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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狂童与傻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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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架公告

    经过两个月的公众版,老庄的新书上架了。

    也不是第一次,说实话,没什么激动不激动的,只是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并希望诸位继续支持。

    这本书,可能大家觉得有些偏,其实呢,我的初衷只是想写一个东汉末年的故事,想通过主角的视角,一步步去探究大汉末年乱世的根源,这个起因,还在于猛大的大汉帝国风云录,只是我比他们提前了一些,另外看法也有些不太一样。

    这本书,原本的名字叫道贼,后来因为有同名书,不能用了,所以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说实在的,这个名字很宽泛,不怕人说挂羊头卖狗肉,可以任我发挥。

    之所以叫道贼,是因为中国本土宗教道教正式成为一个宗教,正是东汉末年,这里面有些东西,老庄觉得是蛮有意思的,所以想写一写。另外呢,自然写到一些道术方面内容,看起来有些神怪,有些玄幻,其实老庄也说了,这是老庄自己认为的“科学”(当然了,在没有证实之前,这只能说是猜想,是伪科学),我相信自己会能自圆其说的。

    老庄写了这么多年书,自认不是主流作者(但是我一直在向主流靠拢,不是自命清高之辈,请读者诸君明鉴),以前呢,都是选一个大致的时间,一个看起来合适的主角就开始,是如假包换的无大纲流。这次为了能让故事好看一点,特地在大纲上下了功夫,直白的说吧,里面藏了几个大包袱,要慢慢的揭开,希望这次尝试能得到诸位的认可。

    关于更新:老庄是上班一族,虽然目前上班不紧张,可以看看资料,但是不能码字,码字只是晚上,所以每天大约是五六千字,一般来说不太可能加更,老书友应该知道,老庄人品一直比较稳定,爆发的机会和超新星一样。

    最后,感谢豆子惹的祸(活色生枭),感谢溜肉段(混在西汉末)两位作者朋友,感谢诸位新老书友的支持,感谢编辑冬瓜妹妹。

    第151章虚虚实实

    夏育见多识广,刘修机端百出,槐纵派来的使者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没说几句话,原本嚣张的气焰就熄了,本想趾高气扬的要求换质,现在却只能好言相求。

    夏育根本不理他,他是真的无所谓,有风雪和风裂在手上,他就不怕槐纵跑了,毛宗对他来说不重要,虽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就这是么想的。他一口回绝了槐纵要求两个换两个的要求,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至于刘修,他对换质的兴趣显然也不高,使者一开口,他就冷笑了一声,再也没兴趣和他说一句话,就好象听到了一句笑话一样。

    鲜卑使者虽然没有他们狡猾,但是他还是知道突破口在哪,他强作镇静的冷笑一声,用眼睛的余光盯着毛嫱:“既然你们没一点交换的兴趣,那我们只好把那几个人杀了。说起来,我们虽然夺回不少牛羊,可却没什么兴趣养闲人。”

    夏育翻翻眼睛,直接起身离开了大堂,刘修撇撇嘴,起身也要走,刚走一步,一直还表现得比较沉稳的卢敏撑不住了,伸手拉住他:“德然,你等等。”

    “等什么?”刘修背着那使者,冲着卢敏直使眼色,心道你这个呆书生,小舅子被抓,你就急了,你怎么不知道我心上人也被人抓了呢?“事情还多呢,我哪有时间跟他在这儿闲扯。”

    卢敏见他挤眼睛,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做不到和刘修一样不动声色,只好强笑着说道:“你别急着走啊,再谈谈,看看怎么交换比较可行。”

    “怎么交换?”刘修侧过身子,偏着头上下打量了那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珠却不停的乱动的使者,挠了挠眉梢:“你先出去喝口水,让我们商量一下?”

    使者绷紧的身子明显松了一下,点点头,不痛快的说了一声“也好”刘修招手让蓝兰把他带了出去。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这才开口说道:“你看不出来,校尉大人对换人根本没兴趣。”

    “我知道他没兴趣。”卢敏没好气的说道:“那又不是他们家的亲人。这个武夫,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想着立功,只想着升官发财,只要他自己不死,他才不关心呢。不,他就是自己死了,恐怕也未必在意。”

    刘修苦笑一声,心道师兄你这可有点没风度了。毛嫱见了,连忙说道:“德然,这件事还得你帮忙,风雪父女都是你抓的,只有你开口要换人,校尉大人不好拒绝。”她看刘修好象不太积极,又连忙说道:“你不是喜欢阿楚吗?你这次把她救出来,她就欠你一条命,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他喜欢阿楚姑娘?”卢敏愣了一下,瞪着刘修:“那你刚才还说不熟?”

    “我确实不太熟。”刘修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的对毛嫱说道:“你不是说她家要把她送进宫里吗,这会儿怎么又说好商量了。”

    “这”毛嫱一时语塞,又急又怒,胀红了脸。

    刘修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嘴唇,皱着眉头想了想“要想把他们换回来,你们不能表现得太心急,知道不知道?”

    卢敏和毛嫱眼巴巴的看着他,连连点头。刘修郁闷的摇摇头,转身进了后堂,夏育正在堂下喝水,一看到刘修,笑了一声:“你想怎么换?”

    “我想用风雪换回两个人。”刘修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

    夏育沉吟片刻:“这样好吗?”

    “应该有可能。”刘修关节捏得啪啪响,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如何,不能放风裂回去,这个人可比窦归还要危险。至于风雪,放她回去,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做点事。”

    “哦?”夏育的眼睛亮了,定定的看着刘修,刘修凑近他,轻声说了两句。夏育连连点头,赞赏的看着刘修:“德然,你果然是机智百出。”

    “大人过奖。”刘修见他应了,回到前堂,叫来了那个使者,把自己要用风雪一人交换毛宗和王楚两个人的决定说了一下,那个使者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抢先说道:“回去告诉你家王子,这两个人份量太低,最多只抵得上风雪姑娘一个人,你们要是愿意换,那我们就换,如果不愿意,那就拉倒。当然了,你们王子如果觉得不值的话,我们也可以做个让步,只把那个年轻人换回来就行,那个女子你们就留下吧,给你们王子当王妃也不错。”

    使者哑口无言,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了,拱拱手,转头就走。

    “你真舍得把阿楚留给鲜卑人?”

    “舍不得,可是正因为舍不得,我更要说舍得。”刘修挠了挠头,又说了一句,既像是在对毛嫱说,又像是安慰自己:“槐纵不可能知道我喜欢她,我如果太在意她,只会让槐纵生疑。那个胡狗可不是好相与的,上次被我就敲断了两条腿还跑了,这次又这么快就击溃了蹋顿,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毛嫱想了想,觉得刘修说的有道理,刘修对王楚有好感只有她和刘修两人知道,王楚一点也不知情,毛宗也不知道,槐纵应该想不到这个女子其实也很重要。太急了,反而容易让槐纵看出问题。

    刘修出了校尉府,直接来到了地牢。风雪缩在风裂的怀里,正由风裂用手给她梳理好些天没洗而又脏又乱的头发,一听到脚步声,他们眯起了眼睛,招起手挡住光,看着刘修从阳光中一步步走来,心里却越来越暗。

    “槐纵抓住了我们几个人,要换你们。”刘修背着手,淡淡的说道:“我们只同意换你们其中的一个,你们自己看看,应该换谁比较合适。”

    风裂无声的一笑:“你敢让我出去吗?”

    “有什么不敢?”刘修虽然被风裂一口道破了心思,却不露出一丝破绽,他来回走了两步,又停在风裂面前说道:“你以为我怕你?你是我的俘虏,我怕你什么?不瞒你说,窦归才是我最担心的人,而他的脑袋,刚刚被我挂在了城头上。”

    风裂愕然,他从看守他们的人兴奋的表情中已经猜到汉人打了胜仗,却不知道这个胜利是如此巨大,窦归居然战死了。他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看刘修,刘修迎着他惊讶的目光,郑重的点点头:“我不骗你,千真万确。”

    风裂的心沉了下去,再也无法保持镇静。窦归死了对鲜卑人意味着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现在摆在槐纵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立刻撤退,一是继续攻城,后一条路是死路,但无疑却是槐纵最可能选择的路——因为风雪和他都在城里,特别是风雪。

    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抢走了如果不能夺回来,是一件奇耻大辱,骄傲如槐纵,无论如何不会咽下这口气。

    他看看面目憔悴的风雪,沉默了半晌:“阿雪,你走吧。”

    风雪看着他灰暗的脸,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们父女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我在上面等着。”刘修转身向外走去,站在地牢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又笑道:“风雪姑娘,我待会儿会派人来带你去梳洗,怎么说你也跟着我做了几个月的婢女,算是半个朋友,这样让你出去,万一槐纵看了不再喜欢你,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滚”风雪忍不住尖声叫道,抓起一把草向他扔去。刘修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牢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风雪抱着风裂放声大哭。

    “阿雪,不哭了,不哭了,时间不多了,你听阿爸说。”风裂用大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急急的说道。风雪见他说得严重,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恨意,抽噎着看着风裂。“你出城之后,告诉槐纵和你阿哥,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立刻撤军,然后派人和汉人谈判,再把我赎回去。”风裂握着风雪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鲜卑人以骑射称雄,论城池攻守,我们不是汉人的对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没有什么丢人的。让他去上谷掳掠,他打得越狠,我越安全。”

    风雪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槐纵听到回报大失所望,觉得蹋顿欺骗了他,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他非常急着知道风雪父女的情况,觉得能换出一个,至少也能打听到一点情况。他有些不甘心,把毛宗叫过仔细的询问了一番。毛宗虽然紧张,却所知有限,连卢家已经向毛家提过亲,卢敏和毛嫱关系密切都不知道。槐纵虽然问得仔细,却没问出什么结果来,只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刘修的提议。在他看来,只要能换出风雪,他任何女人都不在乎,如果为了这个无足轻重的汉女惹火了刘修,丧失了换回风雪的机会,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他虽然不相信刘修,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刘修的心目中,王楚比毛宗还要重要三分。裂狂风得知结果,也非常高兴,一连声的催促赶紧换人,好知道阿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使者再次到城中去了一趟,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槐纵放回了毛宗和王楚,刘修放回了风雪。刘修没有说谎,风雪虽然消瘦了不少,也有些憔悴,但是梳洗得清清爽爽,还换上了新衣裳——上身是红罗襦,下身是淡紫裙,梳着汉人妇女常见的堕马髻,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白净的面皮,看起来少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婉约,眼下轻抹的脂粉有如泪痕,和哀怨的眼神一配,更让人觉得心痛不已。

    这种妆容叫愁眉啼妆,据说是那个跋扈将军的著名夫人孙寿发明的,后来很快流行开来。刘修专门让毛嫱和蓝兰、杨凤一起为风雪化了这个妆容,就是要让她显得更加愁苦。风雪当时愁肠百结,像个木头人似的由她们摆弄,哪里知道刘修又使了坏心眼。

    槐纵和裂狂风一看到风雪这副模样,鼻子一酸,差点在众人面前就落了泪。风雪的心情本来就沉重,再一看槐纵和裂狂风两个男子汉都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背过气去。

    槐纵心里酸酸的,好容易把风雪劝住了,和裂狂风一起追问风裂和宁城里的情况。风雪用沙哑的嗓声把风裂的话一转述,槐纵沉默了,裂狂风也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撤退?槐纵承认,风裂说的话很有道理,其实他一接到窦归战死的消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不甘心,围城近一个月,损失了近万人,连窦归都战死了,他就这么撤退?不错,他从蹋顿那里抓了不少“俘虏”可以弥补一些损失,在上谷掳掠一通也能得利,但是他怎么向窦威交待,怎么向父王檀石槐交待,怎么面对弟弟和连那副幸灾乐祸的眼神?

    更何况,风裂还在城里,他怎么开口对裂狂风说“撤退”这两个字,就算风裂有话在先,裂狂风同意撤退,以后他会怎么看自己?

    槐纵看着风雪红肿的眼睛,心时涌动着痛哭一场的强烈冲动。

    风雪见他们都不说话,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喘着粗气,想起风裂临行前再三叮嘱的话,知道风裂已经猜中了他们的心思,连忙把风裂的话再三说明,要求他们立刻退兵,不能辜负了风裂的一番心血。

    裂狂风虽然不死心,可是风雪一口咬定这是风裂的决定,他也不敢再坚持,只得点头表示同意。槐纵见他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转而问起宁城里的情况。

    风雪出城之前虽然心情沉重,可是她毕竟习于战事,知道槐纵现在最需要知道宁城里的情况,一路上非常留心,听槐纵问起,连忙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包括城里的布置和正在操练的流民,特别是提到了那十几架抛石机和沿着城墙排开的锅灶,以及锅灶里残留的食物,那些流民吃饭时脸上的表情,她还提到了隐在北城墙下的一条通道,她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况,但是她能听到那里有马蹄声,一直没有停息,显然有骑士在那里练习,但人数应该有限。

    “夏育还在操练骑士?”槐纵眉头一颤,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就凭他那点人马?”裂狂风不屑一顾:“窦归虽然战死了,可是我们这里还有两万人呢,他要是敢追出来,看我不把他一口全吃掉。”

    “是啊。”槐纵轻轻的叹了一声,眼珠乱转,大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过了片刻,又问道:“那些流民吃得不错?”

