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职遇上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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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司空，单单从这名字上就能看出家人有多希望我当官、有出息。而我却不以为然，有出息该去大公司升职加薪、出任CEO，上市赚他几个亿嘛。
可高考成绩一出来，家人和我的希望同时破灭了。于是我犹犹豫豫选了个土木专业，然后普普通通读了个本省二本，最后老老实实签了个施工单位。直到试用期还差两天结束时，公司人事突然急召我从项目部回总部大楼。我原以为是一番例行公事的转正勉励，哪想人事捏着我那打广告般的简历，笑盈盈说因为我是全公司为数不多会法语的优秀青年，打算把我派北非的项目部去。于是我挤出淡定从容的微笑，对人事一口气说完了我所会的全部法语：谢谢、我爱你、再见。
从施工单位辞职后，我就没再进过家人眼中“正经单位”，去板式家具厂建过模型，去挂靠的设计院画过图纸，去民办高职教过专业课……好多人端过同一碗心灵鸡汤语重心长地劝我，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辞职、要坚持……无奈我就是个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撤退的人，所以毕业五年了也没混上个给我交五险一金的地方。家人甚至从来不对我催婚，毕竟我也没个“正经单位”的工作，都没人愿意给相貌平平、无房无车的我介绍小姑娘。
虽然我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一直很焦虑，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何必徒增他人笑话呢。到了2017年的除夕夜，这种焦虑达到了顶峰——那所民办高职拖欠了我半年的工资，总共不到一万块钱，即使过年了也不给——焦虑转变成了屈辱和不解。我当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钱搞宣传、有钱盖新楼、有钱买新车，却没钱还我工资呢？农民工的工资有保障，那我呢？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有人呛说，该这帮已经工作的孩子给老人包红包。那一瞬间，我坐立不安，浑身上下真的凑不出二百块钱啊！还是我妈看出了我的异样，为我打圆场，跟大伙说我把钱提前给她了，由她替我把红包转交给爷爷奶奶。
后来，我妈跟我商量，要不考公试试？
如果是刚毕业头几年，我一定会不屑地拒绝。但现在几乎走投无路，正好看到一个开发区招聘合同制工作人员的公告，虽然不像国考省考那样有编制，但公告上写得清清楚楚有五险一金，参照编制同工同酬管理。我想不管钱多少总该会按时发工资吧，于是就报名了。笔试考的是公共基础知识，我自幼喜欢文学和历史，占了不少便宜，结果裸考杀入了面试。
我妈再一次跟我商量，要不要面试前找找人、托托关系。她打听到需要花十万块，如果没办成如数退还。我沉默了半晌，郑重地告诉她，如果她去找人托关系，即使被录取了我也决不会入职。我的确很失败，但我依然不想变成自己所鄙视的人，这可能是从小喜欢文学和历史的副作用吧。我妈知道我是认真的，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没想到面试出乎意料地公平。监督人员全程架机器录像，面试官和考生双随机选择，面试过程中不许透漏任何个人信息，六分钟阐述两道情景题，当场打分当场公布。这和我之前听说的传闻和印象完全不一样，考完的时候兴奋不已。第二天在官网上公布面试结果，我打开表格时激动到手抖。
我竟然考上了！
在体检、政审后，我正式被开发区聘为北区建设发展局的九级职员。《尚书》记载，大禹曾担任过司空，作为九官之一，主治水，正所谓“平土木”。如今入职开发区，工作既与大学所学专业高度相关，又与自己名字贴合，一扫毕业多年积郁的阴霾，真恨不得鲜衣怒马、看尽繁华。
