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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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药师并未把原来的小木屋扩大。为了方便日后儿子修罗求学，他经过考察，重新在不周山东侧的河南府属地，自盖了一处新房。此处距离大隋都城洛阳不足一百里。同时李药师曾属大隋将军，与此地很多乡绅官员有私交，经常骑马带着儿子去拜访好友。（此时，唐兵并未占领河南道，这里属于大隋国。）
这新盖的房子，花了李药师与夫人红拂女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和三百两银子盖的，位于不周山东面山脚之下。房背靠山，门前一百步有一条溪水。房屋两侧为竹林、后山均为树林，偶尔有野兽出没。为了家人安全，李药师又在木屋四周一百步远的地方，修了一条六丈高的木栅栏。栅栏之间用铁拴住，非常牢固。他常常亲自教导儿子修罗武艺，并时不时地带着修罗去山间行猎，积累其实战经验，同时也为家里添加了野味肉食。
新宅子虽然没有长安府邸豪华，却比长安李府占地面积大了很多，自己砍伐了一些竹子，修建了一个百步宽的练箭场和一个简易马厩。
骑射是国家军队的立身之本，不得不重视。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一家在不周山东的新家平平静静地居住了两年。期间李药师写信到长安城，保留长安李府宅院，把余管家本人叫了回来，其余的仆人打发了若干银两，尽数散去。
家里没有仆人，张夫人和儿子修罗帮衬着做家务，李药师负责干重活，比如砍材、挑水以及去附近镇上买粮食等，张夫人不如殷夫人节俭，经常去镇上买衣物蔬菜等。家中不乏物质，生活其乐融融。比起近十年从军，打打杀杀，以及驻守长安城的日子，实在是逍遥自在得很啊。
怪不得这世间有那么多士人弃官隐居山野。
看着修罗一天天长大，心中无比欢喜。可新的问题来了，那就是一直居住在山野，这孩子的教育怎么办？
修罗在箭场练弓箭，刚刚开始热情高涨，可练习了不到一个星期，对弓箭没有兴趣。之后改成了练剑，练习几天又不成，改成了练红缨枪。修罗对红缨枪的技能掌握最好。可他有点懒惰，不愿意勤学苦练。经常独自一人骑马去森林深处去见“神树”外婆，陪外婆说说话。
这一天，修罗又骑马独自去了冥地，到了神树下。
“外婆，我过些天就要去上学了，怕是没时间经常来陪您了。”
“长大了，是应该去念书。”树枝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脑袋说，“好像是长高了不少了。”
“对了外婆，我要怎么样才能再见我母亲啊？”
“当年为了从法场救出你的人族父亲李药师，你母亲女喜上神施行了时间法令，违背了人神契约，按照神族规定，当受五雷轰顶之刑。可你外公蚩尤又不忍心处罚你母亲，于是改成禁足十万年。你这十万年怕是难得见着你母亲了。”
十万年，我的天啦，我都死了上千万次了吧。
修罗想了想，把青锋剑从树下挖了出来。
青锋剑虽是一把残剑，可却是母亲之物。
“外婆这个事情怎么没听您以前说过啊？”
“以前你小，说了也不懂。现在都差不多三岁了，身高五尺（1米左右）有余，应该懂点事了。”
修罗如今也是堂堂五尺男儿了。
修罗环顾四周，发现雪儿还没来。通常修罗都会约定一个时间，与精灵族的雪儿一同来神树下相聚。
“外婆，雪儿今天怎么没来啊？”
“雪儿姑娘大你三百岁，比你高出一尺。再过几百年她就是大姑娘了。她作为精灵使者，参加他们族内一年一度的‘灵力大赛’，今天不会过来了。没她在，你自己在这里练习一会儿木剑吧。”
殷雪儿有三百岁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的？
没她在，他根本不想练习木剑。
因为本来他就不喜欢这轻飘飘的木剑。
修罗靠在了树下，睡了一会儿，然后带回了青锋剑。
回家之后，把青锋剑埋在了自家的练箭场。
李药师砍掉了刀、剑，只让修罗练枪法。
修罗似乎做任何事都只有三分钟热情。
这一点让父亲李药师尤其头疼，因为儿子更不喜欢读书。文不成武不就，这可如何是好。
李修罗虽然不足三岁，可看起来有六岁那么大了，适合启蒙教育。