    “从我看到的锅灶里还有剩余的食物来看,城里似乎不缺粮。”风雪皱了皱眉,又有些拿捏不定的说道:“不过,我看到几个孩子都是面黄肌瘦的。”

    槐纵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城外大营里一片凄苦,城内却是欢声笑语,脱险的毛宗看到卢敏和刘修、张飞,惭愧得无地自容,毛嫱拉着污头垢面的王楚进了内室,忙着让人烧水给她洗漱。王楚受了不少惊吓,虽然已经安全了,一时还是没还过神来,直到被毛嫱抱在怀里,才轻声抽泣起来。

    “是德然救你们回来的。”毛嫱抚着王楚湿漉漉的头发,轻声说道。

    “德然?”王楚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好半天才想起刘修是谁。

    “嗯,他现在可是个人才。”毛嫱轻声笑道:“他已经是卢君的升堂弟子,和你姊夫是师兄弟。也是他出使白山和白狼山,才让乌桓人低了头,不管是上谷的难楼还是辽西的丘力居,都对他信任有加,还把儿子都送来做人质。蹋顿这次打了败仗,以后再见到他只怕要吃苦头”

    毛嫱将分别以来刘修的丰功伟绩一件件的细细说来,在她温和的声音抚慰下,王楚紧张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听着听着,脸上飞起了一道红霞,轻轻的摇摇毛嫱的手臂道:“姊姊,你怎么总是说他?”

    毛嫱抿着嘴笑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王楚的脸,俏皮的说道:“阿楚,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知道我的意思?”

    王楚愣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姊姊,你是知道的,我我不能有其他想法。”

    “唉——”毛嫱长叹一声,微微皱起眉头,不死心的劝道:“阿楚,入宫也未必就好,宫里的争斗那么厉害,你这个性子,能在那种地方呆下去吗?德然虽然现在还只是个白身,但是他年轻,允文允武,不管哪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假以时日,前途不会差。别的不说,这次大战他立了大功,只要校尉大人把战功报上去,他就能做官了。更难得的是,他对你一见倾心,以后必然不会亏待你,你又何必舍了他,去求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圣君,他做出的荒唐事多得很呢”

    “姊姊,你不用再说了,这些我都知道。”王楚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看着毛嫱,缓缓的摇摇头:“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既然生为王家的人,就不能违背大父的意愿,就算皇宫是虎穴,我也只能以身饲虎,别无他途。”

    毛嫱欲言又止,半天才幽幽说道:“阿楚啊,你再好好想想,这件事不急,不急。”

    王楚默默的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向院中看去。刘修、张飞等人正围着毛宗说笑,她看了片刻,刘修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出现,很自然的把目光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王楚心虚的低下了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恨不早与君相逢

    第152章谁对谁错

    刘修随即看到了王楚身后一脸无奈的毛嫱,心中有些失望,却并不沮丧,他本来也不敢指望王楚因为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只是彬彬有礼的点头致意后,便脸色平静的把目光转开了。

    “承明,你怎么跑到蹋顿营里去了?”刘修心里疑云重重:“看到玄德没有?”

    “玄德也在蹋顿营里?”毛宗一脸的诧异,稍微一问,他就火了,破口大骂:“蹋顿这孙子,既然知道小爷是你刘兄的朋友,怎么能一直把我扔在俘虏营,他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刘修无语,心道这何止是没把我放在眼里的事情,蹋顿很有能是故意的,他连刘备都蒙在鼓里,大概早就打算把毛宗和王楚送给槐纵了,如果刘备不是溜得快,估计他会在槐纵的俘虏营里和毛宗见面。

    刘备果然有天赋,居然没被抓住。蹋顿这狗东西,胆子还真大,他以为我抓不到真实的把柄就不能奈何他?他难道不知道没影子的事我都能说得煞有其事?

    刘修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只是安慰了毛宗几句,让他抓紧时间休息,过几天上城作战,争取杀敌立功。毛宗听了,顿时精神抖擞,他从小和张飞一起张大的,两人互相别劲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张飞跟着刘修多次亲临一线博杀,先后抓住了槐纵和风裂这样的牛人,立下了奇功,他却成了槐纵的俘虏,两相一比,让他羞愧难当,如何不眼红,刘修就是不说,他也要找个机会报仇雪恨。

    刘修随即去见夏育,鲜卑人正在犹豫,是我出城去联系乌桓人的好时机。夏育大喜,立刻安排人护卫刘修出城。刘修拒绝了,只要了张武一人,说城中兵力不足,我只要把楼麓和他的黑翎卫带走就行了。

    夏育求之不得,爽快的答应了。

    刘修随即去找楼班,楼麓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对楼班吹嘘自己的功劳。刘修他们袭杀窦归时,楼麓本想带着黑翎卫去帮忙,结果不出意外的被刘修拒绝了,他不甘心做个看客,就趁着夏育在城上指挥的时候溜上了城,在被卢敏赶下来之前,他射了三箭,射中了一名匈奴人,这当然成了他吹嘘的资本,并且在多次讲述的过程中,由三箭变成了一箭,由射中变成了射杀,而且是一箭穿喉。

    “刘兄,有什么事?”楼麓一看到刘修,立刻舍了听众楼班,热情的走了过来。自从在城外两千多鲜卑人的眼前生擒了风裂之后,刘修在楼麓、楼班的眼中就是无所不能的战神,再加上刘修又会说笑话逗他们开心,只要时间许可,他们就喜欢跟在刘修身边。

    刘修把来意一说,楼麓二话不说,举双手赞成:“我立即招集黑翎卫随你出城。”

    楼班不乐意了“我的白狼卫不比他的黑翎卫差,为什么带他不带我?”

    刘修犹豫了一下,把蹋顿被槐纵击败,五千大军损失一尽,蹋顿本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而且把自己几个好朋友都丢给了槐纵做俘虏,逼得自己放走了风雪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虽然没有明说蹋顿和槐纵互相勾结,但是却对蹋顿如此轻易的失败表示了疑惑,怀疑辽西乌桓人的战斗力不怎么样。

    楼班顿时火了,不假思索的说,这不是辽西乌桓的战斗力差,而是蹋顿自己无能。刘修表示不认可,说第一次在宁城看到蹋顿的时候,大家都说蹋顿是辽西乌桓中最能打的豪帅,槐纵当时也这么说。他不提槐纵还好,一提到槐纵,楼班立刻“明白”了,恨得咬牙切齿,叫嚣着非把蹋顿的事抖给老子丘力居不可。

    挑火完毕,刘修带着准备停当的楼麓和黑翎卫出了城,跟着他的还有张飞、蓝兰,以及随他出城袭击窦归生还的十多个勇士,毛宗本来也想跟着来,可是被毛嫱阻止了,说他状态不佳,不适宜跟着刘修他们长途奔波,要想打仗,以后机会多的是。

    出城之后,刘修很快和赵云、遄结派出的斥候联系上了,在修水一带见到了赵云,一见面,赵云便向他引见了白鹿部落的豪帅鹿破风和他的手下。

    鹿破风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多岁,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白鹿部落首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个是他的胞弟鹿欢洋,据说是一个和铁狼一样的神箭手,还有一个双眼充满了灵气的矮壮中年大汉恒祭,这两人是鹿破风最信任的两个伙伴。

    一见到刘修,鹿破风就解释说,鹿如风兄弟一直和他们走得比较远,而且鹿如风死后,鹿安侯抱怨说难楼偏心,欺负他们,所以自已把部落迁到塞外去了,大概有一年多没和他们见面,鹿安侯在鸣鸡山做的事,他们的确一无所知。

    刘修也无所谓,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借口,现在楼麓都成了他的跟班了,他哪里还有兴趣追究鹿安侯那个破人。

    “我相信豪帅。”刘修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然,我这次也不会来向豪帅求援了。”

    鹿破风松了一口气,却依然警惕的看着刘修“大人请说。”

    刘修把蹋顿被槐纵击破,已经离开上谷,现在槐纵还有将近两万人,而城中的粮食已经不足,虽然他知道风裂已经通过风雪的口,让槐纵他们退兵,但是槐纵会不会听从风裂的命令,现在很难说,所以希望上谷乌桓人加大袭扰的力量,尽量逼着鲜卑人早点离开。

    赵云他们已经知道了蹋顿被槐纵打败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刘备失踪了,毛嫱的弟弟和表妹居然也成了槐纵的俘虏,他们也觉得其中有些诡异,只是谁也不好主动说出来。现在蹋顿走了,在外围骚扰的乌桓人只有遄结的三千人,兵力大大缩水,就算加上鹿破风的部落,也不足以抵消蹋顿带来的损失,更何况要去摸的是槐纵的老虎屁股,纵使鹿破风是上谷乌桓的第一勇士,也不免有些犹豫。

    “槐纵用兵很厉害。”恒祭很小心的说道:“裂狂风虽然脑子简单一点,远远不及他的父亲风裂,但是也不容易对付。他们有两万人,兵力比我们多上好几倍呢。”

    楼麓很不满,觉得鹿破风胆小,嘟囔着要回白山搬救兵。

    刘修笑了:“没要你们正面作战,只是希望你们能给他增大一点压力罢了。”他看看天色“豪帅以为,大概还有多长时间会下雪?”

    鹿破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还有半个月吧,最多一个月。”

    “一下雪,槐纵肯定要离开宁城,返回草原。”刘修接着说道:“他们的辎重被你们劫了,虽然从蹋顿那里夺回一部分,但是缺口还是不小,我们只要卡住他们的粮道,就卡住了他们的脖子。槐纵虽然很厉害,但是窦归死了,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攻城,如果再加上我们从后施回压力,他除了退兵,还有什么办法?”

    鹿破风同意了。他的驻牧地就在桑乾河、马城之间,原本也负有协助汉军作战的任务,鲜卑人在他的驻地范围内运送辎重,如果攻破了宁城,他也逃脱不了责任,只要不遇上槐纵亲率的主力,要对付辎重队伍,他还是有足够把握的,更吸引人的是,得到的战利品他也可以分一杯羹,算是一笔意外之财,足以让手下人心动不已。

    鹿破风为刘修举行了欢迎宴会,虽然没什么精美的菜肴,无非是一些牛肉、羊肉,然后就是一些酒,但是他很热情,让他的三个妻子都出来敬酒。刘修意外的发现他的三个妻子居然都是汉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一问才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从中原逃出来的,其中两个都是因为家人名列党人名录而被迫出逃的。

    面对这三个脸上荡漾着幸福笑容的女人,刘修不知说什么才好,再想到被他杀死的窦归,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他并不后悔杀死窦归,因为敦武的原因,不管窦归是不是做了汉奸,他都要杀了窦归为敦武报仇,但是从窦家的角度来说,他们除了替鲜卑人卖命,又有什么选择?这三个女人嫁给了鹿破风,又何尝是她们想要的结果,只不过是不最坏的结果罢了。

    有曾经的豪门,有曾经的党人,有普通的百姓,刘修了解到的出逃者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宁城里的流民有一半是打算或即将打算逃到草原上去的。他们之所以背井离乡,宁愿到草原上给胡人做奴隶,也不愿意留在大汉的土地上,为了什么?

    为了生存,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

    一个连百姓生存这个最基本要求都不能满足的帝国,是不是应该灭亡,是不是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是不是应该被他的子民唾弃?

    大汉的灭亡,是不是早在灭亡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火种,只等着有人来点燃,所谓的三国乱世,其实现在就已经萌芽,而蔡邕写信给卢植说,京师刚刚在太学立了五经石碑,统一了五**字,看起来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文化盛事,难道只是大汉这具已经腐烂的坏肉上披着的一件寿衣?

    一直对那些动不动就说“政荒主悖”的读书人不以为然,觉得他们言过其实的刘修第一次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他甚至觉得,这个黑暗的时代至少还有一点言论自由的权利,那些读书人是求名也好,是真心忧国也好,至少他们还有对政治发表真实意见的自由和自觉。比起那些天天在媒体上高唱天下太平、盛世收藏的专家,这些读书人还是有点良知和勇气的,独尊儒术了两三百年,还没有把他们全部变成皇权的奴隶,还有那么多人敢于站在皇权的对面。

    “子龙,大汉的问题究竟在哪里?”刘修转过头,看着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的赵云。赵云一怔,无声的笑了笑,端起木碗,和刘修轻轻的碰了一下:“这么大的问题,我一个武夫,又怎么说得上来。”

    “好啦,又没有外人,你就不要那么谦虚了。”刘修呷了一口酒,轻声笑了:“你我都是年轻人,何必那么世故,这大汉的未来,可就在我们这辈人的肩上呢。”

    赵云想了想:“在天子身上。”

    刘修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天子是万民之首,天子道德不修,又怎么可能治理好天下?”赵云端着木碗,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如今阉竖当政,君子退隐,党人禁锢五属,从光武皇帝起培养了一百五十年的元气被两次党锢摧残得所剩无几,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人争权夺利也许是高手,又懂得什么举贤用能、治国理家的道理,天子靠他们来辅佐,又怎么可能治理好国家。”

    刘修自失的笑了笑,他本来以为赵云和他想的一样,都以为归根到底的原因在于制度呢,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赵云又不是穿越者,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天下还有不要皇帝的政治制度,而天下败乱,罪不在皇帝,而是在有皇帝的制度呢。

    就算是他,其实也只是人云亦云,未必知道其中的道理。

    “那换个天子,就能天下太平?”

