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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指戈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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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一颗年轻的心会甘于安宁,就像没有一个穷兵黩武者会期待和平。

    ——《意指戈池》

    七月初三日。

    一入秋时顿离谷,伊人远处望断天。

    是日,光线还不甚明朗,晨风在熹微斜光之中扬起温润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早起的困意消失无踪。

    水白玄留书于房中,只身便要离去。

    风从无意停留,何处天涯皆可为家。

    水白玄不是风,他是一个将情感都深藏的人。离别的画面从没有想象过如何去面对,那么一页纸笺,寥寥数语代己道别,这是最理想的办法吧?

    他不晓得自己是否真如别人所说为剑而生,他只知道陪伴自己的只有含光,无论是记忆里的前世,还是如今的自己,不离不弃。

    “那么简儿呢?”言语中不冷不淡。

    “是你?”辨得对方的声音后,水白玄有些错愕,却没有回头。

    卓子虚从树上跃下,若无其事般说道,“你这么一走了之,不是怕了我吧?”

    “没想到你也会吹牛。”水白玄揶揄道。

    “你只是侥幸得胜罢了。算了,过去的就不必说。这是大爷爷托我给你的。”卓子虚说完,顺势将一个包袱扔了过去,“就这么出去的话,没个两三天你就要沿路乞讨了。”

    水白玄接过包袱,道:“没想到你心还挺细的。”

    “不是说大爷爷给你的吗?关我什么事。”卓子虚转过身。

    水白玄道:“真是不懂你,明明是你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还要推脱给别人?”

    “你!”卓子虚一时语塞。这包袱确实是他准备的,但是水白玄又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正如你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水白玄心想:如果甲老要给自己东西的话,昨晚就拿出来了,怎会多此一举。

    卓子虚霍然转身,四目相对时,两人竟是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还是这么讨厌!”

    “我知道。”

    “真不知道简儿看上你哪一点。”

    水白玄沉默,不知何言以对。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快上路吧。”卓子虚抬头看了看二竿高的太阳。

    “嗯。”水白玄应了一声,走出三四步,忽然停下脚步,“多谢!”

    两人虽在此之前相斗,但却在比斗中产生了友谊,这是二人所没有想到的,但是偏偏就是这么发生了,虽然彼此并不承认。

    “下次江湖再见,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如果还想被我揍一次的话,随你便。”水白玄悠悠地道。

    “你!”卓子虚微微动气,不过想到水白玄难能可贵地开玩笑,舒了一口气,瞥了水白玄一眼道:“没想到你的嘴上功夫也不错。”

    水白玄越走越远,身影渐却模糊的时候突然又回了句:“跟你学的。”

    卓子虚愣在原地,水白玄,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谪仙谷内小镇。摊位稀疏的集市上,水白玄走着走着,不禁想起他醒来的那一天,那悬于木屋前的一盏盏油灯点起这市集的生机,路上人影幢幢。就在这里他见到了甲老,知道了白玄的传说,知道了含光。

    想到这里,水白玄举起右掌,不觉地握了握自己的左臂。

    “怎么?还是舍不得吧。”和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甲老!

    “其实,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一如当初,花白的鬓发,及胸的白胡须,清澈无瑕的双眼。这一切恍若就发生在昨天,不过一昼夜的时间,而中间却悄悄加了点精彩的画面。

    “如果是水白玄,他可以留在这里,不过他也是水云凌。”乙老道。

    五老等人不似初次相识时那般冷漠相对,这些日子来,五老抛开含光之心结之后,不仅待他如自家小辈一般,更是在武功上加以指点。

    “有一天,我解决了所有事后……”

    “也罢,年轻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记住!谪仙谷就是你的家。”甲老道。

    “多谢五老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五老教诲,在下也绝不敢忘。”水白玄郑重地欠身施礼道。

    “只要你记住自己的使命那便够了。”乙老脸上的傲慢颜色虽然不见了,却也见不着如甲老般的慈祥。

    “是。”

    “小玄。我不确定你是否杀了江南,但是江湖传言却是如此,而且无意楼也欲将你除之而后快,此去无意楼,若事不可为,切莫硬来,一切以性命为紧要。”甲老最后吩咐道。

    “在下谨遵甲老教诲。”水白玄道。

    “以你目前的功力,几可列入当世一流高手,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不过世间高手不计其数,往往毫无名气之人却是深藏不露。”乙老嘱咐道,“你的惊寒剑法虽玄妙,然而以你目前的功力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切不可辍下勤练。以你的天资,十年之内,必成大器!”