听说江陵县官陈惠辞官在家，专门教儿子读书写字。李药师为了儿子读书的事，也是蛮拼，择日带着儿子修罗登门拜访。
陈府距离李药师新家不过五里地，骑马两刻钟既到。陈府比长安李府建筑面积小了很多，但分为前厅后院，陈惠在前厅泡茶水热情接待李氏父子。
“今日喜鹊早早地绕梁，果然有贵客来访啊。”陈惠恭恭敬敬地说。
在朝堂之上，李药师是陈惠高了好几级的官员。两人同朝为官多年，李药师敬佩陈惠之刚毅为人清廉为官，陈惠佩服李药师的英勇，精忠报国。
“最近乱世，听说你辞官在家，专门教孩子念书？”李药师直奔主题。
“大隋衰微，不求大功，以图自保，隐居乡下之地，读书写字，人生一大幸事啊。”陈惠无奈地说道，“天下大事，不是一两个士人可左右啊。听说李将军在长安城差点被贼兵所害，乱世之中，能独行天下，实属难得啊。”
这个时候，一个与李修罗年纪相仿的男孩从后院走到前院大厅。
六岁左右的男孩恭恭敬敬地给客人李药师父子、父亲大人陈惠行大礼。
“这是你儿子？”
“这是四子陈祎，自号，玄奘。”
“文质彬彬，将来武将一统天下，还是得靠文官们去治理啊。”
“此儿聪慧，却整日迷恋佛经，唉，老夫亦是头疼不已。”陈惠并不高兴，他叹息道。
原来在天下父亲眼中，儿子都是这般不好管教啊。
陈祎恭恭敬敬地说，“父亲大人勿苦恼，行行出状元啊。”
“你儿子说得对，行行出状元。”李药师笑了，对修罗说，“你去跟玄奘小朋友去玩吧。”
修罗早就坐不住了，听到父亲吩咐高兴地走开了。
修罗和玄奘出了陈家院子，到了户外的林间行走。
“你在家天天读书吗，岂不是会读成了书呆子？”修罗打趣道。
“我也不愿意读书啊，可是发现了书中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我每次提出来，都会被父亲大人训斥，我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估计不如你啊……”陈祎带着修罗去了溪边。
修罗脱了鞋，冲进浅溪水中去抓鱼了。
“你说，圣贤书都是错的吗？”修罗问道。
陈祎说道，“是啊，他们互相矛盾，至于对错，不知道是不是错的。比如《道德经》中说‘天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论语》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而孟子又说‘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当今乱世，‘仁’已经不能改变世界了。”
“你想改变世界？”修罗问道。
“改变世界，又有何难？当年释迦牟尼创立佛教一派，旨在帮忙人类脱离苦海，超脱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可不同的经文之间，又互相矛盾，所以我就想长大了去西天的天竺国看看真的经文。”
“怪不得你小小年纪，那么忧愁。”
“你从来都不想这些事吗？”
“这是圣人去想的事情，我又不是圣人。如果我说，我现在不足三周岁，你信吗？”
“我信。”
信？真的假的？
普天之下，他是第一个信他的人啊。
当时连他爹李药师都不信。
修罗本来在抓鱼，突然之间停下了，仿佛是遇到了知己。
“真的呀？”修罗激动地跑上了岸。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陈祎说道，“你这人做事比较爽快。”
“我爹是将军，武将，我说话直来直去也就不奇怪了。我看你爹温文优雅，他是县令大人？”
“隋国衰微，他辞官在家……我认为他是在避世，不太赞同这种思想，逃避这个世界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我也希望我爹爹去长安当将军，保家卫国，多威武啊。”
“我说的不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我说的是这个世道……”陈祎解释说，“你可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众生平等，你为什么去抓鱼呢，难道鱼就不是生命了吗？”
这个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说话莫名其妙的。
