谜题,区区二十五岁的他只是一个业余的红学爱好者,这一切都变得茫然。

    王攸虽恼恨,但是也无奈。可是心中的郁气越积越深,免不了转化成火气。于是想打开窗透透气,一阵江风吹了进来,书桌上的一本书发出哗哗的声音吸引了王攸的注意。

    王攸走上前,发现那是一本颜卿的字帖,在字帖的不远处,则是一个小手炉。

    一时间他神思通透,他想起了那个优势,但随后一阵苦笑,笑的是自己明明身藏宝藏,还傻乎乎的去到处找。这正是属于他的金手指,固然红楼梦只有八十回又如何,固然王家并非书中主角又如何,固然那是一个数百年无人能解的难题又如何,这根本不仅仅是贾宝玉的红楼梦,也是我王攸的红楼梦!

    自己所拥有的优势正是前世自己读过的那些书,它是一代一代人智慧的结晶,身处这个时代,他既然选择面对,那么就按照这个时代的特色去做,那就是考取功名,将他所处的王家从武将世家变成文臣世家,想来只有这般转变,才能够逃过那悬在头顶的利剑!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王攸提起书桌上的毛笔,在铺好的宣纸上用端正的楷书写下这十四个字,随后潇洒的将毛笔一扔,望着窗外的江面,口中喃喃的说道:“多谢姑娘。”

    于是转身将写有这十四字的宣纸揣在怀中,拉开厢房的门,来到父亲王子腾的门口。

    见到王攸眼神清澈,全不如早晨看到的那般忧愁茫然,王子腾笑着反应过来,说道:“看来你想好了你要做的事了,为父就说一句,你可仔细想好了再说,一剑刺出,就没有收剑的机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攸顿了顿足,但还是不退缩,也回答道:“孩儿我还不是王家的家主,还有收剑回挡保命的机会!”

    王子腾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攸,哈哈一笑,“给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王攸将宣纸恭敬的递给了王子腾,王子腾看着这出自宋代陆游的十四个字,心中大为吃惊,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有出剑的实力,此去扬州地界查边,正好让你去见一下他。”

    “父亲所说何人?”王攸不解。

    “他乃是前科探花,现任扬州巡盐御史,姓林名海,也是你姑父的妹丈。”王子腾悠悠说道,他虽是武将出身,但近年来因为官位越做越大,免不了要和文官那边打交道,所以向往读书人的圈子,可惜始终无法融入。

    今日透过王攸这十四字,再加上长久以来的想法,王子腾有必要也必须让王攸接触一下那个圈子,这对于以后王家能否转型成功是相当重要的第一步。

    王攸当听到父亲王子腾口中的扬州巡盐御史姓林名海之时,便是反应过来此人正是林黛玉的父亲,在联想道今日江风忽入船舱,吹起那一本颜卿字帖,莫非冥冥之中,命运使然?

    ......

    二月十二,虽说还有些寒意,但江南扬州地界早已经进入初春时节,王攸透过窗子看着运河两岸之上,白墙黑瓦,炊烟袅袅,不得不感叹这江南风光着实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随后官船便是由运河转入一条支流,王攸也能听清那些百姓用吴语述说的对话,前世的叶郁本就是出生在江南,所以听到这熟悉的口音,一时间又是喜悦,又是心酸。

    却道是近乡情更祛,不敢问来人。毕竟这来人非现实世界,而是红楼世界中人。

    早有扬州官府中人在停靠的码头等候,待王子腾和王攸从船上来到岸上,王攸差点没哭出来,甚至若不是拉着王子腾的手,早就摔在地上,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着实美妙。

    王子腾身为九省统制,又是奉旨出都查边,再加上是京都官场中人,地方官员免不了要摆上接风宴,不过许是体会到王子腾父子二人旅途劳顿,扬州地方官员不好打扰,但还是递了相应的请帖,相邀晚上在扬州某著名酒楼一聚。不过眼下先把自己的儿子安顿下再说,于是王子腾向扬州最高行政长官扬州知州询问起林如海现居何处。

    这扬州知州自然是如实告知,并安排人将王子腾赶忙带向林如海所住之地。

    且说林宅正门门口,大门紧闭,不见任何小厮或者护卫在外守门,路上百姓看见王子腾身着武官官服,身后紧随着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自然纷纷避让,但都议论纷纷起来,认为林家必定得罪了什么人,要面临抄家灭族之祸。

    王攸眉头一蹙,正待他要和父亲王子腾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宅的大门突兀的被人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他见到王子腾之后,并未显出任何慌乱之色,还特意快步走上前,对着王子腾躬身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姓王?”