    赵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没有外人,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德然,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你会有麻烦的。”

    “你会去告发我?”刘修笑了笑,不以为然。

    “这个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赵云见刘修把他当知心人,也不再遮掩:“天子即位八的,到如今还没有子嗣,说不定又和会孝桓帝一样无后而终,到时候自然会在宗室中挑选继位之君,刘氏子孙数以十万计,如果朝中的诸位君子能够挑出一个像前朝孝宣帝那样知民间疾苦的好皇帝,焉知我大汉不能再次中兴?”

    刘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当今天子不知民间疾苦吗?”

    “他?”赵云忍不住轻声笑了:“你没听儁乂说过河间的一个童谣吗?”

    刘修更糊涂了,这和河间的童谣有什么关系?

    赵云见了,只好从头解释起“还早在孝桓帝之初,河间、中山一带就出现了一则童谣,是这么说的,‘城上乌,尾必逋,父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梁,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当时谁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孝桓帝死,无子,朝中诸君选中了当今天子,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则童谣说的就是那时候的解渎亭侯,现在的天子母子。”他看了刘修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天子的母亲董太后,就是河间人。”

    刘修似乎明白了一些:“他们母子爱财?”

    赵云点点头:“不错。在为天子之前,解渎亭侯家已经败落很久了,只是”赵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现在贵为天子,怎么能只想着敛财?天下都是他的,他还嫌不够吗?”

    刘修想了想,却没有笑,而是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不是问题所在。”

    赵云不解:“那你以为问题在哪里?”

    “当初决定谁做继位之君的,不是别人,是大将军窦武,还有与他同称三君的名士陈蕃。”因为窦家的原因,刘修向卢敏打听过一些窦家的事情,顺带着了解了一些当今天子即位的过程,知道决定这件大事的都是所谓的名士,不应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敢说多对,至少也不应该错得离谱,除非说那些名士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就算他们偶尔失误,那前面的皇帝呢?”

    “孝桓帝即位,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赵云冷笑一声:“本来大名士李子坚(李固)他们选择的是清河王刘蒜,奈何梁家势大,欲挟幼主以秉朝政,这才选了孝桓帝,而且梁家立他为帝之前,就已经把皇太后的妹妹嫁给了他。姊姊是太后,妹妹是皇后,你说这是不是可笑之极?不过他们当初可能也没想到,就算他们做了万全之计,最后还是被孝桓帝一朝剿灭,可惜梁伯夏(梁商)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梁家也盛极而衰,最后落得身死族灭,百年世家烟消云散。”

    “这么说,孝桓帝也不是很无能啊?”刘修笑了。

    “至少这件事,他还是有勇气的。”赵云苦笑着摇摇头:“只可惜,他舍弃了那么多名士君子不用,却依靠宦官,外戚倒了,宦官当政,倒了一头虎,来了一群狼。”

    “那名士们在干什么?如今号称我大汉两个四世三公的袁家、杨家,他们在干什么?”

    “名士?”赵云愣了一下,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啊,当时名士们在干什么呢?他尴尬的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不在权位吧。”

    “我觉得不是阉竖太厉害,而是这些名士无能。”刘修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那么多名士被几个阉竖拾掇了,他们除了会骂人,还会干什么?我更看不懂的是,他们把阉竖骂得一钱不值,那么他们被一钱不值的阉竖收拾得狼狈不堪,岂不是说明了他们更不值一钱?”

    赵云不敢苟同,只是想不出什么放来反驳刘修,他想了想,半开玩笑的说道:“依我看,这次如果打赢了,刺史大人应该安排你入京报功才对。”

    第153章追击

    风雪骑在马上,看着人头攒动的宁城,红肿的双眼中没有一滴眼泪。裂狂风勒着马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城头,眼中充满了阴狠。

    风雪在人群中搜寻着刘修的影子,她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一眼这个害得她颜面扫地,同时也害得槐纵狼狈不堪的始作俑者,她要把他的面貌永远的记在心里,每天在心里杀死一次。

    “姑娘,那汉子不在城头。”铁狼轻催战马,靠近风雪身边轻声说道,他的眼神有如鹰隼一般税利,如果刘修在城头,他一定能发现。

    “他去哪儿了?”风雪本想咬牙切齿的骂一句狗贼,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换了称呼。她为自己这个犹豫感到脸红,可是随即又对自己分辩说,鲜卑人尊敬所有值得尊敬的对手,哪怕这个人是生死仇人,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

    铁狼浓眉一抖,莫名的有些担心,他看了看四周,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听斥候说,五天前城里出来几十个人,一路向南去了,斥候在其中发现了黑翎卫,那狗贼也许就在其中。”

    “他在城外?”风雪吃了一惊,调转马头,缓缓向前走去。裂狂风见了,轻踢马腹,紧紧的跟了上去,在他们的身后,早已收拾好了行装的大军也开始踏上归途。

    “他在城外才好。”裂狂风接上风雪的话,咬牙切齿的说道:“最好他有胆子来追击我们,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抓住他,然后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做你的奴隶。”

    风雪欲言又止。她本想对裂狂风说,如果刘修在城外,那我们就要小心一点,可是随即一想,刘修再厉害,汉军的骑兵数量却有限,裂狂风手下现在有一万多骑兵,双方真要碰上了,裂狂风要收拾刘修还是有足够的把握的。

    她也和裂狂风想的一样,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可是,来了又如何?是杀了他,还是想再见到他?风雪忽然有些心慌意乱,心虚的看了一眼四周。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应该,刘修把她害得这么惨,阿爸风裂现在还在宁城的地牢里,她应该痛恨刘修才对。

    我要每天在心里杀死他一次,风雪再次郑重的提醒自己,随即又想道,真要抓住他,是不是要打断他的腿呢?按说他打断了槐纵阿哥的腿,我也应该打断他的腿才对,可是他没有槐纵阿哥那么好的本事,一旦打断了,很难恢复的,那他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吗?

    一想到刘修的笑容,风雪就心乱如麻。她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不仅阿爸和阿哥疼爱她,就是大王檀石槐也对她宠爱有加,槐纵对那么多如花少女都看不上眼,偏偏对她情有独衷,她每天面对的都是充满了怜爱或者羡慕的目光,就算里面有些嫉妒也掩藏在笑容之下,只能让她更骄傲。

    只有刘修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相反,每次见到她,刘修不是瞪起眼睛吼她,就是开玩笑戏弄她,要么让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要么让她无地自容,恨得心痒痒的。

    可是,现在她不用面对刘修那可恨的笑脸了,却反觉得有些不舍,她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奇怪,可就是控制不住会这么想。

    我是想听他像个俳优一样说笑话。风雪好容易才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阿雪?”裂狂风侧过头,不解的看着风雪“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在想和槐纵的婚事?我可跟你说啊,不把阿爸救回来,他可不能娶你。”

    “阿哥——”风雪不知道怎么对裂狂风说,只好佯怒的一催战马向前奔去。

    夏育扶着城墙,看着渐行渐远的鲜卑人,眯起了眼睛,一动不动。旁边的军民看到鲜卑人撤走了,宁城为期一个月的围城已经结束,一个个兴奋的说笑着,不知是谁开头,他们开始大声喊了起来:“校尉大人万岁”

    “校尉大人万岁。”卢敏笑眯眯的转过头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态度也变得非常好:“大人,这可是一次振奋人心的胜利啊。”

    “多谢先生的肯屈尊赐教。”夏育心情也不错,挤出一丝笑容,向卢敏以及他身后的张郃等人拱了拱手:“如果没有先生,没有刘修和诸位的帮忙,我们未必能打赢这一仗。”

    众人连忙谦虚的还礼,一时笑声此起彼伏。

    “不过,这还不能算是全胜。”夏育笑容一收,严肃的看看四周的人,然后对卢敏说道:“我想请先生守几天城。”

    卢敏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大人要出城追击?”

    “是的。”夏育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城墙:“如果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们不会长记性,说不准下次又会来了。我要打痛他们,让他们知道我大汉的土地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才能让他们收敛一些。”

    “可是”卢敏连连摇头:“你只有一千六百多骑士,且不说槐纵也许还没有走远,仅牛头部落还有一万多人,大人虽然骁勇,可是兵力悬殊太大了,这太危险。要不,还是等刺史大人来了再说吧。”

    “刺史大人?”夏育冷笑一声“一个月了,他也没来,我想他不会来了。先生放心,我虽然只有一千六百人,可是我们装备了马镫、长矛,又全部披铁甲,战力不是那些穿皮甲,执弓箭短刀的人能比的。再说了,我也不会鲁莽的冲上去与他们决战,我会找机会突袭他们。”

    卢敏长叹一声,闭口不言,他不同意夏育的意见,可是夏育显然不会听他的,能这么客气的向他解释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把目光投向夏育身边的将士,却发现他们的眼中也全是想出城一战的渴望。

    这些武夫,为了立功,不惜以身犯险。卢敏轻轻的摇摇头:“我劝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先生提醒,我会小心的。”夏育微微一笑,冲着王禅招了招手:“你陪卢君守城,我不在城里的时候,一切事务皆听卢君的,不得有误。”

    王禅愕然,失望之极,可是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不甘心的拱拳施礼。夏育冲着卢敏点头致意,随即大步下城,去安排出城追击的相关事宜。

    在鲜卑人消失在城外半天以后,夏育带着装备了铁甲、马镫和长戟、长矛的骑士悄悄的出了城,消失在群山之中。五天前,刘修利用交换人质的机会,在风雪经过的地方安排了几个留有食物残余的锅灶,以显示城中粮食充足,足以再守一段时间。本来夏育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事情的发展让他又惊又喜,在随后两天的进攻中,鲜卑人的决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攻守之间摇摆不定,也许是失去了窦归这样熟悉攻城战法的将领,他们的攻击显得混乱而低效,连冯垣都无法突破,在白白死伤了几百人之后,他们彻底停止了攻击。

    槐纵再次派人进城,要求赎回风裂,夏育不会那么傻,找了一些借口,漫天要价,双方没谈拢。两天后,槐纵突然独自拔营,离开了宁城,城外只剩下牛头部落,不甘心的裂狂风独自攻城,可惜他对攻城实在不在行,在几番试探之后,无奈的放弃了努力,进退两难。

    今天,裂狂风也顶不住了,灰溜溜的离开了宁城,为期一个月的宁城攻守战以鲜卑人一无所得而告终。但夏育不满足于此,他要扩大战果,利用在城里训练了好多天的铁骑追击鲜卑人,把他们打痛打残,让他们长长记性,让他们知道大汉的疆土不是他们来去自如的牧场。

    看着身后斗志昂扬却井然有序的骑士,夏育满意之极,虽然人数少了一点,但是他有绝对的把握在面对三倍的敌人时也能取得胜利,只是可惜牛头部落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远远超过三倍,所以他只能偷袭,而不能重创。

    基于这样的打算,夏育决定偷袭裂狂风的辎重队伍,打掉他们的辎重,牛头部落在回程的路上就会有更多的死伤,再加上风雪父女先后被擒,牛头部落在草原上的威望将一落千丈,檀石槐手下的主力之一将丧失所有的荣光。

    击败鲜卑王子槐纵和鲜卑大将风裂,这是一笔能让夏育开心几天的战功——夏育不是仅仅满足于守住城池的人,那种事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都可以完成,在守城方向汉人有着足够的优势,这一点毋庸置疑,不值得夸耀。

    夏育派出大量的斥候,耐心的在裂狂风身后跟了三天,一直跟着他们到达马城以西,这里离长城只剩下十来里,距离宁城已经两百里,只要再走半天,裂狂风就已经回到了草原。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击?”军司马邹平有些心急的问道。

    “看到鲜卑人的斥候了吗?”夏育摩挲着手中的马鞭,垂着眼皮,轻声问道。

    “早没有了。”邹平笑了一声:“第一天还有很多,第二天便减半了,今天基本就没看到,这帮胡狗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追出这么远,归心似箭,只等着出塞回家呢。”

    夏育微微一笑,他之所以跟了三天却一直没有发动攻击,就是猜到了鲜卑人的这种心理。在以前的战事中,汉军很少有出城追击的,那些守将能守住城池便已经大呼侥幸,可以大言不惭的报捷,夸耀自己的战功,哪里还敢出城追击,就是那位大名士李膺任护乌桓校尉和度辽将军时也不过如此。鲜卑人已经把这一切当作天经地义,裂狂风在前两天还能派出斥候,已经算是谨慎的了,换了别的将领,只怕根本不会这么小心。

    他毕竟是风裂的儿子,虽然天资一般,但有个好老子教,还是比别人强一点。

    夏育今天要打破这个习惯,他要告诉鲜卑人,你们错了,汉人不仅精于守城,在骑兵上也不比你们差。他还要告诉刘虞,如果你早些为我多调集一些乌桓骑兵,如果你早些把渔阳、上谷的突骑调拨给我,我甚至可以留下槐纵的人头。

    山风吹动松叶,哗哗作响,夏育坐在马上,安稳如山,战马轻轻的打着喷鼻,马蹄刨了两下地面,层层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边塞有没有槐纵的消息?”

    “槐纵三天前出了塞,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有刘修他们的消息吗?”