这样子我更不要去读书了，万一读成了书呆子怎么办。我爹爹可以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们陈家四个儿子，这可没法比。
“你为什么不去当和尚呢？”
“我爹不同意。”
“真想去当和尚啊？我听说，当和尚没肉吃，还不能娶媳妇。你上学都是你爹教的？”
“还有教书先生。”
“虽然你说的话，我听不全懂，但是我还是感觉你挺厉害的，一个平凡的人想着改变世界，这里面难度肯定不小……”
“谢谢。”
“你认不认识冰焰？袁天罡的女儿。”
“不认识，怎么了？”
“她懂天命，预知未来，可厉害了，听说我的名字都是她参考佛教取的，是一个泊来名。”
“偷窥天机，必然短命。我在跟父亲学习天竺语和波斯等数十种语音。要是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帮人做翻译，混口饭吃。”
偷窥天机，必然短命，这么说冰焰岂不是快要死啊？！
他没有必要诅咒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吧。
修罗心想，看他什么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我应该说点这书呆子不知道的事情。
“这不周山，你可曾进去过里面？”修罗问道。
“没有。”陈祎摇摇头。
“里面有妖怪。”修罗走到他耳根，低声而神秘地说道。
“真的假的？”陈祎果然来了兴趣，“《山海经》记载了很多妖怪，我未曾见过，所以半信半疑。要是你带我去看看，我一定……”
修罗想了想，严肃地说道，“陈祎，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带你去不周山见神树和妖怪，你要在我爹爹面前装成一个书呆子，就是张口闭口‘子曰’的那种，我爹爹是武将，他一看到这么文绉绉的，日后定然不会逼迫我读书。你装成一个书呆子，越像越好，行不行？”
“你小子年纪不大，鬼点子不少啊。”陈祎正在犹豫。
“你想不想见到会说话的神树啊？”修罗抓住了陈祎求知的好奇心的缺点，刺激着他。
“树，真会说话？”陈祎不信。
“真的！我从来不骗人。”修罗信誓旦旦。
“那行，一言为定！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等下，在我和我爹告辞的时候，你说你想去我们家去拜访。我父亲与你父亲是世交，他定然不会拒绝。”
“不让你读书……我这算不算是……害了你啊？”
“子承父业，我父亲是武将，我长大肯定也是个将军，所以读书这个小事影响不是那么大，行行出状元啊！”
“对，行行出状元。”
两人在溪水边玩耍了一个时辰，陈祎带着修罗去了附近的镇上街市把玉佩给当了，然后从书斋买了几本佛经书籍，以及回家路途中经过一家寺庙从里面跟老和尚要了一串黑檀佛珠挂在了脖子上。
“你那个玉佩……不止值五两银子啊，至少十五两。”修罗张开了两支手掌。
“没办法，只能是这样子了。”陈祎苦笑。
“你真的一心向佛？”
“才没有。我向往真理。”
“真理是什么？”
“真理虚寂，惑心不解，虽不解真，何妨解俗。”
“当我……什么都没问。你是不是非常敬畏神灵？”
“那是自然。”
“人人敬畏，社会才稳定啊。”
“那如果有一天……人被神欺骗，或欺负了呢？是不是应该反抗。”
“他们是神啊……人怎么反抗？人是打不过神的。”
“杀了他们。”
“弑神？”
“嗯，我父亲说过，人定可以胜天，何况神乎。”
“你父亲说的不对，人应该是顺从天命。”
“我父亲说的一定是对的。”
“你还挺支持你父亲的。”
“那是当然……为父亲感到骄傲，你呢？”
“我也是。”
两人聊着聊着回到了陈府。
李药师见儿子修罗与读书狂人陈家公子陈祎在一起玩耍，心中非常高兴。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没准过些日子，儿子修罗也会爱上读书。
吃午饭时，李药师都在笑这事，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一桌菜，都是素菜。
陈惠一家四口有三口入席，二子陈素、四子陈祎和自己，夫人殷氏在后厨用膳。陈家三人加上李氏父子二人，五人一桌。