然而在岗前培训中，我了解到这个开发区分为南区和北区两个不接壤的部分。南区离市中心较近，是个商业区，其中南区管委会大楼是整个开发区管委会总部所在，而我即将入职的北区建设发展局在北区管委会大楼8楼。北区是个工业区，虽离市中心较远且居民稀少、但工厂多、企业强，是CC市全市的实体经济主阵地。作为北区建设发展局，核心职责是为北区提供良好的市政基础设施，譬如修路架桥、植树设灯、通水通电、治理河道等等，目的是让入驻北区的工厂、企业有良好的经营硬件条件。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毕业后从未有过的使命感，似乎埋在身体深处许多年的一粒种子终于得以发芽。
今天是正式入职报到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了一身新买的正装西服。但天公不作美，沙尘暴袭来，天地一片昏黄，似乎把北区管委会大楼都吞没了。此时刚到8点，我提前了半小时来812-2局长办公室报到，却不料局长已经到了，还说全局人都在802会议室，让我也跟他去。
我只是一个新人，全局人迎接我，这阵仗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局长姓宋，五十多岁、大腹便便，戴一副无框眼镜，一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只眼睛眯得像条缝儿。他神情严肃，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所有人，然后才开口说：“区里昨天半夜11点多接到沙尘暴红色预警，文远主任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强调这次沙尘暴不同以往，事发突然、来势凶猛、预估破坏力非常强。区里的应急管理局和四街一镇在后半夜就开始动员准备了，针对这次特殊沙尘暴，咱们局需要做的事虽然不像他们那几个单位那么多，但也很重要，所以一大早就让大家都来了。”
唉，我就说怎么会因为我一个新人……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宋局强调再三，准备说散会时才想起我来。
“还有个事，这是咱们局新来的同事，司空，大家欢迎。”宋局象征性鼓了几下掌，然后扭头对梅副局长说，“梅局长，小司以后就给你了，主要配合你分管的市政设施维护管理的工作。这次特殊沙尘暴的应对工作，你就安排他吧。”
“好的，局长。”梅局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非常好，目光锐利，显得比我这个马上三十岁的大小伙子精力充沛得多。她伸手招呼我说：“走，小司，先跟我去现场看看。坐我车。”
我连忙答应，紧跟梅局走出会议室。
我叫司空，单单从这名字上就能看出家人有多希望我当官、有出息。而我却不以为然，有出息该去大公司升职加薪、出任CEO，上市赚他几个亿嘛。
可高考成绩一出来，家人和我的希望同时破灭了。于是我犹犹豫豫选了个土木专业，然后普普通通读了个本省二本，最后老老实实签了个施工单位。直到试用期还差两天结束时，公司人事突然急召我从项目部回总部大楼。我原以为是一番例行公事的转正勉励，哪想人事捏着我那打广告般的简历，笑盈盈说因为我是全公司为数不多会法语的优秀青年，打算把我派北非的项目部去。于是我挤出淡定从容的微笑，对人事一口气说完了我所会的全部法语：谢谢、我爱你、再见。
从施工单位辞职后，我就没再进过家人眼中“正经单位”，去板式家具厂建过模型，去挂靠的设计院画过图纸，去民办高职教过专业课……好多人端过同一碗心灵鸡汤语重心长地劝我，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辞职、要坚持……无奈我就是个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撤退的人，所以毕业五年了也没混上个给我交五险一金的地方。家人甚至从来不对我催婚，毕竟我也没个“正经单位”的工作，都没人愿意给相貌平平、无房无车的我介绍小姑娘。
虽然我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一直很焦虑，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何必徒增他人笑话呢。到了2017年的除夕夜，这种焦虑达到了顶峰——那所民办高职拖欠了我半年的工资，总共不到一万块钱，即使过年了也不给——焦虑转变成了屈辱和不解。我当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钱搞宣传、有钱盖新楼、有钱买新车，却没钱还我工资呢？农民工的工资有保障，那我呢？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有人呛说，该这帮已经工作的孩子给老人包红包。那一瞬间，我坐立不安，浑身上下真的凑不出二百块钱啊！还是我妈看出了我的异样，为我打圆场，跟大伙说我把钱提前给她了，由她替我把红包转交给爷爷奶奶。