    “也没有。”邹平摇了摇头:“去桑乾河的斥候回来说,鹿破风不在那里,他们也许也在寻找战机,只是看到鲜卑人势大,所以不敢动手。”他笑了一声,又道:“我觉得他们应该落到了我们后面。”

    “这些乌桓人,只会捡便宜,真要靠他们打仗,那可不行。”夏育轻蔑的笑了一声,瞟了一眼远去的白狼卫,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沉思不语。因为蹋顿败在了槐纵的手中,刘修带走了楼麓和他的黑翎卫,却没带楼班和他的白狼卫,楼班觉得非常没面子,他要跟着夏育出城追击,卢敏坚决不同意,夏育明白卢敏的担心,如果楼班死了,那他们没法对丘力居交待。楼班没办法,最好安排了十名白狼卫跟着夏育,算是白狼山有人参加了战斗。

    这十名白狼卫现在混在汉军骑士之中,显得十分孤独,虽然他们都是丘力居手下的精锐,但是在这些同样精锐的汉军骑士面前,他们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不论是勇气还是武技,这些骑士都不弱于他们,而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夏育敢以区区一千六百骑追击鲜卑人,这不符合他们对汉人的印象,就算是丘力居只怕也没有这样的胆量,要知道那可是实力强大的牛头部落,裂狂风虽然不如风裂那么强悍,但是他有一万多人,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只要裂狂风不犯错,夏育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

    他们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夏育的打算,并不敢因为小看夏育,在他们看来这依然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和机智,而夏育显然具备这两点。

    夏育突然睁开了眼睛,寒声道:“再跟十里,在塞外发动攻击。”

    邹平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曲身听命:“喏”随即走了开去,把夏育的消息传到每一个骑士的耳中。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悄无声息的向前走去。

    出了塞,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鲜卑人顿时轻松起来,欢声笑语一片,他们散开了队形,沿着于延水向前纵马奔驰,将长城远远的抛在身后。

    “阿雪,今天可以到如且城过夜了。”裂狂风也高兴起来,指着远处大声笑道:“说不定会在如且城看到槐纵。”

    “哼”风雪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对槐纵颇有些意见。她从城里出来之后,槐纵就不想再打了,他提出撤退,裂狂风并不反对撤退,他也知道自己攻不下宁城,但是他对宁城还能支持多久颇有疑问,希望再等等,也许宁城马上就支撑不住了。不攻城,围着总行吧?风雪也是这么想的,以她对刘修那种狡诈习性的了解,她觉得看到的那些锅灶很可能是故意给她看的,因为槐纵等人围城围得太突然,宁城里储备的粮食并不是很充足,这从那些流民每天的粮食供给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槐纵不听,在与他们争吵了一通之后,他扔下牛头部落独自离开了。对他这个举动,风雪非常有意见,觉得这不是她印象中有槐纵,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战无不胜的槐纵,自从在鸣鸡山被刘修打败之后,他失去了那种最有魅力的自信。

    “阿雪,你觉得槐纵不够意思?”裂狂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不想提他。”风雪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猛的抽了一下战马,冲进了于延水,马蹄踢起冰冷的水花,溅得脸上一阵阵的凉意,让她烦乱的心终于冷静了一些。

    “嘿嘿,阿雪生气了。”裂狂风转过头对铁狼说道。

    “没事,很快她就会明白了。”铁狼面无表情,拍马追上风雪,刚要说话,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风雪惊讶的转过马头,看向身后有些散乱的队伍,有些紧张的说道:“有敌人?”

    铁狼侧耳听了片刻,面露狂喜:“这匹夫果然还在后面,太好了,大人有救了。”说完,伸手拉过风雪的马缰,连声说道:“快走快走”

    风雪一头雾水,很快明白过来,颤声说道:“你们是故意的?”

    “哈哈哈”铁狼大笑,伸手摘下了弓,振臂高呼:“亲卫营跟我来——”

    号角声此起彼伏,往来交错,正在河边草地上慢跑的牛头部落的战士立刻行动起来,聚集到各自的小帅手下,调转马上,列起冲锋阵形,他们虽然遇袭,可是并不慌乱,他们从号角声中已经知道对方不到两千人,而且全是汉军。

    在草原上,以一万两千多人对不到两千的汉军,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击败对手,或许,他们一直盼望着这样的机会,以一洗风裂大人被擒,攻城无功的耻辱。

    现在,汉人送来了机会,他们绝不会失去。

    雄壮的号角声响起,裂狂风通知遇袭的辎重营向两侧散开,让出主力冲锋的道路,他举起战刀,下令两千中军开始加速。

    第154章黄雀在后

    槐纵立马于梁渠山头,看着喊杀声震天的于延水畔,嘴角微微上挑,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夏育落网了就算为了不让夏育起疑心,裂狂风不会对辎重营的将士露出口风,会造成一定的伤亡,但是裂狂风有一万两千人,足以顶住夏育的第一波攻击,然后凭借人多的优势缠住夏育,并逐渐把局面扭转过来,将夏育围住。有夏育在手,他们不仅可以换回风裂,而且可以向刘虞施压,而夏育经此一败,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掌北疆兵权,鲜卑人从此少了一个强硬对手。

    槐纵由衷的承认,夏育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当初他在北地时就不甘心于据城而守,屡次出击,将袭边的鲜卑人打得狼狈不堪,这次他亲自出马围攻宁城,没想到夏育居然布出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势,在城外布置了几百人,就将他们打得束手无策,最后连窦归都战死在城下,也让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槐纵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如果不是风雪从城里带回来了半真半假的消息,让槐纵从中看出了夏育已经难以支撑,这才将计就计,将夏育引出城,在野战中予以歼灭,宁城一战将是槐纵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直到夏育出现在塞外以前,槐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计策真的成功了,毕竟他的计划如果想要圆满,只能寄希望于夏育出城追击,如果夏育满足于守住宁城,根本不出城,那他们这一计最多只能算完成了三分之一,最终还是个败局。

    这三天时间是对槐纵最大的煎熬,他一直找不到夏育的踪迹,同时为了隐匿行踪,他也不敢派人深入汉地,只能在塞外耐心的等候着。他估计夏育如果追击,一定不会在一开始就发动攻击,他会等到裂狂风失去警惕才动手。

    这个时机,应该是在出塞之后。

    这是一场双方勇气和耐心的较量,在谜底真正揭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谁是赢家,但是现在槐纵知道,他是最后的赢家。汉人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裂狂风是蝉,夏育是螳螂,而他就是那只最后的黄雀。

    他的任务不是和裂狂风一起围杀夏育,而是堵死夏育逃跑的路。夏育不会贪心到企图全歼裂狂风,他只会一击而走,而等他心满意足的想退回边塞时,槐纵就是刺入他心脏的致命一箭。

    就和下棋一样,在夏育看来,他抓住了裂狂风放松警惕的那个破绽,而在槐纵看来,这其实就是他为夏育布下的一个陷阱,一个足以让夏育信以为真的陷阱。虽然这个代价不小,但是为了抓住夏育,换回风裂,他们可以付出更大的代价。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我槐纵。槐纵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号角声和战鼓声,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快要下雪了,我收获了下雪前的最后一个猎物,不虚此行。

    “大人,汉军击破牛头部落辎重营,他们用火把将牛羊全部赶下了于延水。”

    “大人,汉军击破了牛头部落的中军前锋,现在正和铁狼所部作战”

    “大人,汉军击败了铁狼,裂狂风豪帅带着中军主力迎上了去了”

    一个接一个飞马而来的斥候将消息报告给槐纵,然后又飞马而去。

    槐纵的眉头轻轻一挑,汉军的战斗力的强悍有些出乎的意料,不到两千人的汉军骑兵居然接二连三的打败了鲜卑人的两次反击,最后逼得裂狂风亲率主力上阵,夏育果然有一套。

    他想起斥候报告说,夏育所率的骑士不仅人人披铁甲,而且手持长戟、长矛等长兵,不由得摇了摇头,既羡慕又奇怪。羡慕的是汉人在炼铁和制甲工艺上的先进,财力的雄厚,两千人居然人人披铁甲,这样的实力在草原上绝无仅有,就算是弹汗山王庭负责保护大王的最精锐的卫队,也不过是五百人披甲,槐纵身为王子,战功赫赫,身边也只有五十个贴身卫士披铁甲,夏育的骑士居然全部披甲,这不能不让人眼红。奇怪的是,夏育的手下居然全部带有长兵,难道夏育所率的这支骑兵居然全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槐纵不敢相信,就算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能够骑射很正常,但是手持长兵战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是单手使用长兵器,其实并不比用战刀更方便。

    两千全部披铁甲,用长矛的骑士,战斗力高出一倍甚至两倍,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这次裂狂风要吃苦头了,槐纵心中暗笑,当然了,只要抓住夏育,分了那些铁甲,裂狂风就不吃亏。

    “大人,汉军支撑不住了,裂狂风豪帅开始反击了”

    “大人,汉军开始脱离战阵,向我军方向撤退,裂狂风豪帅正在追击。”

    槐纵笑了,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战局还是向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他轻提马缰,走向预设的阵地。战马有些不太习惯脚下的山道,犹豫了一下。槐纵皱了皱眉,看着胯下这匹花斑马,有些怀念原先那匹跟着他出生入死有大红马,随即又想起那匹马现在已经被刘修抢走了。

    刘修在哪里?

    槐纵忽然一惊,飞扬的心情有些不安起来。几天前,他正是从出城的汉人中发现了黑翎卫,觉得刘修可能在其中,这才给夏育设下了陷阱,现在夏育果然落入了圈套,他却有些不安起来,刘修出城而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联系在外面游击的上谷乌桓,自从蹋顿被他击破以后,遄结等人就不见了踪影,槐纵本来已经不再关心他们,可是一想到刘修现在和他们在一起,他便莫名的有些担心,就好像完美的计划出现了不可预知的破绽一样。

    他在城外,未必就能知道夏育在想什么,槐纵安慰自己道,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立刻叫过负责斥候的小帅,让他将剩下的斥候全部撒到四周的山林中去。小帅虽然有些不解,可是没有问什么,立刻照办,几十骑立刻冲出队伍,消失在四周的山谷丛林之中。

    “准备”槐纵看着远处飞奔而来的斥候手中的小旗,心脏猛跳起来:夏育向这个方向逃过来了。他轻喝一声,摸了摸腰间战刀的位置,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山谷的那一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山谷中来回震荡,渐渐的有如雷鸣一般。伏在两侧山坡上的鲜卑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眼睛死死的盯着山谷。

    一杆大旗冲出了山谷,有些散乱的汉军骑士阵形突然出现在山谷中,如潮水一般奔腾而来,急促的马鸣声在山谷中轰鸣。

    “吹号”槐纵大喝一声,飞马向山下扑去。亲卫们紧跟在他的身后,号角兵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牛角,鼓起了腮帮子,用力吹响。

    “呜——呜呜——”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夏育心神剧震,惊骇的抬起了头,看向前方突然涌现出来的鲜卑人,眼中露出了恐惧。他原本很开心,趁着鲜卑人散开阵形的时机,一击而中,用准备好的火箭将受惊的牛羊大部分赶下了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破了仓促反击的辎重营。装备了马镫和铁戟、铁矛的战士一个个如虎添翼、骁勇无比,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击穿了裂狂风组织起来的第一波反击,在他们的长兵面前,挥舞战刀的鲜卑人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就纷纷落马,他们虽然英勇,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挥动战刀,也无法越过那一丈多的距离伤及汉军骑士,只能被动挨打,全无还手之力,在第一时间就被打懵了。

    夏育一鼓作气,随即又击破了铁狼率领的第二波反击,铁狼的神射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有几名骑士被他射中落马,但也仅仅如此,身着铁甲的汉军骑士根本无视鲜卑人的箭阵,除非战马中箭太多,或者被命中要害,否则就算挨两箭,汉军骑士也不会有什么事,夏育的铠甲上中了十来枝箭,也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夏育就像是撸去杂草一般将箭枝拔掉,扔在一旁,继续一往无前的冲锋。

    冲,向前冲,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

    夏育身先士卒,率领着亲卫营冲杀在最前面,以他为首的一千多骑士犹如一只铜鍭飞蜚矢,犀利无比,所向披靡。夏育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装备了马镫的汉军全面压倒了以骑射称雄的鲜卑人,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夏育一口气冲破了鲜卑人的两波反击,直到遇上裂狂风亲自率领的中军才算遇到了真正的阻力。这三千中军战力最强,准备的时间也最长,当夏育冲过铁狼率领的队伍之后,裂狂风已经完成了冲锋的所有准备,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

    不过,夏育还是击破了裂狂风准备得最充分的反击,冲透了鲜卑人的战阵,留下了一路的尸体和鲜血,超额完成了既定的目标,然后他就开始撤退。夏育不傻,他从鲜卑人反应的速度上已经觉察到了危险,他在算计鲜卑人,鲜卑人同样也在算计他,只是鲜卑人没有想到他的冲击力这么强悍而已。

    如果没有装备马镫和长兵,夏育相信自己就算能冲出来,伤亡也将非常惊人,身边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骑士。眼下侥幸得手,他没有必要把这些部下全部葬送在鲜卑人手中。夏育虽然自信甚至有些骄傲,但还没有自负到相信仅仅以这些人就能击败数倍于已的裂狂风。