李药师心想，陈家只有二子陈素、四子陈祎出席，难道长子和三子夭折了？
“兄台，嘴边带着微笑，可是有了喜事？”陈惠问道。
“那是那是。”李药师笑了。
这时，陈惠发现四子玄奘身上玉佩不见了，脖子上多了一串佛珠。不顾有客人在场，父亲训斥了陈祎。
“祎儿，你把你娘给你的玉佩给卖了？”
“是的父亲，我今日经过书斋看到有新印的几个佛教刻本，我身上没有带银子，于是就把玉佩当了。”
“逆子！你是不是想出家啊？还带着个佛珠，自称玄奘法师。你倒是说话啊。”
过了半响，陈祎才回答，“儿子不孝，但也不敢说假话。我是想出家的。”
“你不过六岁，就说要出家。也不怕李兄笑话，真是气死老夫了！”
要出家？这……我就一个独子李修罗。可不能跟这个书呆子学，出家了，岂不是李家断后了？！
这不如进武行，学点功夫，我和他母亲红拂女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不济当个副将也可以。这出家……万万不行！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修罗可是李府的独苗啊。
“行行出状元。”修罗来这么一句。
场面顿时尴尬了。
李药师对修罗说，“吃饭，不要说话。”
修罗也没想到陈祎为了帮自己，竟然直接与父亲顶撞。让他一闹，父亲李药师肯定不会再逼着他读书，万一读傻了，想出家怎么办？
这一招真是绝了。
午饭之后，李药师在陈府待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陈惠起身相送。
这时陈祎蓦地要求去李家去玩几天，李药师一口答应了，陈惠也不好拒绝。于是，李药师带着六岁的陈祎和三岁的李修罗，慢慢地骑着马，回家去了。
这一路，李药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修罗的启蒙教育怎么办，今后在哪里上学？
万一孩子自己沉迷于书籍而不能自解惑，容易弄个书呆子出来。
洛阳为都城，可连年战乱不止，它还不如长安城富饶太平。
唉，实在不行，只能投奔李唐重回长安城了。
让李修罗去大点学堂念书。
李药师莞尔一笑：当一个好父亲可不容易啊！当年宁死也不愿意投降李世民，如今为了儿子念书，竟然前去投奔，这人生实在是有趣啊。
李药师并未把原来的小木屋扩大。为了方便日后儿子修罗求学，他经过考察，重新在不周山东侧的河南府属地，自盖了一处新房。此处距离大隋都城洛阳不足一百里。同时李药师曾属大隋将军，与此地很多乡绅官员有私交，经常骑马带着儿子去拜访好友。（此时，唐兵并未占领河南道，这里属于大隋国。）
这新盖的房子，花了李药师与夫人红拂女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和三百两银子盖的，位于不周山东面山脚之下。房背靠山，门前一百步有一条溪水。房屋两侧为竹林、后山均为树林，偶尔有野兽出没。为了家人安全，李药师又在木屋四周一百步远的地方，修了一条六丈高的木栅栏。栅栏之间用铁拴住，非常牢固。他常常亲自教导儿子修罗武艺，并时不时地带着修罗去山间行猎，积累其实战经验，同时也为家里添加了野味肉食。
新宅子虽然没有长安府邸豪华，却比长安李府占地面积大了很多，自己砍伐了一些竹子，修建了一个百步宽的练箭场和一个简易马厩。
骑射是国家军队的立身之本，不得不重视。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一家在不周山东的新家平平静静地居住了两年。期间李药师写信到长安城，保留长安李府宅院，把余管家本人叫了回来，其余的仆人打发了若干银两，尽数散去。
家里没有仆人，张夫人和儿子修罗帮衬着做家务，李药师负责干重活，比如砍材、挑水以及去附近镇上买粮食等，张夫人不如殷夫人节俭，经常去镇上买衣物蔬菜等。家中不乏物质，生活其乐融融。比起近十年从军，打打杀杀，以及驻守长安城的日子，实在是逍遥自在得很啊。
怪不得这世间有那么多士人弃官隐居山野。
看着修罗一天天长大，心中无比欢喜。可新的问题来了，那就是一直居住在山野，这孩子的教育怎么办？
修罗在箭场练弓箭，刚刚开始热情高涨，可练习了不到一个星期，对弓箭没有兴趣。之后改成了练剑，练习几天又不成，改成了练红缨枪。修罗对红缨枪的技能掌握最好。可他有点懒惰，不愿意勤学苦练。经常独自一人骑马去森林深处去见“神树”外婆，陪外婆说说话。