    王子腾丝毫不在意这管家居然不下跪请安,只是打了个躬,便是点点头。

    那管家又回道:“请大人入内,至于大人身后的甲士?”

    “我知晓你们老爷的意思,不过今日之事我思虑不周,倒是给贵府造成了一些麻烦。”王子腾对管家客气的说道,言语之中透露出歉意。

    那管家不好表态,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奴才,于是转身进入林宅内通传了,过了一会儿,在那管家的身后,一位鬓发全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王攸发现此人虽有名士风骨,但是全身却沾了一下世的暮气,想来此人就是林黛玉之父林如海。

    “世兄,多年不见,请进!”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是林如海,父亲王子腾今年也就四十多岁,可眼前之人想来和父亲年岁差不大多,但却要比王子腾苍老不少。

    王攸都看得出林如海身体的状况极差,王子腾如何看不出,不过眼下人多口杂,自然不好多说,父子二人连忙进了林宅,至于那三十甲士,则离开了林宅门口,而剩下的小厮嬷嬷之内的则被林宅管家带往别处安排。

    林宅正厅之内,林如海吩咐丫鬟端上茶水,而王攸则是赶忙跪下请安。

    “学生给林世叔请安!”

    林如海先是看了一眼王攸,但就这一眼,就看得出王攸的不同之处,但并未让他起身,随后又转向一旁的王子腾,说道:“令郎今年多大?”

    “刚满十岁。”王子腾笑着回答,其实正月初九那日在拜访荣国府之时,便是向贾政要了一封手书,说上要来扬州拜访一事。

    “十岁,世兄此次奉命查边,如何这般大意?”林如海深处官场多年,未必心里就不明白,可是他也和王子腾一样,都有着局限性,大意就是你未免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非我之愿,而是他!”王子腾用手指了指王攸,接着就是喝了口茶,将责任全部推给了自己的儿子。

    “胡闹!”林如海此次却是对着王攸,大声呵斥道。

    “是,学生知错。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王攸眼神清净,丝毫不畏惧的将当日在荣国府花园之中所说之语再次说了出来,他不相信林黛玉都能明白,她父亲会不理解。

    “哼!好一个登高必跌重!”林如海心中虽惊讶,但面上不显,依旧肃然说道:“区区小儿,有何本事逆转乾坤,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世叔说的极是,乾坤固然不能逆转,然虽千万人吾往矣。”王攸继续说道,“中有言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正所谓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林如海眼神盯着王攸,一语不发。这少年从一进入林宅,目不斜视,行为有矩,举动言谈不见违拗做作姿态,虽说衣着怪悖,然体态潇洒自若,非一般世家大族之子弟,真不知道这武将出身的王子腾怎么会生出此等天纵之子,奇怪奇怪,也让林如海羡慕的同时,不禁延长了考较的时间。

    已经足足跪了半炷香的时间,但王攸身形未动,丝毫没有怨言,依旧执晚辈礼。一旁的王子腾不说话,就当王攸不存在,都是老人精了,他又怎会不知这林如海必定是看上了王攸的资质,想来事情第一步基本已经成功。

    真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儿子居然说出这些话,想来是在荣国府没少下功夫,他突然意识到,莫非两年前这小子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要等自己回来。一时间,他又回想起两年前那件事,腹诽道:莫不是那通灵宝玉的神效,可是外甥贾宝玉玉不离身,也没见到他怎么样啊。

    事涉仙人,他也不好妄加揣测,但是儿子这般心性,他当父亲的又怎么不开心呢。

    “世兄,你忙你的去吧,至于拜师礼,我暂且不要。”林如海突然间开了口对王子腾说上了这么一句。

    “那就有劳如海了,犬子就交给你了,我有公务在身,至于带来的小厮和嬷嬷我带走几个。如海兄也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林如海想了想,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王子腾告辞离开,至于自己的儿子王攸,再次被单独一人抛弃了,不过这回却是被抛弃给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