    如果上谷和渔阳的突骑也在他的手中,那还差不多。

    夏育带着一丝遗憾,开始撤退,他并不慌乱,且战且退,只要退进长城,他就安全了。但他没有想到在离长城不过数里的地方,居然还有鲜卑人的伏兵。

    看到悠长的号角声,看到从山波上冲出来的鲜卑人,夏育这才感到了真正的危险。

    这果然是一个陷阱,自己侥幸从第一个坑里跳了出来,却还要面对着第二个坑。

    槐纵,一定是槐纵的计谋。夏育有些后悔,我小看了这人在草原上叱咜风云的年轻胡人。

    夏育在短暂的懊丧之后,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戟,纵声长啸:“冲过去——”

    紧跟其后的鼓手敲响了小鼓,急促的鼓声将夏育的命令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中,这些战士面对着前后夹击的危险,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再次加速,他们都知道,如果不及时冲破前面的堵截,一旦后面的鲜卑人追上来,他们活着回去的可能性更小。

    战鼓有如急风骤雨,配合着同样急促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响。

    “推石头”槐纵一声大喝,举起了手中的战刀。伏在两侧山坡上的人立刻将准备好的石头推了下来,沉重的石块在山坡上跳跃着,翻着筋斗,带着骇人的声响,向谷间飞落,砸到正在急速奔驰的队伍中,将一个个汉军骑士撞得侧飞起来,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顿时大乱。

    “不要停——”夏育心急如焚,纵声大呼:“冲过去冲过去”

    他身后的骑士们虽然极力保持镇静,可是队伍还是不可阻挡的乱了,受惊的战马再也不控制,被滚落的巨石吓得跳蹦乱跳,队伍乱成一团,使得后面的骑士也无法顺利前进。

    冲在最前面的夏育幸运的冲过了那段最危险的距离,带着亲卫营,咆哮着向鲜卑人杀去。

    鲜卑人同样咆哮着迎了上去。他们作为槐纵的部属,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打过宁城这么窝囊的仗,现在有机会把罪魁祸首夏育擒获,一个个争先恐后、奋不顾身的向夏育扑了过来。

    夏育手中长戟刺死两个鲜卑人后,随即被一个鲜卑人抓住了戟柲,他大喝一声,从腰间抽出战刀,一刀斩杀了那个鲜卑人,刚想抽回铁戟,又有一个鲜卑人扑上来,死死的抱着戟柲不放,另一个和身扑上,挥刀直劈夏育。夏育举刀架住,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战马却遭到了两个鲜卑人的猛撞,横向侧移了两步,轰然摔倒。

    “大人——”两个亲卫冲了上来,挡在夏育的面前,砍死那两个撞马的鲜卑人,紧接着陷入五六个鲜卑人的围攻,在砍倒其中两人后,他们也被推倒在地,几个鲜卑人死死的摁住他们,掀开他们的头盔,割断了他们的脖子。

    双方杀在一起,不断的有人倒下,随即又有更多的人扑上来。

    汉军纵马冲过几十步后,终于被悍不畏死的鲜卑人拦了下来,战马失去了速度,他们有的骑在马上用长戟刺杀敌人,有的下马步战,虽然处境不佳,却毫不畏惧,牢牢的护住夏育,组成突击阵形,不断的向前突破,希望能冲破鲜卑人的阻拦。

    夏育大声呼喝着,不断下达攻击的命令,调整攻击的方向。他经验丰富,身边又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不仅武技高强,对他意图的领会也非常准确快捷,在他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战士聚集起来,顽强的向前突进。

    汉军虽然被包围了,但是他们有精良的甲胄和武器,有娴熟的阵形,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有夏育这样临危不惧的悍将,并不因为被包围而慌乱,士气依然高涨,他们大声呼喝着,将一个又一个鲜卑人砍倒在地。

    槐纵骑着站马,在十几步的土坡上冷眼看着这一切,汉军的强悍固然超过他的估计,却不能让他感到惊讶。他早就知道和攻城一样,鲜卑人在步战方面不如汉人,所以他特地选择了这么一段狭窄的谷地,布下了非常厚实的阵形,夏育的面前有足足一百多步的堵截,他们就是再勇猛,也不可能冲破这么厚的阵形,最后只能耗尽了体力和勇气,被他和裂狂风前后夹击,困死在这山谷之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让夏育战死,他要他活着,他要用他去换风裂。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下令射箭,一方面是汉军有坚固的铁甲,鲜卑人的箭阵对他们作用不大,那一方面也是担心射死了夏育。要不然的话,他只要让人推几十块石头下来,就足以让夏育死无全尸。

    这样也许要多死几百个人,但是能换回风裂,也是值的。槐纵静静的看着被困在中间的夏叉腰,嘴角挑起了冷笑。

    夏育也看到了槐纵,可是他现在没空想太多,他要做的就是在士气和体力衰竭之前杀透鲜卑人的拦截,冲出去,这样才有一线生机,如果不能及时冲破槐纵的堵截,等后面的裂狂风追上来,他就没什么机会了。

    看着眼前似乎杀不远的鲜卑人,夏育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他们已经战斗了半天,现在只是鼓起余勇奋力搏杀,一旦这股气竭,士气将一落千丈,随时可能陷入崩溃。他看了看山谷的西端,那里已经听到了喊杀声,看样子裂狂风的前锋已经追到了,被乱石阻住的属下正在拦截。他又看看山谷的东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夏育有些焦躁起来,没有援兵,他根本没有料到槐纵会在这里埋伏,所以没有准备任何后手,现在事起仓促,又哪里会有援兵出现呢。他看着面色冷漠的槐纵,忽然想到,如果刘修带着乌桓人来援,那就好了。

    夏育灵机一动,大声吼道:“不用慌,再坚持一阵,刘修他们就要来了。”

    久战力疲的汉军士卒一听到刘修的名字,突然升起了希望,刘修辉煌的战绩在宁城已经是一个传奇,任何一个战士都对他的武技和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忽然听说他要来救援自己,顿时充满了信心,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援兵到来的战鼓声。

    槐纵冷笑一声,随意的转过头向东看了一眼,眼神忽然一凛,身体顿时僵住了。

    第155章谁是黄雀

    五百步外一道并不高的山坡上,一个人横戟立马,傲然而立,身后两骑,左边一人手举一杆汉军的大旗,迎风招展,右边一人正奋力击响战鼓。

    隔得太远,鼓声听得不甚分明,可是槐纵却分明觉得那鼓槌正一下下的敲在自己心上。他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他已经猜到了是谁。

    他被恐惧紧紧的揪住了,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声音发出。

    几个斥候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山谷间飞驰而来,战马几乎已经四蹄腾空,随时都有可能踩中滚动的石头摔倒,危险之极,可是马背的骑士却还是毫不怜惜的猛抽战马。

    “呜呜——呜呜——”急促的报警号角声终于传进了槐纵的耳朵,他的听觉好象突然之间恢复了,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有近在咫尺的嘶杀声、惨叫声,还有远处的马蹄声、战鼓声,他甚至听到了那杆大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喊杀声从远处传来,沿着山谷撞到了槐纵面前,压过了喊杀声,传到了鲜卑人和汉军的耳朵中,传到了夏育的耳朵中。

    夏育又惊又喜,他觉得这简直是有如神助,自己刚刚企求上苍让刘修来救他,刘修就真的来了。他狂喜不已,大声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击鼓,告诉大家,援兵来了。”

    传令兵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用力敲响了战鼓。

    激昂的战鼓声把援兵到来的消息传到每一个绝望的战士耳中,士气顿时大振,逐渐流失的力量突然间又充溢着他们全身,他们掀起了一阵阵的反击浪潮,将鲜卑人的攻势打了下去。

    鲜卑人却傻了,特别是槐纵的部下,一心想杀了夏育的他们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汉人的夹击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正从自己的背后杀来。

    槐纵眯起了眼睛,看着已经冲出山谷的人,牙齿咬得喀喀响,他认出了这些人,他们不是汉军,他们是上谷的乌桓人,是鹿破风的白鹿部落,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鹿破风,他身后那个手持弓箭的人是鹿破风的弟弟,神箭手鹿欢洋,另外一个挥舞着手臂大声招呼的是恒祭。

    怪不得刘修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原来有这些乌桓人做向导。槐纵恨得目眦俱裂,恨不是亲手杀了鹿破风等人,如果没有他们,刘修怎么可能找到这里,破坏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

    其实槐纵冤枉了鹿破风,就算没有鹿破风,刘修也能找到这里,第一次到宁城的时候,他就和卢敏一起,在王禅的陪同下走遍了附近的的山山水水,虽然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哪儿能伏兵,他还是有数的。

    在得到夏育率领骑兵出了塞的消息后,刘修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他并不确定槐纵会在这里伏击夏育,但是他知道,如果槐纵有这样的计划,梁渠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想抢夏育的功,但是他怕夏育中槐纵的计,本着有备无患的心理,他以五十套玄甲的代价把对玄甲眼红得恨不得要抢的楼麓忽悠住了,楼麓要来,遄结不敢不来,鹿破风不能不来,于是五千多乌桓人出现了槐纵的身后。

    槐纵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立刻下令一部分人转身迎敌,同时加紧对夏育的进攻,虽然因为地势的原因,他没有把所有的部众都带过来,但这里还有四千多人,而白鹿部落所有能战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千,再加上遄结的人马,最多八千人马。

    更重要的是,就算鹿破风把所有的人都带来了,这里真有八千人马,他们也施展不开,狭窄的山道决定了他们只能慢慢的消耗,直到把这四千多人全部消耗掉。在那之前,他应该已经搞定了夏育,和裂狂风会合在一起,人数依然居优,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加紧攻击。”槐纵恢复了镇定,大声说道:“通知裂狂风,谷东有援军出现,让他抓紧时间解决掉夏育,和我会合。”

    号角兵不敢怠慢,连忙吹响了号角。

    槐纵有些懊丧,他没想到裂狂风居然没抓住夏育,让夏育安然无恙的逃到了这里,实力损失非常有限,他更没想到,刘修居然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而且还带来了白鹿部落的乌桓人。他对鹿破风有所耳闻,知道他的能力不亚于提脱和遄结,他是一直想和鹿破风过过招,但绝不是现在。

    “围杀他们”槐纵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叫道:“用箭射,用石头砸。”在这种情况下,他对生擒夏育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能尽快解决战斗。

    两侧山坡上箭雨倾泻,石块翻滚。

    夏育早在看到援军的时候,就知道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立刻命令收缩阵形,紧靠着一边的山崖,盾牌一致对外,遮挡山坡上射来的箭雨,他命令战士们从后面轮流向前冲,一旦冲到前面,就从里面挤到外层来,成为新的盾阵的前端,最后的战士依次向前穿行,整个队伍像一个不断翻滚的虫子一样,努力的向前蠕动着,虽然慢,却非常坚决。

    面对防守严密的汉军,心浮气燥的鲜卑人虽然很英勇,但是效果却非常差,他们手中的战刀砍不破汉军的盾牌,就算砍破了盾牌,也很难砍破汉军身上的铁甲,相反汉军手中的环首刀却能轻易的砍破他们身上的皮甲,撕开他们的皮肉,夺取他们的生命。

    鲜卑人都是天生的骑手,在马背上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还长,他们习惯了以战马代替双腿,对下马步战非常不习惯,互相之间的配合更不能和汉军相提并论。汉军左右呼应,前后一心,攻守兼备,前面的用刀盾,后面的用戟、矛和弓弩,每一个鲜卑人都似乎要同时面对两三个汉军的攻击,还要提防不时出现的箭矢,同时还要防止被身边的同伴挥舞的战刀误伤,一时间手忙脚乱,看起来攻击很猛烈,实际上进展非常差,伤亡远远大于斩获。

    槐纵脸色越发的阴沉,他看看正迅猛攻击的鹿破风等人,再看看坚持不懈的攻击前进的夏育,翻身下马,决定带着最精锐的亲卫营去撕开夏育的防守,尽快解决战斗。

    “大人,你的腿”亲卫将连忙拦住了他。槐纵被刘修打断了双腿,现在虽然已经基本复原,行走无碍,但和从前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这个时候上阵,很可能会引发旧伤,一旦在阵前旧伤复发,谁来指挥战斗?