后来，我妈跟我商量，要不考公试试？
如果是刚毕业头几年，我一定会不屑地拒绝。但现在几乎走投无路，正好看到一个开发区招聘合同制工作人员的公告，虽然不像国考省考那样有编制，但公告上写得清清楚楚有五险一金，参照编制同工同酬管理。我想不管钱多少总该会按时发工资吧，于是就报名了。笔试考的是公共基础知识，我自幼喜欢文学和历史，占了不少便宜，结果裸考杀入了面试。
我妈再一次跟我商量，要不要面试前找找人、托托关系。她打听到需要花十万块，如果没办成如数退还。我沉默了半晌，郑重地告诉她，如果她去找人托关系，即使被录取了我也决不会入职。我的确很失败，但我依然不想变成自己所鄙视的人，这可能是从小喜欢文学和历史的副作用吧。我妈知道我是认真的，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没想到面试出乎意料地公平。监督人员全程架机器录像，面试官和考生双随机选择，面试过程中不许透漏任何个人信息，六分钟阐述两道情景题，当场打分当场公布。这和我之前听说的传闻和印象完全不一样，考完的时候兴奋不已。第二天在官网上公布面试结果，我打开表格时激动到手抖。
我竟然考上了！
在体检、政审后，我正式被开发区聘为北区建设发展局的九级职员。《尚书》记载，大禹曾担任过司空，作为九官之一，主治水，正所谓“平土木”。如今入职开发区，工作既与大学所学专业高度相关，又与自己名字贴合，一扫毕业多年积郁的阴霾，真恨不得鲜衣怒马、看尽繁华。
然而在岗前培训中，我了解到这个开发区分为南区和北区两个不接壤的部分。南区离市中心较近，是个商业区，其中南区管委会大楼是整个开发区管委会总部所在，而我即将入职的北区建设发展局在北区管委会大楼8楼。北区是个工业区，虽离市中心较远且居民稀少、但工厂多、企业强，是CC市全市的实体经济主阵地。作为北区建设发展局，核心职责是为北区提供良好的市政基础设施，譬如修路架桥、植树设灯、通水通电、治理河道等等，目的是让入驻北区的工厂、企业有良好的经营硬件条件。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毕业后从未有过的使命感，似乎埋在身体深处许多年的一粒种子终于得以发芽。
今天是正式入职报到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了一身新买的正装西服。但天公不作美，沙尘暴袭来，天地一片昏黄，似乎把北区管委会大楼都吞没了。此时刚到8点，我提前了半小时来812-2局长办公室报到，却不料局长已经到了，还说全局人都在802会议室，让我也跟他去。
我只是一个新人，全局人迎接我，这阵仗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局长姓宋，五十多岁、大腹便便，戴一副无框眼镜，一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只眼睛眯得像条缝儿。他神情严肃，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所有人，然后才开口说：“区里昨天半夜11点多接到沙尘暴红色预警，文远主任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强调这次沙尘暴不同以往，事发突然、来势凶猛、预估破坏力非常强。区里的应急管理局和四街一镇在后半夜就开始动员准备了，针对这次特殊沙尘暴，咱们局需要做的事虽然不像他们那几个单位那么多，但也很重要，所以一大早就让大家都来了。”
唉，我就说怎么会因为我一个新人……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宋局强调再三，准备说散会时才想起我来。
“还有个事，这是咱们局新来的同事，司空，大家欢迎。”宋局象征性鼓了几下掌，然后扭头对梅副局长说，“梅局长，小司以后就给你了，主要配合你分管的市政设施维护管理的工作。这次特殊沙尘暴的应对工作，你就安排他吧。”
“好的，局长。”梅局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非常好，目光锐利，显得比我这个马上三十岁的大小伙子精力充沛得多。她伸手招呼我说：“走，小司，先跟我去现场看看。坐我车。”
我连忙答应，紧跟梅局走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