这一天，修罗又骑马独自去了冥地，到了神树下。
“外婆，我过些天就要去上学了，怕是没时间经常来陪您了。”
“长大了，是应该去念书。”树枝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脑袋说，“好像是长高了不少了。”
“对了外婆，我要怎么样才能再见我母亲啊？”
“当年为了从法场救出你的人族父亲李药师，你母亲女喜上神施行了时间法令，违背了人神契约，按照神族规定，当受五雷轰顶之刑。可你外公蚩尤又不忍心处罚你母亲，于是改成禁足十万年。你这十万年怕是难得见着你母亲了。”
十万年，我的天啦，我都死了上千万次了吧。
修罗想了想，把青锋剑从树下挖了出来。
青锋剑虽是一把残剑，可却是母亲之物。
“外婆这个事情怎么没听您以前说过啊？”
“以前你小，说了也不懂。现在都差不多三岁了，身高五尺（1米左右）有余，应该懂点事了。”
修罗如今也是堂堂五尺男儿了。
修罗环顾四周，发现雪儿还没来。通常修罗都会约定一个时间，与精灵族的雪儿一同来神树下相聚。
“外婆，雪儿今天怎么没来啊？”
“雪儿姑娘大你三百岁，比你高出一尺。再过几百年她就是大姑娘了。她作为精灵使者，参加他们族内一年一度的‘灵力大赛’，今天不会过来了。没她在，你自己在这里练习一会儿木剑吧。”
殷雪儿有三百岁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的？
没她在，他根本不想练习木剑。
因为本来他就不喜欢这轻飘飘的木剑。
修罗靠在了树下，睡了一会儿，然后带回了青锋剑。
回家之后，把青锋剑埋在了自家的练箭场。
李药师砍掉了刀、剑，只让修罗练枪法。
修罗似乎做任何事都只有三分钟热情。
这一点让父亲李药师尤其头疼，因为儿子更不喜欢读书。文不成武不就，这可如何是好。
李修罗虽然不足三岁，可看起来有六岁那么大了，适合启蒙教育。
听说江陵县官陈惠辞官在家，专门教儿子读书写字。李药师为了儿子读书的事，也是蛮拼，择日带着儿子修罗登门拜访。
陈府距离李药师新家不过五里地，骑马两刻钟既到。陈府比长安李府建筑面积小了很多，但分为前厅后院，陈惠在前厅泡茶水热情接待李氏父子。
“今日喜鹊早早地绕梁，果然有贵客来访啊。”陈惠恭恭敬敬地说。
在朝堂之上，李药师是陈惠高了好几级的官员。两人同朝为官多年，李药师敬佩陈惠之刚毅为人清廉为官，陈惠佩服李药师的英勇，精忠报国。
“最近乱世，听说你辞官在家，专门教孩子念书？”李药师直奔主题。
“大隋衰微，不求大功，以图自保，隐居乡下之地，读书写字，人生一大幸事啊。”陈惠无奈地说道，“天下大事，不是一两个士人可左右啊。听说李将军在长安城差点被贼兵所害，乱世之中，能独行天下，实属难得啊。”
这个时候，一个与李修罗年纪相仿的男孩从后院走到前院大厅。
六岁左右的男孩恭恭敬敬地给客人李药师父子、父亲大人陈惠行大礼。
“这是你儿子？”
“这是四子陈祎，自号，玄奘。”
“文质彬彬，将来武将一统天下，还是得靠文官们去治理啊。”
“此儿聪慧，却整日迷恋佛经，唉，老夫亦是头疼不已。”陈惠并不高兴，他叹息道。
原来在天下父亲眼中，儿子都是这般不好管教啊。
陈祎恭恭敬敬地说，“父亲大人勿苦恼，行行出状元啊。”
“你儿子说得对，行行出状元。”李药师笑了，对修罗说，“你去跟玄奘小朋友去玩吧。”
修罗早就坐不住了，听到父亲吩咐高兴地走开了。
修罗和玄奘出了陈家院子，到了户外的林间行走。
“你在家天天读书吗，岂不是会读成了书呆子？”修罗打趣道。
“我也不愿意读书啊，可是发现了书中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我每次提出来，都会被父亲大人训斥，我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估计不如你啊……”陈祎带着修罗去了溪边。
修罗脱了鞋，冲进浅溪水中去抓鱼了。
“你说，圣贤书都是错的吗？”修罗问道。
陈祎说道，“是啊，他们互相矛盾，至于对错，不知道是不是错的。比如《道德经》中说‘天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论语》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而孟子又说‘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当今乱世，‘仁’已经不能改变世界了。”