    “江湖人心险恶,此去要小心。”其余三老也纷纷嘱咐道。

    我还会回来吗?水白玄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谪仙谷算是水白玄的半个家,不过他知道,这个家里最令他挂念的只是简儿。

    水白玄伫立在比武前夜那颗火球的落地之处,望着依旧是狼藉的一片,心绪骤升。那是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是感动还是更微妙的情感?他无法分辨,也不愿去多想。

    那火球已然没有当初的温度,然而那随风远去的日子却还怀揣在心中,永葆温存。

    那里,乔简儿为了救自己不惜要与叶谦大打出手。那里,乔简儿抱了自己。

    那里?!

    水白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乔简儿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白玄哥哥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乔简儿笑了笑。

    “我。”

    “放心啦。我不会阻拦你的,你有自己的事情必须要去做。简儿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谢谢你。”

    “白玄哥哥不会忘了简儿吧?”

    水白玄虎躯一震,双眼射出复杂的神情。

    “恐怕是忘不了的。”不过这句话却被生生地卡在喉咙中。

    “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水白玄终于回答道。谪仙谷与世隔绝,但是谪仙谷之人却非如此。再见,不难。

    “也对。就算白玄哥哥不会回来,我也会到江湖中的。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乔简儿又是一笑,然笑中却带着三分落寞。

    这一句话令水白玄哽咽,顿觉自己背负着的不止是自己。难道简儿知道自己将会一去不回?也许,也许下次再见,你遇上的就是水云凌了。

    “我。”水白玄很想说自己会回来找她,但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承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要实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水白玄身世未知,这一去又生死未卜。

    “对了,今早怎么不见叶前辈呢?”

    水白玄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忙问道。

    “叶大叔呀,他兴许躲在哪里练功呢。自从上回见过白玄哥哥后,他就不那么抑郁寡欢了,还天天早起练剑呢。”

    水白玄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压抑不住的欣喜,自己也为叶谦能够渐渐摆脱消极的生活而感到高兴。

    “既是如此,我也不去寻他了。简儿,我有一句话要拜托你转告叶前辈。”

    “白玄哥哥是要解答叶大叔的琴音困惑吧?”

    “嗯。你告诉他:红颜未老,琴音易断。人生苦短,经得起多少等待和淡忘?”

    乔简儿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虽不解其意,却是深深地记下了。

    沧桑云海,断声孤骑追暮痕。

    细雪残阳,黄昏幽柔。

    叹悲歌,岁月过隙,刀光剑影随因缘作罢。

    世间谁人不落寞,饮者偏具独钟。

    壶中日月长,山水一杯装,只为一夜敢忘情深。

    乔简儿和着远方的琴声轻声低唱,一如那天傍晚时分,落日青峰,望断轮回。

    庭前盛木深锁,隔墙一曲轻送,西窗可曾闻?

    一剑难舍故人,伊人高阁吐舌兰。

    韵脚笺注,遥月相思。

    今日一为别,今生恐难安。

    乔简儿唱着唱着就蓦然哽咽,今日一为别,今生恐难安。

    水白玄望着乔简儿,美目如画,淡眉锁情。

    琴声抑抑扬扬,往事不悲凉。

    惟愿画面定格,任世上百变恩怨。

    曲虽绵绵有时尽,指间流沙何曾断。

    “白玄哥哥,江湖险恶,一路小心。”

    “嗯,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水白玄道。

    “那……那,我们就此别过吧。”静默许久之后,水白玄才不舍地说道。

    乔简儿低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半晌之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支芸萧递给水白玄。

    “这是送给你的。”乔简儿红着脸道,“我也会好好跟大叔学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合奏一曲。”

    水白玄接过芸萧,紧紧攥在手中。“好。”

    “白玄哥哥,再见。”

    水白玄一错愕,见乔简儿已甩头奔去,只是轻微一叹气,却没有开口挽留。他望着手中的芸萧,凝视许久,那上面还残留着乔简儿身上的香气,还有她刚刚落下的泪水。

    还能再见么?简儿。也许再见,那时候水白玄已经不在了,你遇见的会是水云凌。水白玄喃喃自语道。

    编者按:水白玄就这么离开了谪仙谷,乔简儿与他又将走向何处?水白玄与乔简儿的结局又会是如何?他们二人并不像风啸寒与即墨暄那般直白,水白玄明明知道却不敢接受,这个理由未免太坑,不过却是合理的。

    注:大陆十城——临南城、飞月城、明阳城、古渊城、天降城、苍岚城、戈池城、雷动城、赤野城、岳海城。其中,卷一《雁落忘归》中出现过飞月城、临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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