    “滚开”槐纵急了,伸手去推亲卫将,亲卫将双足钉牢地面,咬着牙不肯让。槐纵两眼一瞪,拔刀就要砍他,亲卫将急声道:“大人,你现在双腿不能用力,连我都推不开,还怎么下去战斗?大人,你应该在这里指挥,破阵的事,你交给我。”

    他一边把胸脯拍得咚咚响,一边招集了二十个亲卫,槐纵吐了口粗气,有些不甘心的点点头:“快去,杀了夏育,我赏你二十个汉人奴隶。”

    “是”亲卫将大喜,转身冲向了激战正酣的战阵。他们都是槐纵身边最精锐的战士,大多受过槐纵的指点,武技非一般的战士可比,一加入战阵,立刻展现出了非凡的战斗力,原本坚固的汉军战阵立刻摇摇欲坠,有破阵的危险。夏育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亲卫,将他们挤了出来,双方各不相让,杀成一团,血肉横飞。

    槐纵见攻势受挫,咬咬牙,再派上二十名亲卫,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撕破夏育的防守。

    夏育也派出了最后的力量,拼死抵抗,寸步不让。

    山谷中号角声、战鼓声混在一起,乌桓人、鲜卑人和汉人的喊杀声响成一片,各种武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谁也看不清周围的形势如何,只知道向一个方向厮杀。

    真正能看清的只有还站在山坡上的槐纵,在派出四十名亲卫之后,他身边只剩下了十名身披铁甲的亲卫警惕的看着四周,虽然他们身边全是自己人,汉人也好,乌桓人也好,最近的也在十几步以外,但他们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槐纵武技惊人,但是他腿伤未愈,眼下战力最多只有平时的一半,平时负责保护他的五十名亲卫现在只剩下了两成,不由得这些亲卫不小心应付。

    更重要的是,剩下的这十名亲卫大多是些新人,上次在鸣鸡山遇伏,至少有二十多亲卫被杀或被俘,被俘的后来都跟着槐纵逃了回去,被杀的却再也活不过来了,槐纵回到草原后,又补足了五十人。

    能成为槐纵的亲卫,那是仅次于成为檀石槐亲卫的荣誉,是勇士的象征,但是一想到槐纵这样的无敌勇士都被人生俘并且打断了双腿,这些新丁们对那个叫刘修的汉人更多了一份神秘感,上次在宁城外,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近距离体验了那人在两千多鲜卑骑士的眼前突袭生擒风裂的惊险大戏,让他们对刘修的畏惧更是达到了闻修色变的地步。

    现在刘修虽然在百步之外,却依然让他们紧张不已,生怕那个杀神一般的汉人突然出现在槐纵身边。他们竖起了盾牌,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小心的注视着目力可及距离内的每一个可疑的人,只是他们大多没有亲眼看到刘修,眼前又是人头攒动,勉强能从衣甲上看清乌桓人还是汉人,但要想认出哪个是刘修,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他们更加紧张。

    槐纵看出了亲卫的紧张,却无可奈何,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并不轻松。刘修几次展现了他那近乎鬼魅的手段,实在让人不能不紧张。槐纵一面焦躁的看着山坡下的战局,一面提足了十二分的小心,特别是从东面杀来的乌桓人,生怕刘修突然从里面冒出来。他本能的让十个亲卫站成三排护在他的面前,最外围五个,中间三个,最内层两个,自己也拔出了战刀,小心戒备。

    裂狂风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面对长矛三重、列阵而战的汉军,他就像一只凶猛的豹子面对一只虽然小却浑身是刺的刺猬无从下口,狭窄的山道让他的兵力优势根本施展不开,骑士们无法冲锋,被迫下马步战,攻击前进,这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打得非常窝火,现在又听槐纵说对面来了援军,他的冷汗立刻下来了,黑脸变得煞白。

    他和槐纵包围了夏育,夏育同样和刚来的援军包围了槐纵,杀了夏育,最多只能偿风裂一条命,可是如果死了槐纵,他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裂狂风急得跳脚,却没有其他办法,除了下令加紧进攻之外,无计可施。而汉军听说援军到了,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一个个精神抖擞,越发沉得住气,互相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杀得鲜卑人损失惨重,一具具的尸体倒了下来,挡住了鲜卑人的道路,而汉军却井然有序的逐渐后撤,把局势一步步的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号角声、战鼓声在山谷内来回交响,号角声越来越急,战鼓声却越来越激昂。夏育松了一口气,指挥着部下利用不多的战马布成阻挡阵形,尽一切可能给鲜卑人造成麻烦。鲜卑人弃长用短,和汉军拼步战,这让他觉得十分可笑。此刻的他不仅不担心,反而升起了新的希望。

    拿下槐纵

    夏育叫过几个箭术好的亲卫,让他们躲到后面,随时准备射杀槐纵。槐纵离他们并不远,就在大约二十步外的山坡上,站得高,看得很清楚,也正在射程之内,只可惜他身前站着十个警惕的鲜卑人,接连几枝冷箭都被他们及时的挡住了。

    夏育毫不气馁,下令调整队形,向槐纵的方向逼进,准备突袭槐纵。

    槐纵站在亲卫身后,看着不远处时不时瞟他一眼的夏育,冷笑不已,夏育想抓住他,他又何尝不想抓住夏育?他下令手下不动声色的放松夏育正面的防守,引他孤军深入,希望把夏育诱到自己身前。可是夏育并不傻,他保持着整体的攻击阵形,就是不肯盲目前突。

    两人棋逢对手,谁也找不到谁的破绽,最后还是只能比耐心,凭实力定胜负。

    夕阳如血,山谷渐渐的暗了下来,两三万人在长达数里的山谷中浴血奋战,不死不休。

    汉军在步战方面展现了超人的战斗力,近两万鲜卑人夹击一千余汉军,却迟迟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汉军甚至利用地势进行轮换,在外围的战士厮杀大约一顿饭的时候就退到后面休息,喝水、吃干粮,由后面休息过的同伴顶上去,等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再杀上去换下同伴,重伤的到最内圈包扎,轻伤的则胡乱处理一下,随时再战,他们越战越勇,面对裂狂风的一面以守为主,适时的后撤,面对槐纵的一面却是猛攻不已,步步紧逼。

    相比之下,鲜卑人和乌桓人的战力相形见绌,裂狂风久战不进,乌桓人进展也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汉军在内攻击,槐纵承受着最大的压力,损失最大,汉军和乌桓人越靠越近,渐渐的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士气更加高涨。

    槐纵心急如焚,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太轻视刘修了,结果把自己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境地,现在他就算有千般妙计也无法实施,除了硬拼之外,他想撤退都做不到。

    再一次骑虎难下。

    都是刘修,槐纵恨刘修恨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刘修带来了乌桓人,他也许已经吃掉了夏育,结束了战斗,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他抬起头向远处看去,暮色之下,那三个人依然站在那里。

    只是看起来好象有些不对。

    一丝怀疑在槐纵的心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眼前的战况吸引住了心神。乌桓人久攻不下,已经有些急躁,这时后面的乌桓人忽然高声叫喊起来,紧接着一条若隐若现的暗流向前涌了过来。天色太暗,槐纵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他从乌桓人的叫喊声中听到了“黑翎”两个字。

    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黑翎卫,是足以和槐纵的亲卫相提并论的精锐,他们加入了战阵。槐纵知道楼麓作为人质跟随刘修进了宁城,他身边有二十个黑翎卫,这是裂狂风和窦归亲眼所见,也是风雪亲口告诉他的。

    只是,这是二十个人吗?槐纵看着在阵前大开杀戒的黑翎卫,疑心大起,他凝神细看,但是还是无法看清,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头,山谷中越来越黑,十步之外就已经很难看清人脸,更何况那些黑翎卫的脸全部罩在面甲之下。

    一直在后面休息,体力充沛的黑翎卫一到阵前,立刻展现了超强的战斗力,乌桓人的攻击速度突然加快,全身披着铁甲的黑翎卫就像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一样,在阵前横冲直撞,杀得鲜卑人抵挡不住,步步后退。

    几柄互相配合的长戟引起了槐纵的注意,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中有汉人他随即又想到,刘修也许也在其中。他抬起头向远处山坡看去,那三个身影还在,只是更加模糊,几乎要溶入夜色之中。

    槐纵被恐惧攥住了,他拔出刀,指着越冲越近、声音已经依稀可辨的黑翎卫,嘶声叫道:“放箭,射死他们”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恐惧,鲜卑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弓弩,冲着那个方向就射,根本没有考虑弓弩对自己的人杀伤力远大于对敌人的杀伤力,一阵弦响,十来外鲜卑战士措手不及,被来自后方的箭枝射得东倒西歪。

    黑翎卫面前压力一松,趁隙杀入,冲到槐纵面前三十步。

    第156章有深意焉!

    槐纵的额头沁出了一粒粒的汗珠,连忙调兵遣将,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顾不上离他只有十步远的夏育对他的威胁,在黑翎卫面前布下了厚实的难以想像的堵截阵形。

    混杂了赵云、张飞等二十多名汉人勇士的黑翎卫虽然凶悍,可是面对这堵人肉组成的墙,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突击速度立刻降了下来,眼看着槐纵就在三十步外的山坡上,他们却只能将怒气倾泻到面前的肉墙上,奋力砍杀。

    “杀”楼麓掀起面甲,举刀狂吼:“杀了槐纵,赏牛百头”

    “杀”黑翎卫齐声大吼,气势如虹,战刀舞得更急。

    见到黑翎卫的势头被挡了下来,槐纵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庆幸不已。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他愣了一下,后背上的肌肉忽然绷紧,突然狂吼一声,转身全力劈出一刀。

    “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借着火星,槐纵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人反应非常快,一见偷袭的一刀被槐纵架住,突然张口一声暴喝:

    “杀”

    这一声如同惊雷滚滚而过,正对着他的槐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退两步,刚刚发现背后有人偷袭的亲卫们才转过头,就被这一声暴喝吓得肝胆俱裂,心神不宁,就在他们一错神的功夫,两个纤细一些的人影飞奔而至,剑光连闪,三个亲卫哼了一声,捂住脖子向后急退。

    槐纵本能的挥动手中战刀,左劈右挡,在间不容息之间挡住了张鸣的攻击,战刀互击,发出刺眼的交鸣声,槐纵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柄短刀电然而出,迎着张鸣的战刀一划“哧”的一声,张鸣手中的战刀断为两截。

    张鸣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目,双掌翻飞,接连挡下槐纵的几式反击,又是“哧”的一声,槐纵再次割开了张鸣的衣襟,鲜血飚出。张鸣全力后退,身子如同落叶一般一掠三步,让开了槐纵右手战刀的电然一击。

    “哼哼,无耻汉狗,想偷袭?”槐纵冷笑一声,亮出左手的一柄短刃。这柄短刀刃长不过一尺,连刀柄也不过两尺有余,握在掌心几乎看不出来,在夜色中散发出冰冷的白光。

    张鸣目瞪口呆,伸手摸了一下胸口,热乎乎的全是血,他眼珠一转,长吸一口气,正要施展他的咒术,槐纵却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猛的扑了过来,战刀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张鸣来不及反应,只得再退两步,槐纵如影随形,紧追不放,让张鸣根本腾不出时间施展。

    槐纵嘿嘿冷笑,一长一短两柄战刀翻飞,将张鸣卷入刀光之中。张鸣狼狈不堪,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身后便是一堵山崖,急切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提势上纵,就算有时间他也不敢,跃起半空中时,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被槐纵砍断双腿。

    “德然,还不出手”张鸣大喝一声。

    槐纵一愣,刀光顿收,他左手护在胸前,右手战刀外指,严阵以待。

    “嗖”的一声,一枝羽箭从黑暗中飚出,直奔槐纵的胸口,槐纵眼神一凛,刀光一闪,准确的砍中箭杆,将羽箭砍成两断。就在他砍中箭杆的时候,一个身影猛的扑出,一柄手戟带着风声直砍槐纵右手的战刀,另一柄手戟直奔槐纵的脖子。

    槐纵大喝一声,右手扔了战刀,顺势抓住了戟柲,发力猛夺,左手的短刀迎着另一柄手戟划了过去。

    “德然小心”张鸣还没来得及提醒“哧”的一声轻响,短刀犹如割纸一般割断了戟援,顺势直奔刘修的脖子。

    槐纵冷笑一声,他在感觉到有人偷袭的时候就防备着刘修,没想到最开始现身的居然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有道术,一声大喝险些喝破了他的胆,好在他对道术并不陌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用锋利的短刀割断了张鸣的战刀,一举夺回了主动,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还没有施展出最强悍的武技。

    他一直在等刘修。

    现在刘修出现了,他再不留后手,使出了最精湛的武技,配合着削铁如泥的宝刀,一个照面就夺下一柄手戟,割断那一柄手戟,接着还要割断刘修的脖子。

    刘修没有退路,槐纵的眼睛眯起,发出无声的冷笑。他看着刘修上身向后仰去,腰几乎折成两断,短刀堪堪从他面前划过,他冷笑一声,挥到中途的手臂突然下沉,手臂像一根铁棍,狠狠的向刘修的胸口砸去,手中的短刀也变了个方向,刀尖正对着刘修的胸口。

    哪怕是他穿着铁甲,这一刀也能轻易的扎破他的心脏。

    就在槐纵准备为自己的胜利欢呼的时候,刘修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飞起一脚,悄无声息的踹在槐纵的大腿根部。一阵突如其如的巨痛让勇猛的槐纵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一松,短刀和刚刚夺来了手戟也扔了,捂着小腹,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刘修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捡起地上的短刀,右手随手捞起一柄手柄,上前就是两脚,正好踹在槐纵原先被他打断过一次的大腿上“喀嚓”两声,槐纵的腿再次被他踩断,转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槐纵再也吃不住痛“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那几个被杨凤、蓝兰杀得手忙脚乱的亲卫急疯了,他们舍了杨风和蓝兰,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被刘修阴狠迅猛的攻击惊得发呆的张鸣这时回过神来,运足丹田气,发出了一声怒啸,震得那几个亲卫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有两个甚至扔了武器,痛苦的抱着脑袋,踉踉跄跄的冲到刘修面前,被刘修一刀割断了脖子。

    张鸣随即捡起战刀冲了上去,和杨风、蓝兰两人砍瓜切菜一般,迅速解决了剩下的几个亲卫。这时山坡下的鲜卑人也反应了过来,顾不得夏育等人就在几步之外,拔步飞奔,想要救援槐纵。

    “站住”张鸣一弯腰,从地上拎起满地打滚的槐纵推到身前,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大喝一声:“再进一步,我就杀了他”

    鲜卑人被槐纵不似人声的惨叫吓得傻了,再看看张鸣手中的战刀,谁也不敢再向前跑,后面的人立不住脚,将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鲜卑人推倒在地,踩地脚下,惨叫声四起。

    “槐纵授首——”张鸣运足了丹田之气,纵声长啸,啸声在山谷间滚滚而过。

    喊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静了下来,紧接着,夏育随即下令一起把消息传出去,很快,汉军和乌桓人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槐纵授首——降者免死——”

    被汉军和乌桓人夹在中间的槐纵所部听得最清楚,他们同时听到了槐纵的惨叫声,这声音虽然变形得很厉害,可是还能分辨得出,他们面面相觑,既不敢放下武器,又不敢继续反抗,在如雷般的吼声中声呆若木鸡,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裂狂风傻了,手中的战刀“当”的一声落地,砍中了他自己的脚面,他却不知道疼痛。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槐纵又被人抓住了?