“你想改变世界？”修罗问道。
“改变世界，又有何难？当年释迦牟尼创立佛教一派，旨在帮忙人类脱离苦海，超脱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可不同的经文之间，又互相矛盾，所以我就想长大了去西天的天竺国看看真的经文。”
“怪不得你小小年纪，那么忧愁。”
“你从来都不想这些事吗？”
“这是圣人去想的事情，我又不是圣人。如果我说，我现在不足三周岁，你信吗？”
“我信。”
信？真的假的？
普天之下，他是第一个信他的人啊。
当时连他爹李药师都不信。
修罗本来在抓鱼，突然之间停下了，仿佛是遇到了知己。
“真的呀？”修罗激动地跑上了岸。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陈祎说道，“你这人做事比较爽快。”
“我爹是将军，武将，我说话直来直去也就不奇怪了。我看你爹温文优雅，他是县令大人？”
“隋国衰微，他辞官在家……我认为他是在避世，不太赞同这种思想，逃避这个世界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我也希望我爹爹去长安当将军，保家卫国，多威武啊。”
“我说的不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我说的是这个世道……”陈祎解释说，“你可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众生平等，你为什么去抓鱼呢，难道鱼就不是生命了吗？”
这个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说话莫名其妙的。
这样子我更不要去读书了，万一读成了书呆子怎么办。我爹爹可以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们陈家四个儿子，这可没法比。
“你为什么不去当和尚呢？”
“我爹不同意。”
“真想去当和尚啊？我听说，当和尚没肉吃，还不能娶媳妇。你上学都是你爹教的？”
“还有教书先生。”
“虽然你说的话，我听不全懂，但是我还是感觉你挺厉害的，一个平凡的人想着改变世界，这里面难度肯定不小……”
“谢谢。”
“你认不认识冰焰？袁天罡的女儿。”
“不认识，怎么了？”
“她懂天命，预知未来，可厉害了，听说我的名字都是她参考佛教取的，是一个泊来名。”
“偷窥天机，必然短命。我在跟父亲学习天竺语和波斯等数十种语音。要是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帮人做翻译，混口饭吃。”
偷窥天机，必然短命，这么说冰焰岂不是快要死啊？！
他没有必要诅咒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吧。
修罗心想，看他什么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我应该说点这书呆子不知道的事情。
“这不周山，你可曾进去过里面？”修罗问道。
“没有。”陈祎摇摇头。
“里面有妖怪。”修罗走到他耳根，低声而神秘地说道。
“真的假的？”陈祎果然来了兴趣，“《山海经》记载了很多妖怪，我未曾见过，所以半信半疑。要是你带我去看看，我一定……”
修罗想了想，严肃地说道，“陈祎，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带你去不周山见神树和妖怪，你要在我爹爹面前装成一个书呆子，就是张口闭口‘子曰’的那种，我爹爹是武将，他一看到这么文绉绉的，日后定然不会逼迫我读书。你装成一个书呆子，越像越好，行不行？”
“你小子年纪不大，鬼点子不少啊。”陈祎正在犹豫。
“你想不想见到会说话的神树啊？”修罗抓住了陈祎求知的好奇心的缺点，刺激着他。
“树，真会说话？”陈祎不信。
“真的！我从来不骗人。”修罗信誓旦旦。