    铁狼也蒙了,他命令吹起号角询问,可是问了几遍,槐纵也没有给出答复,他知道大事不妙,槐纵就算没有被擒,只怕也处境不妙。在短暂的犹豫后,他立刻建议裂狂风撤出战场。

    裂狂风回过神来,不敢多作停留,迅速离开了山谷。

    紧接着,被包围的鲜卑人放下武器,向汉军投降。

    夏育大喜,一面下令点起火把,收拾战场,归拢俘虏,一面派人通知最近的马城县做好接应的准备。他看了看槐纵原先所站山坡后黑黝黝的陡峭山崖,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最后发起致命一击的只会是你,只是没想到你会从这里出现。”

    刘修呵呵一笑,一面将张鸣推到夏育面前,一面说道:“大人,这都是你的巧妙安排和张使的道术高明啊,没有你以身为饵,我们不可能逼得鲜卑人弃长用短,与我们步战,没有张使,我们也不可能在这样陡峭的山坡上潜行,那就更谈不上一击得手了。”他笑笑,又说道:“当然了,以大人所部强悍的战斗力,最后还是能击败槐纵,只是伤亡要多得多。”

    夏育眉毛一挑,满意的看了刘修一眼,没有再说。这次他是贪功冒进,这才中了鲜卑人的埋伏,可是刘修既然愿意把功劳让给他,他也不会自曝其丑,说自己是中了人家的计。

    “多谢张使出手。”

    “不敢,身为大汉子民,理当为国尽力。”张鸣也非常高兴,连忙还礼。其实借着暮色从山路上潜行过来袭击槐纵全是刘修的主意,将赵云、张飞等人混在黑翎卫中吸引槐纵的注意力也是刘修的安排,而且最后锁定胜果的也是刘修,要不是刘修那莫名其妙的一脚直接踹中了槐纵的要害,他们师徒三人只怕难逃一死。

    “大人,这次上谷乌桓的勇士们也是功臣啊。”刘修将笑得合不拢嘴的楼麓拉到夏育面前,大声赞道:“如果不是楼麓少主和他的黑翎卫吸引了槐纵的注意力,我们也不可能得手。”

    “多谢少主了,此战过后,育一定向朝庭上报你们的功劳。”夏育很客气的说道。他虽然一直看不上乌桓人,可是现在乌桓人帮了他大忙,救了他性命,他总得给点面子。

    刘修把夏育拉到一旁,将自己答应楼麓五十套玄甲的事情说了一遍,夏育先是眉头一皱,有些不悦,想了想,知道刘修如果不给点甜头,大概乌桓人也不会这么拼命,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着楼麓的面承诺到一到宁城就兑现刘修的许他的好处,把楼麓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刘修又附在夏育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夏育听了之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刘修建议他多多嘉奖楼麓这些上谷乌桓人,甚至把擒获槐纵的主要战功都让给乌桓人,他虽然有些不舍,可是他也不笨,刘修不是那种平白把好处给人的人,他这么做无非是坐实乌桓人和汉人关系密切的事实,同时把乌桓人推到鲜卑人的对立面,这样一来,上谷乌桓再想和鲜卑人勾勾搭搭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育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彻底的人,他不仅人前人后的夸奖楼麓和他的黑翎卫英勇善战,势如破竹,还不吝夸奖鹿破风等人,说他不愧是乌桓人中的第一勇士,没有他们的帮助,这次不可能抓住槐纵。

    到了马城的时候,这话已经变成了楼麓一箭射死了槐纵,奠定了战局。楼麓欢喜得有些傻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一箭射死了槐纵,可是贯穿了槐纵咽喉的那只箭的确是他的,再加上刘修等人在一旁别有用心的吹捧,楼麓最后相信,肯定是自己无意中射出的一箭要了槐纵的性命。

    刘修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哪是无意中的一箭啊,是你百步穿杨,一箭绝杀。

    楼麓眨巴眨巴有些对不准焦的眼睛,傻傻的点了点头。

    夏育就在马城清点了战果,这一仗可谓是战果辉煌,塞外突袭的战果不明,仅就梁渠山下的战果来看也非常喜人,从谷中的尸体来看,鲜卑人至少战死了两千多人,还有三千多人被俘虏,乌桓人战死八百多,而汉军损失不过五百余人,反而是损失最小的。

    看着惊讶不已的刘修,夏育不以为然:“这还是我们遇伏的缘故,如果不是那些石头,我们的损失至少还要降低一半。”

    “原来我们汉军这么强悍?”刘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觉的认为这数字有问题。

    “没什么,当初段大人带着我们征羌,打了一年多,大小一百八十余战,不过才死了四百多人。”夏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一战就损失了五百多,要是被田晏那竖子知道了,肯定说我不成器,丢了大人的脸面。”

    刘修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夏育,甚至有些鄙视。你吹大牛吧,打了一年多,一百八十战,只死四百人,平均每战只死两个多?我知道汉军装备好,能打,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强悍啊,你以为他们都是打不死的终结者还是变形金刚?

    “你还别不信,有机会去洛阳,你去当面问问段太尉,看我有没有说谎。”夏育微微一笑,也不辩解,他想了想,又笑容可掬的看着刘修:“德然,我看你是个将才,敢行险,却又心思缜密,很有段大人当然的影子,怎么样,到我府里做个司马?”

    刘修嘿嘿一笑,推脱道:“大人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还得回去问问师兄的意见。”

    夏育有些失望的挠了挠头:“唉,我知道,你师出卢君门下,以后的仕途宽得很,未必看得上我这样的武夫。我也不怪你,也不能耽误你的大好前程。这样吧,如果你哪里想从军征战了,随时来找我。”

    “多谢大人。”刘修连忙致谢。他倒不是看不起夏育,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夏育这种贪功冒进的脾气不太感冒,但是总体来说,他觉得夏育还是挺不错的,经验丰富,勇猛善战,身为二千石的校尉,却不肯安居城中,还要身先士卒的与鲜卑人搏杀,虽然他这么做有贪功的嫌疑,但已经非常难得了,总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是圣贤。

    他不答应夏育,是不想连累卢敏,卢敏入校尉府是被逼的,这一仗已经打完了,卢敏肯定会辞职,他身边卢敏的师弟,当然要与卢敏同进退——虽然他其实已经不在乎卢植这个老师。

    梁渠山一战,槐纵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生死不明,四千多人尽墨,裂狂风徬徨无计,只得驻兵于且如城,派人向弹汗山报急。

    夏育派人打听了塞外的消息后,带着俘虏和战利品回到宁城,同时把消息飞报给刺史刘虞,本来护乌桓校尉府不归幽州统辖,更不向幽州刺史负责,直接向朝庭汇报就行,不过现在刺史的职权越来越大,夏育还是给足了刘虞面子。

    不出刘修所料,他们一回到宁城,卢敏就向夏育提出了辞呈,说要带着涿县子弟兵的遗体回乡安葬。这次大战,涿县来的人死伤不少,大部分都是因为夏育要保存实力,不肯用自己的主力,让招募来的士卒上阵而造成的。卢敏虽然不好指责夏育什么,但意见不小,宁城之战已经大获全胜,他也算对得起夏育,可以离开了。

    夏育极力挽留,卢敏也不肯留下。他一走,刘修等人自然随行,而张郃和赵云等人也无意在校尉府呆下去,先后离开了宁城,夏育十分惋惜,却无可奈何,只能保证不会隐没他们的功劳。他知道张郃、赵云不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留不住卢敏,也就别想留住张郃、赵云这样的人才——他们虽然都是将门,却一心想着走儒术的门路,自己走不了,也要傍上大儒,却看不起同为武人的他。

    十月末,途经居庸关的刘修等人和刘虞派来的使者李定相遇,刘虞派他出使弹汗山,正式与鲜卑人进行谈判,同时他还告诉卢敏和刘修,今天鲜卑人大举入侵边境十余郡,槐纵这一路是主力,可是也是败得最惨的一路,刘虞已经上书为卢敏请功。

    “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准备进京吧。”李定有些羡慕的对卢敏说:“你父亲已经把一家人都带到了京师,估计你也快去和他们会合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你们哪天才能回来,也许以后定居洛阳都有可能呢。”他又对毛嫱和毛宗说:“你父亲为了迁到内郡去,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打点,早知如此,又何必费那么多事呢。”

    毛嫱又羞又喜,瞟了卢敏一眼,躲到内室去了。大汉有律令,边郡的人不准随便内迁,毛家为了躲开这兵战之地,上下打点的钱无数,现在卢敏有望入朝为官,她可以随着卢敏离开涿县,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只要卢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毛宗的仕途也就豁然开朗了。

    “子行,按说你有德然这样的师弟相伴,不需我多嘴。”李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心想跟着子行读经,如果你方便的话,还望给我一点薄面。”

    卢敏微微一笑,连称不敢。

    李定心满意足,又转向刘修说道:“德然,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却是个璞玉,实在是惭愧。这次如果你跟着子行入京,那自然不用多说,如果还想留在涿县为乡梓效力,不管是县寺还是刺史府,我还都说得上话,你尽管来找我。我和你父亲相交多年,你不用客气。’

    “多谢。”刘修微微一笑,心道水涨船高,现在我也是个人才了,以前你到我们里去可是难得进我家门,每次只提起刘备,眼里从来没有我,现在却连刘备提都不提了,所谓名士,也不过如此。

    冬,李定从弹汗山出使归来,鲜卑大王檀石槐闻说槐纵战死,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用重金赎回槐纵的尸体,同时派人到涿县来与刘虞商量赎回风裂的相关事宜。刘虞以仁待人,要求夏育释放风裂,夏育大怒,拒绝听从刘虞的安排,两人各自上书指责对方,谁也不肯让步。事态越闹越大,两人的矛盾激化,刘虞指责夏育穷兵黩武、挑起事端,夏育指责刘虞滥用职权,对鲜卑人太软弱,不肯积极配合他的反击,致使沿边诸郡除了宁城一战大获全胜外其他都乏善可呈,他一怒之下,上书弹劾辽西太守刘基、上谷太守公沙孚惧敌怯战,丧威辱国。

    在家休息的刘修一边和张飞、刘备等人过着悠闲的生活,一边等待着朝廷的嘉奖,却不知道围绕着宁城大捷,刘虞和夏育已经势成水火,直到张武和刘和同时出面在他的面前。

    “二位这是?”刘修大惑不解。

    “大人想请你和卢君入京报功。”张武和刘和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互不服气的瞪了对方一眼。

    (第一卷完)

    第157章梁祝

    初春二月,微风依旧寒意十足,刘修驻马河津,看着河那边用力挥着手的阿母唐氏,忽然鼻子有些酸。阿母以为他进京求取功名,高兴得几天没睡好觉,经常大半夜的想起了什么要带的,立刻起来给他收拾,逢人便说儿子要进京做官了,嗓门大得村里人看得她就苦笑。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宁城之战虽然打赢了,但是鲜卑人依然强大,大汉却在不断的衰落下去,幽州很快就会成为战乱之地,他虽然一上战场就头脑发热,什么险都敢冒,闻到血腥味就有狂化的倾向,但他没有做炮灰的自觉性,没有兴趣再到边疆来参战。

    去一趟洛阳,也许他就会南下,甚至可能出海,反正对他来说,可以避难的地方多了去了。老爹还没有回来,家里只剩下阿母一个女人,他本来想拖几天再说,可是阿母却催着他立刻动身,生怕这个机会一去不复返。

    如果她知道这一别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么热心。

    到这个世上,他和阿翁阿母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三四个月,自从到桃谷读书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但是这两人却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从他们那里感到了亲情的温暖,如果不是因为天下将乱,幽州也不太平,他也许真想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

    刘修本想带着他们一起走,可是阿母一听就连连摇头,把刘修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她说除了愿意跟儿子到洛阳住几天,开开眼界之外,别的地方哪儿都不想去,虽说幽州是边郡,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不想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过下半辈子。

    去洛阳?一想到董卓一把火把洛阳烧成了废墟,刘修觉得还是让不想离开家的阿母呆在涿县比较好一些。

    刘修给老爹刘元起留了一封信,简略的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希望他说明阿母,做好搬家的准备。虽说大汉的百姓想要迁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现在流民那么多,也不差他们一家,何况家里也没什么产业,纵有损失也有限。他已经尽量把话说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刘修伏在河边,给河对岸的唐氏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唐氏愣了一下,开始用手抹眼睛,估计也是舍不得儿子落了泪,只是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刘修给她磕这三个头的真正用意。

    “德然,毋须伤悲,待你衣锦还乡,就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卢敏轻声劝道。

    “是啊,大兄,不用担心,我们此去最多半年,也就能得一官半职的回来,到时候伯母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刘备大声说道,他的母亲也在河对岸,可是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离别的悲伤,只有对美好前程的无限向往。

    张飞也劝了两句,刘修这才起身,翻身上了马。卢敏满意的点点头,吩咐起程。不远处,王楚从毛嫱挑起的车帘中看到了这一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毛嫱放下车帘,瞥了她一眼:“这么好的男子”

    “姊姊”王楚嗔怪的打断了她,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毛嫱笑了笑,挤到她身边坐好:“不是姊姊多嘴,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明明的是喜欢,却不肯让家里为难。可是你想过没有,真的进了宫,你王家就能兴旺?想想这一百多年以来,出了多少外戚,不错,他们是飞黄腾达,权倾朝野,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儿?”

    王楚沉默不语。

    “远的不说了,窦家的事情近在眼前,你不觉得你那个想法太冒险了些?”

    王楚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姊姊,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这由得我做主吗?”

    “是由不得你做主,可是你努力过吗?”毛嫱没好气的说道,她和王楚挤在一起切切私语,竭力劝说王楚改变主意。王楚只是低着头,手指绕着腮边的一缕头发,沉默不语。

    毛嫱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了。

    车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毛嫱从车帘缝里向外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快看,那几个小竖子又在卖弄了。”

    王楚嘴角一挑,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刘备、张飞和毛宗几个人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去京师求官,都有些兴奋,有事没事就和刘修身边的那个婢女蓝兰说笑,争着逗她开心,不是唱曲,便是说笑话,要不就讨论当日在宁城的战事。张飞是亲历战场的,当然最傲气,毛宗和刘备惨一点,一个被人生擒了,一个险些送命,最后要靠装死才活下来,当然被张飞看不起,他们恼羞成怒,便联合起来与张飞斗嘴,几个人难得有清静的时候。

    “那婢女是怎么回事?”王楚看着含笑不语的蓝兰,皱了皱眉头。

    “好象是太平道的人,张使可能想让德然入太平道,可是德然偏偏还看不上,说他们那些道术都是骗人的巫术,张使便让这个女子跟着德然,辅导他练习道术的。”毛嫱解释说,顿了片刻,又解释道:“德然对她很客气,从来没把她当婢女看,连一句轻薄的话都没有。”

    “这道门中的人,还真是奇怪。”王楚嘀咕了一声。

    “别小看她。”毛嫱提醒道:“在梁渠山能击杀槐纵,她也有功的。”

    王楚没有吭声,闷闷的放下了车帘。她已经听毛嫱说过几次,梁渠山一战,刘修和三个太平道人借着暮色从山坡上穿过密林,飞身跳下几丈山崖偷袭槐纵,一击得手,从而奠定了战局,而这个蓝兰就是其中之一。

    “大兄,你也来一个吧。”刘备大声叫道。

    “我?”刘修连连摇头:“我不会唱曲,我还是听你们唱吧。”

    “别不好意思,这里又没有外人,唱一个。”毛宗起哄叫道:“我那天离开阳乐的时候,伯珪兄还放歌一曲呢。不信你问问阿楚姊姊,姊姊,你说是不是啊?”

    王楚笑了,她离开阳乐的时候,公孙瓒偷看了她好几次,最后还高歌一曲,说是为毛宗送行,不过王楚知道,那首送别曲与其说是唱给毛宗听的,不如说唱给她听的。公孙瓒长得很漂亮,人又很豪气,的确是个人杰,只可惜对于她来说,再好也没有用,她注定是要进宫的。可是她现在却突然想听刘修唱一曲,便应了一声:“是呢。”

    “如何?”毛宗从车上伸出手去扯刘修的袖子,不依不饶的说道:“唱一个,唱一个,凭什么我们都唱了,你却不唱?”

    他们这次出行有三辆车,毛嫱和王楚合乘一辆,卢敏乘一辆,还有一辆本来是给刘修、毛宗准备的,但是他们都愿意骑马,不愿意坐车。本来毛宗也要骑马的,公孙瓒送了他一匹乌桓名驹,他是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和马睡在一起。可是毛嫱说,他们去京城是想求官的,骑马会让人看不起,不准毛宗骑马,逼着他和卢敏一起坐车。毛宗为此很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坐在车上也不安份,一点优雅的风度也没有。

    张飞、刘备也跟着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毛嫱看了一眼面带期待之色的王楚,忽然掀开车帘笑道:“德然,不要扭扭捏捏的了,我们北疆人要爽快一些。”

    刘修看了过来,正好看到车帘后王楚的半张脸,王楚心虚的缩了回去,躲在毛嫱身后。刘修笑了,轻轻的推开毛宗的手“我真的不怎么会唱,不过,我知道一首曲子不错,我哼给你们听听,如何?”

    “行啊行啊,只要你出声就行。”刘备鼓掌大笑。卢敏见了,也无奈的摇摇头,他本想拦着他们的,可是毛嫱发了话,他也不好当面阻拦,好在幽燕人性格豪爽,送别也好,饮宴也好,放声高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年燕太子丹送荆轲入秦,荆轲便在易水边离下了那首著名的送别曲。

    刘修酝酿了一下情绪,轻轻的哼了起来。王楚凝神细听,刚听了两句,便眉头轻蹙,叹了一声:“好曲我怎么没听过?”

    “你没听过的多了去了。”毛嫱取笑了她一句,又听了片刻,也皱起眉头:“奇怪,我也没听过这曲子。”想了想,又摇摇头道:“这曲子是好听,可是太凄凉了。”

    外面的刘备和毛宗已经叫了起来:“换一个,换一个,这什么曲子吗,听得人想哭。”

    刘修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说我不会嘛,你们非要我献丑,算了,不吹了,省得你们一个个哭出来,可不好看。”

    “暮气没劲”毛宗失望的缩回车子,对刘备大声叫道:“玄德,你跟着蹋顿他们走了那么久,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胡曲?唱一个听听。”

    刘备脸一红,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也不推辞,扯开嗓门大声的唱了起来。毛宗和张飞大声的应和着,打着拍子,一个个大呼小叫,引得行人侧面,他们却更加开心,越发的卖力,把枯燥的行程变成了热闹的赛歌会,就差手里没有酒杯了。

    王楚倚着车壁,眨了眨眼睛:“姊姊,你也没听过那曲子?”

    毛嫱看了她一眼,坏笑着摇了摇头,把头伸出车外,冲着正和张飞他们一起鬼嚎的刘修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车旁,冲他挤了挤眼睛:“把你那刚才的曲子再哼一遍,我想听。”

    刘修会意,便从头开始又哼唱了一遍。王楚一直很用心的听着,手指随着节奏轻轻起舞,直到刘修哼唱完了,还没有从意境中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曲子?”毛嫱从王楚闪动的眼神中体会到了她的好奇,主动问道。

    刘修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偶尔听人说起的,好象是一个故事。”

    “还是个故事?”毛嫱伏在车窗上,好奇的说道:“快说来听听。”

    “这故事可有点伤感,你确定要听吗?”

    “要听要听。”毛嫱不耐烦的摆摆手。

    刘修咳嗽了一声,开始给她们讲故事,说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求学,结识了一个男子,两人成了好朋友,后来男子发现了女子的身份,产生了爱慕,可是那女子的家人非要逼她嫁给一个贵人,那男子失望之后,就自杀了,女子出嫁的那天,途经男子的坟墓,得知恋人为情自杀,不禁伏坟痛哭,坟墓忽然裂开,那女子便跳了进去,两人化成蝴蝶,从此双宿一起飞。

    他还没讲完,毛嫱的眼睛就湿润了,鼻子也有些囔囔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责怪的对刘修说道:“你故意的吧?讲个故事都意有所指,让人心里酸酸的不好受。”

    刘修眼睛一瞪:“我说有点伤感,你就是不信,非要听,现在觉得丢人了,又怪我。”说完,耸耸肩,轻催大红马,向刘备他们那边赶了过去。

    “这小竖子不怀好意,肯定是故意的。”毛嫱气愤的说道“阿楚,你不要上他的当。”

    王楚的眼睛也红红的,可是她却不同意毛嫱的看法:“姊姊,他不通乐理吧?”

    毛嫱想了想“这倒是没听过。”

    “一个不通乐理的人,也许能编一个好听的故事,却不可能编得出这么哀婉的曲子。”王楚吸了吸鼻子,用手绢轻轻抹了抹眼角:“他没有骗人,这首曲子应该就是配这个故事的。”

    毛嫱处事果断,有男子豪气,对音乐却是不通,听王楚这么一说,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怀疑。她虽然觉得刘修用这个比喻明显的例子并不妥当,可是也觉得刘修好象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专门编个曲。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王楚,王楚缩在车厢里,眼神有些散乱,若有若无的哼着那首曲子中的几句,她虽然只听了一遍,可是已经大致掌握住了曲调,基本的韵味也把握得住了四五分,忧伤婉转的曲调听得毛嫱一阵阵的心酸。

    他们渡过了易水,出了幽州界,首先进入了河间,经过鄚县时,他们顺便拜访了张郃。张郃刚刚回到家不久,他虽然没有接受夏育的辟召,可是夏育的辟书却送到了鄚县,鄚县几个大族都知道了宁城大战的事情,对张郃顿时高看一眼,张郃的名声提升了不少。一听说卢敏和刘修来了,张郃非常高兴,设宴款待他们,河间的名流们有不少赶来相贺,他们平时倒未必看得起张郃,可是却不敢小视卢敏。卢敏身为大儒之子,又有战功,以后的前途不用多说,肯定是一路畅通的,趁着他还没有升官之前结交一下,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在张家盘桓了两天,张郃托刘修带封信给他的从兄张超,又将他们送出五十里,这才依依惜别。

    二月下,他们到达钜鹿,在钜鹿城外的长亭,蓝兰遇到了两个前来迎接的道门中人,交谈了几句后,刘修得知,张鸣已经赶到钜鹿,但是大贤良师张角却不在钜鹿。他们在宁城分手的时候,张鸣曾经说过要把刘修引荐给张角,让刘修见识一下高深的道术,刘修也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张角却不在钜鹿。

    “张使在钜鹿?”

    “震使在钜鹿,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大概下个月会去洛阳。”

    “那好,我们到洛阳再会吧。”刘修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张鸣现在都成了他的打手,不敢再在他的面前摆八大弟子的谱,张角这个大贤良师也未必就能厉害到哪儿去。他听张鸣提过,他的道术水平虽然不及张角,但有了青牛角这个神器之后,他离张角的境界一下子近了很多,别的不敢说,八大弟子中,他现在可以稳坐第一。

    “那好,下个月洛阳见。”蓝兰向刘修行了一礼,跟着那两个人匆匆离去。她没有说具体的理由,只说张鸣让她去一趟,刘修估计是她们教中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只是没有了蓝兰在身边照顾,他又在恢复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了,享受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突然一下子没人照顾,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紧接着,王楚也和他们分了手,她是赵国人,从钜鹿向西即可回家,而刘修他们却要一路向南。分手之际,王楚看了刘修一眼,抿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登车而去。

    刘修怅然若失,心情有些低落。

    “德然,你会做那傻傻的梁山伯吗?”毛嫱轻声问道。

    刘修眉毛一挑,略作思索,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会。”

    毛嫱有些失望,不高兴的扭过了头,刚要讥讽刘修两句,刘修又说道:“自杀多傻啊,人又不能真的化成蝴蝶,白死两个人嘛。”

    “且”毛嫱一甩衣袖,转身就要走。她虽然觉得刘修说的没错,可是她还是有些失望:“原来你只是个嘴上说说的人,真让你行动了,却现实得很。”

    刘修义正辞严的说道:“我当然现实。喜欢一个人,就要去争取,为什么要傻乎乎的自杀?”

    毛嫱猛的停住了身形,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刘修,刘修脸上一丝儿笑意也没有,看不出有开玩笑的成份。她犹豫了一下:“你准备怎么争取?”

    刘修眉头一皱:“问题是她怎么想?她如果想入宫,那我不好勉强她,总不能断了她当皇后的梦,你也知道的,我就是当再大的官,也当不了皇帝。”

    “如果她自己不想入宫呢?”

    “那就没得说了。”刘修一挺胸脯:“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把她抢回来。”他向毛嫱凑近两步,哈着腰,拱着手,露出谄媚的笑容:“师嫂,她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毛嫱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她没对我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她这些天经常哼着你那首曲子,半夜常常坐起来流泪。你没注意到她眼睛肿了?”

    刘修摇摇头,很无辜的说道:“我怕她生气,没敢盯着她看。”

    “竖子,敢在我面前耍嘴?”毛嫱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拍了他一下:“你当我没看见你那双狗眼有事没事就往我车里乱瞟?”

    “惭愧惭愧,就知道瞒不过师嫂的如炬神眼。”刘修憨厚的笑道,连连拱手,随即又举起手,一脸正色的发誓:“苍天在上,满天神灵作证,我可没看你。”

    毛嫱被他逗笑了“别贫嘴。你还是快点想想办法,下个月她就要去洛阳,很快就要待选入宫。你如果不能尽快想出两全齐美的好办法,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修眨了眨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