“那行，一言为定！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等下，在我和我爹告辞的时候，你说你想去我们家去拜访。我父亲与你父亲是世交，他定然不会拒绝。”
“不让你读书……我这算不算是……害了你啊？”
“子承父业，我父亲是武将，我长大肯定也是个将军，所以读书这个小事影响不是那么大，行行出状元啊！”
“对，行行出状元。”
两人在溪水边玩耍了一个时辰，陈祎带着修罗去了附近的镇上街市把玉佩给当了，然后从书斋买了几本佛经书籍，以及回家路途中经过一家寺庙从里面跟老和尚要了一串黑檀佛珠挂在了脖子上。
“你那个玉佩……不止值五两银子啊，至少十五两。”修罗张开了两支手掌。
“没办法，只能是这样子了。”陈祎苦笑。
“你真的一心向佛？”
“才没有。我向往真理。”
“真理是什么？”
“真理虚寂，惑心不解，虽不解真，何妨解俗。”
“当我……什么都没问。你是不是非常敬畏神灵？”
“那是自然。”
“人人敬畏，社会才稳定啊。”
“那如果有一天……人被神欺骗，或欺负了呢？是不是应该反抗。”
“他们是神啊……人怎么反抗？人是打不过神的。”
“杀了他们。”
“弑神？”
“嗯，我父亲说过，人定可以胜天，何况神乎。”
“你父亲说的不对，人应该是顺从天命。”
“我父亲说的一定是对的。”
“你还挺支持你父亲的。”
“那是当然……为父亲感到骄傲，你呢？”
“我也是。”
两人聊着聊着回到了陈府。
李药师见儿子修罗与读书狂人陈家公子陈祎在一起玩耍，心中非常高兴。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没准过些日子，儿子修罗也会爱上读书。
吃午饭时，李药师都在笑这事，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一桌菜，都是素菜。
陈惠一家四口有三口入席，二子陈素、四子陈祎和自己，夫人殷氏在后厨用膳。陈家三人加上李氏父子二人，五人一桌。
李药师心想，陈家只有二子陈素、四子陈祎出席，难道长子和三子夭折了？
“兄台，嘴边带着微笑，可是有了喜事？”陈惠问道。
“那是那是。”李药师笑了。
这时，陈惠发现四子玄奘身上玉佩不见了，脖子上多了一串佛珠。不顾有客人在场，父亲训斥了陈祎。
“祎儿，你把你娘给你的玉佩给卖了？”
“是的父亲，我今日经过书斋看到有新印的几个佛教刻本，我身上没有带银子，于是就把玉佩当了。”
“逆子！你是不是想出家啊？还带着个佛珠，自称玄奘法师。你倒是说话啊。”
过了半响，陈祎才回答，“儿子不孝，但也不敢说假话。我是想出家的。”
“你不过六岁，就说要出家。也不怕李兄笑话，真是气死老夫了！”
要出家？这……我就一个独子李修罗。可不能跟这个书呆子学，出家了，岂不是李家断后了？！
这不如进武行，学点功夫，我和他母亲红拂女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不济当个副将也可以。这出家……万万不行！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修罗可是李府的独苗啊。
“行行出状元。”修罗来这么一句。
场面顿时尴尬了。
李药师对修罗说，“吃饭，不要说话。”
修罗也没想到陈祎为了帮自己，竟然直接与父亲顶撞。让他一闹，父亲李药师肯定不会再逼着他读书，万一读傻了，想出家怎么办？
这一招真是绝了。
午饭之后，李药师在陈府待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陈惠起身相送。
这时陈祎蓦地要求去李家去玩几天，李药师一口答应了，陈惠也不好拒绝。于是，李药师带着六岁的陈祎和三岁的李修罗，慢慢地骑着马，回家去了。
这一路，李药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修罗的启蒙教育怎么办，今后在哪里上学？
万一孩子自己沉迷于书籍而不能自解惑，容易弄个书呆子出来。
洛阳为都城，可连年战乱不止，它还不如长安城富饶太平。
唉，实在不行，只能投奔李唐重回长安城了。
让李修罗去大点学堂念书。
李药师莞尔一笑：当一个好父亲可不容易啊！当年宁死也不愿意投降李世民，如今为了儿子念书，竟然前去投奔，这人生实在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